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170 更新時間:17-12-01 17:24
廣闊的西南海域,水下遊動著巨大的陰影。海麵上不時出現一座座寸草不生的“孤島”,在下一刻便潛入海底——那是海中妖獸的觸須。
遠離正五派的邊陲之地,邪祟總是明目張膽的出現。西南海域是海中妖獸聚集的地方,哪怕是金丹級別的修士也不敢輕易涉足。
此時,卻有一個披著黑袍的身影,站在在這片邪氣肆虐的海麵上。
隻見腳下海水湧動,暗流集成直徑一丈的漩渦,其中海水散去,竟是一道通往水麵之下的階梯。
黑袍人走了下去,那漩渦迅速合攏,海麵重歸壓抑的死寂。
順著狹窄的階梯下行,岩壁上不斷亮起幽藍的火光。這個隱秘的地方像是墳墓一般,安靜地讓人發慌,腳步和呼吸聲顯得異常不合時宜。
階梯盡頭是一方寬闊潮濕的石室,高大慘白的鍾乳石從上方垂下來,火光不可及之處,隱隱可見有某些東西飄蕩遊走。黑袍人駕輕就熟地繞過鍾乳石的森林,來到一道石門前,單膝跪地,拱手道:“屬下王坤求見。”
一聲言語之後,石室徹底陷入死寂。王坤放在麵前的雙手微有些抖。
戰場上手刃多少異族,黑暗中屠殺多少同類,他的劍上沾滿了血與咒怨,可握著劍的手從來沒有抖過。哪怕是天譴降臨的九洲時候,他對已經做過的事也沒有一絲動搖。他以為這世上沒什麼能讓他再感到恐懼的了。可這一刻,想起那人俯視他的目光,卻忍不住恐懼到顫抖。
石門移動的聲音在石室中回蕩,王坤站起身,低著頭向前走了幾步,接著又跪下。
上方響起了一句稚嫩的童聲:“想脫離教派的,就是你?”
那語氣帶笑,卻冷徹骨髓。王坤不敢抬頭,低聲答道:“是在下。”
“怕什麼,抬起頭來。”
王坤愣了愣,還是硬著頭皮仰麵看去。石座背後,一團團巨大的幽藍色火焰灼灼燃燒,如同來自煉獄的冥火。
高大的石座上,卻做著一個身形瘦小的男孩。他的神情卻全然沒有孩童的天真,反而掛著譏諷的笑容,一雙眼睛神經質地大睜著,瞳孔尖細如刀,像是盯著垂死獵物的野獸。
無棨之人是一群見不得光的孤魂野鬼,弱肉強食是他們唯一的規則。無棨之人也不乏用利益或恐懼維係的鬆散團體,而這些小幫派卻都被一個強大的勢力統治。不是十洲九派,不是雲之上,而是同為無棨之人組成的,一個名為“饕餮”的教派。
而“饕餮”的教主,就是眼前這個乖戾的“男孩”——洛堯生
王坤想說些什麼,卻被那目光釘住一般,動彈不得,隻聽洛堯生笑道:
“既已離世,何來歸途?”
男孩收回目光,王坤如釋重負,才發現後背已被冷汗浸透。還未緩過勁兒來,聽到石座上的人說道:
“想走別的路可以,不過隻有一條黃泉路可以選。”
王坤知道,這已經算是解脫了,埋下頭聽候發落。
“我手底下的鬼,就算死在外麵,也要有個鬼的樣子。”男孩笑了笑,“運靈的那群孤魂野鬼,幾年沒被正五派扒出來鞭屍了吧?”
王坤打了個寒顫,突然從心府傳來一陣劇痛。他伏在地上縮成一團,雙手從指尖開始浮現青紫之色,他驚愕地看著手上的皮膚迅速幹枯變色,手臂上因疼痛暴起青筋,卻病態如枯木上的寄生藤蔓。那蔓延全身的青紫色逐漸加深,竟然化作煙霧漫出皮膚,在空中凝結,漸漸彙聚成扭曲的人形。
“運靈……魍魎獄……”王坤驚恐地看著從自己的身體裏鑽出的一個個魍魎,在地上狼狽的掙紮,黑袍的兜帽滑落。原本漆黑的頭發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枯白席卷。
心府像是萬蟲啃噬,王坤聞到了鐵鏽腥氣,知道心髒與丹田的位置已經有血滲出,周圍的魍魎紛紛撲上來,撕扯男人的皮囊血肉,鑽入心府。
“那破墨塊兒挺耗費精血的啊,都不夠種魍魎的了……算了,試驗而已。”洛堯生坐在石座上,饒有興趣地看著奄奄一息的王坤,露出了小孩特有的燦爛笑容,“運靈餘黨,加上一個名震江湖的無棨之人,足夠把事情鬧大了。”
王坤掙紮著爬起來,重新跪好,啞聲道:“王坤領命……謝教主隆恩……”
“不客氣~”
男孩笑了笑,站起身來,轉身看著身後的幽藍色火焰,尖細的瞳孔慢慢放大,自言自語道:“運靈潛藏了這麼多年一點動靜也沒有,是被嚇破了膽麼?真讓人失望啊……”
瞳孔還未變成滿月形便戛然而止,男孩的笑容突然消失,瞳孔頃刻間變回極細的模樣。他冷笑一聲,陰狠道:
“既然如此,我便取而代之!”
隆冬時節,北海比東海要冷的多。柏星宇在偃師府登記了入境信息,走在凇漠城的街道上,欣賞著銀裝素裹的街景。
玄洲人冬天穿得厚實,貂皮毛領小火爐是日常標配。如果看到一身輕裝,背著法器的人,不用想便知道是路過的修士,在這個修士遍地走的十洲三島,倒也見怪不怪。
也許是北海居民大多豪爽好客,也許是柏星宇看上去溫和可親,所以當一個老大爺推著小車過來,笑嗬嗬地問他要不要買串糖葫蘆的時候,柏星宇並沒有驚訝,而是陷入了沉思:
“明攸這個年紀,再給他帶這種禮物回去,會不會鬧別扭啊?”
正想著,忽然右肩被人拍了一下。
他一驚,竟然沒察覺到那人的靈息,連忙往右邊看去,卻是空無一人。
“多大了,還對著小孩子的玩意兒發呆?”聲音卻是從左側傳來。
柏星宇右眼皮一跳,無語地朝對方看去,隻見陸合笑吟吟地看著他,道:“正五派的弟子都這麼玩忽職守嗎?”
要是他師弟和他玩這種把戲,他還會覺得很欣慰,可是一個幾百歲的老前輩……柏星宇歎了口氣:真是不忍直視。
不過糖葫蘆還是要吃的。
於是街道上出現了兩個啃著糖葫蘆溜達的輕裝修士。
“怎麼跑玄洲來了?”陸合問道。
“查個人,鬼筆書命。”柏星宇火速吃完,把木簽子往垃圾回收處一彈,正中。接著轉頭問陸合:“正好,前輩肯定知道些什麼吧?”
陸合咬下一口火紅的山楂,慢條斯理地咽了下去,懶洋洋道:“這個人,我勸你別查。就算有知道他的底細的機會,也盡量避開。”
“為什麼?”
“對於你們來說,這個人的身份相當敏感。”
柏星宇眸子一縮,停下腳步,用心府向陸合傳聲道:“莫不是運靈的人?”
陸合也不回頭,同樣用心府回道:“說了別查。”
柏星宇趕忙追上去,傳聲道:“要真是運靈的人,我一定要告知掌門!”
“在那個愣頭青麵前,你還是少說兩句吧。”陸合吃完了最後一顆山楂,學著柏星宇的樣子,把竹簽彈向垃圾回收處,同樣正中。
柏星宇還欲追問,陸合卻抬手示意他閉嘴,擺出一副長者的語氣,歎道:“不容易啊,老家夥們腦子不清醒,百年之亂留下的那檔子破事兒,還要人家這個無名小輩來善後。”
“他到底是誰?若那鬼筆真是運靈遺物,怎麼能隨便交給旁人處理……”
陸合忽然在柏星宇背上猛拍一下。柏星宇差點把剛吃下去的糖葫蘆吐出來。怒氣衝衝地看向陸合。
“這怎麼能告訴你呢……”陸合臉上掛著一副欠抽的笑容,指了指柏星宇身上的道袍,一字一頓道:“道——法——弟子?”
峽穀之中溪澗縱橫,蜿蜒的河道流入江海。
流洲邊界的碼頭眾多,江麵全是從山林上送下來的古鬆杉木,再碼頭暫留。臨近岸邊木排密密麻麻地浮在水麵,孩子們在上麵跳來跳去,岸上的大人一邊打撈著木排,一邊笑罵著說危險。
柳景明在木排上徒步走到碼頭,感覺很是新奇。剛剛砍伐的木材還散發著清香,聞起來很親切。
上船之後,柳景明找了一處偏僻的角落坐下。船艙之中的乘客很多,言語談笑聲嘈雜熱鬧。餘光掃過滿座麵容,一個個命途運勢浮現在他的腦海裏。
對於柳景明而言,人的運勢就像是白紙黑字寫在皮囊上一樣,一眼就能看出來。
船艙之內的乘客和天地間的人們一樣:所有人都各不相同,所有人又都差不多。
柳景明意識到自己又犯了職業病,有些疲憊地收回目光,看著船艙外的茫茫大海。
十洲之間的船運十分方便,不論你要去哪個洲,三個時辰之內一定能等來一艘船,連人帶貨物一起運走。天機閣製造的船隻格外堅固,上麵還裝載著精密的戰鬥型機甲,若是行駛過程中遇到水蜮,隻要進入機甲射程,瞄準,射擊,投送靈符淨化都能在半盞茶內完成。隻要不往西南海域跑,絕不會有危險。
夜幕降臨,船已經跨過中央海域,來到東海。柳景明感知到一絲異樣的靈息,起身走出船艙,來到甲板。
遠處海上冒出了一隻巨大的妖獸。柳景明瞥見它露在水麵的半個腦袋,形態酷似超巨型的章魚,舉起的觸手足有七丈長,若是砸到甲板上,估計自己隻能遊到岸邊了。
“高階水蜮麼……十洲的妖獸真是越來越難對付了。”他皺起眉頭想道。
甲板上已經有了不少人,多是察覺到邪氣的修士,不過卻沒有一人出手。一來船上機甲比他們效率高得多;二來,船已經駛到了祖洲鎮守的範圍內,今日負責巡海的道法門徒會前來解決的。
東海沿岸是祖洲大陸,鎮守於此的,乃是正五派之首——道法。其實力強大為十洲共識,能現場旁觀道法弟子斬殺水蜮……也算是有趣的見聞。
柳景明也跟著一群旁觀的修士,找了個視野不錯的地方,靜靜等待一場精彩的戰鬥上演。
“能禦劍的人速度就是快啊,已經來了。”有修士打趣道,“就來了一人?”
旁人看清了來者的身影,約莫是個少年模樣,想起近日風頭正盛的道法新修,笑道:“就這一人,足夠了。”
“莫不是柏淵澄?”
柳景明安靜地聽著修士們的對話,抬頭眯起眼睛,隻見遠天一個身影愈來愈近,高空的疾風卷起素色道袍。
片刻功夫,柏淵澄便到了那妖獸麵前,少年修長的身形與那巨大的水蜮相比,竟像是一片飛雪般單薄。
遠天烏雲密布,月光昏暗,少年腳下的劍卻閃著淩冽的寒光。隻見他指尖掐成劍訣,靈氣從周圍凝聚成萬道光劍,齊齊向水蜮刺去。那妖魔吃痛,潛入水下,激起一丈高的水花。足尖在劍身一借力,柏淵澄施展輕功向水麵飛去,還未觸及水麵,霜華劍已飛到手中。他挽劍揮起,劍氣在水麵切割出一個巨大的圓形。
柳景明低頭看著柏淵澄腳下的海域,不出所料,水麵下浮起了大量暗紅的血。
柏淵澄穩穩立在水麵,指尖引導靈力注入霜華劍,念了一句口訣。挽劍刺入海麵。那剛剛平息的波瀾之下靈光暴漲,照亮了烏雲密布的夜空。
水下妖魔的屍體泛起光芒,化作光點浮出海麵,一路飄上天空,重新融入靈脈。
整個過程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從降伏到淨化,一氣嗬成,幹淨利落。
“厲害。”柳景明勾起唇角,輕聲讚歎。
晚風拂過,月光從散開的烏雲中流瀉下來,倒映在無邊的海麵上,掩去水下的血腥,鋪就一條銀白的道路。
柏淵澄背對滿月立在光路裏,長身孑立,道袍飛揚,劍鋒映著清冷霜華。
出於習慣,柳景明打量起那人的骨骼:形如平水之流,立如孤峰之聳,真是一副好骨相。
正打算收回視線,卻見柏淵澄微微側過臉,被月光照亮的眼神和柳景明正好對上。
他的瞳色很淺,顧盼不斜,眉如墨染,飛劍入鬢。和柳景明目光相接的一瞬,清冷的眸中泛起一道波紋。
看到好骨相就移不開眼睛的毛病真的要改,太失禮了。柳景明暗暗想著。
他有點做賊心虛,隻好朝對方彎起一個笑容。柏淵澄微微皺起眉頭,仔細看了看柳景明,似是欲言又止,卻也沒多停留,喚出霜華劍,禦劍離去。
等柏淵澄飛遠了,柳景明才意識到有些不妥:自己麵對前來搭訕的女孩時,似乎也是這麼笑的。
少年的道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眉頭依舊皺著,似乎有些不解。抬起手,瞥見腕上的靈光漸漸散去。沉默了好一會兒,喃喃道:“幸好用了靈犀術,不然真的認不出來。”
想起船上的那個少年,他禦劍加速,朝著蒼冉峰地方向疾馳而去。
“那艘船,是駛向北海玄洲的……”
柏淵澄抬眼望向孤月高懸的瀚夜,淺色眸子折射出灼人的光。
一路禦劍飛至天階,柏淵澄收起霜華劍,朝著道法正殿——章華殿走去。
高大的殿堂徹上明造,巨大的木梁脊柱之下懸浮著無數隱隱含光的夜明珠,將章華殿內照得如同白晝。正殿盡頭,一幅長寬九丈的洛書懸浮在空中,正中太極圖慢慢地旋轉,周圍繁複精巧的掛位鬥座如眾星拱月一般圍繞著陰陽,時隱時現。
正殿中已齊齊站了幾排真傳弟子,柏淵澄走到隊列前排,朝台下司掌拱手作揖道:“淵澄來遲了。”
“在你巡海的時候叫你回來,本就強人所難,不妨事。”司掌向他還了一禮,笑道。
不過小半柱香,眾弟子一齊俯身行禮,管理外務的微辰長老走進正殿,登上高台,立於洛書下。
在座都是門內真傳,微辰長老沒說什麼前言,開門見山道:
“今夜,天機閣頒布一條任務:玄洲有多名修士遇害,凶手是三個墮入邪道的魔修。”
柏淵澄靜靜聽著,心裏卻有些疑惑:修士墮入邪道並不算罕見,不至於讓長老深夜聚集各位真傳弟子,恐怕天機任務隻是個由頭。
長老目光掃過台下弟子,沉默半響,朗聲道:
“江湖傳言:運靈餘黨,現世玄洲。”
台下弟子皆是一驚。
百年之亂時,從諸侯爭霸一步步惡化到六族混戰,少不了運靈的推動。所以十八年前,百年之亂剛結束,十洲其他九派群起,討伐運靈。
鬼門一戰,運靈首領被道法掌門斬於劍下。加上幾年來各門派的協作圍剿運靈餘黨親信,曾叱吒風雲的運靈一派已經在天地間銷聲匿跡。
可運靈何等強大,何等深不可測?誰知會不會死灰複燃?
柏淵澄隱隱猜到了召集真傳弟子的目的。
天地間十洲,除了運靈曾駐的聚窟洲荒無人煙,其餘九洲都有一個門派鎮守。各自治理,守護一方,雖然學術和商貿上緊密來往,但輕易派大批門徒到其他鎮守之地去調查,無異於懷疑對方心懷禍心,是惡意挑釁的行為。
“未經協商,不以武力幹涉自己鎮守之地以外的洲陸”,這是運靈一派滅絕之後,九大門派在天壇之上達成的契約。
哪怕這四個散修真的是運靈餘黨,道法也不能私自派門下高功衝進玄洲搜查,隻能借著“年輕弟子接下天機任務,外出曆練”的由頭,去玄洲探一探情況,以此避嫌。
“玄洲麼?正好。”柏淵澄心想,邁步出列,道:
“弟子淵澄,願往玄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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