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12 更新時間:20-05-29 08:03
幾番試探,終認定,國君不過是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於是,野心勃勃的人、還是忍不住扛起了反旗。
處心積慮這麼些年,一套詳盡的計劃早已備下。
子玉首先完善了荊地的防禦,修建好城牆工事,又儲備了大量的武器,組建出一支強悍不輸人的戰車部隊。
即便攻克不了國都,至少也可助他在荊地自保,割地為侯。
夜半時分,埋伏在都城外山穀的子玉,一麵等著母親作為內應為他大開城門,一麵沾沾自喜心裏這樣想著。
直至天色微亮,東方泛起了魚肚白。
盯著依舊緊閉的城門,子玉不由得越發焦慮,他口渴難耐地吞咽下好幾口口水,握著劍柄的手因為用力,指節漸漸發了白。
終於,在他發狠要不顧一切的當口,笨重的城門吱吱呀呀的,開出了一條縫隙。
子玉貪婪地望著,那道城門開啟透出來的白光,好像那不是一束普通的晨光,那束光維係著他的希望,照射著他閃耀而輝煌的未來。
他舔了舔幹澀的嘴唇,拚命按捺住雀躍的心跳。他又轉過頭與身邊的人交換眼神,得到讓他安心的回複。然後氣沉丹田,隨時準備大喝一聲--
“衝啊!——”
子玉愕然地張著嘴。
他還沒開始喊,那聲音卻已經破空而出。
嘹亮的,激蕩的,由遠及近。
卻原來,城門開啟,湧出的是浩浩蕩蕩幾百輛戰車和幾千人軍隊。
他們馬蹄飛揚,激起塵土丈許高。
他們氣勢磅礴,大有吞滅山河之威勢。
為首的一彪形大漢,身著亮金色鎧甲,他一手執矛,一手馭馬,獨自一人駕駛戰車,卻是所向披靡,勢不可擋。
這便是樓明威,鄭國大司馬兼驃騎將軍。
緊隨其後的一人,矮小的個子,壯實的身板,一身亮黑色的勁裝,一匹亮黑色的駿馬,稚氣未脫的臉上,卻是凶悍無比的神情。隻見他腰扛大刀,肩背弓弩,放聲呼喝著,一路疾馳直撲過來,威赫的氣勢卻隻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便是姬子琛,鄭國國君年僅七歲的小兒子。
就是這樣一群人,讓此前自詡強悍不輸人的部隊,驚駭了。
甚至忘記了逃跑,隻呆呆地立著。
直到隊列中年輕而精明的將軍,振臂高呼一句,“撤!——”
他們才如夢初醒般,四散逃開。
迅雷不及掩耳的反擊,完全打亂了子玉之前的戰略部署,他們措手不及,隻能逃。
沒想到,更糟糕的,還在後頭。
垂頭喪氣的逃軍,在自家城門口,被阻攔了。
“報!城內百姓造反,守門將領遇害,我們荊地已經、回不去了……”
前有造反派敵對,後有政府軍追趕,子玉見大勢已去,別無他法,隻能被迫轉移,倉皇敗退。
國君手下的軍隊一路尾隨,子玉率領著部下且戰且退,終究也隻是屍橫遍野,餓殍滿地。
人數一天天在減少,由千到百,又由百到十。
子玉早已經被逼到了退無可退,遠走他鄉,潰逃至鄭國最邊緣的角落。
身邊跟隨著的,也隻是一個樓明修而已。
這日,天清氣朗,太陽西沉,薄暮閃耀著蔚藍和金黃的光輝。往遠處看,澄澈的天空下,如鋸齒般的雲崖峭壁泛著白光筆直聳立著。
如此瑰麗景色,顛簸在旅途中的主仆二人,卻是無心欣賞。
連日來的奔波逃竄,早已是心神俱疲,如今縱使隻剩下眼前這座山,翻越過去便能逃脫生天,他們也不敢不停歇了。
若是再沒有東西果腹,若是再不去眯眼躺上半宿,就算能翻過山,怕也熬不過今夜。
深山裏人煙稀少,住戶寥寥無幾,運氣好,倒也還能碰上幾家。
籬牆外,兩個落魄的年輕人,對著已然升起炊煙的小木屋高聲呼喊。
來應門的是個頭發花白的老漢,皺巴巴的臉,瘦成竹竿似的身材,麵上笑意卻還溫暖醇厚。
他一麵解開掛在籬笆上的鐵鉤,一麵笑嗬嗬甚是隨意地打聽兩人,是何許身份,又是何故至此。
明修剛要接話,被子玉一抬手,打斷。
落魄如斯,與生俱來的自尊與自傲卻絕不允許,為了生存拋棄自己原有的姓與名。
於是,他老實坦白。
然後,被拒之門外。
現任國君賢名在外,在他的治理下國泰民安。即便是過著隱居生活的山民野夫,也知道要守禮守節。
那企圖以武力推翻其開明統治的人,自然是罪無可恕。
子玉遭拒,拒得不冤。
第一家如此,以後的每一家,亦如此。
就這樣,直到夜幕籠罩,依舊無人肯收留。
此時,站在一戶木門前,門縫間透出些許微亮的燭光,更有絲絲濃鬱香甜的飯香一縷一縷地,鑽進他的鼻腔口腹。
子玉難耐地動了動喉結,心裏想著,最後一家了。
天那麼黑,再這麼爬山路,會很危險。況且,也快到豺狼出沒的時刻了,精疲力盡的兩個人,一定沒能力再對付了。
這樣想著,伸手扣響了門扉。
果不其然,隻是重複了先前的無數次,而已。
但,結果到底是不同的。
在那戶人即將關上那扇門的前一刻,子玉迅速抽出腰間的佩劍,破空劃了那麼一道。刹那間,有鮮紅的液體飛濺出來,沾在麵上、手臂上,不用摸,也知道,還溫熱的。
緊接著,是淒厲的尖叫聲。有女人的,小孩的。
卻隻不過片刻,尖叫聲戛然而止。
之後,一切又歸於了平靜。
明修在一旁,全程目睹,沒有做聲,更沒有皺眉。
他默默地擦拭血跡,又默默地安葬了這一家人。
忙完了,洗過手,走到飯桌旁。
桌上一片狼藉,顯然是剛被掃蕩過。
不過好在,還給他留了一份。
就著菜湯扒光了一碗飯,他意猶未盡地舔舔唇,終是放下空碗,隨意拾掇了,進了臥室。
這間屋子就這麼一間臥房,一張床。
他當然不敢和那人一樣往床上躺,隻能尋幾床破棉絮,一張鋪地上,一張裹身上,把手腳蜷起來睡。
夜色深重,萬籟俱寂,本以為熟睡的人,卻幽幽開口了。
聲音沙啞,甚是疲憊,除開落寞,又好似還帶了些別的什麼、情緒。
“我明天,會啟程去共國。”
“好。”
“你不會,再與我一起了吧?”
這一句,說得肯定,卻偏偏,還藏了些期冀。
明修沉默了片刻,點點頭,才想到那人可能看不見,又輕輕的,“嗯”了聲。
“什麼時候,開始的?”子玉哼了聲,流露出輕蔑,以及惱怒,突然升騰起來、收都收不住的惱怒,“一開始?從一開始就是了吧?”
“我想,是在那之前。”
明修還是一貫的冷靜,縱使被揭穿,被埋怨。
這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隻是兩個人一開始,就處在了對立麵。
他有他需要效忠的人,效忠的國家,僅此而已。
“其實,你若不反,未必會落到這個下場。”
明修不是個會多言的人,卻不知怎的,這句話就脫口而出。
“真的?”子玉冷笑,明顯的嗤之以鼻。
“真的。”明修語氣驀地認真幾分,“臨行之前,國君囑咐我兩件事,監視為其一,其二便是要護你周全。”
“另外有一點,國君沒說,是我自己琢磨的。”
“之所以將此重任委托於我,也是看中了我樓家長子的身份。如若不然,以我父親的個性,必然會追到天涯海角決不罷休,而不是現如今明裏追殺暗裏驅趕的這種程度了。”
聽著這人言辭間流露出來對國君的敬意,子玉胃裏一陣泛酸,對這些話卻不可置否,他本就知道,除非萬不得已,他那個國君哥哥不會殺他。
但與此同時,心裏又在想,若是再有一次,他還是會反。
這一點,想必那位國君哥哥也是心知肚明。
再無話可說,隻得閉眼假寐,然困意再濃,終是無以安睡。
心中悲涼,難以撫平。想他一生眼高於天,除過自小疼愛他的母親,也隻將信任寄予過一人。而又正是那個人,給了他最致命的一擊。
……
次日,天還未亮,明修迷蒙睜開眼,床上卻已空無一人。
子玉走了,一個人,沒打一聲招呼。
他這人,向來心高氣傲,對他這麼一個叛徒,沒有殺了了事就已經算作法外開恩,怎麼還肯好生道句再見?
明修強迫自己那樣想。
不過也好,省得麵對離別。本來關係也算不得親密,如今又多了一層不可磨滅的隔閡,當麵道別,反而尷尬。像這樣,一走了之,倒是輕鬆。
……
樓明修,確為子瑜委派的臥底。而決定的機緣,卻並非本人所以為的一開始。
其實,很早,早在太夫人討要封地之前,早在決定樓明修出征應國之前,子瑜就已經預想過了,這一連串的計劃。
荊地繁華,卻也偏遠。表麵做出讓步,其實也是弱化他在國都內的勢力,並趁機鞏固自己的統治。
麵對修染及朝臣的勸誡,他不動聲色,也並非忽視,隻是要封存自己的真實想法,不願引起對方的警惕。
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取之,必固與之。
幼年時學的治國之道,他銘記於心,並且運用自如。
子瑜確實在下一步險棋,拿他的君位在賭,拿他的國家再賭。
隻不過他賭得胸有成竹,賭得不費吹灰之力。於他而言,子玉的分庭抗禮根本不足為懼,不願先下手為強,是他還懷著一份僥幸。縱使他深知那可能性有多細微。
隻是,弟弟的反叛,他理解,也包容。
唯有母親,意料之中,卻著實叫人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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