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97 更新時間:20-05-27 08:03
伴隨著心髒一陣劇烈的收縮,子瑜猛然由夢中驚醒,隨手拂去額上冒出的涔涔冷汗,靜默好長一會兒來平複稍顯粗重的喘息。
是夢。
一個無比真實的夢。
夢裏有個剛出世的嬰孩,身上裹著單薄的褥子,被丟在冰涼涼的草地上。長夜漫漫,隻有他孤零零的一個,他彷徨、他驚恐、他不知所措,可弱小的他隻能嚎哭,不停地嚎哭,直到聲音越發微弱,奄奄一息。
多少年了,這個壓抑的夢,一直困擾著他。
子瑜已經逐漸習慣,也學會了坦然麵對,他隻是始終不解,明明當時隻是個不能再懵懂的嬰兒,為何卻能真真切切想象出那副畫麵,實實在在體會出那股絕望淒涼?
子瑜出生的時候太夫人難產,血流了一灘又一灘,差點就要連人帶娃、把命給交代過去。
雖說最終在太醫和醫女的努力下力挽狂瀾,把孩子給生下來,可太夫人一心咬定他是生來要索自己的命,堅決不肯留,發了橫心要把孩子丟在草叢裏讓他自生自滅。
可憐的嬰孩就那樣在草叢裏嚎哭了一整夜,直到太夫人身邊侍候的秀姑實在不忍,天明之前趁著夜色偷偷抱了回去,藏在小屋裏養著。
兩日後,被蒙在鼓中的國君聞迅從兵營返回,興衝衝要看他剛出世的嫡長子,秀姑鬥膽搶在夫人出口申辯之前,無聲無息將孩子抱出,這出鬧劇才算落了幕。
孩子最終被承認了身份,取名姬子瑜。那一天也被定為他的誕辰,隻是比他真正出生的日期,晚了足足兩天而已。
子瑜使勁揉著眉心,因這痛苦的回憶臉色帶點蒼白,不由自主望向右側的耳室,視線雖遭竹簾遮擋,子瑜卻似乎能透過磚牆,看清室內一上了年紀的婦人,正含著恬靜的微笑,坐在桌邊穿針引線。
宮裏有專門的裁縫,手藝精妙自是不必細說,可秀姑總是堅持自己動手,他從小到大、包括宸兒現在穿的衣服,都是秀姑一針一線滿懷愛意縫就出來的。不華麗,但是暖暖的,穿著舒服。
思及此,目光變得柔和,又隱隱摻雜著一絲歉疚與心疼。當年之事,秀姑才是那個受委屈的人。本來已經熬到了可以出宮嫁人的年紀,卻在太夫人的記恨與埋怨中,不得不留在這深宮裏,耗盡她所有的青春年華。
想出口呼喚,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片刻猶豫後,被走上前來的內侍給悄聲打斷思路。
“稟國君,太夫人來了。”
母親?!
腦海中一旦蹦出這個字眼,心緒仿佛就開始不受控製,加上今天又是個特別的日子,便忍不住隱隱有了期待。那情感升騰得如此迅速而猛烈,幾乎讓他記不起、此前究竟是因何事在憂思。
趕緊穿戴好下了床,出門去迎的路上暗自還在琢磨,自登基以來母親以國事繁重為由免了他的每日請安,兩人難得才能見上一次麵,而且母親素日無事根本不會光臨他的顯慶宮,如今挑這個日子突然造訪,難道真是為了……
“母親,有何事,派個下人來傳喚就好,何必親自跑一趟?”嘴上這樣說,心裏卻跟抹了蜜似的
太夫人未曾注意兒子的臉色,隻是麵帶凝重,倒也和她以往對著子瑜時無甚差距。
在子瑜的攙扶下端莊落座,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便是,“我兒子瑜,就要滿二十歲了,是吧?”
唇角微揚起一個不易被人察覺的弧度,子瑜點頭道,“是的。”
“都在說你治國有方,不但國民擁戴、朝臣擁護,還繼承了你父親的爵位,在周王朝那擔任卿士,年紀輕輕,地位顯赫。”
眸中微閃的光彩不知何時黯淡下來,言談間也多了幾分不經意的客套疏遠,“都是承蒙先父、母親您的福澤。”
太夫人見子瑜無動於衷,不由慍怒,連著嗓音也拔高了一些,“可你在享受這些榮譽身份的同時,想過你那年僅十五歲的弟弟沒有?他還一無所有,沒有權勢,沒有安身立命的本錢,也不知在我百年之後,日子可否過得安穩?”
“母親這是什麼話,子玉乃我同胞兄弟,我豈會虧待?”
“那你就該早些給他封地,讓他能早日建立起保護自己的力量!”
子瑜疲累地輕呼一口氣,不願與母親爭辯,便妥協道,“母親說的是,那依母親的意思,哪裏比較合適?”
太夫人妝容精致的臉上透出幾分得意,輕啟唇道,“我看,製地就不錯。”
製地,即虎牢關,原許國的國都。
饒是鎮靜如子瑜,也不由得大驚,身子驀地一抖,同時不敢置信地望向母親的側臉。
那緊抿著的唇線,分明就是不給人回旋的餘地。
暗暗咬緊了牙,子瑜正色道,“先父有過遺命,製地地勢險要,若取之,萬不可分封給臣下。”
話音未落,被氣急地打斷,“你可少拿先君的話來堵我,城池是你打的,現在又是你在當家作主,你哪裏沒這個權利,不過你自己不願意罷了。唉,可憐我那小兒子,既沒頭銜,又沒公職,連個像樣點的封地都沒有,我這個做母親的,還什麼也給不了,我……”說著說著竟開始扯帕子抹眼淚
“母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也是在為弟弟著想。虎牢關一直以來都是周邊各國虎視眈眈爭搶的對象,今天雖說是我們鄭國奪得了這塊土地,明天說不定還會有別的國家來搶奪。我隻是不希望,弟弟年紀尚輕,就處於危亂之中。”
說著這番關懷的話,聲音卻不帶一絲溫度。
太夫人收了聲,似是在權衡,盡管麵上尤不情願,卻也點了頭,“好吧,那就要荊地。”
這回,子瑜已經徹底放棄,聞言,也隻是略微抖了抖眼皮。
“荊地是除國都以外最大的城池,按照我國律法,封地不能……”
瞥見母親極度難看的臉色,子瑜動了動唇,終是沒有說下去,“是,兒子一切聽從母親吩咐。”
再來,太夫人又獅子大開口地要了隨行將領和大批戰車,子瑜眉都不皺一下,一一應了。
那之後,渾渾噩噩,渾渾噩噩,午後的時光就那樣從指縫間悄然溜走。
再一睜眼,已是接近晚膳。
想著左右沒那心思料理公務,便提早踏著步子坐上了餐桌。
等了許久,卻不見上菜。
其實時辰不算太晚,小太子放了課還沒從東宮趕回;其實肚子也不算太餓,午飯吃的根本沒什麼機會消化。
可就是生氣,就是煩躁。他想用膳,他現在就想!
五指握成拳,在桌沿敲了兩下,引來宮人戰戰兢兢上前,正欲開口嗬斥,餘光裏秀姑帶著慈善的笑向他款款而來。
“國君,餓壞了吧?”秀姑眉眼彎彎,哄孩子一般的口吻
子瑜怔住了,心中有火卻發不出來,隻有不自在地偏過視線,點點頭,“嗯……有點”
聽見秀姑低低笑了兩聲,子瑜剛一抬眼,就被麵前一大碗長壽麵給吸引住了目光。
“吃吧,小心燙~”
本來一直記著,方才卻差點忘懷,往年的這一天,秀姑都會親自下廚,給自己煮一碗熱騰騰的湯麵,以此來為他慶賀誕辰。慶賀他真正的誕辰。
雙手捧著湯碗,熱氣熏得他雙目有些酸紅,斜睨著秀姑眼角的紋路又依然和善的笑,蠕動著嘴唇還是不發一語,最後回以淡淡的一笑,緊繃的肌肉鬆懈下來,心裏一下輕快不少。
小太子在這時飛奔著進來,顯出較往常更高的興致,秀姑忙又端了一碗麵到小太子跟前,笑著招呼他快吃。
孩子茫然地接過,看了眼秀姑,又看了眼父親,最後視線對上子瑜的那碗,緊盯著不放。
子瑜以為這孩子又開始覺得自己碗裏的好吃了,卻因著心情好,縱容地挑了一根麵條過去,孩子乖乖張口咬住,吸溜進去,卻在那之後,邊咀嚼邊含糊地問,“父親的生辰,不是還要再過兩天?”
子瑜收筷子的動作一頓,“宸兒如何知曉?”
“宮裏都在議論著呢,宸兒還聽見他們商量,要給父親送什麼禮。”
子瑜並未表現出多少喜悅,卻饒有興味地問他的孩子,“那宸兒呢,有沒有禮物要送給父親?”
孩子圓溜溜的眼睛轉了兩圈,忽而俏皮一笑,篤定道,“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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