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不寐春宵  第一卷 不寐春宵【7】

章節字數:8271  更新時間:17-12-06 00:56

背景顏色文字尺寸文字顏色鼠標雙擊滾屏 滾屏速度(1最快,10最慢)

    忽然肩膀被摟住,烈錦兮以自己的鬥篷籠著他,將微微顫抖的嵐痕牢牢桎梏。小王爺低沉磁性的聲音與以往不同,透出格外的溫柔。他說:“嵐痕,別怕,睜開眼睛,你過去所看到的,未必會延續到現在、未來。”

    烈錦兮不知道嵐痕究竟遭受了什麼,可是他明白,這孩子肯定他所不能觸及的經曆。

    然而,嵐痕不為所動。

    烈錦兮冷道:“這是命令。”

    嵐痕痛苦的睜開眼,望著遠處的皇城。烈錦兮的聲音恢複了方才的溫柔:“雖然視力可以看到許多東西,但視野卻可以看到不同的世界。”

    “如果你所見之物讓你痛苦,就不要用視力去看,”烈錦兮放開嵐痕,將手上的韁繩緊了緊,“試著用視野去觀察。”

    烈錦兮說這番話的時候,嵐痕第一次有了一種錯覺,眼前這人看似風流薄幸,卻有著容人、容這天下的胸懷。

    “嗯……”

    “這天下江山,能快馬趕得上本王的人,隻有你了。既然有此緣分,照夜白就送你了!來,別枉費了今兒的好天氣,再陪本王馳騁一程!”

    言罷,馬鞭一響,決波烏長身鳴叫,飛奔而去。馬蹄踏青,揚起細碎的草屑,鵝黃文龍的衣衫在光下一掠而過,很快奔向遠方。

    嵐痕毫不遲疑,拍馬而前,緊隨其後。

    ————————————————————————————————

    一雙黑白寶馬回到王府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鴿歡總是一副有事相報的表情,隨著後行的護衛隊跑了一天卻不得機會,嵐痕知他有事,但又實在不方便棄了烈錦兮來與鴿歡說話,隻怕是讓他人有了疑心。

    這會兒小王爺烈錦兮剛進了院落,遠遠地就被守在門口的朝子琴撲了個滿懷,一張笑臉不停地蹭著烈錦兮的胸膛:“爺當真偏心,照夜白都給嵐痕騎了,也不帶我們出去玩!”

    烈錦兮揉著他的頭發,唇角勾了勾,笑得好曖昧:“本王這不是擔心你後庭不適,騎馬也難馳騁,這才給你個休息的機會。”言罷意味深長地看了眼一旁的沐青初,後者頷首微笑,落落大方,倒讓朝子琴羞得滿臉通紅,一個勁兒地往烈錦兮懷裏蹭。

    沐青初攔了上前服侍的小廝,親自替烈錦兮解了鬥篷,順勢湊過去向烈錦兮討了個吻。烈錦兮有心調戲,故意用舌頭纏了沐青初,纏綿許久,末了還咬了咬他的唇瓣。

    這邊鴿歡見主子得空,連忙借著服侍解開鬥篷的空當,湊過來低聲道:“主子,今兒和夫人的人接上了。”

    嵐痕愣了愣神,臉上意外地並未露出放心的神色,隻是問道:“可確認身份了?”

    這一回頭問,嵐痕忽然停住了,眼神繞過鴿歡的肩頭,直望向外麵的某一處。鴿歡詫怪地回頭看,卻是什麼都沒有,疑惑地問:“主子?”

    嵐痕神色斂了斂:“你今兒是與他們通了信,還是接了頭?”

    “夫人的一個線人今兒就在這附近佯作賣花,趕巧了碰上,悄悄說了兩句,並未通信。那人屬下是認得的,不會錯。主子意思是?”

    嵐痕又看了看方才那個角落,早已沒有了人,低聲快速說道:“方才我瞧見外麵有人朝裏張望,視線卻不是烈錦兮而是你我,怕是你與旁人說得多了,被有心人留意到了。今日千萬收斂,縱是自己人也避著點,更切忌書信文字來往。”

    “屬下明白。”鴿歡低頭領了意,折好鬥篷退在一邊。

    烈錦兮與沐青初吻得春色滿園,朝子琴自己沒趣兒,便過來煩嵐痕。他一把抱住嵐痕的胳膊,討好道:“怎麼樣,聽說爺把照夜白都送你了,過些時候借我騎一騎?”

    嵐痕道:“你想騎,盡管牽去就是,送你都成。”

    朝子琴卻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那可不成!說實話,我怎麼能不想要?可這馬兒性子怪得很,就是不認旁人,偶爾讓我騎一騎倒還好,若是當了主人,它倒是千百個不願意。”

    嵐痕聽得有趣:“哦?這話怎麼說,難不成它還能告訴你自己不願意?”

    “那可不!”朝子琴鼓起腮幫子,一臉不服氣,“我啊,還是第一次被畜生嫌棄!我喂它草料它連看都不看我一眼,用鼻孔跟我說話,一噴一噴的!後來我跟它說,‘好好好我不要你了,你乖乖給我騎就好’,它居然就開始喝我給的水了!”

    “還有這等奇事?”嵐痕將信將疑,隻是隨口這麼一問。

    朝子琴卻篤定似的狠命點頭,末了一派腦袋:“不對,我不是來跟你說這個的!方才爺讓我告訴你,說晚上咱們府裏放煙火,晚膳一並在院子裏用了,你回去用些茶點就好,可不要吃飽了哦。”

    “今兒是有什麼喜事節日,要放煙火慶祝的?”嵐痕問。

    “慶祝今兒沒上朝,樂得一日輕鬆,”朝子琴把嘴笑得合不攏,露出一排好看的白牙,在後麵補了句,“爺說的。”

    嵐痕啞然失笑,半晌聳了聳肩,頓時覺得今兒是被豬油蒙了心,竟當他是能容天下的人,果不其然,他活該就是個紈絝子弟。

    雖是莫名其妙的由頭,到底是借機讓大家有了玩樂,這日暮色方入微,王府的彩燈倒是錯落亮了起來。且不說廡廊的宮燈垂著流蘇好不氣派,連樹梢都掛了懸吊的紅燭,水裏都是搖曳的蓮燈。

    來自遙遠羌蕪國的五色煙火竄天而起,比平日更見斑斕,天空中綻放姹紫嫣紅,團成花狀又迅速綻開,朵朵垂落,好似流星。

    無論王府上下,抑或周圍數條街道,都看得到這一方天際的流光溢彩。陪著題了詩的孔明燈,好不風流快意。

    隻是,這精彩才進行到了一半,就來了以為不速之客。

    小廝通報了前來拜謁者的名號之後,滿座戛然,小王爺烈錦兮一杯酒懸在空中,半天沒了喝下去的感覺,一雙好看的峨眉峰擰成一團,千百個不樂意:“攘宮殊?他來做什麼?可別說是找個好位置看煙花。”

    話雖這麼說,到底對方是定遠王世子,礙著身份也隻好請了進來。

    一身暗紅錦衣的世子隻帶了一名童仆,踏入院子時不著邊際地掃了下全場,一雙比鷹犬還要銳利的眼睛漆黑如夜,帶著審度的意味,又飛快將全部的用意藏在如刀鋒的眉下。

    然後,那種咄咄逼人的氣魄變成了客套得有些生板的寒暄:“路過表兄府上,見著煙火開得迎人,便來討個好位置來看煙花。”

    此話一出,滿座寂然,攘宮殊有種錯覺,此時人人看似嚴肅的表情,怎麼看都像是憋著笑。

    烈錦兮忍笑忍得嘴角都在一抽一抽地顫抖,強壓住想要吐槽的心情,也一副主家做派:“還真是準了……咳,來者是客,賢弟請上座。”

    攘宮殊一點都不客氣,甩開衣擺大大方方坐了,轉頭看到對麵坐著嵐痕,口氣多了幾分揶揄:“表兄對新歡倒是真好,這今兒送了寶馬又放煙花,難不成是有什麼意圖在?”

    言罷,眼睛再不離嵐痕,像是要從嵐痕身上看出個洞來。倒是嵐痕麵色毫不動容,冷靜到甚至有些清冷,隻是正襟危坐替烈錦兮看了一杯酒,整個動作行雲流水,端的是半點沒有紕漏。

    烈錦兮把玩著酒盅,隔著杯盞看攘宮殊:“本王對哪個都一樣,何來偏袒?”

    “我倒是隻見著這一人。”目光如鷹的人笑得一臉輕蔑,上下打量著嵐痕,“街坊都傳聞權傾朝野的‘嘉王世子’;風光的‘安稷王’;安閑的‘無憂公子’,三名加身的表兄床幃頗擅長,曾讓‘朝秦暮楚’遍嚐雲雨三日不離床,今兒一看,這醉樓的新歡小倌,倒是一點兒沒有承恩的疲憊。”

    那雙幽邃的眸子,似乎要把嵐痕都扒開:“這般神態自若,氣度不凡,難不成並非來府中承歡,卻有它意?”

    金骨緞麵的折扇唰地抖開,打斷了攘宮殊的亂語:“賢弟這揣度可沒由頭,憑空裏誰又在賢弟那裏亂嚼舌根?這樣的奴才,拉出去打死就是。”

    攘宮殊但笑不語,隻是盯著嵐痕看,如一隻捕獵的柴狗,隻等對手露出破綻。

    打破這奇怪氣氛的人卻是沐青初。青衫如水的少年散了腦後那支碧玉素簪,一頭柔順的青絲如瀑般落在肩頭,襯得敞開的衣領下一段如雪的肌膚。沐青初起身,貼著烈錦兮坐下,將柔若無骨的身子投在烈錦兮的懷中,一雙碧水成波的眼瞳看向攘宮殊,唇邊似笑非笑,好不誘人:“世子見笑了,嵐痕是新人,王爺眷顧才帶他熟悉周圍。隻帶一人,誠是因為子琴承恩過多,不便下地;青初不擅於騎射,自願留在府中今日作陪。”

    “哦?”攘宮殊終於將目光從嵐痕身上移開,轉向了跪坐在一旁的朝子琴,“倒是個尤物,不去陪陪你家主子?”

    朝子琴起身,一路承著攘宮殊的目光走向烈錦兮,倒真是姿態略有不適,並不像裝出來的。

    近了烈錦兮,還不待坐下,這不知疼人的小王爺卻反手一把將他攬了過來,直接壓在桌上。玲琅的杯盞瓜果散了一地,酒水濕了衣襟,卻讓朝子琴的眸子更透出水色。

    身下前日承歡的痕跡被拉動,朝子琴吃痛皺了皺眉,本能地動了動身子——這一切都被攘宮殊看在眼裏,也並不言語,隻是靜觀不動。

    烈錦兮挑了朝子琴下頜,另一手探入火紅的衣衫下擺,也不知動了哪裏,被壓在桌上的朝子琴忍不住從口齒裏漏出嬌吟。

    那托了下頜的手將三指探入朝子琴口中,烈錦兮低聲:“這坐上可有賓客,別出聲,擾了賢弟雅興。”

    朝子琴一雙眸子滿是水霧,乖順地點了點頭,忽而就像是被觸碰了哪裏,整個身子都崩了起來。恰時五色流光的煙火升起,炸響在空中,沒人聽得到朝子琴究竟有沒有發出聲響。

    烈錦兮抬眼看著攘宮殊,笑得春風得意:“賢弟,你不懂這其中的樂子。”

    “朝秦暮楚,連早朝都不上,表兄的樂趣當真難懂。”

    “是你不解風情。”烈錦兮勾勾唇角,又轉手摸向哪裏,惹得身下人兒一陣難耐。

    “我愚鈍不懂,”攘宮殊又將目光轉向嵐痕,如鷹隼的眸子露出危險的氣息,“表兄不如將這人兒借我一夜,讓表弟也懂一懂。”

    “這美人兒已經是本王的人了,賢弟想知人事,醉樓的美人兒多得是。”

    “醉樓的庸脂俗粉,哪比得上……”

    攘宮殊話未說完,卻被朝子琴一聲呻吟打斷。烈錦兮也不管攘宮殊說了什麼,隻是居高臨下盯著朝子琴邪邪一笑:“本王看你是斷然忍不住,今兒的煙火你也別看了。”

    言罷,將身下的寵兒打橫抱起,一邊跨步往內庭走,一邊朗聲道:“美人兒經不住誘惑了,賢弟既然喜歡煙火,就讓下人們給你放個夠。本王先去一度春宵了,改日再聊——青初,嵐痕,還不跟上來侍寢。”

    “諾。”

    “諾。”

    被點了名兒的兩人連忙起身跟上。走過攘宮殊身邊,嵐痕的手腕被他一把抓住,銳利的目光直視著嵐痕,滿是審度:“本世子倒真看不出,你究竟有什麼地方能吸引到表兄,讓他用自己去疊金?”

    嵐痕低了低頭,並不作答。

    攘宮殊的目光更暗了,連口吻中的敵意都不再掩飾:“你不過一個玩物罷了,我定遠王府的人卻查不出你的過去。你的過往都像是被人刻意抹消了一樣,這是何故?你到底什麼來頭?”

    攘宮殊是習武之人,握著嵐痕手腕的手攥得他生疼,嵐痕皺了皺眉,小心回應:“世子多慮了,嵐痕一介草民,命如草莽,家人早在戰亂中罹難,再無一人,否則也不至於賣身醉樓。”

    攘宮殊看他許久,才幽幽開口:“你看似恭敬,卻並不怕本世子。有趣。”

    將嵐痕拉得更近了些,攘宮殊幾乎是貼在嵐痕耳邊,哈出的氣輕掃著他的耳蝸:“不如你跟了本世子,本世子定會讓你夜夜欲仙欲死。”

    嵐痕隻道:“世子千金的身子,嵐痕已經服侍過一人,再配不上您。何況您並不喜歡嵐痕,並沒有必要強要了嵐痕、傷了您和王爺的兄弟情份。”

    攘宮殊眼底仍是深邃一片:“本世子是不喜歡你,可本世子喜歡這種同他搶東西的樂子。”

    “嵐痕不值得。”

    “我說值就值,”攘宮殊一把將他拉進懷裏,蠻橫地鉗住嵐痕的下頜,迫使他這樣近得看著自己,“試試本世子的技術,你會變得和那個紅衣服小孌童一樣浪。”

    嵐痕被他鉗製得生疼,隻覺得一隻手慢慢從大腿摸向了兩腿之間,正不知該如何掙脫,卻聽見鴿歡在身後畢恭畢敬道:“主子,王爺傳話讓你快點過去,洗幹淨了在房中等著。”

    嵐痕乘機脫了鉗製,一邊理著自己一服一邊道:“知道了。”

    然後轉向攘宮殊,恭恭敬敬施了禮:“世子貴安,嵐痕奉命去準備了,還請您自便。”

    言罷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隻聽到身後,攘宮殊諷刺道:“表兄果然是個風流王爺,我就不打擾你們穢亂王府了,希望明兒早朝還看得到表兄。”

    末了,總算是帶著童仆離開了。嵐痕知道鴿歡方才所傳是假話,走出院子後,便躲在一旁,直到看攘宮殊離開,這才鬆了口氣。轉頭對鴿歡道:“想來今天白天是定遠王世子的人了,你當心著點,這世子是聞著肉腥的柴犬,就是沒嗅到什麼,這天生的警覺也不容小覷。”

    “屬下也覺得,這人的警覺當真可怕。他應該是什麼都沒查到,這才到這裏來探查的。可憑借這麼點懷疑就有了主意,確實不簡單。”

    嵐痕頷首,又想到一事,問鴿歡:“他方才所說,我的事情被抹殺了,你可曾幹過?”

    “不曾,我也奇怪呢。夫人那邊更不可能,他們本就找不到主子的蹤跡,就算是一邊循著線索一邊抹去痕跡,也不會這麼徹底。”

    “沒錯……”

    嵐痕頷首表示同意,兀自思忖道,會是誰呢?——會是他嗎?嵐痕心頭猛地一緊,心中已有幾分估量。

    可是,他這麼做,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

    煙火晚會的次日,烈錦兮果然又睡到日上三竿。他本在朝子琴的朝歌館過夜,嵐痕並不知他情況如何,直到一人帶著一小隊護衛氣勢洶洶的衝進來,未到朝歌館便鬧得滿府皆知,還親手把小王爺烈錦兮從床上提了出來,嵐痕這才發現,這一夜風流的主兒又翹了早朝了。

    嵐痕是被鴿歡一路嚷著“有好戲看”一邊拉過去的,也沒有入館內,隻是隔著館外的竹子、透著景觀石的石縫子往裏看。遠遠地看到廡廊上一名蟒袍葳蕤的少年踱著步子,煩躁地走來走去,眉目雖看不甚清晰,遠遠地卻仍覺得十分英氣,舉手投足都有著少年的意氣風發。反倒是小王爺烈錦兮隻穿了裏衣,很無奈地坐在廊上,頭順著少年的踱步左右擺著,似乎是沒睡醒的樣子。

    “那是扶海郡王烈懷也,安稷王爺的次子,也是我們這位爺兒的弟弟。聽說頭腦不錯,隻可惜了是個庶出。”鴿歡磕著瓜子,一邊解說。

    嵐痕淡淡看他一眼,心道這廝來了王府幾日,卻比以往還逍遙快活,冷道:“佯作小廝罷了,別把自己弄得懶散起來。”

    語氣幾分冰冷,饒是烈錦兮肯定以為嵐痕生氣了,鴿歡卻早已習慣了主子的口氣,知他這樣隻是單純的敘事,反而把手攤開,掌心是剝好的瓜子仁:“看好戲必備,主子來幾個?”

    嵐痕沒理他。恰那邊突然一聲巨響,兩人都不約而同看過去,原來是烈懷也一腳踢在烈錦兮靠著的廡廊廊柱上。

    “你這一而再地不來,要不是聖上無力管你,早治你個大不敬了!現今祁丞相主掌大局,誰不去拉攏?隻有你愈發亂來!”

    少年雙眼幾乎要冒出火來,不顧形象地抓了抓頭發,一把揪住烈錦兮的衣領,吼:“哥!你知道今兒早上攘宮殊那小子怎麼說嗎?說昨兒見你一箭雙雕,鴛鴦暖帳,想今兒是不會來了,我還替你說話!真是自己打自己臉!你當真沒來,哈哈哈,好樣的啊哥!”

    睡眼惺忪的小王爺總算有點醒了,揉了揉眼睛:“他說的是實話啊……”

    “你!”

    差點就一拳揮出去,烈懷也看著與自己有幾分相像的臉終於還是沒下的去手。氣急敗地一陣亂揮,終於把他丟開:“罷了罷了,你亂來我也沒辦法,可你再這麼玩物喪誌下去,爹可要生氣了。今天攘宮殊當眾笑你的時候,爹的臉都快成用過十年的鍋底了,你啊,明兒再不來,可小心你的皮!”

    “哦……”烈錦兮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心道這麼好的一副皮囊,可不能弄壞了。

    烈懷也實在懶得理他,終於是揮了揮手手:“哥,快進去穿件衣服,瞧你這樣子,一副捉奸在床的熊樣。”

    “還不是你把本王拖出來的……”烈錦兮不慢地嘟囔。

    “丟人!”深吸一口氣,烈懷也終於忍住了揍哥哥的衝動。

    卻在這時有一人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嵐痕正詫怪何人這麼大膽,不經通傳就敢如此冒失地進來,卻聽那人道:“王爺、郡王,出事了!”

    烈懷也眯起了眼睛,星目劍眉斂起說不分明的顏色,與烈錦兮對視一下,道:“怎麼了?”

    來報的探子說話聲音尚有微喘,從懷中掏出半截帶血的物件,道:“前幾日失蹤的六皇子遇難了!今天早上在馬嵬驛被砍柴的撞見了屍首,據說連頭都被鈍器打了個稀爛,身上財物一應沒有,單這個被攢在胸口,想來是遇襲打爛了。”

    嵐痕聞言定睛看了,瞧出那人拿的似乎是什麼斷裂的玉佩,卻不知這當中有什麼說法。

    倒是烈錦兮神色不複方才的慵懶,審度那半截玉佩良久,繼而意味深長地回看烈懷也。

    越想越覺有趣,烈懷也勾了勾唇角,臉上的表情是刺人的輕蔑,說話也耐人尋味:“他當真是等不了了,這麼快就急著推波助瀾。也不知是想試試真假,還是有製造混亂。”

    複而回頭問探子:“這玉佩是怎麼得來的?”

    “小的一聽到消息就給附近的兄弟飛鴿傳書,趕在人來之前搜了屍身,取走了這物。”

    “可有別人知道?”這話是烈錦兮問的。

    “除了得手的兄弟,沒了,知道的也就是看守的地方小吏。不過小吏隻知道我們搜身,兄弟下手隱蔽,並沒有讓他瞧見拿了什麼。”

    不知道不代表不會被人查出,烈懷也捋了捋下頜,微微下斂的目光多了幾分精銳:“那名小吏,不要留。”

    探子一拜,恭謹道:“諾。”

    “做得幹淨點。”烈懷也沉聲。忽而卻轉頭看向嵐痕這邊,眼瞳深沉如墨,那表情深邃莫測,探不出其意。

    嵐痕一驚,連忙拉著鴿歡向後躲了躲,低聲問鴿歡:“他發現我們了?”

    “不能夠吧?我們這裏石頭竹子擋著,也就一個縫兒,他又不是三隻眼……”話到一半噤了聲,手上沒吃完的瓜子兒撒了一地,鴿歡瞪著眼睛看著周圍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圍上來的三名武衛。

    那三名武衛腳下無聲,又是一身的墨色衣衫,連板得死人一般,腰間的短劍都亮出了半截,透著寒光。嵐痕頓時渾身警覺,本能地轉頭向上看去,卻見景觀石上也立著一名武衛,同樣的衣衫同樣的表情,隻是短劍已經全然出鞘,以一種伏擊的動作,像是隨時會衝上來。

    嵐痕暗暗倒抽一口涼氣,心道是自己太大意,還是這些人是鬼魅化的,居然這麼不聲不響。

    對方的殺意再明顯不過,嵐痕壓根發緊,莫名的壓力落在心頭,卻在此時聽聞遠處一聲低笑,扶海郡王款步而來,眉梢眼角雖有笑意,卻七分假三分真,讓人覺得意味不明。

    看到對方有些狼狽的表情,烈懷也像是狩獵的豹子,心滿意足的將眼神放得更暗。開口時,念出的卻不是嵐痕的名字:“築寒為何而來?”

    嵐痕的臉上僵了幾分,連總是嬉皮笑臉的鴿歡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見嵐痕閉口不答,烈懷也以隻有他們才能聽見的聲音調笑道:“這附近沒有別人,不想說些什麼嗎?”

    “郡王所說那人,嵐痕並不認識,該如何評論?”嵐痕毫不避諱地直視烈懷也,本就清冷的聲音更顯僵直,“該說這名字起得太無人情味了?”

    “本王也總覺得這名字聽著清冷,”烈懷也繞著嵐痕轉了半圈,“隻是看到了人,方覺得這名字真是絕配。”

    麵前這素衣人兒臉上表情愈發精彩,烈懷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後領卻被人提著退了好幾步,眼角餘光撇到烈錦兮瞪著自己,正對上一個毛褲悚然的微笑。

    “這是本王身邊的新人,叫嵐痕,話說到一半你就跑過來,是特意來打招呼的?”

    烈懷也看到兄長,立刻換做親厚的表情,誇張地衝著嵐痕拱了拱手:“嫂夫人好!”

    與意料之中的反應全然不同,嵐痕看著烈懷也,一時分不清哪個才是他真正的性格,對那荒誕的稱呼也不予理會。

    “你不是還有話對本王說嗎?”烈錦兮拎了烈懷也就走,後者任由他拖回去,半點沒了剛才腳踢廊柱的氣焰。

    大驚小怪的呼救的扶海郡王沒能招來同伴的同情,那四名武衛默不作聲的消失在嵐痕周圍。而當風吹過竹林,他才驀然驚醒,周圍的緊張氣氛不知何時已經煙消雲散。

    看著赤腳走回去、完全不修邊幅的小王爺,拖著本應充滿危險氣息的莫測郡王,嵐痕總覺得那裏不對。不,確切的說,在這樣的時段裏,他們太過於和諧了。

    耳邊還是烈懷也的嚷嚷聲——“哥!明天早朝你可一定要去!”

    “知道了知道了!煩死了!”

    平素就不為人管教的小王爺狠命地揉了揉弟弟的頭,將他丟回屋裏去。門啪地被踢上,片刻,又被重重拉開,烈錦兮好聽的聲音扯得有點破音:“一群飯桶,還不把木桶拿來服侍,要本王赤足到何時!”

    接著是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是年輕些的扶海郡王烈懷也的聲音:“哥!你倒是去不去!”

    “去去去!你趕緊回去!”

    慵慵懶懶極盡不耐煩的聲音,似乎又有了些困意。縱是這樣反反複複發誓絕對要去,第三日的早朝,烈錦兮還是沒有去。

    睡了一日的烈錦兮晚上去找了嵐痕,他知道嵐痕對今天烈懷也的話心有餘悸,隻道是查探一事多半由烈懷也完成,並非刻意為難。還保證,定不會將他身份泄露出去,無論如何,護他周全。

    烈錦兮冷冷淡淡地坐在桌前,剪了燈芯,道:“什麼身份?嵐痕一介小倌,卑賤也不怕人知道。”

    烈錦兮也不說破,隻是攔著他使勁兒點頭:“沒錯,你就是本王的嵐痕。”

    然後就是好聲好氣地哄著,怕他餓了,怕他睡不好,怕他夜晚凍著,可單單就不讓他睡。哄著哄著,倒是烈錦兮心情不好了。

    本來就是一副紈絝模樣的小王爺,一丁點兒的不高興都寫在臉上,嵐痕問他怎樣,烈錦兮隻是搖著金骨緞麵的折扇,誇張地問,本王怎麼了?

    嵐痕問煩了,也就不問了,倒是烈錦兮沉默了許久,忽然就道:“本王雖然早知道六皇子凶多吉少,可消息確鑿了,還是覺得心裏不快。”

    這皇族爭鬥,有福就是一登九五,無福即使萬劫不複,嵐痕心裏無比明澈,也知道烈錦兮比他更明澈。勸慰的話多說無益,嵐痕隻是起身道:“王爺,嵐痕為您彈奏一曲吧。”

    古琴張指落弦,一曲《離人思》一彈就是一夜。隻不是嵐痕彈,而是換做了烈錦兮。

    嵐痕不知道,原來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王爺,彈起琴來也是這樣好聽。嘈嘈切切,總有說說不清的情愫。並非纏綿,並非痛切,欲說還休。

    烈錦兮從《離人思》彈到《水龍吟》,又彈到嵐痕故鄉的《遠涯令》,那是當年嵐痕的母親最喜歡的曲子,烈錦兮一遍遍地彈,嵐痕就坐在那裏發呆。兩人一夜無話,隻有琴音到天明。

    ————————————————————————————————

    

    搜索關注 連城讀書 公眾號,微信也能看小說!或下載 連城讀書 APP,每天簽到領福利。

標題:
內容:
評論可能包含泄露劇情的內容
* 長篇書評設有50字的最低字數要求。少於50字的評論將顯示在小說的爽吧中。
* 長評的評分才計入本書的總點評分。

Copyright 2024 lcread.com All Rit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本站內容。
請所有作者發布作品時務必遵守國家互聯網信息管理辦法規定,我們拒絕任何反動、影射政治、黃色、暴力、破壞社會和諧的內容,讀者如果發現相關內容,請舉報,連城將立刻刪除!
本站所收錄作品、社區話題、書庫評論及本站所做之廣告均屬其個人行為,與本站立場無關。
如果因此產生任何法律糾紛或者問題,連城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