章節字數:2884 更新時間:17-12-09 13:22
假如天意讓我此生不得與你相守,則不必再有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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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盈的屍身開始腐壞了。
熬過了隆冬,卻終究還是敵不過盛夏的毒辣,哪怕被萬年不化的寒冰包裹,她的四肢乃至軀幹上都已經出現了灰褐色的斑。平一指說,這具身體怕是徹底壞掉了。
看著盈盈的屍體漸漸腐壞,令狐衝心裏談不上悲痛或者驚訝,一臉平靜地聽著平一指宣告她的死亡,他的情緒已經無法再掀起任何波瀾了。
將盈盈的屍身與心髒一同葬在冰湖裏,在這裏,她的母親同樣長眠於此。令狐衝想,比起清冷得一個人都沒有的綠竹巷,盈盈或許更願意和她的母親待在一起。
平一指已經不想再留在冰湖了。
教主兩度在他手裏丟了性命,就算令狐衝不找他麻煩,他自己心裏也覺得愧對他二人。更何況第二次換心時,教主固執地依然沒有喝下那碗麻沸散。
她說,自己留在這世上的時間所剩不多,與其在渾渾噩噩中渡過,倒不如醒著麵對。平一指知道,她是舍不得令狐衝。可她哪裏想得到,親眼看著她忍受劇痛,令狐衝也是如淩遲一般。
離開冰湖這天,平一指再三回頭望向那處洞穴,卻始終不見任何人出來。令狐衝如今大多數時間都留在山洞裏陪她,尤其安葬了聖姑之後,更是寸步不離地守著。他知道,令狐公子是在害怕,怕也會在教主身上看到同樣的屍斑。隻要‘死去’的跡象一日沒有出現,他就還能告訴自己她還活著。
可是令狐公子,教主的心髒已經不跳了。
平一指無法對這個可憐人說出這麼殘忍的話來,於是隻能選擇默默離開。
立在冰湖對岸,平一指望著山洞的方向,神色黯然地歎了口氣,“到頭來,自己什麼都無法為他們做。”
轉身離開之際,寒風送來了一聲極輕地,猶如虛幻的歎息。
“謝謝。”
平一指怔了怔,最終隻是苦笑著搖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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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梳在漆黑的長發間上下梳理,令狐衝的表情十分專注。手指穿過齊腰的長發,順滑的感覺讓他的指尖流連忘返。
取過一旁的發帶為她束上,看著眼前梳得一絲不苟的發髻,令狐衝的唇動了動,輕聲說道:“我還是喜歡你做董方伯的時候,沒有煩惱,沒有顧慮,更沒有那麼多恩怨情仇。”蹙眉想了想,卻又笑了,“非要說的話,你女兒身的裝扮倒是最合我心意,可惜我手笨,梳不來那樣精致的發髻。”說著,又瞅了瞅她,“你若非要嫌棄的話,就自己來梳。”
如獨角戲般,每一句話落下,回應他的都隻有蕩得空洞的回音。可令狐衝並不在意,依舊自言自語,自問自答,自得其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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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為她淨身已成了他的習慣,從她第一次沉睡開始,直到如今。
采春日盛放的杏花與酒調製成汁,再盛於密罐中封存在山洞,可保一冬不壞。淨身時用幹淨的娟布沾一點輕輕擦拭,能讓東方的肌膚白裏透紅看上去鮮活依舊。
這是令狐衝無意中發現的,效果雖隻得那麼一瞬,但隻怕無人能體會這一瞬間的粉紅對令狐衝來說意味著什麼。
癡癡地望著眼前俏臉微紅的東方不敗,令狐衝輕聲問道:“我在杏樹下埋了幾壺酒,你何時起來陪我喝上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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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不許我再跟你生活,則世上不必有我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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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氣逼人的山洞中空無一人,就連那張寒冰床也隻是寂寞地擺在那裏。一把木梳斷成兩截,被無情丟在了地上,完好的梳齒上纏繞著一縷漆黑的長發。
山洞外已是暖陽漸露的初春時分,可這清冷的洞穴卻依舊裹在隆冬裏寸步難行。哪怕冰湖迎來了難得一見的陽光,竟也無法照進這裏一分一毫。
猶如被世人遺忘的黑木崖,這裏也是被冰湖遺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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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不敗的寢殿內,令狐衝笨手笨腳地在她臉上塗塗抹抹。
手握一支眉筆,微微抖動的筆尖怎麼也畫不出一條完美的弧線。心裏一氣,便‘啪’一聲將眉筆丟得老遠。
“以前看小師妹和盈盈都畫得輕巧,到了我手裏,怎比握劍還難?”
不知為何悲從中來,令狐衝久久地望著東方的臉,靜默之中,卻又擅自高興起來。“你喜歡的杏花開得很漂亮,讓我幫你梳妝好,我們去林子裏坐一坐。”複又拿了支眉筆仔細勾畫起來,他喃喃地如自言自語道:“就像之前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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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了滿地雪白花瓣的杏樹林裏,蔥鬱的枝葉間已能瞅見可人的青色小果,不斷有挖掘的聲音自林中傳來。
從土坑裏捧起一壺酒,令狐衝吹了吹上麵的塵土,這才坐到一旁的杏樹下。接過東方的身子讓她靠在自己身上,令狐衝單手撕開酒封,一股酒香頓時撲麵而來。
“好香。”忍不住喝了一口,雖然時日尚短,但味道依舊不錯。
低頭看著懷中安睡的人,令狐衝問:“這麼好的酒,你就不想嚐幾口嗎?”
依舊無人應答。
牽起她的手握在掌心,看著已經青黑的指尖,令狐衝不再言語,隻又仰頭猛灌幾口。
也不知是不是太長時間不沾酒的緣故,幾壺下肚之後,令狐衝覺得有些暈眩。扯了扯唇,索性摟著她的身子就這樣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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嵩山五乳峰下有片茂密的鬆樹林,四季常青。在林子裏信步而走,溫暖的陽光透過枝椏間的縫隙灑落下來,讓人心裏再裝不下一點陰霾,渾身上下也都變得格外舒坦。
令狐衝覺得自己很幸福,因為他無論何時回頭,都能看到東方一臉微笑地在他身邊與他一道漫步林間。她精致的側顏以及絕美的笑容是他無論看多久都不會膩的最美的風景。令狐衝想,她的笑便是這世上最香醇的酒,隻看一眼就能讓人醉上一生。
“老瞅我做什麼?”
嬉笑著,“因為你好看。”
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卻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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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長眼的蟲子妄圖接近東方的身子,抬手揮開,可對方卻此起彼伏,一隻落下,又有更多爬了上來。以掌風通通掃落,幾番來回之後,令狐衝躁性大發,拔劍便是‘唰唰’幾下,隻見蟲屍如落雨般紛紛掉落下來,‘刺啦’一聲,東方身上的衣衫也被強大的劍氣割開了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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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從來不知道,原來每日什麼都不做隻是這樣看著你都是一種幸福。”
“我以前也不知道,你竟是這般油嘴滑舌之人。”
“蒼天可鑒,我句句肺腑。”
“也句句肉麻。”
“東方。”
“幹嘛?”
“東方。”
“幹嘛啦?”
“噗,我就想瞧瞧你生氣的樣子。”
“……閑得慌就去劈柴。”
“後院都快堆滿了。”
“可我今天想用新柴。”
“得令!為夫去去就回!”
“不害臊。”
“對了,你說過東方不敗已經死了,那你可想好了自己今後叫什麼?”
“叫什麼?”
“我剛剛想到一個。”
“說來聽聽。”
“令狐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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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永遠不會愈合隻會越來越潰爛的傷口終歸還是讓令狐衝崩潰了。
跪在她身前,以頭抵地的令狐衝瘋了般放聲狂叫,十指扒拉著自己的頭發,雙腳在地上一通胡亂地蹬,身周有看不見的勁風拉扯著他的衣衫,‘呼啦啦’地響,卻遠不如他直破雲霄的撕喊來得震撼。
身前的東方不敗依舊靜靜躺著,破開的衣衫下,已經潰爛的劍傷觸目驚心,幹涸的暗紅色血液已經流不出來了,隻能附著在傷口上,吸引著某些蠕動的依舊鮮活的蟲子。
四泄的真氣如有形之物以令狐衝為中心猛地蕩開,距中心最近的杏樹首當其衝被攔腰斬斷,齊刷刷地向外倒下,不過一瞬功夫,整片杏樹林便禿了偌大一個圈出來。
仰天栽倒在地,令狐衝側頭望著身旁的東方,枯黑的眼中已經失去了光芒。
四散的真氣停歇之後,被卷上半空的枯葉、殘花又重新飄落下來,一片片,一葉葉,蓋在了十指交握的兩人身上,如一張殘舊的棉被,印著她生前最愛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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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何非要跟你同姓?”
“因為你是我令狐家的人。這輩子,下輩子,都隻能是我的人。”
“你越來越霸道了。”
“用來治你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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