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004 更新時間:18-06-18 21:42
窗外鋪滿月光,仿佛柔軟銀亮的黑白綢緞,一眼看去絢爛光滑。梁婉容和上官黎兩人沉靜在溫馨、美妙的月光裏,暄談人生感悟和心間繁瑣。僅管上官黎語出譫詞,口齒不清,但在攀談中,表達了想取我為妻的一個重要想法。
上官黎握住梁婉容的手,手掌溫潤,紅潤裏露出層層褶皺。他用一種肯定的口吻,笑道:“淑茵,大家都清楚……一個多麼好……多麼好的姑娘。”梁婉容心知肚明,拐彎抹角地說:“既管她人好,但你要知道,她是上官家的女仆,她的家在農村……”她哽咽著,喉頭腥癢,難以言續後麵的話。“我知道啊。”上官黎注視著母親,顯出不服氣的樣子,“她勤勞、善良,會照顧我,而且人長得也漂亮。”梁婉容感到上官黎的心理問題嚴重,開始覺得為難。他了解上官黎的脾氣和稟性,從小到大,他逆來順受,怎麼可能違被自己的意願呢?“黎兒,從小到大,我們上官家族都指望你大展鴻途,指望前途似錦。你與夢鸝之事,已使人震驚,已使我們扼腕歎惜。你在北京的奶奶不隻一次催促,讓我們多關心你的個人問題。你明白嗎?”“媽,我當然曉得。”上官黎的嘴角泛起一絲倔強,“你們不應該讓奶奶為我的事操心,尤其是夢鸝之事。我長大了,所有的事我能自已解決。”梁婉容想轉移話題,拿起雞毛彈,在四周裝模作樣地擺弄:“天下女人比牛虱多,你何必為一個淑茵煞費苦心呢。我們家族不怕遇不上好女人,你也不怕找不上好女人。”
梁婉容頓了一下,回臉望上官黎。而上官黎一凝雙眉,嘟怨不止:“婚姻自由,難道要我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梁婉容道:“我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你要慎思啊。”兩人正說話,上官嫦捧著鬱金香花束從門外走入毓秀樓。上官嫦將花束插入上官黎房間的青釉瓷瓶裏:“哥哥,花兒鮮豔漂亮。是哈男摘給你的。”上官嫦將花枝理順,笑望著。上官黎嘿嘿一笑,撥了撥頭發,微揚眉毛,回道:“那小子想事倒周全,你要學會尊重他。”“我知道!”上官嫦攬住他的脖子,親昵地說:“他呀,是學校裏的多麵手,會彈琴、會唱歌、會寫情詩,無所不會哩。”“他是一個男孩子,你不要和他陷入感情的泥渦裏了。”梁婉容微歎了一口氣,取下左腕上的佛珠,輕聲念叨了一會兒。“阿彌陀佛!”梁婉容又一聲微歎,將佛珠戴回了手腕上。“媽媽,實話告訴你,哈男的家雖然在農村,可他一點也不土氣,他對我好,真心對我好,我們在一起很快樂。”梁婉容道:“你們快樂就好,隻是不要感情用事,朋友關係而已。”“這個我知道。”上官嫦撫了撫母親的額頭和臉頰,接著說:“我會處理好同他的關係,我們隻是要好的朋友,他對我好、關心我,把我當作妹妹。這次來,他說想要見哥哥,哦——他,我都將他忘了,他站在門外麵哩。”梁婉容難為情地說:“那你快點將他叫進來,人家是好意呀。”上官嫦一甩手,登、登、登跑出門外,繼而從門外將一臉欣悅的哈男喚入房間。
哈男屬於在外人麵前比較靦腆之人。上官嫦帶著欣賞的目光望著。他,濃眉亮眸,闊臉方額,透出一股盈盈笑意,身著直領藍雲錦,夾裏對襟,胸前以絛帶隨便一係,正得意地望著上官黎房間裏的人。他們都是上官嫦的親人,自然對於上官嫦的個人選擇和決定不作非議。“阿姨好,哥哥好!”哈男甜膩地說。上官嫦拉拉他的手,將其喚到上官黎和梁婉容的身邊。上官黎靜靜地凝望,臉龐上平靜袒然。梁婉容也望著,晴和一笑,說:“男孩麵相清秀,像熟人一樣,讓人坦然,隻是,”一凝眉,又躊躇道:“人倒是份外實稱,那好,你坐下。”哈男一聽,乖順地坐在竹藤椅上。梁婉容想了一想,笑道:“我知道你和上官嫦的關係好。我不反對你們交往,然而,”梁婉容望了望上官嫦,看見她也正注視自己,繼續說:“我不反對你們做朋友,希望你們以學業為重,不要愈越普通朋友這一道底線。”
一旁的上官嫦攬住梁婉容的脖子,怏怏不樂地說:“媽,你在說什麼呀?我們當然是朋友了,但,是比較要好的朋友。媽,你放心,我們會以學業為重,絕不耽誤彼此的學習。”哈男微微皺了皺眉,僅管表情難堪,還是鏗鏘有力地說:“我喜歡上官嫦。但是,是限於要好的朋友,我會陪伴她,照顧她,一直到我們大學畢業為止。”上官嫦呶著櫻桃小嘴,望著喜滋滋的哈男。上官黎咽了咽喉嚨,淺聲道:“你可不要欺負我妹妹,一定要保護好她。”“這個請放心。”哈男一急,紅著臉辯解地說:“在學校,隻要有她在的地方,就有我哈男在,我絕不會讓別人碰她、欺負她,你們放心。”梁婉容一聽滿意地笑了笑。
眾人在一片歡聲笑語裏走出了毓秀樓。上官嫦拽著上官黎,哈男則跟在他們身後,同梁婉容佇立蘭蕙園裏。淡風輕輕柔柔,如一張大網將一座花園牢牢罩住。如此之好的天氣,不禁讓他們慧心一笑。花園深處,梁婉容望見我穿著一件翠綠色軟綢質料的媚嬉裝,長裙曳地,漪逗芳華。我專注地拿著灑戽,在叢叢鬱金香上澆灑水珠。月光像一隻五彩的花環,輕然落在花園裏的花枝上,花園裏有甜蜿豆、香蒿和繁縷。還有琪花異草,攀籬藤蘿。不知不覺間,大家彙聚大片鬱金香花叢裏,說著話、聊著天。
驀然,從香墅嶺外走進三個陌生人。梁婉容隻覺分外眼熟,一時卻不辨情形。他們走向花園,看見梁婉容和我、上官嫦、上官黎和哈男佇立鬱金香花叢裏。“撲通”一聲,尚未靠近上官黎,韞歡便已下跪。“黎哥,請你寬恕我,我知道錯了,一切皆因我鬼迷心竅,希望你念在我們兄弟一場的情份上,寬恕我的過錯。”一望韞歡跪地企求,一旁的上官黎先是一怔,繼而大聲吼叫:“你,原來是你?誰讓你跪在這兒——”韞歡淚水漣漣,抹了一把眼淚,啼啼哭哭道:“我的父親住院了,家裏情況又不好,手裏一時緊張,鬼使神差,便出此下策,做了這種狗彘不如的事情。但,但是我知道,你一向有情有義,一定不會再深究於我。我知道,你一定能原諒我。更何況我們曾是‘黑白雙煞’哩。”上官黎敷衍地哼了一聲,幽幽冷笑。“黎哥,求你了,原諒我。我給你當牛作馬,鞍前馬後,讓你當奴才一樣使喚,隻希望你從今往後把我像人一樣對待。”上官黎詫然一聽,有些彷徨不已,道:“請摘下你虛偽的麵具,抬起人高貴的頭顱。全是你咎由自取,不是我沒把你當人看。”韞歡道:“不!黎哥,隻這一回,給我一次機會。”他跪地求饒,十分誠懇。
佇立鬱金香花叢裏的梁婉容和我已瞠目結舌,睜大了雙眼注視著韞歡。韞歡身著舊竹布長衫,外麵罩一件鑲暗邊蝙蝠花紋的煙色緞馬褂,微垂著頭,他哪裏敢正視上官黎,依然吱吱嗚嗚:“我們兄弟一場,一向有情有義,你一定會原諒我,對嗎?”上官黎冷聲道:“你還知道我們是兄弟嗎?”他頓了頓,緊皺雙眉。上官嫦自言自語,咕嘟道:“你們充其量是利益朋友,並非生死之交。有用之時,貼著猴屁股兒,沒用之時,一腳揣開。”韞歡喋喋不休地說:“黎哥,你原諒我一回,從今往後,我聽你安排,任你使喚。”梁婉容心中傒倖,臉色一黯,剛想發怒,但礙於上官黎的情麵壓製住了,她擔心上官黎的身體和病況,遂婉轉地說:“你不要跪在這裏了,上官黎大病一場,現在還未完全康複,你們不要再糾纏他了,所有的事情你們找上官先生,他會給你們一個結果。”話剛一落,上官仁和王瑞賀從紡織廠走向鴛鴦亭。“先生,先生——”韞歡一看上官仁從紡織廠出來,跪移到他的身邊。“請你饒恕我,一切錯皆在於我。”上官仁駭了一跳,看見韞歡跪倒地上,一時茫然無措。王瑞賀鏗鏘地說:“先生,他就是那個盜竊犯。”上官仁猛然醒悟,剛要開口,發現韞歡的父親取出一支煙,遞給他:“上官先生,多虧您保舉,他隻在監牢裏待了一年,倘若不是您,我真不知道他要在監獄裏蹲守何時啊。”上官仁看了看,一咬嘴唇,回道:“出來了就好,誰也有犯錯誤的時候,何況他還這麼小。”韞歡的父親臉膛微紫,帶著一絲羞愧、一絲窘難。韞歡父親道:“以後,我一定會好好教育他,不忘您的恩德。”韞歡跪在上官仁身前,抓住他的腿說:“上官先生,你當我是條狗、是個畜生,千錯萬錯,是我韞歡的錯。”上官仁一聽,感到忍俊不禁,那點往事早如過眼雲煙,從他大腦深處消逝了。此時,他們再次出現,倒使他心裏悸動、心潮澎湃。“韞歡,虧你和上官黎是鐵哥們,會做出此等寐良心的事兒。”上官仁一擺手,悻悻地說:“不要求我,看黎兒的態度吧。”聽完上官仁的話,韞歡背身跪向上官黎。“行了,算我上官黎瞎了眼,錯信兄弟。”不等他說話,上官黎氣昂昂地說。上官仁凜然慷慨地道:“盜亦有道!人生誰無苟且之事?你快站起來。”然而,歸勸了幾句,韞歡就是不動聲色,無耐之下,上官仁吩咐我扶起他。“起來,快起來,先生讓你站起來呢。”我軟語溫存地說。韞歡表情劻勷,一仰頭,看見一個美貌水靈的姑娘催促他,心間由衷一陣激蕩,回臉望望身後的父母親,終於聽話的慢吞吞站立了起來。上官仁“噗”地吸了一口煙,寬宏大度地笑了笑。我說:“先生肯為你說話,已是仁至義盡。你是自欺欺人,做了本不該做的蠢事。”上官仁問:“為什麼不好好找份工作做呢?”韞歡剛要開口,他父親說:“韞歡一直有疾病,不慎重體力,這兩年剛有好轉,我們正想給他找份差使幹呢。”
上官仁凝望韞歡,見他兩條濃密雙眉叛逆地稍稍向上揚起。帶卷的細長睫毛下,有著一雙像玉露般晶透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像鮮花花瓣一樣粉嫩的嘴唇,微微翹起的下頷,使得五官搭配美妙,襯著舊竹布長衫。而韞歡一樣望著上官仁,隻見他貌似秋霜菊花殘,神如虯鬆意豐發。兩個橢圓形鏡框,一張巧舌如簧的厚嘴唇,加之一件藍格子府綢長衫使他倍顯年輕。
月光包裹著每個人,遠處山腰間有輕如嵐煙的霧色纏繞,如一條張牙舞爪的巨龍盤桓。上官仁知道韞歡是自取其辱,這個犯了錯誤的年輕後生,此時有一絲孤掌難鳴的意味。而梁婉容對麵前偷雞摸狗的“強盜”嗤之以鼻,她心中鄙夷、排斥他,恨得想將他趕出山莊。但有上官黎的原故,也因上官仁大仁大義,才按耐住心間焰火。
梁婉容望著上官黎問:“就這麼算了?太便宜了。”上官黎道:“媽,我們究竟兄弟一場。”上官仁無所謂地憨憨一笑,斷然地道:“隻要他改邪歸正,再不犯錯,可以原諒。誰沒有犯錯誤的時候?”梁婉容氣咻咻地帶著上官黎和我,回身坐於花亭下。隻聽韞歡父親說:“這孩子從未做過見不得人的糗事,是一時犯了糊塗。他懺悔過、猶豫過。現在上官先生能給他一條生路,真是菩薩心腸。”上官仁心裏想:孩子年紀尚小,一年監獄的管教對他有好處。都是生生父母,皆有兒女,上官黎不一樣讓他提心吊膽,勞心費神嗎?好在他有悔罪之心,態度端正,人生之路悠悠長,希望他將來走好。梁婉容轉而問我:“黎兒的藥吃了嘛?”我心中一怔,想起下午他一直鬧情緒,給他的藥恐怕還擱在梨花木廚櫃上呢。我有一絲膽怯,囁嚅地回道:“夫人,藥給他了,隻是不知道……”“不知道?”梁婉容微揚嗓門,音調提高了八度之高,“你是怎麼照顧他的?藥怎麼能忘吃。趕快,把藥拿來讓他吃。”我立刻踅身慌慌張張地回毓秀樓拿藥。
剛步入客廳,玉鳳換穿一件黑色小袖褊衫,頭發盤成一個圓髻,笑顫如花地望我。“鳳姐還沒走?”我搭腔地問了一句。玉鳳笑道:“正要出門呢,你就進來了。”我走近梨花木廚櫃,恰好看見有藥丸擱在裏麵。我拿上藥,端了一杯水,往外走。“淑茵,夫人在哪兒?”玉鳳問我。“噢,在花園。”她就隨著我一起前往花園。梁婉容見我拿來藥,氣哼地責令上官黎:“快把藥吃了。”上官黎笑唏唏地接住藥,給我扮了一個鬼臉,一仰頭咽進嗓門。玉鳳走近梁婉容,低聲說:“梁夫人,我想請個假。”梁婉容凝視她,猶疑不決:“請假?怎麼了?”玉鳳笑道:“明天我要上杭州,給我女兒買禮物。”梁婉容道:“那就去唄,隻是明天誰給做飯呢?”玉鳳用顧盼閃爍的神情望望我,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安排給淑茵了,明天由她給先生、夫人做飯。”梁婉容回臉問我:“你們都說好了?”我回道:“是的夫人。”梁婉容聽後不置可否,目光裏含著一綹輕愁薄怨。
這晚,一群女工笑語暄嘩地走回香墅嶺。待走近眾人,一個女工問王瑞賀:“王哥,怎麼都在花園裏站著?”王瑞賀笑道:“沒啥事兒,上官先生同客人說話。”女工們走上前一一問候上官仁等人,隻聽上官仁問:“單卉,又去哪瘋了?你們這些姑娘們,晚上要注意安全哩。”問話的女孩名叫單卉,時年剛二十歲。隻見她細腰婀娜,伶娉婷婷。一件棗泥色針織衫,袖口繡著一圈虎豹紋。頭上插珠花,耳上戴翡翠銀流蘇。目光盈然,小嘴飽滿,俏美多情。單卉張望我們,急道:“上官先生,我們到鎮上跳舞了,今夜回來得晚些。”猛然又覺得冒失,於是掩嘴咯咯笑了。梁婉容在單卉額上輕輕戳了一指頭:“你們這幫搗蛋丫頭,千萬別給他生出事來。”單卉笑道:“上官先生、梁夫人請放心,我們姐妹作伴,會有照應呢。”說完,帶著姐妹們嘻哈說笑間,逶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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