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716 更新時間：17-12-02 16:40
皓月高懸，柔光照亮了蒼茫雲海。
千麵獨自立於九州台上，眺望著腳下百丈雲淵。
重重白皚之下，藏著鮮有人踏足的領域——光之下。若非引路人帶隊開道，任何試圖獨自探索的人，都消失在漫天雲海之中，有去無回。
但這條規矩，束縛的也隻是人族而已。
千麵躍下九州台，衣袂飛揚，輕輕落在雲淵之上，如履平地。
頃刻間，千裏雲海向峭壁兩側排開，露出一道深遠的坡道，深遠通幽，望不見盡頭。
他從容地走了下去，身影沒入重重雲海。雲淵表麵的開口慢慢合上，如同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歸於沉寂。
雲淵隔絕了天地間的光，無盡的黑暗裏，偶爾亮起一兩點青碧色的光，如螢火流連在千麵周圍。
他順著光點飛舞的方向向前摸索，海水的氣味越來越濃，青碧色的光點也越發常見，隱約照亮了高聳的地下長廊。
不知走了多久，他聽到了水滴落入水麵的聲音，長廊遠處可見柔和的微光。又走了約兩柱香，眼前豁然開朗。
嶙峋石筍倒掛著，千奇百怪的巨石堆砌成了一個海底洞窟，中央嵌著一方徑長數十丈的水池，青碧熒光在水麵緩緩溢出，流連空曠的洞窟之中，將偌大的空間幽幽照亮。
他沒有猶豫，踏入水池，微鹹的海水將他淹沒。
睜開眼睛，水池之下遠勝洞窟寬闊，水質透亮，明澈如洗，遠方可見溶洞密布，不知通往何方。青色的蓂蓮鬱鬱蔥蔥，在水中搖曳，枝蔓蜿蜒，溫柔地包裹著森森白骨。青碧的靈光彙聚成廣闊河川，在水中靜靜流淌，如同近在咫尺的星辰宇宙。
光之下，十洲的靈脈彙聚融合的終點。是一切的終點，也是一切的起點。
若運靈掌門想要療傷，除了聚窟洲，這裏是最好的選擇。
千麵閉氣下潛，穿過無數溶洞的隧道，撥開碧色霧層，繞過利箭利箭般尖銳纖細的石筍群， 尋找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也許那人就在坐在某處，鬼門之戰的傷口已經愈合，隻因他在人族無處可去，才一直一直藏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
事隔經年，或許他們會對望一眼，對方依然笑意輕狂，調侃道：“今天用的是哪張臉？”
可任千麵探入多少最隱秘的隧道，仍是不見那人的蹤影。
他來到最後一處洞窟，這裏空曠荒蕪，地上鋪滿了妖獸的殘骸，卻無一顆蓂蓮生長。他俯下身，從散亂交錯的枯骨中，抱出一具殘破的木偶。
輕輕拂過它的眉眼，金色的絲弦從木偶額間蔓出，在水中飄揚，結成細密的網，將他籠在其中。千麵閉上眼睛，腦海中湧入了一段陌生的記憶。
運靈掌門指尖燃著一團幽藍色的火焰，見木偶走了過來，指尖火焰轉眼間化為一尾纖細靈動的火龍，朝他飛去，圍著他悠然盤旋。
“修行了這麼多年，我覺得現在能護好你了。你說，這一回去燭照宮找你，你會不會答應我呢？”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
鬼行和神影派族內長老來尋他，運靈掌門聽罷，輕狂一笑：
“絶地天通？多謝各位的好意，但我總不能拋下自己的族人吧？”
人族的壽命很短，所以總有牽掛，可你已經接近永生，為何還是什麼都放不下？
夜幕壓人，地平線上泛起詭異的紅光。枯萎的樹木零星散落，上麵掛滿了幹癟如枯枝的屍體。荒蕪廣闊的焦土上，骸骨累累，衣著打扮竟全是來自九大門派的修士。
千萬劍影在半空圍成一個巨大的圓，每一把劍身都流動著強大的靈壓，刃上霜華閃爍，寒意刺骨，劍尖直指這劍陣中心的運靈掌門。
道法掌門站在劍陣之外，執劍掐訣。
“滅。”
狂風起，劍雨淩厲而下，劍氣餘波震碎了方圓幾裏的大地。
木偶咬破了舌尖，行空間轉移之法，衝到劍陣中心，以神魂祭出一道結界。
劍刃貫穿了木偶的身軀。血霧猩甜，木偶落在一人懷裏，運靈掌門抱著他，紅著眼睛，喃喃喚道：“千麵……”
男子的眼睛裏倒映著他七竅流血的麵龐，木偶看到對方眸中，自己極淺極淺的眸子，撐著一口氣，撫上男子的麵龐，啞聲道：“為何……為何還要守著這個蟻穴？”
運靈掌門小心將他攬進懷裏，苦笑道：“千麵，人和其他四族都不一樣，人心是會變的。會變好，也會變壞。”
“你也會變嗎？”
“不會。”
“我等著你，一直等著你……你一定要活下來，一定要來找我。”
“好。”運靈掌門吻著他的額頭，溫柔而虔誠。
意識彌留之際，視線變得模糊，木偶看到運靈掌門手裏撚著一杆骨筆，左臂衣袖空蕩蕩的，在勁風中獵獵作響。
他笑得猙獰，似絕望，似瘋狂。筆尖直指著對麵的道法掌門，冷冷道：“乾坤，該顛倒一次了。”
記憶戛然而止，心髒劇烈的疼了一下。
金色的弦網沒入千麵的靈台，他慢慢睜開眼睛，淡金色的眸子裏，不知是什麼情緒。
看來，他要去會一會鬼筆書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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