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492 更新時間：21-02-07 08:04
站在遠處靜觀雪峰皚皚，是神聖莊嚴，而身處雪山之中，趟齊腰積雪才明白那也是個深淵。以前總是等著凜冬來臨，在彤雲之下伸出手掌去接片片雪花，會在清晨推開窗戶，看天地一片雪白，高興的呼喊，不用洗漱就衝出門去撒歡留一地腳丫。
但現在夏薇卻無比討厭雪。
因為每一次腳深陷進去，再用力拔出來，調皮的雪就喜歡鑽進靴子的縫裏。小落他們哪裏覺得自己是在雪地上行走，更像是在雪海中掙紮遊泳，一望無際的海，看不到岸。海裏有聞著一點血腥味就瘋狂的食人鯊，雪下也藏著不知道的冰溝雪壑，每一步都要輕輕試探如履薄冰。
血薔薇還太小，沒辦法一邊一個地把小落和夏薇扛麻袋一般扛在肩頭，隻是輕巧的在前麵蹦著，給他們開路。血薔薇本就不會說話，小落夏薇二人是沒力氣說話，隻聽得見腳踩在雪裏咯吱咯吱的脆響，以及急促的喘息聲。
很餓，整個人提不起半點精神，
很冷，一直艱難的走著沒半點熱度，
很累，隻想鬆了一口氣安靜的睡去。
小落早就要睜不開雙眼，隻是每一閉上夏薇就會狠狠掐他一下，起初還隻是輕輕的做個樣子，後來見效果會慢慢被免疫，每一次指甲恨不得掐進肉裏。小落機會是機械般的在行走，每一步落下，覺得離黑暗的深淵更近一步。
夏薇一直拉著小落的手，捂不熱的冰涼，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心裏有點急了，她是知道的，此時小落如果倒下睡去，就不會再有醒來的機會。
“你不是總跟我吹自己雖然看著瘦瘦的，但體力很好嗎？我都還沒喊累呢，你個騙子，就會說大話。”
小落像是沒聽見一般，相比與侵入骨髓的冷，這些話都已沒了感覺。小落挪了一步，再堅持不住，一頭撲在雪堆裏，血薔薇也立刻憑空散去。夏薇立刻把小落從雪裏翻出來，卻也無可奈何，不知道如何跳出這冰雪煉獄，隻是蹲坐在一旁，向上帝祈禱一道神光出現，一個奇跡誕生。
靜下來，夏薇才注意到周圍在空中飄飛的稀碎雪花。抬頭望向空中，這片深穀的上空天空藍得透亮，像波斯貓的眼珠一般，沒有半點雲彩。風更是這裏的稀客，一路走來，夏薇都沒感受到風刮在臉上的疼，仔細看著額前的一絲頭發，紋絲不動，沒有半點風來撩撥，自然沒有東西卷起地上的雪。
這點點雪，就像憑空出現，隻在他們身邊圍了一圈。夏薇突然瞪大眼睛去看清這些雪，楞在原地，腦中晴天霹靂。
小的時候每次下雪她都要紮到雪地裏弄得一身濕透髒兮兮，吳媽媽又總拿她沒辦法，所以在晚上哄她入夢鄉的時候，總愛給夏薇講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本想著嚇唬住夏薇，卻不想後者聽的津津有味卻半點不怕，全當獵奇，反而總是纏著吳媽媽，以至於有時候聽不到故事故意鬧著不睡。
那些故事裏有一個夏薇突然想了起來，本埋在記憶深處毫不起眼，此時卻突然躍然於腦海。
“冒險者在北極冰原萬裏冰封之地旅行冒險時，在夢中會有人輕喚你的名字，無論如何也不要去應答。”
夏薇還記得那故意壓低的語調來烘托氣氛，以及自己稚嫩的無知。
“為什麼？”
“因為那是被冰雪凍死的人的靈魂怨念，潛入睡夢中，用你最熟悉的聲音喊你，如果你答應了，那怨靈就會附在你身上，吸收你身上的熱量，全身存不住半點溫度，這時你會看到你的身邊會一直下著小雪，你躲不了，因為從應了那聲後，那就是個詛咒，再也擺脫不了怨靈的糾纏，最後凍僵在冰原上，成為同樣的怨靈。我們稱那怨靈叫雪寂寒蟬。”
和那個故事沒有半點出入，這雪穀之中，千百年來有多少人因為失足掉落迷路誤入，他們蜷縮凍僵的屍骨想必就在不知道何處的雪下。
夏薇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帶著哭腔問著小落：“你知道昏迷的時候在夢裏是不是有人喊你？”
小落窩在夏薇身邊，隻是點點頭。
一滴眼淚當即落在雪上，轉瞬消溶，沒讓小落看見。夏薇一把把小落拎起來，讓小落清醒點，好給她個不一樣的回答。
“快說沒有，你剛才是騙我的，是逗我的。”
小落不知道夏薇為什麼這般追問，隻是回道：“我是不是快死了？”
說出這句話時，小落心中已經放棄了掙紮，前麵的路還太遠，他算著自己的力氣卻走不了幾步了。也許夏薇自己一人還有希望走出去，翻過前方的山梁，看一片美麗的陽光，也許會遇到易海藍他們，會回到羅馬，一切回歸曾經的平靜。
夏薇沉默的不敢說話，鐵青的臉發紫的唇飛舞的雪，以及小落安詳閉上的眼，這是眼前最真實的現實，不是淚眼就能模糊，不是睡一覺就能換個世界。
小落突然抬起手推開夏薇，自己靠著一旁的雪，猛然睜開眼看著夏薇。
“你走吧。”聲音是冷冰冰的艱澀，沒有以前半點溫暖，戳進人心叫人心碎。
夏薇呆在那裏，一言不發，隻是看著小落，是在等小落的挽留，還是等決絕的告別？
小落於是更用力推過去，夏薇一下子跌坐在雪裏，仰著頭咬著唇看著小落。小落不敢看那眼睛，因為一眼就夠映在心底，足夠了。當即轉過身去，不看也許傷心會少一點。
小落就想這麼站著，留一個背影，就看不到夏薇走時的背影。夏薇走過來，從背後把小落抱住，兩隻手箍在小落胸前，下巴頂在小落肩頭，用力戳的小落肩胛骨生疼。
小落心一下子軟了下去，嘴角藏著輕鬆的笑意，隻需要微微轉過臉卻轉向另一邊，兩隻手硬是掰開夏薇的手指，不敢去心疼有沒有弄傷弄疼，轉身把夏薇推開。
“你走，我不需要你可憐，你知道的，我沒辦法陪你走完接下來的路了。”
夏薇自始至終像個不知所措的小孩站著，像是犯了錯，一心想要討好誰。
“即使能和你走出了這雪穀，我又能陪你走多遠？你隻看到我覺醒了心靈之光，但你不知道我根本沒法修煉。你以為我跟你說的我的元素親和力為零魔法位階都沒有，那不是開玩笑。我沒有任何修煉天賦，窮其一生最後我也隻能這樣，當個招搖撞騙的騙子，成不了偉大的魔法師，連做護衛你的騎士都不夠格。”
說到這，小落氣不過，一步踏過去，手上再沒留力，把她推開到老遠。
“知道嗎——我就是個騙子！”
夏薇站著不動，眼睛死死盯著小落，良久才生澀吐出一句。
“你是騙我的。”
這世上哪有不能修煉的人卻擁有心靈之光。
“若是沒有，我怎麼會把你困在這麼一個雪穀裏。”
然後轉過身去，默默背對，側耳傾聽。
他終於聽到腳步踏著雪的咯吱聲，那腳步慢得出奇，卻終究一步步遠去。
隻是聽不到淚落的聲音。
小落頹然坐下，也許這就是釋然吧。從知道她的姓氏起，就想過這一刻，就對明天滿懷期待而又如坐針氈。曾有無數個夜晚在想，我該怎麼告訴她，我不是她想的那個模樣，卻終是說不出口，隻因當下美好的舍不得打破。
也好，這樣的落幕，也算不錯的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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