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36 更新時間:20-05-27 08:03
六月初夏,本該暖陽高照,偏就這一天,狂風大作,卷著漫天的沙石,在這空曠寂寥的街道上,肆無忌憚地喧囂著。
心境本是煩憂,可歎天公還不作美,平添這幾許淒涼蕭瑟之景,若說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怕也不足為過吧?
城下一青色布衣小廝,無精打采地搬運著出行的物品,第一百零一次的歎息後,忍不住停下手中的活計,再次望向那高聳威武的城門,遙看鐫刻在城牆之上的新鄭二字,眼裏頓時溢滿了不舍之情。
唉~
回想當日,大軍凱旋之時,數萬民眾,前呼後擁,鑼鼓喧天,人聲鼎沸,那是何等的風光。
而放眼如今,國君不肯出麵,連底下來送行的官員,也隻寥寥數幾。還個個擺著一副敬而遠之的麵孔,又是何等的涼薄。
越想越氣不過,斜眼瞥見不遠處孤然立於馬上的月白色身影,索性將工作推給其他人,自己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主動拉過馬的韁繩,一麵將馬往無人處帶,一麵又仰著頭,視線對上那張淡定自若的臉,哀哀戚戚道,“我的少主、我的小將軍啊,您當初何苦要答應,奴才真是想不通,為什麼?!”
明修忍笑,坐在馬上敲打了小廝的前額,輕斥道,“這幾日,就這麼一句,你反反複複,問了我不下百遍,不膩?”
小廝捂著被打疼的地方,委屈地叫,“那是因為,您從來也沒給過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啊!”
明修左右望了兩眼,隻見子玉在眾人的簇擁下騎上坐騎,已經走在了隊伍前端。
這才翻身躍下,身體略微向後傾斜,同時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隨意倚靠在馬背上,斜飛入鬢的長眉稍稍上挑,帶點戲謔開口,“你是想問,為何無人肯幹的苦差事,我卻偏要主動挑了擔在肩上?”
小廝迫切點頭,可不是嘛~
“傻瓜,正是因為無人肯去,又不得不要人承擔,我才會挺身而出的。再說了,也算不得我主動,太叔他本就挑中了我,又哪裏推脫得掉?”
“可是,國君那天的意思,明明就--”
小廝還想辯駁,明修忽而正色,壓低聲音道,“你當真以為,我若搖頭,就真的能幸免於難?”
“當今國內,誰人不知,國君的弟弟,被太夫人嬌生慣養,長到現在,要什麼得不到過?國君就算當麵不肯鬆口,也難保日後不會被太夫人一頓哭訴給動搖了決心。更何況,咱們國君一向慈孝,對母親言聽計從,還沒有哪次,違背過她老人家心願的,最後的最後,結果也不會變。”
“所以,我表現得主動些,哪怕惹得國君一時不理解,都好過叫國君日後為難。再者,也是在太叔跟前留個好印象,免得他心懷記恨,刻意刁難。”
小廝愚鈍,聽不懂其中的彎彎繞繞,隻知道從少主嘴裏說出來的話,必然是有理的。
他也是純粹為主子不平,主子十一歲從軍,在軍營裏摸爬滾打這麼些年,好不容易立了大功,眼看著就要大展宏圖,卻偏不巧趕上國君的弟弟受封,又還不巧被國君的弟弟看中,從此不得已遠走他鄉寄人籬下,讓那滿腔抱負付諸東流。
“那少主,咱們將來,就得效忠於太叔了嗎?”小廝苦了臉,滿心不願。
明修驀地一怔,下意識警惕了一眼四周,末了,搭住人的肩膀將人拉近些,故意輕鬆道,“好了,解惑就解到這裏,接下去的事,用不著你操心。你隻要記住,你是我樓明修的下人,萬事聽從我的吩咐,這就足夠了。還有,日後不比在自家府中,處處都得謹言慎行,你這直來直往的性子,該改改了。”
小廝一聽,當即捂了嘴,見無人注意,才稍稍定心,卻還在後怕,腳底抹油,一溜煙回了他的工作崗位。
明修笑著目送人離去,臨到離別,才總算流露出了一絲不舍。回身望向那早已各自散開的送行隊伍,目光逡巡,竟似是在尋找著什麼。
最終,視線上移,來到城樓之上,不經意的,對上一雙深沉的眸子。
眸中有鼓勵,有期盼。
他終於露出這個年齡階段的孩子該有的神色,眼中偶爾有豪情閃過,夾帶著些許興奮,不過轉換極快,又極細微,很難叫人察覺。唯一能叫人分辨出的,便是他那自信滿滿的笑容,以及微一揚唇,展露出的萬千風華。
城上的人影很快消失,明修也不敢再看,忙別開目光,驅馬奔向快要走遠的大部隊。
而此時,矮身於城門後的人自陰影處走出,望著馬蹄踐踏獨留飛揚塵土的眼前之景,破天荒地,長歎出一口氣。
“已經到了這,何不現身相送?”
一句清冷的話自身後響起,樓明威似是受了驚,猛一轉身,看見來人,竟是雙頰飛紅,麵露羞赧,忙背轉身,丟掉那些個多愁善感,帶著笑意迎上去。
“荀清,你也在這。”
荀清不理會,還徑自向後退開些許,繼續道,“既是不舍,當初國君壽宴之上,又何不據理力爭?”
樓明威聞言不解,叫嚷道,“不是被你拉著,我才--”
又被人急急打斷,荀清臉上多了幾抹不自在,爭辯道,“我當時隻是不想你衝動鬧事……再說了,你堂堂大司馬,難道我說什麼,你就聽什麼嗎?”
這句話出口,卻久久聽不到答複,荀清終是忍不住,四目相對,卻冷不防被樓明威眼中的堅定和受傷,給擊得身形不穩。
隻見那人垂下眼簾,又是一聲歎。
更無奈,也更惆悵。
“荀清,你這脾氣,還想鬧到何時?”
“你明知道,在我樓明威這裏,兄長的話十分頂多聽上八分,你的話,卻是一分都不願意違逆的。”
“這麼多年,你打我罵我,嫌棄我不成熟不穩重,甚至無視我的心意不肯回應,我都可以不介意,唯有一點,唯有那一句話,我希望你能記在心裏。”
“那句話我二十年前說過一次,今天我就再說一遍。”
“我,樓明威,稀罕你。橫看豎看,是怎麼看都稀罕。而且這一稀罕,就是一輩子。認定了,就不改了。”
這告白,依舊霸道,依舊纏綿。
明明年少時期還能泰然處之,怎麼年紀大了,反而受不住感動,有了要落淚的衝動了呢?
別過頭,抬起下巴,露出一小截纖細脆弱的脖頸。許久,終究是放下驕傲,細如蚊蠅地,帶點忐忑地,開口道,“若是不改,那天在營帳,為什麼又對我……”
他說得斷斷續續,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
樓明威哪舍得叫人為難,當下走上前,抓了那隻白嫩細瘦的手,往自己懷裏送,還不住地來回摩挲著。
也隻有趁人脆弱的這種時候,他才敢肆無忌憚地揩油。
“嘿嘿,那天我是,逗你玩呢!”樓明威笑得眉飛色舞,好不得意,“我知道,國君會在第二天臨時改派我出征,都是你的功勞。你雖然麵上總是不說,背地裏,不知替我做了多少事。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又哪還會跟你鬧不愉快?”
“壞就壞在,後來戰事吃緊,你又刻意疏遠,不肯聽我解釋。再後來,凱旋回國,卻又有一堆煩心事纏身,總也找不著機會。這不,才拖到了現在。”
“這件事,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諒我這一回吧~”
“……”
原不原諒,荀清是沒說。總之這小手,樓明威他是沒福分拉了。
城門後的兩人漸行漸遠,從城樓上下來的人,卻顧不得滿身的寒意,一路拍著紛揚的塵土,理著翻飛的鬢角,快速踏著步子,趕回了東宮太子居所。
學堂的桌案上,還攤著幾卷竹簡,未完成的習作在上麵孤零零地躺著,小太子人,卻已不知去向了何處。
樓明堂心中疑惑,麵色也跟著不善起來,小太子雖說性格開朗,卻也還算進退有度。做事大多認真,交與他的作業,也都能積極完成。怎麼今日,自己走開不過才一炷香的功夫,人就溜得沒影了呢?
他作為老師,一向嚴苛,該有的懲罰,就絕不會含糊。另外,也因太子出世,一直蒙著厚寵,即便不至於過分驕縱,也難保不會生出惰性,他身為太子太傅,理應懷著一份責任。
不悅地招來宮中侍女詢問,卻未想聽得一個驚天消息,說那向夫人近日喜得貴子,國君喜不自勝,特地捎帶上小太子,去看他剛出生的孩子。
明明之前從未傳出過宮裏有人懷孕的消息,卻在今天,冷不丁地,冒出一位小公子。
縱使心存疑慮,卻也不得已將其拋擲腦後。
後宮裏的事,他還是少攙合為妙。
其實,大吃一驚的人,可不光經常出入東宮的樓明堂。連那些整日在宮中侍候的婢人,國君的夫人之間,也無一人知曉。
至少,是誰也不曾泄露過口風。
子嗣一事,向來是有人歡喜有人憂。
這不,消息一擴散,自詡最是得寵的魏夫人,快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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