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44 更新時間:18-01-26 23:30
而在遙遠的另一邊,中規中矩的曲調亦是一頓,嵐痕十指按弦,將彈了不知多少遍的曲子驟然停止。猛地一陣大風卷著落葉草屑而過,和著風聲,曲調忽地一轉,變得鏗鏘起來。
遠處有一人策馬而來,靠近這裏時勒馬而下,緊接著是急促的腳步聲。嵐痕沒有動,也沒有回頭,隻閉目彈琴,直到那人跑近,砰地一聲叩拜在地上,朗聲道:“參見太子殿下。”
手中的曲子沒有停。叩拜在地上的人一動不動,靜靜等著嵐痕的指示。時間,就好像凝固了一般,隻有鏗鏘的琴曲,透著起起伏伏的壓迫人的氣息。
直到一曲終了,嵐痕才緩緩站起身,淩冽的風灌滿了廣袖,他負手而立,背影比較先前更加清冷。
嵐痕也不知是對誰說:“嵐痕已經死了,往後本殿不再需要這個名字。”
“諾。”鴿歡一拜再叩,他知道,他真正的少主回來了。
而今,這世間再沒有嵐痕,隻有南夏澹台家族逃亡的太子、登基當日被篡位的幼帝——澹台築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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嵐痕出走的二十日後,烈錦兮終於收到了關於他的消息。確切的說,這個消息不是關於他的男寵嵐痕,而是另一個名字——南夏幼帝:澹台築寒。
烈懷也那日一早就趕到王府,不待烈錦兮盥洗便闖了進來,將他的哥哥從床上揪了起來:“錦兮,我剛才收到消息,說南夏失蹤了兩年的幼帝有消息了。”
烈錦兮坐在床上怔忪了許久,終於苦笑:“嵐痕,平安回去了啊?”
烈懷也這幾日看烈錦兮消沉,便知道他放不下那個男寵,看他現在這副樣子,心裏生出些慍怒:“他?嗬,早不是嵐痕了,你現在該叫他‘澹台築寒’才是。”
烈錦兮沉默,唇不甚明顯地抿了抿。見他不說話,烈懷也自語道:“或者,‘築寒太子’——這幼帝尚未登基就被篡權,按理說,仍該是稱呼太子才對。”
“我知道了。”烈錦兮語氣沉重,想來言笑晏晏的人,此時話鋒裏帶了戾氣,透著明顯的不想聽。
烈懷也眯起了眼睛,也不接話,隻是看著烈錦兮,星目劍眉斂起說不分明的顏色。
烈錦兮似乎對他的話置若罔聞,隻是看著窗外:“隻是過了一夜,許多事情都要變了。”
烈懷也聳聳肩,他知道他的兄長是明白人。既然連澹台築寒和沁夜夫人都放出了風聲,那他們的時間也不多了。
烈懷也走後,烈錦兮一個人穿著裏衣在窗前站了許久。隔著窗欞,遠處的梧桐樹也顯出幾分蕭索來。
夏末秋初的風有了幾分寒意,烈錦兮不由地打了個寒顫,脫口而出:
沉木窗,夜歌忙,一夜繁華,半盞餘香。
曲終人散,溫酒微涼,半點不思量。
詞到這裏,隻覺得隻身孑然。
在這一日,在這個京畿上都,當所有野心家都從線人那裏得到了築寒太子消息的時候,安稷王烈錦兮做出了一個讓弟弟烈懷也盛怒難消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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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夏國邊陲、與中原漢土的交界之處——塔瀾地的密林裏,不知何時駐紮起了一所軍營。這裏是交界的無人之地,加上兩國的種種政治原因,除了走獸之外,四野看不到半點人影。
這支軍隊其實已經待命數年,自從沁夜夫人從南夏叛逃去昭漠,改嫁羌涼王,她就從娘家秘密帶走了這支軍隊,並在羌涼王的幫助下屯兵於此,以備不時之需。而現在,這支軍隊變成了築寒的麾下。
——這是在此割據局勢下,作為一個母親能給兒子唯一的禮物。
沁夜夫人為求真愛叛逃至昭漠是天下人皆知的傳奇,然而,這位奇女子卻並沒有對自己的兒子給予過半點母愛和關懷。她的叛逃讓南夏王對她的心心念念都報複在了小兒子築寒身上,不過她也算未雨綢繆,而今這支軍隊,將會成為現今的南夏首領——澹台築焱最大的威脅。
這天方到黃昏,塔瀾地駐軍的巡衛就抓到了一個擅自闖入的人。在這種局勢下,就算來者不是敵方細作,也不能隨便放他出去,泄露此處機密。
依照軍規,那人該被扭送到先鋒大將孜墨那裏,可這人天生的器宇不凡,眉目裏雖是半帶浮誇,卻總有種拒人千裏的尊貴之氣,反倒讓發現他的巡衛不敢輕舉妄動。
而那人見自己暴露,也不顧對方喝令,閃身就跑,巡衛這才回過神來,連忙往密林裏追。
烈錦兮也不知道自己是運氣不好,還是運氣太好,本想著從塔瀾地偷偷潛入南夏,然後再等線人消息打探嵐痕的行蹤,卻誤打誤撞找到了這支隱秘的軍隊。遠遠一看軍營中的經幡,烈錦兮心下就明白了幾分:這是沁夜夫人的軍隊。
想來,嵐痕應該是在這裏沒錯了。
可誰知這裏守備森嚴,還不待靠近就被發現了。
烈錦兮猜想嵐痕不會見他,撇開之前傷他太深不論,若讓三軍知道自己的主帥曾是他人床榻的禁臠,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因此,烈錦兮決定先跑再說。
可也許他們天定了就該有這段孽緣,烈錦兮還沒跑出百步,就被一支飛箭射中。箭頭沒入左肩,看這力道箭法,想來該是個神射手刻意避開了要害。
這一箭力道極大,推力讓烈錦兮打了個踉蹌,跌倒在地。烈錦兮撐起身,肩上驟然傳來一陣鑽心的疼,想來傷口見了骨。
遠處馬蹄迫近,一騎戰馬飛馳而來,在烈錦兮麵前急急停住;繼而,一小隊巡衛隨後趕到,將烈錦兮圍在中間。
端坐馬上的先鋒大將孜墨是個魁偉的中年人,他居高臨下,馬鞭遙指烈錦兮,語氣刻板得不帶一點感情:“你是何人?誰家的細作?”
烈錦兮被兩個巡衛粗暴地架起來,帶到孜墨麵前,他抬頭直視麵前之人,對於他嚴峻的審視沒有一絲畏怯,冷笑:“你看我像是細作嗎?”
如果本王的細作這麼容易就被發現,那他回去也是一死——這種時候,烈錦兮發現自己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這個。
孜墨皺眉暗忖,眼前這人眉目姣好,處處透著養尊處優的富家子氣息,又是一身鵝黃色綾羅,想來價值不菲,也確實不似細作模樣。
“那你說,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烈錦兮肩頭痛得冷汗直冒,麵上卻一笑:“不過是仗著家族產業,四處巡遊,就喜歡逛寫沒人去的地方,誰知到在這裏遇到這麼多軍爺。”
烈錦兮一點也不怕衣著暴露身份。因為中原漢土皇室雖尚黃,卻是正黃、明黃,自己今日穿鵝黃,或許在本國有人明白,但在貴族尚玄色、以墨黑為尊的南夏,鵝黃不過是普通的平民服色罷了。
孜墨倒也沒有多懷疑,卻也似乎沒有打算相信,隻是冷冷掉轉了馬頭,丟下一句“帶走”,徑自往營地方向而去。
烈錦兮以往走到哪裏不是眾星捧月、寶馬香車的簇擁著,今兒頭一遭被這樣押送,心裏有些不悅,黑著臉被人粗暴地連推帶拉,扭送進了營地。肩上的傷還沒處理,烈錦兮甚至能感覺到被血跡浸濕的後背有些發涼。
因為是密林裏的營地,也就沒有什麼正式的牢房,烈錦兮被關著的地方充其量隻能說是木頭搭建的牢籠。
他從衣擺撕下一條布,咬著牙將箭拔了出來,勉強用布條紮住了傷口。等他抽回手,低頭一看,雙掌已經滿是鮮血,不禁抽了口涼氣。
烈錦兮暗暗環視周圍,這裏守備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森嚴,若是想逃出去,也不是沒有辦法。隻是,他不想走。
他還沒有見到嵐痕——雖然連他自己都說不出為什麼一定要見他;他甚至不知道,見到了嵐痕他要說什麼。隻是,此刻他想見他的心思這樣重,別的顧慮也都不重要了。因為從他得到消息,知道南夏幼帝有了行蹤的那時起,這個念頭就根深蒂固,揮之不去。
忽然,遠處傳來了腳步聲,一個聲音說道:“殿下,孜墨大人命人將那個細作關押起來了,請您這邊來。”
繼而是方才的那先鋒的聲音:“屬下拿不準,看他衣著,委實不像,可屬下又覺得他並非紈絝子弟那麼簡單。”
話到此,那一行人已經近了,腳步聲轉過一個彎,忽而停了下來。
澹台築寒本就清冷的麵容,因為看到牢籠中關押的那個人而陰沉起來,點漆似的眸子暗如夜色,拳頭在袖中暗暗握緊。旁人隻覺得一種危險的氣息從太子的身上彌漫開來,卻隻有澹台築寒一人明白,他的身子其實在暗暗發抖。
鴿歡看到烈錦兮的一瞬間也愣住了,他偷偷瞟了眼少主,卻從他的臉上看不出半點情緒。
從那天山麓撫琴之後,原本就生性淡泊的少主變得更加寡言少語。
不止澹台築寒,連烈錦兮都怔愣了。在他的印象裏,他的嵐痕應該是一襲象牙白的衣衫,玉簪束發,不事雕琢,眉目清秀到甚至有了點清冷,卻包含說不出的韻味。
而麵前眾人簇擁的這人,黑發挽起,一襲墨色的長衫,勾勒得單薄的身子透出毫無生氣的孤冷;好看的桃花眼眼瞼低斂,將一切情緒都藏起,隻留給他人一個沒有表情的麵色。
烈錦兮心心念念的人兒,此時負手而立,與他相距不過十多步,然而冷眼看著他時,眼裏的情緒比誰都陌生。這一瞬間,烈錦兮突然明白了,當日嵐痕靠在自己窗前,聽著自己在屋內與人耳鬢廝磨時,究竟是什麼樣的心痛難忍。
心裏什麼被狠狠撕扯出了一條傷口,烈錦兮唇角微動,許久才沙啞地牽出一聲:“嵐痕……”
“你是何人?”澹台築寒眼睛微微眯起,冷聲道。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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