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830 更新時間：17-12-27 15:15
衙門裏，包順垂首單膝跪於堂下。堂上公案內已經放衙，穿著一席常服的縣令大人皺眉撫額表情十分凝重。一看就知道遇上了非常棘手的事情。
“來人……”栗保民抬眸一聲令下。
他的長隨趕忙上前道：“大人，衙差們都被典史大人親自領著外出找人去了，有事您就吩咐小人。”
“去……跑一趟賀家，就說……”栗保民思量之下仍覺不妥隻能歎息道：“算了，還是我親自去吧。備車。”
“是，小人這就去。”長隨退了下去，偌大的公堂之上隻剩下栗保民與包順二人。
“你可知錯。”
“卑職知錯。卑職不該擅作主張。”
“知道就好，所幸我女平安，否則就是將你碎屍萬段，也難解我心頭之恨。而今賀年芳無事還罷，倘若有事，你就等著吃板子吧。哼……”栗保民一拂袖大步出了公堂。想他在此為官數載，與本地舉人賀青雲私交甚篤，兩家小女亦是閨中密友。此翻賀青雲女兒賀年芳遭賊人擄走，生死去向不明。他怎麼著也應親自給賀青雲一個交代才是。
包順跪地良久，被斥責的難堪和采花賊再次從他手中逃脫的衝天怒火令他拳頭緊握，額上青筋根根暴露，麵色看上去異常猙獰可怕。
此刻昏厥的祝喜子以及又被賊人迷暈的賀年瑞這二人倒是一臉平靜，不過他們的家人卻為之擔憂不已。
先說祝家，祝老爺子的壽宴都結束了，祝喜子也沒出現。祝家人原還不甚在意，畢竟祝喜子一個壯小夥，還能丟了不成？可等客人和幫工全都走完，一家人洗漱畢還嘮了會兒嗑眼看著就到二更了，祝喜子還沒回家。這下他們可開始心急了。祝財忙讓大兒子祝福子和自己一同出去找尋。
和祝家不同，賀家賀青雲篤定兒子今夜一定會在青樓廝混，想著打明個起就關他長期禁閉，因此就沒有派人直接將他抓回。怎知他的知己好友本縣縣令栗保民深夜到訪竟帶來了一個令他聞之大驚失色的消息。
“賀老弟，隻因我那屬下擅自做主兼之又保護不力才讓侄女遭此橫禍，愚兄實在慚愧，老弟放心，我已派人滿城戒嚴，全力捉拿采花賊子救出侄女。還望老弟原諒愚兄管教不利之罪。”消息告之後栗保民拱手致歉。
賀青雲誠恐，連忙拱手回揖：“栗兄，不……縣令大人嚴重了。老弟怎敢將此不測之災怪罪於大人。”
栗保民見賀青雲麵色難看，卻又不似十分焦急，一時頗為不解。
“老弟這是……”
“唉！說來真是羞煞人也……”賀青雲擺手搖頭歎道。
“老弟不必多慮，但說無妨。”栗保民道。
誰說不是呢？賀青雲這才將兒子賀年瑞扮作女兒賀年芳逃出家中會友之事合盤脫出。
栗保民一聽之下立即自椅中驚起：“如此說來，被采花賊擄走之人竟是瑞兒？”
“正是。”賀青雲也隨即起身汗顏道。
栗保民片刻驚詫後方才長舒一氣，“瑞兒果真淘氣，可若非如此，芳兒怕是……”他實言實說，需知這落入采花賊手的女子有幾個能全身而退？
“是啊！想來也令人後怕。隻是瑞兒如今叫那賊人抓去，身份必然會被識破，那賊人惱怒之下萬一對瑞兒不利……”此刻也由不得賀青雲不為兒子性命擔憂。
“老弟暫且寬心，愚兄這就加派人手搜查定能將瑞兒平安帶回。”栗保民轉身欲走。既已知曉此事，他少不得要重新部署一翻。
“栗兄且慢，老弟我有一事相求。”賀青雲急忙叫住縣令大人。
栗保民頓足，轉念間便已明白賀青雲所求之事，此乃人之常情，於是說道：“老弟放心，此事於名聲有礙，愚兄定會對此事守口如瓶。”
“如此……多謝栗兄……”賀青雲躬身甚是感激長揖致謝。
且說祝喜子被人偷襲下藥暈倒之後，終是被一路搜查而來的衙差們發現。其中幾個認識他的衙差找來水將其撥醒。
祝喜子醒轉過來，睜眼見到圍著他的是一群打著火把或熟或生的的衙差麵孔，他馬上揪著其中一個的衣領大聲嚷道：“我要報官。”
於是祝喜子就把之前的遭遇噼裏啪啦一通好說，巧了，他所說之事正與“賀年芳”被擄走一案案情相符。於是乎，祝喜子先是被領到典史處交待具體實情，接著又被其帶到了衙門向縣令大人稟報。待事情一完縣令大人遣退出衙，他方才記起家中老爺子賀壽之事。
賀喜子一口氣跑回城東，此時祝老爺子正坐在堂屋扶手椅上撐著昏昏欲睡的腦袋等他歸家。連他的三弟祝安也執意不回房休息，小小年紀的他撐不住便趴在八仙桌上睡著過去。他的親娘祝大嬸錢氏更是已經不知在堂前走了多少個來回，張望了多少次外頭的動靜。
祝喜子到了家門口見到此情此景愣是不敢進去。瞧他娘的樣子，他這一回去鐵定是要挨打挨罵的。恰時，他聽到爹和大哥著急問人的聲音從街口傳來，心頭一動，他利落地將自個衣衫弄亂再到牆角蹭了一身灰，然後便在門口處躺下就地裝死。
可想而知，當父兄看到他昏倒在自家門口時是何等的震驚和憂心。趕緊抬進去唄，錢氏一見平時神氣活現牛高馬大的二兒子如今卻死氣沉沉，差點沒暈過去。祝老爺子和祝安此時睡意全無，都為祝喜子擔著心。一家子可就圍著祝喜子轉了。
小沒良心的祝喜子總算沒把全家人嚇死。不一會兒便幽幽地睜了睜眼。一張口便是向家人表達歉意，自己這麼晚回家的確該打，不過事出有因。他又向家人將今天之事草草一說。雖然隻是長話短說，但也足夠他們為之心有餘悸。錢氏原對二兒子晚歸一事還有怨言，這麼一來倒是消了七八成。夜深了，大家都累得夠嗆，錢氏為兒子準備了些宴席上的剩菜剩飯，擺上桌後也就招呼家人都去洗洗睡了。
祝喜子委實餓荒了，家裏人都睡下了，他依舊在桌上對付著殘羹。吃罷，他正卷著袖子在廚房刷碗。三弟祝安突然出現在廚房門口。
“二哥，我睡不著。”他說道。
祝喜子見三弟穿著單簿怕他著涼於是脫下自個兒外衣給他披上。
“小小年紀有啥睡不著的。是不是今天二哥這事嚇著你呢？別怕啊，哥啥事沒有，好著了。”祝喜子出言寬慰小祝安後又兀自刷起碗盤，不過話說他這肚子上肯定被那家夥踢得青了一大片，現在還真有點疼。一會兒得找瓶藥酒擦擦。
“二哥，我想說……你以後可別再裝暈嚇唬爺和爹娘了。”祝安壯著膽子勸祝喜子。
“嘿，你小子……”祝喜子一驚，趕緊看了看他身後確定沒人聽到才放下心來，“你小子咋看出來的。也忒精靈了。”
“猜的，二哥你剛才承認了。”祝安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發。二哥一回來他就懷疑了，隻是當著爹娘和爺的麵他不敢說也不能說。
“哎約，你小子敢詐我，看我不……”祝喜子拿起盤子就要好好敲打祝安一頓。可他哪裏舍得打這個自小寶貝大的三弟，祝安一閃躲，他就擱下了，居然還有些自豪說：“咱家安子就是聰明，將來肯定有大出息。”
“二哥也聰明。”祝安老實地拍他二哥馬屁。
祝喜子立刻心花路放。那是，還用說？一想到他從相熟的衙差口中得知的消息他便更加情不自禁地樂歪了。手上刷洗起來也越發輕快。原來今日與他交手的人就是包順追查了好幾天的采花大盜，而且這賊盜走的人竟然就是那個男扮女裝的家夥。你說萬一等那賊人猴急的撲上去之後，卻發現自己竟帶回來一個男人時，那臉色該有多綠啊，哇哈哈哈……
“二哥還很勇猛哩。”祝安再次誠心誇他二哥。從小到大，他喜歡大哥，可他更崇拜二哥。
“說得沒錯。”祝喜子洋洋得意正要撩袖子在三弟麵前顯擺顯擺他結實臂膀。可惜祝安話鋒一轉。
“隻是那姐姐真可憐，希望他們能早點把她救回來。”
祝喜子可是向衙差們做了擔保，絕不會將賀家大小姐被采花賊擄走一事泄露。他向來一言九鼎。因此他叮囑家人對此事一定保密，還在給家人的解釋中隻說是個不清楚身份的女子，並未提及賀家。所以，他三弟祝安這翻感歎也隻是緣自孩童內心最本真的善良罷了，同他與賀先生的師生情分無關。
“姐姐？”祝喜子刷洗的手頓了頓，腦子卡住一般，好似哪裏出了有問題。再捋捋啊，他現在之所以對這位膽大包天的采花大盜不像對其他惡人一般深惡痛絕，完全是因為他非常倒黴地抓走了一個穿成女裝和縣令千金同赴天膳居用飯的男人。沒錯，絕對是這樣。不過那男人長得真的很像賀家小姐嗎？不然，這縣令家的小姐為何沒有發現他是男扮女裝？難道是易容？可易容術又不是一般人會的。再說他明明是從青雲學堂賀家出來的。莫非？祝喜子這心開始狂跳起來。為了弄清事實，他決定旁敲側擊。他故作鎮定地說：“那個……安子啊！哥問你個事？”
“好啊，二哥你問吧。”祝安對二哥祝喜子一向知無不言。
“你們學堂的賀先生聽說是個舉人，就是不知道他兒子有啥功名沒？嗨，瞧二哥這記性，當初隻顧著打聽先生的功名學識，還不知道那賀先生有沒有兒子呢？”他那個悔啊，當初若是打聽得一清二楚不就好了。
“有啊！”祝安斬釘截鐵地回答。
祝喜子聞言心頭微微一鬆，有兒子是吧，那還好點，萬一就是他兒子有男扮女裝的癖好呢？萬一縣令家那位隻愛吃食的傻小姐還有她身邊兒的丫鬟們偏偏就沒看出來呢？那應該……大概……就沒……沒弄錯吧。他強迫自個兒相信著。
“還是龍鳳胎哩，就跟街上吳嫂子家的阿龍和阿鳳一樣，學兄和學姐長得可像了。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似的。”
三弟的話如驚雷般炸得祝喜子遍體焦黑。媽呀！他真的……搞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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