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鷦鷯情深  第二十七章 銜冤孽女述前愆

章節字數:5722  更新時間:18-06-18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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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空中一彎銀鉤灑下無限清輝,撫摸人們黝黑的臉膛。人們忙作一團,一些獵戶擎起割鹿刀大塊擄肉。老嬤嬤穿著一雙簇新藕合色緞子夾金線繡花鞋,顛簸一條腿,一直隨在畫湄兒身後,奔向月光下的山丘。緊接著,一群驚狂的獵人跟著向山丘跑。月色淒涼,人聲鼎沸,幾乎將一座村莊都湮沒了。此時,畫湄兒躍上山丘,呼嘯一聲,拚命地爬向山丘頂部。“站下,你給我站下——我們的畫湄兒,誰能拯救你。”一路隨在後麵的老嬤嬤停了下來,眼望百米之距的山丘毫無辦法。此情此景,將喻宥凡和我、以及上官黎深深地震懾住。我們的目光隨著在月光下飄動的身影,往山丘上望。也許是奔逐了太久,畫湄兒開始走走停停地歇息。畫湄兒撇過臉,望望山丘下的老嬤嬤,嚇哈一笑,回道:“嬤嬤啊嬤嬤,求你不要再管我了。知道嗎,我能像他們(獵戶)一樣,進到森林,捕獲獵物了。”老嬤嬤道:“我天真的畫湄兒,你一定在做夢,你哪兒也不能去,隨老嬤嬤一起回家。”老嬤嬤大口地呼著氣,幾乎累的快要坐倒了。但是,她憑借最後一點力氣,像一隻慢騰騰的蝸牛朝山丘上移動。畫湄兒望見她一副氣咻咻的樣子,咧嘴一笑:“不要再追我了。我馬上下來。”說著,他像溜冰一樣從高高的山丘往下滑。

    誰知,令人難以預料的一幕發生了。由於畫湄兒手裏攥著刀,又沿山丘往下滑,一不留神,那尖刀鬼使神差地劃向他的身體。驟然,畫湄兒放聲號陶大哭,顫岔的聲音在夜晚傳出很遠很遠。大家愣頭愣腦地望向他,沒有誰知道發生了什麼狀況,甚至有人以為他在嘩眾取寵。隻有老嬤嬤一聲不吭,她顯然被畫湄兒的哭聲驚住了,目光張惶。沙丘上,一股鮮血緩慢地從畫湄兒的身體流淌了出來,染紅了他的麝皮短襖,染紅了他的雙腿……畫湄兒慘痛地啼哭,終於使村民意識到了意外的情況。幾個年紀稍輕的村民,於是飛快地爬向他。鮮血、沙粒、月光和暄鬧的人群,一起湧向畫湄兒。他臉色忽青忽綠,雙眸圓睜,像夜晚的燈籠,雙臂顫動,一把帶血的尖刀戳進了沙丘。老嬤嬤露出一副驚恐萬狀的樣子,怔怔站定在原地。後來,畫湄兒讓人從沙丘上抱了下來。人群簇擁上前,你推我擠,圍著畫湄兒籲長問短。“你們快看,畫湄兒的身體上有血。”一個嘶啞的、氣急敗壞的聲音從人群中傳開。話音一落,眾人立時讓出一條道。的確,眾人清楚地看見畫湄兒身上有血跡。“怎麼了,他的身上有血?”“是呀,哦……我知道了,他帶著一把刀。”“不要怕!不要怕!把他送回家。”圍攏的村民嚷聲說。

    畫湄兒一噎一啼,兩隻手緊捂受傷的一條腿。喻宥凡和我、以及上官黎依次靠近,一望那偎在大人懷中的畫湄兒,生得粉白黛綠,妙美如畫。我望著驚寵未定的畫湄兒,抬起手臂,在他額頭上輕輕撫了撫。一旁的喻宥凡唬視,卻不料使得畫湄兒咯咯地譏笑開了。人們感到詫異,這個麵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的男孩,他們一向視為掌上明珠。現在,他忽爾轉啼為笑,又不知竟為哪般。猜測之餘,畫湄兒懵茫地望了喻宥凡一眼,接著被大人們踅送回家。老嬤嬤一直隨在身後,她臉色臘黃,盤起的一個圓髻上鬆散了一綹發。瘦伶伶的兩隻胳膊,緊緊地抓著畫湄兒,生怕一放手他又跑了。

    這晚,月色融融,照的人有幾分懶惰,有幾分嬌憨,亦有幾分興味盎然。一切活動皆按部就班地進行,魂術——祈禱——跳舞——分獵——緊跟著是歌唱,最後是露天宿營。要說露天宿營,是十分必要的一項。家園和親人既以失離,他們隻能以天為被褥,以地為床榻,席地休息。我一看,大家唱歌、取鬧,十分歡娛,問喻宥凡:“醉人的一夜,我們隻能和他們一樣圍攏篝火旁,席地宿營了。”喻宥凡用嘴噗了一下煙墟,眸中閃亮,信誓旦旦地道:“你害怕了嗎?大家皆憩宿在外,有我和上官黎,會保護你。”

    夜晚,我們是在憂傷淒妄中靜靜地度過。

    第二天,黎明來臨,一縷縷柔軟的光輝輕悄地落在樹柯間。遠近的樹木遮在一片碧玉般的綠意裏。鳥兒清啼,人們的腳步零碎。喻宥凡一覺醒來,蹙了一下眉梢,看見我從宿棚下走來。我身穿翡翠撒花洋縐裙,長發披垂項際,眉宇羞斂,麵靨似花,婀娜搖搖,望著喻宥凡露齒一笑。喻宥凡向我回之一笑,跑近河畔呼喇呼喇地洗了兩把臉。河水靜寂地流淌,河麵上飄著綠汀浮萍,有野鴨和鴛鴦,還有灰溜溜的鸊鷉結對遊弋。河畔偶生香榧樹。我一個人漫步香榧樹下,一股濃濃的憂鬱深深縈繞於我。我走近樹下,坐在一塊青石上。

    冷不防,一個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給你——”我扭頭一望,上官黎在身後一臉誠摯地望向我。“快接住呀,麵包和牛奶。”我正覺得有些饑餓,一看上官黎,皺了皺眉頭,用手接住。“這些是給村民的救濟食品,既能充饑,又實惠。”上官黎一手拿麵包,咬了一口,幽幽地說。我微笑一聲,看見喻宥凡走來,將麵包遞給他:“宥凡,喏,吃麵包。”“不,我不想吃。”喻宥凡手捂小肚,連嗔帶怨地說:“昨天吃了一些獵戶燒烤的獵物,今天一直鬧肚子,所以,什麼也不想吃。”我說:“那,喝點牛奶?”我又一次將牛奶遞給他。喻宥凡擺擺手,看上去難堪的樣子:“淑茵,還是你吃吧。”突然,跑來兩個誌願者,一個拿著三角幡旗,呼啦一搖,說:“各位,凡是村民的,按甄家規定,領取一份狩獵品。不是村民的,可以參加他們的焚香儀式。”上官黎對那誌願者說:“好,我們知道了。”喻宥凡笑嗬嗬地問上官黎:“甄家又是誰家呢?”上官黎一笑,回道:“爪哇村最有名望的人家,除了甄家還有誰?”我揣測地說:“那畫湄兒不是甄家人嗎?”喻宥凡想了想,猶疑地說:“一會兒進了甄家就知道了。”

    待到了中午,甄家大院聚攏爪哇村所有的村民。人們捧著竹藍從各處紛至遝來。甄家正院是垂花門,兩邊是抄手遊廊,正中是穿堂,當地放著一個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風,上麵描繪《達摩渡江》圖案。這麵屏風背後,一張大理石桌麵上,擱著剛剛剔割下來的新鮮鹿肉。鹿肉是甄家為答謝村民,特意宰殺奉送。響了三聲鑼鼓,放了一通鞭炮,甄家邀請村民到屏風後帶走一份鹿肉。喻宥凡和我走進甄家,被熱鬧的氛圍吸引。上官黎雜擠在鄉鄰裏,一瞄眼,發現穿堂右首有一處閑廊,好奇之餘,一個人徑直往裏走。走近幾步,一個男孩身穿麝皮短襖,手執一條韁鞭,向一個鐵籠奮力抽打。上官黎往鐵籠一望,陡然呆住。原來,他看見鐵籠內,是一隻渾身雪白、兩眼溢射青光的狐狸。他一急,走向男孩,男孩回過臉,又不禁使他吃了一驚,男孩不是畫湄兒嗎?而畫湄兒輕蔑地望了望他,繼續抽打雪狐。囚禁在籠子裏的雪狐,像一團絨絨的雪球,在畫湄兒的抽打之下發出尖銳地悲嗷。“畫湄兒,快停下,”上官黎上前兩步,奪下他手執的長鞭,“為什麼這樣對待它?”他喝厲地問道。畫湄兒虎頭杏眼,一望來人向他喝厲,咒了一句:“它無非是隻狐狸,它該死!大家傳說狐狸乃不祥之物,我們遭受災害,一定跟它有關係。”“不!”上官黎義正詞嚴地吼了一聲:“它隻是你們的獵物,這個世界上不存在‘不祥’之說,你還小,應該聽大人的話。”畫湄兒不好意思地笑笑,卻依然不肯罷手。

    須臾,一個甄家長者前來,旦見:五十歲上下,半截連鬢胡須,圓滾滾的臉,兩鬢斑白,一雙眼睛十分機警,烏黑發亮的頭發剪得寸短,腳蹬長統靴。甄家長者勸慰畫湄兒:“狐狸是用來祭祀的,不能隨便抽打,你把它抽打壞了,就不能用了。”畫湄兒眨著眼睛,似懂非懂,笑道:“它總在嗚嗚地叫,多麼難聽。”長者拍著畫湄兒的肩膀,道:“狐狸乃山林之物,見不得生人。”上官黎一看,狐狸在籠中嗚嗚狂叫,露出幾顆尖瑩瑩的牙齒,怒瞪青眸,前麵的兩隻爪子在不停地抓弄籠門。它毛發渾白如雪,體態嬌小,身形機捷,野性十足。畫湄兒不斷地逗引它,直到長者好說歹說將他哄騙住。

    甄家長者望了望上官黎,是個他從未見過的村外人。“你從哪兒來?”他問。上官黎一愣,笑道:“我從芙蓉鎮來,做誌願服務。”“哦,”甄家長者拿出一匣煙,給了他一支,“你還不知道哩,村民深受災害,都擔心受怕。畫湄兒雖年少,卻體恤村民的難言之隱。狐狸雖也名貴,但不比大熊貓、金絲猴,我們從小就知道,它是一種賦予傳說的動物。”甄家長者笑望上官黎,笑道:“倘若是誌願服務,晚上請留在我甄家歇息,我們有足夠的床榻供你們使用。”上官黎莞爾一笑,再看白狐,一副詭、靈、嬌、美的樣子,使他十分愜悅。隻是它深囚鐵籠之內,毫無生還跡象。甄家長者將畫湄兒喚來,果斷地說:“狐狸是有生命的,切勿再傷害它。”上官黎道:“狐通人性,不如由我做本,由你出價,將它放歸山林,好嗎?”“放歸山林?”甄家長者眉梢一緊,調侃地問:“你想用錢換回它的自由嗎?”“是的,我想換回它的自由。”上官黎從口袋掏出一遝錢,笑道:“怎麼樣,這些足夠了吧?”“這個嘛,”甄家長者動了惻隱之心,將畫湄兒哄騙一旁,對上官黎說:“此乃大災之年,狐本生活在山林之中,卻被我們爪哇村的獵戶捕來,既然你有憚佛之心,挽救它一條性命,我就成全了你。”他睨了一眼籠中白狐,見白狐正在騰、躍、匍、挪、閃、撲,一時毫不安分,輕輕笑了一笑,“你的錢我一分不要,隻要你為我們爪哇村做一些好事就行。”上官黎一聽,喜出望外,兩眼溢出金光,急忙走近狐籠。“一定!我會保證為你們多做好事。”說著,緊忙打開鐵籠,眼望白狐從籠中逃脫。

    畫湄兒看見白狐從籠中逃出,未免傷悲,坐在香榧樹下嚶嚶哭泣。我和喻宥凡正閑步漫談,兩人抱著盛滿水的梨花木盆,望見畫湄兒坐在樹下,徑自向他而去。我放下梨花木盆,輕撫他一頭鬈發,將他臉龐上的淚珠揩盡。這時,有獵人問:“他為什麼哭?”喻宥凡望望,隻搖了搖頭。獵人便站了下來。又一個獵人走近畫湄兒,凝眉一笑,問:“你怎麼哭呀?告訴我。”畫湄兒從香榧樹下站起身,獵人看見他的腿上綁著一條紗帶,露出幾分嘲笑,說:“你的傷還未好,倘若不然,我一定會帶你去狩獵。”畫湄兒哀號地說:“他們放走了白狐。”“誰放走了白狐?”獵人遲疑了一下,但馬上笑道:“一隻白狐算不了什麼。畫湄兒,叔叔進了山裏,還能給你再捉一隻。”畫湄兒一聽,兩眼一亮,破啼為笑。

    這一天,上官黎又留在了爪哇村。晚上,上官黎同村民和誌願者一樣,睡在一座簡易的木板棚裏。躺在床上,上官黎吸著一支煙,心裏考慮天亮返回芙蓉鎮。月亮爬上樹梢,照得人失落落的。忙碌了一天,上官黎隻想盡快入睡,但是怎麼也睡不著。

    夜色,已愈加凝深,月上三弦,偶爾聽得見夜鶯在灌木叢淺吟低唱。依晰之中,上官黎眼前一亮,一個白衣白裳的女子,妖妖嬈嬈地從夜色裏走來。隻見她目光淒迷,眸中帶淚。身形瘦小,搖擺不定。漸漸的,他看見了她的長發,她的雙眸和嘴唇、下巴,卻看不清楚她的臉孔。仔細望來,女子臉孔拚骨縫肉,血瀝淚流,像從地獄閻王殿裏逃出來的惡魔,讓人一看,不寒而栗。“鬼……鬼?你難道是夢鸝嗎?”上官黎顫聲問道。誰料,那女子一語不發,飄飄搖搖。“請你告訴我,你是夢鸝。”上官黎大聲詢問,他伸出雙手,想要將女子攬入他的懷裏。誰料,女子自述一番前世之緣,傾訴肺腑,詳說孽情,與賈夢鸝的口吻異常相似,之後,化作一綹煙塵,迅急地從他的視野裏飛逝飄去。“你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上官黎痛哭地大喊夢鸝的名字,然而,讓他失望的是,一切皆是惘然。“夢鸝!夢鸝!夢鸝!”上官黎不管不顧地呼喊,“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他聲嘶力竭的聲音驚動了周圍的人,“快醒一醒,醒一醒。”一個村民聽到上官黎的呼喚,招喚了兩個年輕誌願者,大家靠攏了過來,觀察上官黎。“這個年輕人究竟是怎麼回事?”誌願者們問。此時,黎明來臨,棚外雨聲淅瀝,像眼淚浠漓滴灑。雨珠落在人們的身上,落在人們的心間。人們的目光碰觸著、交迭著,想要喚醒上官黎的正常意識。在眾人焦灼地注視中,上官黎漸漸恢複了神態。一個年輕的誌願者問上官黎:“先生,你怎麼樣了,好一點了嗎?”上官黎望了望誌願者,一張蒼白可怖的臉龐上寫滿悲鬱、彷徨和忿恨。他的嘴唇輕微地一張一合,仿佛有話要說而始終未能張口。

    一位誌願者找來赤腳大夫。他年愈古稀,須髯蒼蒼,目光矍鑠,穿著薄衣白袍,兩袖寬大。他給上官黎把了脈,斷定是間歇性失意症。緊接著,村裏人都獲悉了上官黎失意的事情。喻宥凡和我也不例外。上官黎好像忘記了憂傷、忘記了悲痛、忘記了所有人。他凝視眾人,包話我、喻宥凡、甄家長者、畫湄兒和其餘的誌願者。他像一尊凝然不動的雕塑,呆呆坐著。我頓時被上官黎的舉態驚駭住,我“哇”地一聲,痛哭開了。“你……究竟怎麼了嘛?怎麼會這樣……你不認識我了嗎?天哪。他誰都不記得了……”我質問上官黎,但回答我的,隻是一片茫然。一旁的喻宥凡驚訝不已,他寬慰上官黎,請求他張開嘴巴說話。然而,任他怎麼努力,也無濟於事。上官黎寬闊的嘴唇在顫抖,兩隻手哆嗦地從桌上捧起一隻落滿塵埃的銅鏡。

    大家盯著上官黎的一舉一動,隻希望他微妙的動作能破解大家的疑問。上官黎將銅鏡拿在手上,接著,在鏡麵上畫了一張女人瘦削的臉。大家吃驚地望著,我愈加傷痛地哭泣:“他一定在畫她——可憐的夢鸝。”喻宥凡驟然一怔:“夢鸝!是呀,我怎麼沒想到。”話未落,上官黎將那麵銅鏡倒叩在桌麵上。我說:“我無法向上官先生交待。黎哥深受打擊,理應由我照顧好他。我可怎麼辦嘛?”我嗚咽著難受極了,我驚慌、我失落、我惶然。所有一切由誰造成,這個意外的結果,由誰來承擔?喻宥凡攬住我的肩膀,勸慰道:“沒事!淑茵別怕。”上官黎一臉木然,表情凝固,對於我們的問話支吾其詞。我牽住他的手說:“黎哥,有我們在。你放心,我們不會讓你再受到傷害。”

    喻宥凡哪敢有分毫怠慢,一拍胸脯,道:“我來背他。”說時,背起上官黎,三人急急忙忙返回香墅嶺。

    太陽毒辣的溫度像火山岩漿,將我們的身體熾烤的茲茲作響。汗水像掉線的珠子,一顆顆急速地從臉頰滑落地上。四周是高高的灌木,濃蔭斑駁。走出灌木叢,是一條羊腸小道。喻宥凡背著體形魁偉的上官黎,十分艱難、一步三歇地返回香墅嶺。偶爾,他會停下來,呼喚上官黎讓他自己走。誰知上官黎神魂遊離,根本聽不懂他的話。有時,我陡生怨氣,咕嘟道:“你怎麼不爭氣,偏偏失信於人。你答應我們一起回山莊,如今卻變成朽木尊容。”喻宥凡扭頭望我,悻悻道:“你不要責罵他。如果他知道你責罵就好了。”

    晚陽裏,一縷斜輝照滿窗戶上,美人蕉搖綻通黃花蕊。“先生——夫人——”我一麵抹眼淚,一麵跑進梁婉容坐著的房間裏。“夫人!”我一看梁婉容閑適靜坐,“撲通”一聲,跪倒地上。梁婉容大驚失色,問道:“淑茵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我道:“黎哥,他……”話未說完,喻宥凡背著上官黎趔趄地步入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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