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82 更新時間：17-11-22 12:29
柳景明感覺到了殺氣，將手臂背到身後，執筆擋住劈下的刀刃。那一刀力道毫無保留，震得他肩膀發麻。
手起刀落，招招要害。這和藍軒平日切磋用的架勢完全不一樣。
柳景明手腕一轉，格開刀刃，錯步轉身，戒備地看著對麵的青年。
藍軒興奮地吹了聲口哨，道：“你就是鬼市裏懸賞的那個鬼筆書命？有兩下子嘛！”
“來打一場？不對……”青年的眼睛在黑夜中異常的亮，“殺一場吧？”
冪籬可以改變靈息。所以藍軒不會知道，眼前被他視作獵物的鬼筆書命，就是他幾個時辰前還勾肩搭背的好友。
柳景明知道，自己隻要喚一聲藍軒，對方很有可能停手。
但那是不可能的。鬼筆書命的秘密，或者說鬼筆的秘密，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說。
心府被邪氣侵染，柳景明一時用不了法術，隻能揮筆擋開藍軒越來越刁鑽的進攻，節節敗退。
“光退可不行！”藍軒越打越興奮，逆刃派好戰嗜血的天性顯露無遺，“無棨之人也是可以正當防衛的吧？不用跟我客氣。”
刀尖平揮，劈向柳景明麵門，他矮身閃過，可藍軒反應更快，右手彎刀劃過，左手刀鞘接著撞上來，正中柳景明傷口。
腰腹一陣劇烈的疼痛，柳景明咬牙不讓自己出聲，他此時才知道藍軒的刀鞘尾端藏著匕首。
平日切磋的時候留了分寸，藍軒不會對朋友用這樣的殺招。可現在他麵對的不是柳景明，是無棨之人鬼筆書命，哪裏需要手下留情。
鮮血順著匕首的血槽蜿蜒留下，灑了一地，更激起藍軒的殺意。此刻兩人盡在咫尺，他勾起唇角，低聲道：“這樣輕敵，會死的哦……”
說著，他握著刀鞘的手用力一翻，柳景明清晰地感受到匕首在血肉中刮劃，他猛地提筆刺向藍軒眉心，藍軒狠狠抽出刀鞘，向後退去。
柳景明身上已被冷汗浸濕，他顧不得鬼筆的反噬，鼻尖墨意湧動，頃刻間將他籠罩其中，待藍軒提到衝上來時，人已經消失不見。
藍軒悻悻收起刀，頗為可惜地自言自語：“我還沒打夠呢。”
黑霧散開，柳景明有些站不穩，靠在身側的石牆上，調整氣息。他不能隨心控製鬼筆，也不知道現在被傳送到了哪裏。這次他不敢耽誤，撤下法術幻化出的冪籬，將平時穿的鴉青大氅披在身上，擋住外袍上的血跡。
這是一條兩丈寬的巷道，他扶著牆壁，慢慢前行，指尖觸到了不同於青石質感的事物，定睛細看，是用特殊塗料繪製的畫案，畫得是一張純黑的麵具。
柳景明一怔：自己在鬼市的貨運口。
鬼市就著斷壁殘垣排布，主街道貫穿始終，街道兩側密密麻麻的店鋪擠出了錯綜複雜小巷。來買東西的人往往從主街道進出鬼市，那裏有檢測用的機甲，還有專門提供麵具的人。那些小巷則連著金城南岸的各處遺址，是鬼市商人送貨的通道，每個出入口都布了結界，沒有通行證是出不去的。
好巧不巧，牆上的圖案表明，這個通道運送的貨物隻有一種：無棨之人。
待在這種地方，又沒戴區分兩種身份的麵具，瓜田李下，很可能被錯認成商品。柳景明盡力收斂自己的靈息，在交錯的小巷間潛行。他思考著是繞到別的貨運口再進主街道；還是幹脆找個隱蔽的地方調息恢複，等傷勢好些了，再用鬼筆把自己傳送出鬼市。
經過一個丁字巷口時，突然手臂被用力一拽，柳景明心道不好，整個人重心不穩，腰上被人一攬一帶，雖然沒摔倒，卻是極其被動的狀態。柳景明將鬼筆在掌中一晃，筆尖倒轉，朝對方腕上的穴位紮去，那人像是早就料到了，率先掐住了他的手腕，接著向後一扯，柳景明落進對方胸膛。
剛要掙紮，那人卻附耳道：“是我。”
柳景明一愣，停下了動作。抬頭望去，隻見那人摘下麵具，淺色的眸子澄澈深邃。
柏淵澄？
他因為驚訝，喚了出了聲。
是了，柏淵澄和藍軒約好今夜要來逛鬼市，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遇到……自己現在會不會顯得太可疑了？
柏淵澄把麵具戴到柳景明臉上，輕聲道：“剛剛感覺到你在附近……怎麼沒帶麵具？”
柳景明很快冷靜下來，不著痕跡地撒了個謊：“遇到一個逃跑的無棨之人，被他搶了麵具。”
“鬼市附近果然不太平。”柏淵澄嗅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瞥見自己手上有血，迅速撥開柳景明的大氅，隻見他腰側外袍已被鮮血浸紅，皺眉道：“還被那人傷了？”
柳景明勉強笑了笑，道：“說來慚愧。”
柏淵澄“嘖”了一聲，從乾坤袋翻出一卷繃帶，一手拿著，另一隻手又取出一個瓷瓶，衝柳景明揚了揚下巴，道：“腰帶。”
柳景明一愣，不解得看著他。
“你解還是我解？”
柳景明這才反應過來他是要給自己包紮，連忙道：“皮肉傷而已，明天就好了……”
柏淵澄挑起眉毛：“我解？”
柳景明還欲推辭，柏淵澄已經手已經伸到到他腰帶上了，他一把按住對方，局促道：“我解，我自己解……”
銀紋緞帶鬆開，柳景明攥著腰帶和外袍，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一直都不習慣和別人有肢體接觸，付相楠看得出來，所以從不碰到他，藍軒性格直率真誠，柳景明不忍拒絕，況且隔著衣料，朋友之間偶爾勾肩搭背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柏淵澄……
也許是擔心鬼筆書命的身份暴露，些許是太近的距離讓他腦海一片空白，柳景明又心虛又局促，竟然不能直截了當地拒絕柏淵澄。少年俯下身，拉開自己的外袍，抬眼示意自己把中衣和裏衣解開，柳景明手足無措地照做。
柳景明本來還試圖自己上藥，卻被對方一句“別動”製止了。
柏淵澄咬開瓶塞，將止血藥撒在傷口上，撕下一塊繃帶小心暈開藥粉，見對方肌肉緊繃著，輕聲問：“疼？我輕一點。”
“不疼……”柳景明有種受人關照的感覺，心裏一陣惶恐。
柏淵澄扯開繃帶，探進對方衣袍裏，繞著腰腹纏了幾圈，心想：平時有衣服撐著，所以看起來不瘦，解開衣服才知道腰有多細。
指尖碰到蒼白的皮膚，柏淵澄皺眉。
而且體溫也太涼了。
避開傷口，柏淵澄很熟練地打了個結。柳景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紮好腰帶，輕聲道：“謝謝……”
柏淵澄見柳景明耳朵還有點發紅，像是做錯了事一樣低著頭，心想他臉皮還挺薄的，不知怎麼，自己也覺得臉上有點燙，清咳兩聲道：“小事兒。我平時和師兄切磋，都是事後互相包紮的。手藝還可以？”
“很好……”柳景明笑道。
“這裏離出口不遠了，一起回去吧。能走嗎？”
見柳景明點了頭，柏淵澄接著就要朝主街道走，卻聽身後的少年輕聲道：“等一下。”
“你的麵具……”
柳景明正欲摘下來還給柏淵澄，後者卻抬起手。
“你戴著吧，挺合適的。”
柏淵澄四指輕輕點在麵具上方。檀木麵具貼上額頭，柳景明覺得有些癢，不知為何，一時間失了言語。
鬼市上熙熙攘攘，大都帶著五官詭異的麵具。偶爾經過幾個不帶麵具的年輕修士，看表情就知道是來參加驅儺的愣頭青，十分顯眼。
包括柏淵澄。
柳景明和柏淵澄並肩走著，正想找點話題破冰，卻聽對方道：“鬼市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那淵澄以為呢？”
“我以為會有平時見不到的好吃的好玩的。”
柳景明一怔，再三跟自己確認沒聽錯，然後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少年看上去凜若冰霜，卻有些孩子氣。
“笑什麼。”
“沒什麼”柳景明隔著麵具朝對方露出了一個很溫和的笑容，“覺得你期待的東西很可愛。”
柏淵澄認真思索了一番，道：“這個形容一點都不霸氣。”
柳景明忍住笑，見柏淵澄突然停下腳步，也跟著站住，問道：“怎麼了？”
“這個鬼市，不僅沒什麼有趣的東西，還會拿人做商品。”
柳景明知道他說的是無棨之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街邊坐落著一處廢棄的宮殿，台坪前立著一對高大峻拔的華表，上麵各自懸著一匹白綾，用朱砂寫了一長列名字。
右邊的是被鬼市懸賞的無棨之人；左邊的是已經被降伏的無棨之人，名字周圍框著黑邊。
柏淵澄走過去細看，輕聲問身邊的少年：“誰會出資懸賞無棨之人？”
“很多。商人為錢財，仇家為雪恥，修士為提升修為……”柳景明見柏淵澄聽到修士時疑惑地看著他，耐心解釋道：“修士的心府和妖獸內丹一樣，可以煉化成提升修為的丹藥，而且效果比妖獸內丹好得多。”
柏淵澄聽罷，皺起眉頭，冷冷道：“枉為修道者。”
柳景明苦笑一下，不置可否。他也打量起白綾上的名號來，自下而上一一閱過，看到榜首，心髒猛得一跳。
柳景明閉上眼睛，調整了呼吸又重新睜開，隻盼是自己看錯了。可任他怎麼看，第一位上仍是“鬼筆書命”四個大字。
震驚之時，肩膀上突然壓上重物，柳景明下意識要提筆刺對方死穴，可來人掀起他的麵具，朝柳景明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道：“鬼市每月中旬都會更換一次懸賞名單。鬼筆書命剛剛掛上名字，估計以後的日子不好過嘍。”
說著，藍軒把另一個胳膊往柏淵澄肩上一搭，佯怒道：“好啊小變態，你竟然背著我偷偷勾搭景明來逛鬼市！景明你也是，出來玩都不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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