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861 更新時間:19-05-14 03:17
第六十五章。入墓。
“你……你知道他是誰?”
他滿懷希冀,胸口疼得讓他想流淚,擱在常人這疼痛好比萬箭穿心,疼死個千百回都不奇怪。
可這疼痛卻是他久違了數千年的感覺,是他一直遺忘,一直在尋找的東西。
這痛感,讓他感覺還活著。
可這不能讓蘇沐泠察覺,隻能藏在心裏,隻能隱忍著。
蘇沐泠搖頭,伸手撫摸著那三個字的凹痕,每個筆折的峰回路轉,心中隱約覺得眼熟。
“我過去曾來過此處,碑文寫得情真意切,字字皆是刻骨的相思。一直想知道這墓主人是誰。”
她回答罷,便陷入了另一層苦惱。
這墓中的藥草,她再清楚不過,那朵其貌不揚的小花,名字也起的讓人記不大清楚。好像是叫什麼……赤心不回。
蘇沐泠一直沒弄懂這名字究竟怎麼來的。
那是生長在屍體身上,以屍主口舌為土壤,以屍體為養分,最重要的,它需要在人還活著的時候,就自願剖心埋下這花的種子。
因為它最為神奇的地方,便是能夠聚集屍主的三魂七魄,為你所用。地府錄上不會記載,也無法拿你問罪。
魂魄在這花中,與花同生共死,花死則魂滅,六道無可追。
有些邪仙便會專門找一些藥人,奪去手腳,誘惑逼迫那些藥人們心甘情願的成為花泥。
有些黑市上還將花分為三六九等販賣,但這花依舊供不應求。
能夠花個千金百兩得來的,都是從一些魔力微弱的小妖或是連點仙力都沒有凡人舌頭上拔來的。
而蘇沐泠所需要的,卻是這墓主人舌上的那朵‘赤心不回’。
這墓主人不知是天上哪位神仙渡劫所投下的半個元神,這一半元神化成了墓主的三魂。
這威力和分量才夠蘇沐泠親自去摘。
按道理說,這上仙下凡曆劫,都會加層保險。
像她,蘇沐泠,實在信不過天帝會痛快的給她放個三五百年的假,便先施了仙訣。
但凡遇到轉生的自己所無法解決的,關乎性命的事情時,她的神識便會醒來,保自己一命。
畢竟沒人想在渡劫的時候,白白折損一半的修為。
可這位仙人似乎是心胸太寬敞了,五六千年的修為,一半的元神對他來說大概並不算什麼。
他的轉生,即是他一半的元神,與這赤心不回化為一體,倘若魂魄回了元神,被反噬的可能不小。若是整個元神都與赤心不回締結,縱然是神仙也性命堪憂。
擱在一個正常的仙人頭上,多半直接舍去了這半元神,以免牽連自己。
蘇沐泠每每來到這個墓地,心裏卻生不起親切感,這墓主怕是猜到會有人要來盜屍,他設置的機關藏匿得簡直,比大羅神仙還專業,次次藏的位置還不一樣。
她已經試了十幾處曾經找到過機關的地方了,餘光不時看了看江泊止,他還在摸索那石碑。
她找了許多次機關,可能是地上的小石子,樹上的一片葉,獨獨那石碑是不曾有過一個機關。
墓主對他所追思的妻子的愛護,是生前死後都想守護她的寧靜,是至死不渝的。
深知這一點的她又找了幾十個曾經設置過機關的地方,還是沒找到墓室入口。
她從一棵樹上躍下,平穩落地,一回頭就能看見江泊止跟那塊石碑杠上了似的,一直待在那石碑四麵,這裏戳戳那裏動動。
見不得他這麼做一夜的無用功,蘇沐泠大人有大量地上前提醒他,才站在他身後,哪知,他突然起身踮腳舉高手,摁在了“吾妻”這二字中間。
她敏銳地察覺有什麼細微的聲音,但江泊止好像還未發覺,還在其他幾個比較高的字上又敲又撬的。
蘇沐泠環顧四周,這座墓的七個入口,一個都沒有打開。
她悄無聲息地接近,將手搭在江泊止肩膀上,嚇得他一個機靈。
似是沒想到江泊止會嚇成這樣,蘇沐泠頓了一下,正要說:“這墓碑上什麼機關都沒有……”這句話,出口卻改了:“別怕,是我。這墓碑上…………”
她話還未說完,也還沒來得及做術法。隻覺腳下一空,原本的放著石碑的大理石台麵突然少了四塊地磚,她和江泊止與那四塊地磚,一同墜落到一片黑暗中。
蘇沐泠早已經習慣了黑暗。
也不是第一次落到黑暗中,這墓穴的甬道還算得上有邊界,因為她知道最恐怖的黑暗,是無邊無際的。
硬要說有什麼不習慣的,那唯一不習慣的,就是身上這個將她腦袋護著,將她擁在懷中的人。
這個滑道究竟有多長,江泊止心裏沒個底。他下意識,在腳下落空的一瞬間便已經拉住了蘇沐泠,而這坡道硌得他哪哪都疼,身上這凡俗的布料大概也大限將至了,他已經說不清楚哪兒疼,隻能說哪兒不疼。
開始下滑的時候他便將蘇沐泠擁入懷中,事實證明他的做法是正確的,額頭已經已經被不平的甬道劃出了一條大口子。
這要是劃在蘇沐泠身上,疼得還是他。
如此想著,他便垂首,不願多言語。隻是一低頭便嗅到一股淡淡的杏花香。
他喉頭一哽,如鯁在喉,卻吐不得,隻得生生劃破自己的血肉,咽到腹中,將頭埋得更低了。
怎麼回事?蘇沐泠不禁疑惑著。我渡個劫,經曆一下人世苦難,居然慘到激起江泊止這號沒心沒肺,看到人家被欺負恐不能衝上去幫忙踩兩腳的人的保護了嗎?
蘇沐泠眉頭猛的一皺,察覺事情不對,心裏叫囂道:“好哇!你這個死糟老頭子混賬天帝!我這是死的有多慘才能讓江泊止覺得我很可憐?”
甬道出口是一間漆黑的石室頂,蘇沐泠與江泊止滾落到地上摔了個結結實實,但傷的多還是江泊止。
蘇沐泠起身一打響指,室內的火光登時一亮,原來這石室內牆上有一排青銅築成的長明燈。
這處還未來過,她正想扶起江泊止再好好打量打量著石室。
隻聽哢噠一聲,她們落下來的通道竟然閉合了,看來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了。又看了一下這一石室,放的都是些陶土做瓶罐,看來隻是一間放隨葬品的貯藏室。
她回頭,看到的還是一團烏雲密布的腦袋。蘇沐泠額頭青筋一跳,許是所有的耐心都留給花杏了,到了江泊止這個人這,隻覺得這個人奇怪得很。
雖說有救命之恩,但他也不指望以身相報,這人手指一勾有的是人往他身上撲。
蘇沐泠也指望著哪天他身陷險境,需要她去救命。奈何自與他相識以來,這人的神通之廣大,怕是普天之下沒有一人能讓他有性命垂危的機會。
蘇沐泠這才看清楚,這人身上大大小小的口子不少,這衣物也隻是岌岌可危地被腰帶牽強的留在身上,他那手背已經沒有一塊完好的肌膚了。
蘇沐泠無可奈何地走過去,也不知道他這擋住臉的術法能不能讓他看清眼前的事物。
江泊止的手被她牽起來,他心一動,卻不解她比舉何意,問道:“做什麼?”
蘇沐泠難得對著他耐下心解釋道:“就算是我,五行術法也有薄弱的地方。這世上單是比武或是比術法能強過我的人屈指可數。”
“但療傷術法我並不在行。曾經,不知道哪個人,給我留下了一個使用療傷術法的印記,可以說是包治百病。”
聽蘇沐泠這麼一說,他眸子篤深,以為她隱約猜出了什麼。可見她低頭湊近他手背的傷口處,輕輕一吻,吻得他腦袋登時停住了。
竟有人術法的印記留在她唇上!?江泊止這下覺得出了這墓以後,得先好好想想究竟是哪個大膽刁民做的。
這一吻,讓江泊止手上的傷好了大半,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著,新長的肌膚隻比手臂上的粉嫩了些,餘下都無礙了。
蘇沐泠一抬頭,意外的對上了那雙丹鳳眼,那眸子正盯著她。
她一直覺得江泊止的丹鳳眼很凶惡。常聽別人誇江泊止那雙眼,那可是世間不可多得藏著千百柔情的眼。
今日可以仔細一看,果然……
還是好凶。
看看他淌血的額角,想到他方才護住自己的腦袋,想來剛摔進甬道時他便磕傷了,所以才從頭到尾都按著她的頭。
這,是不是又欠了他的?
他還在愣神呢,再回神時蘇沐泠又已經湊近他,在他額角又輕輕落下一個吻。
此時此刻,江泊止已經腦袋空蕩蕩的,隻要蘇沐泠願意,隻要她開口,他就會心甘情願地栽在她手上了。
不過蘇沐泠果然對他是沒有別的心思的,隻是治好了他的傷口,還一臉真摯的看著他,關切問道:“方才你護著我,我也不想欠你的,給你治好了,應當不會留疤。不疼了吧?”
怎麼在她眼裏,自己這麼怕疼?江泊止不能理解,就像之前親耳聽她描述在她眼裏的自己,好像一直都是個幸災樂禍,誰有難就去踩一腳的小人。
想到這,江泊止不禁皺了眉頭。
蘇沐泠以為他還疼,伸手輕輕點上江泊止的眉心,口中淺唱著道法,這是她自己使的咒法,尋常仙人麵前她斷然不會用,她的師父可並不是什麼人人傳頌的空前絕後的大英雄。
她念唱的道法空靈幽遠,聲音幹淨動聽,即使念完了術法,她的聲音依舊在這石室內回蕩。
江泊止愣住了許久,她指尖的溫度抵著他眉心傳來,不到如此,覺得五感清透,心也靜了下來,也多虧如此,他才能靜下心來看一眼蘇沐泠。
她閉著眼眸,貝齒不時開合著,櫻唇如朱砂錦繪。碎發落在閉上的眼前,卻泛著些金光,原以為是燭火的亮光,可這樣仔細一看,她這一頭的長發,並算不上純粹的雪白,白得發金了。
但她那肌膚卻是如玉一般的白,帶著點溫青,燭光落在上麵,才淺淺帶了些暖色。
麵頰微紅,與她初識時,一直以為她塗了什麼脂粉,曾想過討一點兒拿去賣,定能為無憂堂增一筆可觀的收益。
當初她說未施粉黛,江泊止是不信的,覺得蘇沐泠定是不肯給。現在看來,是真話。
這麼仔細想來,蘇沐泠對他說的所有話,竟沒有一句是假的。
蘇沐泠凝神靜氣的為他渡了些許仙蘊,可卻覺得這些仙蘊被江泊止一身的氣蘊纏住,不了強行抽出也無法繼續傳送。
她收氣吐息,睜眼時忽然對上江泊止那雙眸子,原想擠兌他的話一時又說不出口了。
他這什麼眼神?沒見過,不明白。
她才撫平的那眉頭又皺了起來,江泊止道:
“你偶爾,也可以騙騙我。”
蘇沐泠萬分不解,她竟聽出了委屈感,她正要詢問,江泊止卻先一步起身,看了看四周的瓶瓶罐罐,除了他們摔下來時雜碎的了一些,其餘都好好的,看起來都是些空瓶子。
蘇沐泠還屈膝在地上,本就還疑惑著他究竟在說些什麼,視線別隨著他一同上移。沒料到,從下往上看去時,他那一身非常珍愛的碎布,該遮住的地方都沒遮住。
蘇沐泠一伸手,用術法憑空造物,造出的是她生前……呸,是她為仙時常穿的那件外袍。環素流雲,線銀穿珠,就是對她來說太大了些,給江泊止穿正好。
江泊止被蘇沐泠的丟來的衣袍蓋住了腦袋,他取下這塊布展開後發現是衣袍,有幾分不解:“丟這物什給我何意……”
他說著,身音漸弱了,方才順眼一看才發現,衣服破落得跟沒穿差不多了。
蘇沐泠背過身一直在麵壁:“換上就是了,我結的術法沒個百八十年也不會消壞,雖不如你身上的,應付應付已是夠了。”
說著便蹲下,看看這石室內的磚頭是否有玄機。
蘇沐泠敲下第一塊石磚,剛換上衣物的江泊止耳邊咻地一下,射過了一支箭。硬生生射入他身後的石壁中。
蘇沐泠回頭詫異的看著他,僅差分毫,這箭來得突然,他沒來得及反應。若是萬一,這機關再準些,江泊止這條命就要交代在這了。
蘇沐泠滿麵歉意,不想她扭過頭去又敲了一個石磚,這下好了,兩麵飛來的飛鏢一前一後險些削過江泊止的眼睛和後腦勺,隻是帶走了他些許青絲,而後狠狠紮進了江泊止左右兩旁的石壁。
蘇沐泠回過頭來,有些奇怪,抬手準備敲下一塊石磚。
江泊止已經走到她身後,準準地捉住了她的手。
“你等等,你等等!”江泊止難得諂媚地笑著,臉上有些薄汗:“你再試下去,我可能要含笑九泉了。”
“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就勞煩江堂主含笑一趟吧?相信無憂堂總不會連起死回生的方法都沒有吧。”蘇沐泠一副別無他法的模樣,讓江泊止有些無奈。
果然於她而言,自己什麼都不是。犧牲他,不過是一件略有歉意,但絕無悔意的事情。
蘇沐泠沒想的太深,隻是敲下下一塊磚,居然又是暗器,從她左邊急速襲來。
她正並指結出一張明色結界去擋,沒想他江泊止手這麼長,伸出她結界外,企圖擋住那暗器。
她眸子驟縮,眼見一把沒有刀柄帶著綠鏽和血跡的刀刃有些無力被她的術法擋開。
刀刃徑直穿過了江泊止的掌心,甩著血漬落到她的屏障上。
刀刃落下時她的術法也撤去了。
她有些怔然,江泊止已經收回手,還半自嘲道:“早知該信你這上仙的名號,不該急著出風頭了。”
那掌心泱泱流血,傷口駭人。她眼看著,心裏覺得有幾分不適,堵得慌。
江泊止見她正盯著,用另一隻手交疊,擋住傷口。
小心翼翼打量著蘇沐泠,從方才起她神色就不大對勁,也不知是在想什麼。
看她都發起了呆,他不禁伸手到她眼前晃,將手上的手背過去,一邊溫和地笑著對她說:“怎麼了?莫不是你心裏感激涕零,想要報答我?”
蘇沐泠眼裏突然闖進了他那張臉,總覺得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好像已經經曆過許多次了。
她推了一把江泊止,他往後傾倒時本就在身後藏著的手先撐住了地,疼得他禁不住出了聲。
蘇沐泠就猜到如此,冷聲道:“別叫喚了。我的命,還輪不到你來護著。”
說罷,她拉起江泊止的手,於手背,又落下毫無感情的一個吻。
江泊止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也是說了這樣一句話。
“我的命,還輪不到你來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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