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810 更新時間:18-06-10 20:22
秋雨瀟瀟,幽輝半床。槭樹鍍金般的枝柯在窗欞上舞動。一隻雲雀,歡快地叫著在樹梢上翻飛嘻鬧。天邊漸漸泛起了魚肚白,一輪薄如蟬翼的圓月掛在天邊。隱隱綽綽間,一縷鵝黃色淡淡的光暈從窗外延伸進上官黎的房間。他心神不寧地伸了伸懶腰,整個通霄,他靠美國牌咖啡提神,這種衝劑真能起到效果,隻要喝上一杯,就能持之以恒好幾個小時。他望著房間陳設,一扇白玉鏤空屏風擋住半張玻璃,垂著白紗的窗簾,在輕微地隨風飄動。屏風上水墨迷離,雕刻有富春江秀水、子陵灘煙雨。床前桌上,擺著一束秀逸皎白的百合花。再往下望,他看見了賈夢鸝的照片。古銅色老照片裏,賈夢鸝外罩一件水田青緞鑲邊長背心,拴著水紅色絲絛,腰下係一條粉嫣色麻紗短裙,正坐在湖畔岩礁上。他望著照片裏的賈夢鸝,眼眸漸漸濕潤。
上官黎將照片捧在掌心裏,輕輕貼在胸膛上。然後,他靜靜地闔上了眼。當他坐在房間的液晶電腦前,揉了揉微微酸脹的雙眸,忽然,感到一陣揪心難過,像有無數吞噬自己的螞蟻,爬滿他的全身不停地蠕動、啃咬。他難過的眼淚也快要流下來,再堅持隻怕他會發瘋發狂。無耐之下,他從電腦前起身,艱澀地走到一張桌子旁,從裏麵取出一包白色之物。他遲疑了一會兒。最終,他不可抗拒地屈服。如今,隻有這種白色之物能夠緩解和消除他的痛苦。半晌過後,躺在床榻上,上官黎愜意而滿足地望向窗外。他望見天空通黃通黃的,像熟透了的杏子。天快要亮了,他仿佛聽見紡織廠工人窸窸踤踤的腳步聲。但現在,他感覺疲倦在緩慢地侵襲而來。他輕輕地閉上雙眸,讓自己逐漸進入睡眠狀態。可是,他的腦海清晰無比,他覺得身體肮髒的像散出一股發黴的豆渣味,使得他無法平靜地闔上眼。也許,他身體的生物鍾已經紊亂,維有藥物能平衡他的睡眠。
突然,一個尖利的叫聲傳進上官黎的房間:“快來人呀,廠裏遭竊了。”上官黎吃了一驚,緊忙坐起身,聽見從窗外傳來高亢的吵鬧聲。有人喊:“大家快來呀,有人進工廠裏了。”也有人說:“快去告訴上官仁先生,出大事了。”上官黎聽見紡織工人在大聲呼喊,接著是一片熙熙攘攘聲。
上官黎倚在窗下往外張望,紡織工人趨之若鶩般地匆匆奔跑。不到片刻功夫,紡織廠遭竊的消息已傳遍了山莊。上官仁帶著兩位領導幹部,神色慌張地走向紡織廠。而在紡織廠裏,數十個紡織工人怔忡地佇立一起。梁婉容趕來了,我和葆君也夾雜在中間。上官仁和幾個紡織工人在廠裏查看,還讓兩個監管核算丟失絲綢布料的價值。這些時候有人將上官黎拉進了工廠裏。大家都在低聲議論,究竟是誰膽大妄為盜竊工廠裏的物品?兩個虎頭虎腦的監管人員盤查完,告訴上官仁說,共計丟失絲綢布料三十匹,染料十桶,合算價值差不多十萬元。上官仁氣得發指眥裂,眼露綠光,他絲毫不敢怠慢,緊忙報了案。
芙蓉鎮派出所派來警察,他們走進工廠裏,聽完上官仁的描述,做了一些簡要筆錄。兩名警察望著上官仁,隻讓他不必驚慌,他們會即時立案調查。上官仁送走兩名警察,返回廠裏望著眾人:“大家不必恐慌。警察已做了筆錄,將會立案調查,不排除監守自盜,希望大家保持狀態,按照往常繼續開工。”在他身邊,依次佇立梁婉容、上官黎、我和葆君、以及喻宥凡、王瑞賀等人。梁婉容走近,望了望微然戰栗的上官仁,勸慰地說:“廠裏遭竊是件大事,一定要查究清楚。”上官仁板著臉,緊瑣眉頭,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喻宥凡和王瑞賀走近上官仁,喻宥凡說:“昨天正好是周未,有些工人晚上去鎮上了。”上官仁望望他們:“昨晚是你們在值班嗎?難道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地方嗎?”喻宥凡和王瑞賀不約而同地回道:“我們沒有發現異常。”上官仁說:“出了這種事,按照相關製度,你們將負連帶責任。”王瑞賀臉頰微紅,結結巴巴地說:“先生剛剛任命我為領導,出了這種事,我難逃關係,我任由先生懲罰和追究我的責任。”上官仁犯難地說:“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一定要等派出所同誌的調查結果,你先回自己的工作崗位,有事我隨時會找你。”紡織廠的眾人四散而開,喻宥凡和王瑞賀也隨同工人們工作。上官仁望見一旁萎靡不正的上官黎,氣不打一處地朝著他大吼:“昨晚你在房間嗎?是不是沒有回山莊?”上官黎吞吞吐吐地咬著嘴唇:“我……我昨晚哪也沒去。”梁婉容問:“你怎麼沒睡醒嗎?臉色這麼難看。”她望見上官仁向兒子發火,將上官黎拉到了身後。
上官黎打著哈欠,戰戰巍巍地從口袋裏摸出一支煙。上官仁氣咻咻地望了他一眼,帶著兩個監管人員踅身離開。
一日,香墅嶺走進兩個人。芙蓉鎮公安局刑偵隊長趙峻熙和耿爽帶著記錄簿和一遝卷宗,找見了上官黎。坐在上官黎的房間裏,趙峻熙翻開一遝賈夢鸝死亡的調查卷宗。為了熟悉案情,他瀏覽地看了一遍,嚴肅地說:“上官黎同誌,鑒於你父親的聲望和地位,我們親自來山莊,準備繼續核實情況,希望你配合。”坐在一旁的上官黎陰鬱著臉,默默點頭同意了。耿爽頭也不抬地記錄問訊內容,趙峻熙厲聲厲色地問:“請問,賈夢鸝駕駛的車是你借給她的嗎?”上官黎道:“嗯,是我親自借給她的。”趙峻熙問:“你知不知道你的寶車有狀況?”上官黎眼前驀地一亮:“車況有問題?”趙峻熙道:“是的,車況有問題。”上官黎望了望趙峻熙,僅管因睡眠不足已導致他渾渾噩噩,像熬鷹一樣,眼下他還需要強打精神,應對兩位執行公事警察的盤問。趙峻熙目光銳利,仿佛一把閃著寒光的刀,逼視上官黎。上官黎微閉眼眸,使勁沉想微許,然後睜開眼。顯然他已明白了一切。賈夢鸝之死他有推卸不了的責任,從另一個角度說,是他間接害死了賈夢鸝。直到現在,他終於弄清楚,為什麼警察非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盤問。
趙峻熙觀察著上官黎的每個微妙動作,這是他們做為一個職業警察早已習慣和必備的素質。他望著一言不發的上官黎,依然固執得認為,賈夢鸝就是他暗箱操作謀害致死的。現在,案情的發展已經快二個月,他們依然無法找到更有效和直接的證據起訴上官黎。不能讓一個美麗的姑娘死得不明不白,一定要給她一個肯定的答複。同時,有個比之更複雜的環節,那就是上級領導的批示:要結合案件實際情況,不能單一考慮死亡結果。言外之意,必須查驗清楚刹車為何突然失靈的真正原因!趙峻熙嘴唇幹癟,內心焦灼,上級還有一個批示,那就是上官仁本人及其家族的特殊性。不能因一起模糊的案件,而損害了上官仁或其家人的生譽和名望。上官黎做為上官仁的長子,將是上官家族的繼承者,案件本身帶有的“蹊蹺”,不宜牽扯到他個人前途。趙峻熙想著這些元素和利弊關係,皺緊了眉頭。他看著風流倜儻的上官黎,始終不願將他與“懸疑”的殺人案件聯係在一起。他猶豫了半天,心想:究竟怎樣攻破上官黎的心裏抵觸防線,最好能讓他看清事實,袒白問題呢?但事實明擺著,賈夢鸝一個未成年的女孩,涉世不深,感情單純,既便輕易地落入上官黎的股掌,也是情理之中。
趙峻熙道:“上官黎,我想問你,當夢鸝駕駛你的車出行之前,你是否知道刹車係統有狀況?你有沒有告訴她,刹車存在失靈的隱患等等,請你恕實告訴我!”上官黎掰著指頭,目光冷滯,盯著柚木地板。上官黎思忖著、彷徨著:“我知道刹車係統存在問題,但是……”趙峻熙道:“但是什麼?請告訴我。”上官黎說:“我沒有想到會如此巧合,她駕駛車就會出狀況。”上官黎望了望趙峻熙,再次低下了頭。趙峻熙考慮良久,告訴耿爽,說:“請做好這一段的記錄。”於是,耿爽在記錄簿上記錄他們的對話內容。
趙峻熙抿了抿嘴唇,從衣兜裏取出煙,遞給上官黎一支。上官黎接住煙,撲哧一聲點燃後,銜在嘴裏猛吸了兩口。他不急不徐地吸著煙,腦海裏全是賈夢鸝的影子。賈夢鸝留給他無數回憶和往事,像一杯清澀的苦酒折磨的他日漸消瘦。在外界看來,他完全可以有理由不接待兩位警察。他是清白的、無辜的,賈夢鸝之死與他毫無瓜葛。但,有礙於父親的名望,更不至於自己落入薄情寡義的境地,他勉強同意了兩位警察的問案。既便這樣,他已經在街頭巷尾聽見了一些風言風語的譏嘲,甚至,看到一些輕蔑的眼神。難道,非要給賈夢鸝一個理由,外界才能摒棄對他的質疑嗎?上官黎想到此吸了幾口煙,隨意將煙灰彈在地板上,不由自主得輕聲歎了口氣。
趙峻熙翻閱賈夢鸝的死亡卷宗:賈夢鸝,女,十七歲,於六月十九號在螢橋路發生交通事故,生命垂危。再往下看,卷宗記錄的是針對肇事司機的一係列問訊。趙峻熙心裏想,為什麼她一定要走螢橋路?那是一條車輛擁堵、頻發交通事故的路段。肇事司機、賈夢鸝又都與上官黎有直接關係,難道,是上官黎從中作梗,故意設計的一樁陰謀殺人命案嗎?刹車失靈,為何偏偏在賈夢鸝駕駛時出現狀況呢?趙峻熙雙手顫抖地翻閱賈夢鸝的死亡卷宗,種種疑雲在他腦海深處糾結。要給死人一個慰藉,要讓壞人繩之以法,從警十年的趙峻熙給自己鼓舞勇氣。他放下卷宗,目光正視麵前風流典雅的上官黎。倘若他能恕實交待罪行,那麼賈夢鸝之死就能結案。趙峻熙將燃盡的煙蒂入在煙灰缸裏。接著,再次點燃了一支煙。窗外秋意漸濃,不時卷入一陣荷花菱角的幽香。房間飄滿了煙霧的味道,他感到窒悶,於是打開了窗戶。
趙峻熙坐回原位,繼續固執地追問上官黎:“能否告訴我,你究竟有沒有告訴過夢鸝,你的車刹車可能有狀況?”上官黎一聽,從嘴裏吐出一個“我”字,帶著一絲鄙夷的口吻說:“我沒有告訴她,因為我不知道她會駕駛我的車。通常情況,她會搭坐計程車。”他冰冷冷的哼了一聲。突然,趙峻熙從一遝材料裏取出一張照片,盯著上官黎的目光,嚴肅地問:“這個人是你的朋友?而且你們的關係不一般。”上官黎望望照片,不及思索地回道:“我已經告訴你了,我們隻是認識,並未有太深的交情。”趙峻熙提高聲調,說道:“不,你在撒謊!我們早已調查過了,他叫魏欣,你曾經因為和他吸毒,被同時關進了看守所,是這樣嗎?”上官黎回道:“我和他跟本隻是……隻是認識,不存在其他關係。”趙峻熙發現上官黎不肯袒白交待,目光望向同事耿爽。耿爽停下筆,看了看上官黎,鏗鏘有力地說:“上官黎,你今天所說一切,都是我們憑定事由的佐證。你所說的一切,都具有法律效應,你知道嗎?”他和趙峻熙相互對視,心照不宣地冷笑一聲。
趙峻熙問:“我最後問你,是你通知夢鸝共同遊玩,那麼你認為夢鸝之死與你有關嗎?”上官黎咬著嘴唇,心旌搖曳,說:“你……你……我不否認夢鸝之死與我有一定的關係。但是,我究竟沒有意圖或事實謀害她,請你們不要再逼問我,我沒有任何理由謀害她。”一看上官黎態度堅定,趙峻熙感到了困惑。趙峻熙拍了拍上官黎的肩膀,冷靜地說:“我們對你個人的問訊到此為止。案件的實際情況我們將繼續調查,倘若你是“罪孽”的製造者,早晚有一天我們會將你繩之以法,你明白嗎?”上官黎不耐煩地回道:“嗯,警察同誌我明白。”趙峻熙搖搖頭,和耿爽整理好相關材料,同上官黎告別。
上官仁自看見兩位刑警駕臨山莊,整個人頓感暈眩。他感到心髒承受了巨大的負荷,似乎要怦然暴裂一般。上官仁坐在客廳裏,目光望著一盆黃色美人蕉,映入他微微濕潤的眼眸深處。作為上官家族唯一繼承遺產的男兒,上官黎是他的希望。縱然,他的不孝之子確實做出有悖倫理之事,他也要全力以赴為他洗脫罪責。上官仁一麵吸煙,一麵凝神靜坐。上官黎垂頭喪氣地從他眼前走過,使他既感到一陣迷茫,也感到一陣後怕。
突然,上官仁抬起眼眸,說:“黎兒,請你坐下!”上官黎遂坐了下來,他十指相扣,兩隻姆指輕輕上下旋轉。“法不容情,這個道理你懂嗎?”上官仁給他遞了一支煙,有點猶豫,最後把話說完,“也許這件事,是你人生的一個轉折,我們上官家族從未出現類似情況。你是頭一回。”上官黎坐著有些不耐煩,他大口地噴煙,煙霧似檀香,一縷一縷飄散在空中。上官黎回道:“我是無辜的,我無罪!爸,請相信我。我再次申明,我上官黎不會做出不仁不義之事。”上官仁聽後,悵懷無語。
夜晚好花月圓,一輪皎白明月在窗外浮現。月輝蒼茫慢慢而從容的在草叢裏、柳條間散布開來。上官黎躺在床上輾轉無眠。他凝望窗外明月,眼淚流滿了臉龐。原來,夢鸝之死與他有莫大的關係,難道是自己害死了夢鸝嗎?不,我沒有謀害她。上官黎接著坐在窗下,痛苦地爬在桌上。他迷惘地望著窗外,情不自禁地握住一支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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