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緣盡江南  第一三零章 鮑局夫婦捧淑茵

章節字數:7683  更新時間:18-07-19 19:33

背景顏色文字尺寸文字顏色鼠標雙擊滾屏 滾屏速度(1最快,10最慢)

    香墅嶺接連三天暴雨傾盆,所有人靜守房中,足不出戶。忽一日,雨過初霽,嬌陽惶映。我在紫檀座掐絲琺琅獸耳爐裏焚上龍涎香,這樣減淡湖水混雜暴雨的腥味。一款落地鮫紗帷帳以流蘇金鉤挽起,同罩在毓秀樓窗戶上的一模一樣。空氣中飄滿荷花菱葉的清新香鬱。一種不知名的樹,紛紛擾擾,綻出雪白花蕊,不經意地飄在窗上。

    我走進園裏,一身紅裙,使我有如昨昔那般娉娉嫋嫋。因感到絲絲沁涼,圍上一條粉紅絲巾,更讓我如豆蔻枝頭二月初。明亮如鏡的水墨方磚上,隱約倒映出身姿,腳畔一叢叢茈草,一叢叢蘭蕙幽幽香馨。遠遠一望,大榕樹巨大的樹冠仿佛一把鬥蓬傘,遮蔽一方花草。一隻黃鶯棲在柳枝上,嚦嚦啼囀。

    也許是在房中待得久了,我漸已慵胖,每走幾步,渾身就不自在。走上回廊,幾盆青瓷盆裏,昨年新栽養的綠萼梅,像伏守寒冬一樣,靜靜地保持生機,看不出任何仲夏的痕跡。廊簷上,垂掛上官先生的畫眉鳥,望見有人走近,歡悅盈盈的發出一串啼叫聲。

    賞了半晌畫眉,它啼聲悅耳,與草叢裏蛐蛐的叫聲和諧相伴。不僅有蛐蛐,樹梢上鼓噪著一陣陣金蟬的聲響。我怕驚擾了它們清晨的歡樂,趕忙回避地走開了。我穿梭藕香榭,來至後苑荷塘畔。眼前滿池荷花接天匝地,粉紅俏枝。偶爾一朵白荷孱雜其中,似是萬綠叢中一點白。荷花墨綠的葉脈已伸展開,荷葉上有青蛙,荷池中有紅鯉,讓人目不暇接。

    正看得出神呢,上官仁帶著鮑局長和鮑夫人在園中賞景。鮑夫人當真美若天仙,旦見:鴉雲烏發,星月眉目,裙下一雙紅頭小靴,輕捷靈利。這讓我想起詩人王昌齡的一句詩: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上官仁春風得意,一身筆挺西裝,比實際年齡足小二十歲。他眉須灰白,鬢白如霜,黑框金邊眼鏡使他彬彬有禮。誰料,我孤單的身影被上官仁看見了。他招招手,將我喚上前。來到他們身邊,我恭敬有禮地給他們問了好,這才知道,上官仁喚我上前,意圖是帶領鮑局長和鮑夫人賞園呢。

    漫步走在園中,我像一個笨拙的向導,給他們講解園中格局。必竟已是仲夏之日,嬌陽似火。花好柳綠處,鮑夫人會坐下來小憩一會兒。我抬手取下脖間絲巾,揩了揩額上沁出的一抹汗。“佳人自鞚玉花驄,翩若驚燕踏飛龍。”鮑夫人望著由衷讚道。一聽之下,我兩頰緋紅,羞慚不已。鮑夫人握住我的手,直歎我是個溫婉嫻德的好媳婦。而一旁的鮑局長,一臉漾笑,微微蹙起的額紋讓人覺得份外親切。我處事謹慎,一顰一笑,張馳有度。鮑局長和鮑夫人見我知書達理,舉止翩翩,有心拜認我為甘女兒。

    待坐回毓秀樓裏,上官仁和梁婉容,鮑局長與鮑夫人四人猜牌擲骰。鮑夫人儀態萬方,處處矜持,雖帶三分滑腔,卻媚於語言。

    大家一直玩樂至午時,玉鳳穿著雙襟斜扣薄衫,露出白皙雙臂,一條燙得平平整整的灰色暑涼綢長褲,一雙藏青禮服呢麵方口布鞋,雙手微蜷地走來,問:“梁夫人,午飯已做好了,是否要上桌?”梁婉容一看時間,已是十二點整,將桌上紙牌一攤,笑道:“行了,午飯已好,興致若好,咱們飯後繼續。”鮑夫人眉心微蹙,仿佛心有不甘,露齒笑道:“那就依夫人的,午飯後仍由我作莊。”闕美娟抱著上官靈童,我就幫助玉鳳將燒好的飯菜擺上桌。菜是平常的四葷四素。四葷有:薺菜千張卷、桂花糯米藕、江南炒年糕和瑤柱扇骨褒蘿卜。四素為:鮑汁杏鮑茹、南乳粗齋煲、蒜香秋葵和湘辣竹芹。梁婉容讓我坐陪,我拿起酒盅各自斟滿一杯。上官仁問鮑夫人:“每回來山莊,夫人都遮頭避尾,這一回非要痛飲幾杯。”鮑夫人見上官仁謙遜溫和,心裏高興,輕開尊口,道:“既然上官先生誠摯相邀,這次定不負厚愛,與你們多飲幾杯。”我靜坐鮑夫人身旁,一隻手微撐下巴。闕美娟懷抱靈童四處走動,有時,會從房間走出來,讓靈童看一眼我,因為這樣就不會哭鬧。有時,她會佇足陽台上,逗引畫眉啼叫。上官仁舉起一盅酒,笑道:“鮑局長、夫人,雖說兩位來山莊不是頭一回,但每次來都使我倍感親切,鮑局長為我建成芙蓉鎮最大的一處排汙設施,緩解了紡織廠多年汙水處理壓力,現在整個芙蓉鎮百姓都齊聲誇讚哩。”鮑局長和夫人亦舉起酒,隻聽鮑局長輕描淡寫地道:“作為我鎮環保工作者,自然要抓實幹、動真格!區區一點功績,何足掛齒。”說完,與夫人一起乾盡了酒。梁夫人道:“請鮑夫人嚐一嚐玉鳳燒的菜,合不合口味,下回讓她改正。”鮑夫人拿起筷子,在一盤蒜香秋葵裏夾起菜,街入口中。接著,又夾住一根瑤柱扇骨褒蘿卜,擱進食碟裏。鮑局長一樣興味盎然,夾了一塊南乳粗齋煲中的菜,輕輕嚼動。梁婉容迫切地問:“怎麼樣鮑夫人,今天玉鳳的手藝還合口嗎?”鮑夫人咽下菜,酥香脆嫩,汁膩味濃,合其品味,於是豎起了拇指,笑道:“真不錯!玉鳳每回燒的菜都讓人回味無窮。下回我宴請客人,就把她請過去,給我作主廚,梁夫人你不介意吧?”梁婉容一聽之下,連連允諾,還將玉鳳喚了過來:“玉鳳啊,你聽到沒有,鮑夫人要聘請你掌一回勺,做一回主廚呢。”玉鳳軀恭卑嫻,含眉點頭,欣悅道:“既是鮑夫人之意,玉鳳定會竭盡全力,在所不惜。”梁婉容笑道:“鮑夫人,今日還有一道鮮湯,一會兒讓玉鳳盛上來,你再嚐一嚐,如何?”鮑夫人喜形於色,頻頻點頭應著。我給鮑夫人夾了一塊湘辣竹芹,擱在食碟裏。鮑夫人側目而望,隻見我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一陣嘖歎,褒獎道:“淑茵小姐雖出生貧微,卻生來有傲骨出眾的氣質,一顰一笑,皆使人憐香惜玉,我倒想起《紅樓夢》中那位嬌風拂柳的林黛玉了。”鮑局長笑道:“你的話不算恰當,我看淑茵小姐性格如我,雖有一點冷峻灼華,卻也袒真熱情。”哈哈,大家頓時玩謔而笑。

    闕美娟摟著上官靈童咿呀哄寵,與蕭老太太待在房間。蕭老太太問:“近兩天怎麼不見黎兒的影子?”闕美娟笑道:“早上,聽淑茵小姐說,黎哥替上官先生與鎮領導絡雁歸樓事宜去了。”蕭老太太回臉一聽,感到驚訝,緊忙再問:“有什麼事嗎?”闕美娟凝眉思忖一會兒,笑道:“聽說鎮上蓋起一幢大樓,原先,蝸居在雁歸樓的鰥寡煢獨和退伍老兵都可以搬出去了。”突然,上官靈童放聲慟哭。他的聲音洪亮嘶啞,使人聽了陣陣驚悚。闕美娟的心猛地顫栗,說道:“靈童,乖!祖奶奶坐著,你要聽話。哪兒不舒服,我來給你揉。”蕭老太太一麵撚動金絲楠木佛珠,一麵吧唧吧唧落起了眼淚。闕美娟一望,說道:“老太太,您怎麼也哭了,隻道靈童裹在繈褓中不懂事,您可千萬別傷心。”蕭老太太一抬手抹了抹眼淚,甕聲甕氣地道:“孩子命苦,生來就患病。瞧黎兒,整天不著麵,哪有心思管護。噯——”上官靈童哭聲不止,臉蛋漲得通紅,而且紫中帶淤,像是要憋窒岔氣了。闕美娟心裏害怕,正左右為難,我慢步地走進來,急切詢問:“美娟,靈童怎麼了?”闕美娟道:“方才還好端端的,眨眼就啼哭不停。”我坐定下來,抱起上官靈童,道:“靈童,我的乖兒子,怎麼又哭了,哪兒不舒服嗎?來,讓娘親看看。”我揭開繈褓查看,並不見有半點不適。闕美娟一臉悵惘,喟歎一聲:“靈童肯定怕離開你,半晌功夫,見不著你就哭鬧。你瞧,現在好了。”果不其然,說話間,上官靈童已轉啼為笑。蕭老太太道:“他會看生人呢,唯有媽才是最親。”闕美娟站起身,將房間裏一扇玻璃窗關住了些。房間不算寬暢,是上官黎婚前生活居住之處。中首一張兩米寬大席夢絲床,床尾以一副錦翎繡花隔斷分二隔開,一邊設著鬥大的一個汝窯花囊,插著滿滿的一囊水晶球兒的黃菊。高屜櫃上,擱著一個黃釉璃彩瓶,瓶中有一根丈許來長的雞羽灰塵彈子。東牆上,掛著一大幅米襄陽《煙雨圖》。西牆牆麵上,是一副正對窗戶的聖母瑪利亞和聖子的肖像圖。我想起隻顧照應客人,早忘了老太太和美娟還未有果腹之物,趕忙喚闕美娟進後廚取。闕美娟進了後廚,片刻功夫就盛上兩碟小食。一樣是藕粉桂糖糕,一樣是鬆穰鵝油卷。闕美娟說:“鳳姐說了,兩碟小食是特意給美娟和老太太做的。平常老太太喜吃素食,這兩樣肯定正合口味。”蕭老太太眯眼一瞧,真是樂不可吱。我笑道:“既是老太太喜吃,就要全部吃了,鳳姐專給做一餐也廢工夫哩。”蕭老太太和闕美娟已餓得發暈,筷子在碟子裏撥夾,吃得笑靨滿麵。

    我把上官靈童再次交給闕美娟後坐回客廳大餐桌旁。鮑局長說:“聽說淑茵小姐骰子擲得好,今天可要好好露一招哩。”我驀地一聽,兩頰一片酡紅,覺得有一絲羞赧。依我看來,那些愚民娛樂遊戲,平常在親友相聚之時,像飲酒一樣,小酌怡情,如何能光明正大的擺上桌麵讓人引以為豪呢?我便連連擺手,婉拒道:“鮑叔叔有所不知,淑茵平常極少玩擲骰子的遊戲,也還是上回,家中來了雪姨、姑舅,坐在一起,閑聊無趣,玩了一回而已,如何談得上擲得好?”梁婉容見鮑局長神情透出無限渴望之色,笑道:“既然鮑局長開口說話了,茵茵,你就別推脫了,來!你和我們四個耍一招。”我的目光中充滿喜悅和驚寵,隻柔聲柔語道:“嗯,如此淑茵就勉為其難了。我們五個人輪流作莊,比骰大小,兩點合作一,誰最大,誰是贏家。”上官仁將煙蒂掐滅,丟進煙灰缸裏。梁婉容將骰盒遞給鮑局長,笑道:“那請鮑局長先擲,我們依次便好。”鮑局長接了骰盒,撒向桌麵,立時滾出兩個雙六點。眾人一看,驚紅了眼。我瞠目結舌,一手拿骰,猶豫半時。梁婉容笑道:“茵茵,怎麼不擲呢?”我嗔憂一笑,道:“我怕擲不好哩。”梁婉容道:“甭怕!輸贏乃兵家常事嘛。”我點點頭,輕一幌動,將骰擲向桌麵,不一細述。

    晚陽西照。一輪落日輕灑夕暉,嫋嫋落在蘭蕙叢中。萋萋綠草上,一隻野鵯滴溜雙眸,靜靜地棲臥其間。上官黎醉醺醺地從莊外走回,一腳踏進蘭蕙叢,驚得野鵯一振雙翅,飛騰空中。上官黎本毫無防備,讓野鵯一驚,嚇得魂飛魄散,險起跌倒。“糟殺的畜生。”上官黎氣呼呼地咒罵了一聲,一語未了,一腳踏空,轂轆的跌在水窪裏。那水窪不算大,但一屁股坐下來,褲子立時濕透一大片。踉蹌地站起身,他罵罵咧咧地奔往毓秀樓。

    未等走近毓秀樓,傳來上官靈童一陣撕心裂肺般嗷嗷慟哭聲。這讓他陡覺憎惡,一握拳頭,聲震如雷的吼了一嗓子:“真操×狗×毛,一點不給老子省心。恨,哪天把你送人。”上官黎兩眼醉汪汪的,一身酒味,步子沉滯直奔哭聲而來。我坐在房間裏,一麵逗引床上躺著的上官靈童,一麵心急如惶地張望窗外。暮色漸濃,一整天又未見著上官黎的身影,如何不淒惶無助。“哭,再哭就把你送人。”一刹那,一個聲如洪鍾地怒吼傳入房間,接跟著,上官黎帶著一臉不屑、帶著一臉仇視,雙目凜凜,像一隻豺狼盯著上官靈童。我說:“上官黎,你亂吼什麼?別嚇壞靈童了。”上官黎見我袒護,麵露猙獰,恨嘟嘟大嚷道:“誰讓你整天摟護他,一個病怏怏的東西,簡直要丟盡我的臉麵。”我一聽,一臉麻木,淚水立時奪眶而出。我回擊道:“他必竟是親骨肉,你怎麼如此作賤?”上官黎臉皮繃緊,咬牙切齒地望著我們母子,不依不饒地道:“早點處理了他,免得將來受牽連,帶著一輩子是個累贅。”我哪兒肯聽從這種毫無理智的氣話,對峙道:“爸說了,會給他治病,為什麼你就是不信呢?”我淚水漣漣,心裏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蔫巴巴的。床上,上官靈童一聲聲刺耳的啼哭,更加劇了我和上官黎之間緊張的氛圍。然而,使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奪走上官靈童,要往門外走。“上官黎,你……你要幹什麼?”我拽住他,拚命攔住去路。上官黎道:“幹什麼?我把他送人,拿他喂狗。”我一聽,當即暈眩,心髒顫抖,雙膝酸軟。“不,說啥也不讓你帶走靈童。”我們正爭執不下,突然,上官仁一聲厲吼:“黎兒住手!”上官仁驚懼地張大眸子,嘴唇氣得顫顫不止,繼續問:“究竟怎麼回事?”我失聲哀嚎了起來:“爸,求你救救靈童。”此時,梁婉容也走出房間,僅管他們都喝了不少酒,但看見上官黎胡作非為的舉動,還是溘然清醒。上官仁道:“你想怎麼樣,放下孩子。”梁婉容走近,從他懷裏奪下上官靈童,道:“黎兒,你究竟怎麼回事,非要折騰得雞犬不寧嗎?”上官黎望了一眼梁婉容,微微有些遲疑,露出難過的神情,說:“媽,這個孩子我真不想要。就是治好了,也讓人心裏疙裏疙瘩。”上官仁一聽之下,憤懣不已,厲聲道:“混帳!這個家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的良心,有沒有想過世俗的眼光。”梁婉容道:“是啊黎兒,爸媽也替你想過,這件事不能魯莽,萬一傳揚出去,你父親半輩子的名譽,還有上官家族的威信,恐怕將前功盡棄。香墅嶺這麼大,幾百雙眼睛,人言可畏啊。”我抱緊孩子坐在床上嚶嚶低泣,淚水從臉頰上滑落,落在上官靈童的身上。梁婉容怕我傷心過度,動了淒惻之心,好一陣勸慰。上官黎仍不解氣,一握拳頭,“嘭”的一聲,打在牆壁上。蕭老太太和闕美娟,玉鳳三人也聞聲而來,立在廊門外呆呆地望著。上官黎咕嚕道:“我已經打聽過了,既使給孩子做完心髒手術,隻怕將來也會有後遺症。”梁婉容埋怨地注視著,哼了一聲,道:“那也是個話,誰讓靈童是你兒子哩。再怎麼他是個人,不是個動物吧。”上官仁還欲責懟,已見蕭老太太哽咽不止。房間裏,我傷心欲絕,不停地嗚咽哭泣。梁婉容見狀,讓闕美娟抱孩子,自己拿毛巾給我揩眼淚。

    晚飯後,大家各自歇息去了。我懷抱上官靈童行至夢蕉園。正要進房間,葆君走出來,之後,王瑞賀也走出來。葆君問:“姐,你咋來了?”王瑞賀站在葆君身後,一件白色休閑T恤,短發薄須,皮膚微黑。我眼瞼紅腫,一聲不吭,徑直抱著上官靈童步入房內。葆君又說:“早上鮑夫人來了?”我躲閃著她關注的目光,隻顧疼惜繈褓裏的上官靈童。“嗯,來了。”我溫和地說著,將上官靈童放在床上,裹了裹繈褓。葆君絲毫未覺察出異樣。我輕一瞥目,望見葆君捯飭美豔,臉若銀盆,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紅。上身一件蕾絲衫,衫袖上點綴五彩錦絲線。下身是黑色牛仔褲,張顯體態的褲形,使她透出嬌好的曲線。葆君將一頭黑發輕挽腦後,纏繞一根鵝黃絨繩皮筋。胸前掛一串南紅瑪瑙珠鏈,通體呈洋紅的色澤份外奪目。而她手上拿著一頂羊毛呢帽,帽沿上密布一層暗繡。王瑞賀笑著對我說:“姐,我們準備去鎮上呢,晚上跳舞。”我淡然一笑,疑惑地問道:“那麼為何拿頂秋帽?”王瑞賀道:“帽子是王潤葉的,我們想跳舞結束後,去送還她。”我點點頭,心境萬分枯索,笑道:“你們跳舞去吧,我一個人在這裏坐會兒。”葆君似乎覺察出了異樣,瞅了瞅:“姐,好像你的心情不好?”我一愣,回道:“不!嗯,是靈童鬧得慌。”王瑞賀笑道:“要不然將靈童交給美娟,你和我們到鎮上跳舞。”我毫無半點心思,聽見他鼓動,回絕道:“不!靈童離不開我,我要照顧他。”葆君道:“那姐你坐著,我和瑞賀走了。”我再次點點頭,目送他們走出房間。

    葆君和王瑞賀兩人經過蘭蕙園,心緒波瀾不止。葆君問王瑞賀:“我姐的臉色看上去異常糟糕,你是否發覺了呢?”王瑞賀回臉望望,心裏也在思忖,剛才在夢蕉園見我神情惶張,一臉憔悴,躲躲閃閃,不知道是否有重要事麼。王瑞賀淡淡一笑,道:“興許是有點事,但我考慮是因上官靈童的原故。姐整天照料靈童,加之靈童是根病苗,肯定無精打采。”葆君雖疑雲滿腹,還是緩解了警覺的神態。兩人在蘭蕙園水墨方磚上走著,說笑間,麵前颭閃出一個人。兩人一看,原來是仆工闕美娟。葆君望著,旦見闕美娟:容妝秀麗,一頭烏發飄於胸前,額頭上卡一個蝶花小銀穗墜子。紅馥馥的臉孔上輕搽一層胭脂,睫毛彎彎上翹,似眨非眨。眼瞼深黑,嫵媚秀麗。一身連衣蓬蓬裙,胸前掛一串翡翠珍珠珠鏈。尤其腳上一雙紅色皮鞋,格外醒目。闕美娟正準備外出,已約好阿牛哥,在鎮上一座教堂前見麵,相伴到鎮上跳舞。現在,看見葆君和王瑞賀,停了腳步,笑道:“原來是你們兩位,著實嚇我一跳。”葆君靠近,被闕美娟胸前掛的一串翡翠珍珠項鏈吸引住了。“美娟,這串胸鏈真漂亮,我原本也有一串,但姐姐喜歡,就送給她了。”闕美娟笑道:“這串珠鏈,我已戴了三年了,算是陳舊之物。”王瑞賀問:“你約了人嗎?”葆君道:“那還用問,一定是阿牛哥,美娟是嗎?”闕美娟眉心微動,悠聲一笑,道:“嗯,全讓你們猜中了!那麼你們要上哪兒?”葆君聽了,眼前一亮,應道:“真是巧極了,我和瑞賀也要到鎮上跳舞。”闕美娟道:“既是這樣,我們結伴,我把阿牛哥喚來。”說完,三個人唏哈說笑間前往鎮上。

    皎月秀美,柔柔淡淡的月暉輕灑在身上,是愜意的、是幽爽的、也是朦朧的。闕美娟說:“淑茵小姐真是位稱職母親,我打心窩佩服。我想喚上她,可她說要照看靈童。”葆君笑道:“我姐很喜歡靈童,現在正在夢蕉園坐著呢。”闕美娟步態輕穩,一隻手膀上挽著一個款式新穎的香包。闕美娟說:“淑茵小姐好些了嗎?她今天心情不好!”葆君一怔,微微感覺詫異,笑道:“她怎麼了,為何說心情不好?”闕美娟腳步放緩,一想到上官黎強奪靈童的場麵,整顆心就懸在空中。闕美娟突然停下腳步,感慨道:“其實,我不想出來,我怕淑茵小姐傷心。但又不願回絕阿牛哥。下午,上官家折騰得沸沸揚揚。老實說,我真為她捏著把汗哩。”葆君和王瑞賀一聽,迷茫之中,一頭霧水,但還是聽出玄機,葆君問:“美娟,我姐究竟咋了?他們因何事折騰得沸沸揚揚?”闕美娟道:“哦,你們還不知道嗎?下午黎哥喝了酒,揚言將靈童送人。淑茵小姐死活不依,兩人互不相讓,她哭哭啼啼的。好在上官先生和梁夫人出麵幹涉,才平息了爭吵。”葆君知道了原委,回想先前在夢蕉園,發現我一臉張惶,回避閃躲的情形,如夢初醒。“還有這種事?”葆君登時哽咽,聲音也嘶啞了,望向闕美娟,“兩人爭吵了?關係搞僵了嗎?”闕美娟怫憂一歎,道:“還說呢,黎哥酒喝得太多了,胡言亂語,險些將淑茵小姐推倒。上官仁先生怒責一通,梁夫人苦口婆心地勸說,才算緩和。說也真是,靈童真可憐,讓搶來奪去的。”葆君聽完,一下嗔驚了,她回臉望望香墅嶺,望望王瑞賀,毅然決然地道:“不行,我回夢蕉園看看姐,我不放心。美娟、瑞賀哥,你們先去鎮上,一會兒我來找你們。”說完,不等王瑞賀回話,邁開腿已奔向香墅嶺。

    葆君焦急地返回夢蕉園,一推開門,望見我坐在床上緊摟上官靈童哭泣,不禁駁然大怒:“好個上官黎,簡直是禽獸不如。居然連親身骨肉都不要。姐,”抓住我,開勸道:“別怕他!他沒肺沒肝,不值得你傷心。如果這樣,咱們後天回承德,待上十天八天,看看上官家有何能耐。”我淚水迷離,一條絹帕也揩濕了。內心的羞愧和無地自容,使我不敢正視妹妹。“姐,你倒是說話呀?”葆君搖撼我的身體問。我滿腹愁緒,我為上官黎寒心,我摩挲著上官靈童胖乎乎的掌心,淚水滑落雙頰。須臾,抖擻精神,勉強回道:“回承德行嘛,讓媽知道肯定會傷心。再說孩子還小,路途遙遠,我怕他感患風寒。”葆君道:“姐,你想多了!孩子快三個月了,再說現在是仲夏天,沒那麼容易感患風寒。”我靜靜地注視妹妹堅定的雙眸,淚水已模糊了視線。葆君說:“姐,姐夫無理取鬧。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愁苦一笑,道:“他和婚前已是辨若兩人,如今的他早不是他了。”葆君用手扯扯發稍,狠狠一咬牙,道:“就這麼定了!讓他反醒反醒。”我已是六神無主,茫然傾聽,內心波瀾狂湧。我望著窗外圓月如磐懸在天際,那明亮的光波直射入心房。想起上官靈童自出世,還沒有見過我爹娘,想起心中不暢,像有一隻螞蟻在不停地啃咬我的心,便痛惜地一皺雙眉,狠下決心:“那好,咱們後天回承德。”

    葆君一見我表下決心,展顏一笑。她手拿絹帕,將我臉頰的淚痕揩幹。我在夢蕉園一直坐到半夜十二點鍾。上官靈童已酣酣入睡,葆君也遲遲未返回,於是抱著孩子,返回雪瓊樓。

    搜索關注 連城讀書 公眾號,微信也能看小說!或下載 連城讀書 APP,每天簽到領福利。

標題:
內容:
評論可能包含泄露劇情的內容
* 長篇書評設有50字的最低字數要求。少於50字的評論將顯示在小說的爽吧中。
* 長評的評分才計入本書的總點評分。

Copyright 2024 lcread.com All Rit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本站內容。
請所有作者發布作品時務必遵守國家互聯網信息管理辦法規定,我們拒絕任何反動、影射政治、黃色、暴力、破壞社會和諧的內容,讀者如果發現相關內容,請舉報,連城將立刻刪除!
本站所收錄作品、社區話題、書庫評論及本站所做之廣告均屬其個人行為,與本站立場無關。
如果因此產生任何法律糾紛或者問題,連城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