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18 更新時間：18-01-21 21:46
鬥方小室，盈盈不荒。溫玉香幔，有君在床。
伴君一女，美目華光。生逢如依，勿敢他妄。
“你醒啦。”
聲音溫柔似水，漸漸點亮陸星芒渾濁的眼光。
“我的劍呢？”
縱是有氣無力，傷痕遍體，還是要尋劍在手，這樣他才能安心。
“在這。”
輕語中，一雙纖纖玉手將劍柄遞入他手中，再微微用力合攏，幫這無力的手握緊抓牢。
“原來不是夢，它果真。。。斷了。。。”
凝視手中斷劍，陸星芒嘴唇微顫，淚如泉湧，他憤恨地一甩手，向牆角擲去。
“當啷~~~”
斷劍跌落在地，發出聲聲脆響，猶如哀鳴，又好似嚶嚶啼哭。
裳如依騰身飄到牆角，將斷劍拾起說道：“這劍雖斷了，你也不該如此對它。”
“妖女，東西是我的，如何處置，不勞你操心！”
“這麼說，此劍你是不要了？”
“殘劍如廢鐵，帶著多餘，你喜歡就留著吧。”
“那你來時緊握不放，剛才醒來又找是為何？”
“此前身處幻夢，尚寸一絲期望，如今夢醒，自當拋棄妄念與不實。”
聞聽此言，裳如依頓時換了副妝容，一改嫵媚溫柔，麵現霜冷，語吐寒冰：“照你的說法，若是對你無用之物，你都是想扔就扔，想棄就棄嘍。”
“你說得沒錯，這是我陸某人做事風格。”陸星芒也不示弱，生硬回複著。
“如今你也是無用之人，我是不是也該棄了你？”
“當初你救我便是多餘，我苟活於世，隻會更加恨你。倘若你能送我一程，那這恨便消了，你也算積份功德。”
陸星芒話說得瀟灑，臉上卻是悵然若失，可見在這自暴自棄的背後，是內心無法言說的愁苦和遺憾。
裳如依知他的愁，也懂他的憾，卻不願見他這副毫無生氣，癡癡等死的態度。她明白，苦勸隻能適得其反，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治好他，讓他重燃生的希望。於是將計就計，冷冷說道：“你既然決心已定，那我也不留廢人。取你性命容易，我卻不想汙穢了這片地方。在林中密處，我存了一瓶蝕骨蟲汁，飲者，百步內化為膿血。等我將其取來，你把它喝了，到外麵找個地方死吧。”
陸星芒聽完，慘然一笑道：“也好，此處這麼幹淨，我也不想弄髒了。你快去取來，我喝完就走。”
“那你等著。”
裳如依一轉身，出了小屋，身子三竄兩縱，來到一處僻靜之所。於附近拾柴架薪，用手一指，頓時烈焰飛騰。火堆前，她跪伏在地，虔誠說道：“萬世昭昭，劫路迢迢，仙途不濟，盡屬我妖。弟子裳如依，恭請萬劫鬼帝親臨。”
她話音剛落，麵前柴火猛然竄起丈高，隻見一人，頭戴魁星假麵，身穿赤甲鱗袍，徑自從火中走出，立身裳如依麵前問道：“你今喚本尊來，可是有好事告知？！”
“弟子慚愧，您老吩咐的事，還沒有辦好。”
“那你喚我來何事？”
“弟子有個不情之請，希望帝君您能幫忙。”
“你且說來聽聽。”
“謝帝君。”裳如依叩了個頭，繼續說道：“我有一朋友，根基盡毀，需神守之血，方能複原。希望帝君今日能賜我一些，此恩此德，弟子日後必竭盡所能，悉心以報。”
“你說得這個朋友，應該是太玄宗的陸星芒吧。”
萬劫鬼帝一語道破天機，這令裳如依大吃一驚。
“您都知道啦。”
“你大鬧淨樂城，破幢吞珠，毀樓救人，整個臨仙境都宏揚動了，我想不知都難。”
“既然帝君知曉，能否圓弟子這個心願？”
“裳如依！”萬劫鬼帝喚著她的名字，厲聲道：“他是修仙之人，你是魔道之妖。自古仙魔不兩立，你治好他，他返回頭，還會與你為敵，此等孽事，你也要做嗎？”
“弟子無從選擇，一定要做。”
“這是為何？難道說你們。。。。。。”
“帝君猜的沒錯，我倆情投意合，早已私定終身了。”
裳如依話的真切，一語便把這無影的事，給坐實了。
“哎。”萬劫鬼帝重重歎口氣道：“孽緣，真是孽緣！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說什麼，神守血在此，你好自為之吧。”
他張手變出一個玉瓷瓶，丟到裳如依麵前，然後轉身步入火中，消失不見。
“弟子拜謝帝君！”
裳如依衝火堆磕了三個頭，從地上抓起玉瓷瓶，向自己的小屋奔去。
她走了不久，萬劫鬼帝的身影又浮現在火中，眼中透著詭詐的神情，獰笑道：“傻女人，你的癡情，讓我多了一個幫手。所以你不該謝我，而是我謝你才對，呃哈哈。。。。。。”
笑聲去時，火堆轟然而散，仿若慶祝的煙火，紛紛落落。
“這是蝕骨蟲汁，你不是想死嘛，喝了它吧。”
裳如依抬手將玉瓷瓶丟到陸星芒枕邊，然後倚著門，以審視者的角度冷眼旁觀。她倒要看看，自己愛的男人，究竟是嘴上的英雄，還是真能夠言行如一。當時在酒樓，陸星芒的猶豫和彷徨，讓她情感上產生了一絲動搖，所以才沒有第一時間出麵阻止。但深切的愛，讓她決定給這個男人一次機會，看看他能否有‘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的膽魄，而神守之血，將會做為最好的試劑，來對一切進行驗證。
相較於酒樓時的拖遝，陸星芒此刻表現的倒是幹脆，他攢足力氣，一把將玉瓷瓶抓在手裏，拔去瓶塞，二話不說，一仰脖全都飲下了。神守血衝進食道，猶如天河倒瀉，洶湧澎湃地灌入胃裏，掀起一股鹹興之氣，翻攪著又頂了回去，那刺激感真是難以言表。
“唔~~~”
陸星芒嗓子眼一緊，險險噴吐出來，他拚命憋住氣，這才將湧到嘴邊的神守血，生生咽回肚裏。
經此一番折騰，陸星芒倒是精神了不少，緩緩坐起身，眼光開始四下搜尋。
“你的靴子在這兒。”
裳如依從桌旁拎起一雙短靴，走到床邊放下。
“多謝。”
陸星芒道了聲謝，輕念法訣，兩隻靴子如兔般跳起，穿到了左右腳上。
他平日很少用仙術，尤其是這種穿戴術，常被修仙的男子，尤其是習武之人，戲稱為懶漢仙法。若是誰用了，會被看成不爺們的表現，而譏笑上好幾天。可眼下，他不再顧及顏麵，心中隻想快些走出這屋子。
等腳一沾地，往起一站，這雙腿即抖個不停，連帶著全身都突突，三兩下便支撐不住，身子一歪，癱坐在床邊。
‘人這般沒用，當真是該死了。’
陸星芒胸中憤懣，本已蒼白的臉上，又多了層汗珠。
裳如依見狀，心中有些不忍，上前問道：“我來幫你可好？”
陸星芒倔強地搖搖頭，喘著粗氣道：“不必，姑娘已幫陸某很多，這最後一程，我想自己走。”
話雖不多，卻語透堅毅，裳如依聽完一笑，讓出道路，不再吱聲了。
‘就算是爬，我也要爬出去！’
陸星芒下定決心，鼓足力氣，開始了他的征程。一步，兩步，三步，借助著桌椅門框的幫助，他走出了這個小屋。
“呼呼~~~”
手扶著路邊的一棵樹，陸星芒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可心裏卻是痛快異常。百獸將亡，都喜歡自尋死路，以便隱藏死時的痛苦和不堪，從而體麵的收場。
“姑娘，陸某最後求你一件事，給我尋個僻靜之所，希望這世上除了你，沒人再見過在下的死相。”
“稍等。”裳如依站在窗口，雙手輕拍幾下，一隻靈巧的雉雞從草叢中鑽出，蹦蹦跳跳來到陸星芒近前。
“跟它走，它知道帶你去哪兒。”
“如此甚好！”
陸星芒對窗口拱了拱手，懷著一絲欣慰道別。
一人一雞，一前一後，徐徐緩緩，向密林深處走去。
過了良久，大小身影消失無蹤，裳如依深深吸了口氣，將身體拉離窗口。她回到桌前，拾起那柄斷劍，仔細看了看，忽然一個想法浮現腦中。
‘我那孔雀翎是仙物，定可以重鑄此劍！’
想到此，她從身上取下孔雀翎，將其和斷劍放到一起，開始實踐自己的大膽設想。
屋內法咒聲聲，五色華光頓現，猶如攤開的大手，將殘劍握在掌中，慢慢從桌上托起。劍與羽，這不搭邊的兩物，深藏於華光之內，隨著法咒聲的強弱，在半空不停旋轉。若即若離，若隱若現，分分合合中，彼此揣度，彼此適應，從而融會貫通，凝聚成一把曠世神兵。
“成矣！”
裳如依取長劍在手，眼中泛起淚光，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從此一劍存兩命，再難分，再難離，再難舍，再難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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