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回 大言侃侃惜身命 小利螢螢忘公心

章節字數:4863  更新時間:18-01-13 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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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這秀才一番論辯,自神宗起至今時日說了一遍,把那國家興廢的道理說了個五六成,眾人聽得俱是一愣,況且這秀才所舉的人物,嶽、韓兩位元帥,宗、李兩個太師也確實都是一心為國的好英雄,饒是車衛平為人瘋癲狂悖,也不好再說什麼。

    正因為此,唐天縱方才得了一條性命,不然要照著車衛平的脾氣,少不得要打殺了他。

    崔忠想了想道:“這位先生不知如何稱呼?”

    鄭中原道:“這位是在下的同窗好友,姓辛,雙名棄疾,表字幼安,乃是山東人氏。因為魯王劉豫降金之後,在山東地麵上作威作福,常常帶了金狗燒殺劫掠。他們叔侄兩個看不過眼,扯起義旗,與劉豫等人周旋。今次因為舉行這場英雄會,在下便也邀他來了。”

    公孫琦站在台上,看了辛棄疾半晌,才道:“先生那一番話鞭辟入裏,未知是哪位說的?”

    辛棄疾道:“是我自己想的。”

    公孫琦吃了一驚,道:“自己想的?先生真乃高人也!以我的意思,就照辛先生的意思,放了唐天縱罷!”

    辛棄疾躬身道:“多謝公孫兄不計前嫌。”

    公孫琦哈哈大笑道:“你也不要說我的好話,我是怕你們說我這人小家子氣呢!”

    辛棄疾也大笑起來。

    崔忠幾個卻踟躕了。畢竟事關重大,不好裁決,若是饒了他,誰知道他心裏是怎麼想的?怎知道他不是秦檜一黨,要來阻撓抗擊大計的?可要是不饒,就便殺了,那更是與朝廷作對,隻怕屆時鍾相楊幺之禍便在眼前了。

    猛聽得台下一人高聲喝道:“唐天縱!你認得我麼?”說著話,這人便跳上台來,這人身長八尺,十分粗壯,滿麵虯髯,怪眼圓睜,手裏提著一把明晃晃亮堂堂的九環七眼的鬼頭大刀,直撲唐天縱。

    眾人認得這人乃是涇陽人氏,姓彭,名奎,字伯棠,使得一手好五虎斷門刀法。原本家中殷實,因為昔年一點梁子,被這唐天縱使毒暗害,全家主仆男女老幼七十餘口盡皆罹難。隻有這彭奎因為不在家中,才逃過一劫。日思夜想,沒一刻不為報仇。今日既然撞見,怎能善罷甘休?

    唐天縱大吃一驚,奈何車衛平下手頗重,內傷不輕,連身都起不來,眼睜睜看著彭奎搶到近前,手起刀落,唐天縱這一世,殺伐全憑自己好惡,毀譽參半,現如今也都了了帳。

    彭奎眼見得殺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仇人,心裏大塊,仰天大笑三聲,繼而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原來他一心想著報仇雪恨,現下終於得報,大喜之下,一口氣轉不上來,竟而笑死了。這一下真可謂是異變陡生,眾人在一愣之後,或交頭接耳,或拍手稱快,亦有人一言不發,冷眼旁觀。

    但這一下也算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了。在短暫的沉默過後,一個人忽然長身而起,指著對麵一個禿頭老者道:“不錯!咱們既然要同心協力共抗金國,私底下的事情還是掰扯清楚的好些!謝天峰!你們漕幫的強霸河道,害的咱們的弟兄沒飯吃,咱們這筆賬也該算算了!”

    楊斌冷笑一聲,問道:“這人是誰?”

    崇黑虎苦笑道:“這人乃是鹽幫幫主屠大虎,前些年因為跟漕幫的人搶河道水運,兩方都結了梁子呢!”

    鄭中原大吃一驚,叫道:“屠幫主慢來!咱們……”

    他話還沒有說完,又有一人叫道:“李超!咱們的賬也要算算了!”

    那個叫李超的手提了熟銅棍,遙指那人大笑道:“好好好!張衝,你要不怕死的便來試試!”

    那名叫張衝的漢子提刀立起,喝道:“誰怕誰來?”排開眾人,直奔李超。李超也不客氣,舉棍相迎。李超身邊的人急忙讓開了。

    大凡人都有從眾的心理,眼看這兩個人打成一團,其他人都是在江湖上廝混的,誰沒有三五個仇家?頓時都捉對兒廝殺起來,一時間軒轅台下金鐵交鳴,喊殺震天,台山幾個人如何能夠勸得住?

    這份光景看得楊斌皺眉搖頭。原本群雄聚會,為的是光複河山,本來是天大的好事,現如今對策沒有想出一個,反倒自家人先動起手來了。難怪中華大好河山,如今卻隻能偏安一隅了。

    即便楊斌對於國家大事不甚了了,如今也甚覺痛惜,不由得長歎了一聲,道:“崇大哥,咱們走吧!這英雄大會已然是沒有什麼玩手了。”

    崇黑虎剛站起來,正要和楊文武一同離去,不遠處一個聲音忽然道:“崇黑虎!你往哪裏走?”

    說話的這人姓劉,名成,字德年,山東曲阜人,也是一個成名的英雄豪傑,昔年和崇黑虎比鬥,輸了一招半式,一直懷恨在心,念念不忘。這些年偶有奇遇,自以為得之,今番正好報仇,一聲喝完,大踏步趕將過來,手裏大刀當頭劈下。

    崇黑虎眉頭一皺,急忙要讓,不意背後一人已是節節敗退,被他一撞,兩人腳步不穩,都撲下去,後麵那人的仇家趕上來一刀,將他腦袋看做兩爿。此時劉成已經到了近前,手裏大刀寒光閃閃,摟頭就斫。

    說時遲,那時快。這一下要殺了崇黑虎本是十拿九穩的,哪知火光中寒光一閃,楊斌手中青雪寶劍驟然出鞘,一劍對準了劉成要害刺去。

    劉成大吃一驚,不待招式用老,急忙變招一攔,擋下這一劍,等看清楚了這人不過是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少年人,登時大怒道:“崇黑虎,老子以為你是個英雄!今日居然找了幫手?”

    崇黑虎還沒開口,楊斌劍走連環,“唰唰唰”三劍將劉成逼得連退了三步。劉成眼見得這三劍招招都奔自己要害而來,心下大駭,等到躲過了,才發覺自己已是汗流浹背,暗道:“好險。也不知道這狗賊從哪裏找了助拳的,劍法端的厲害。隻是時日尚淺,若真假以時候,隻怕再要勝他都不能夠了。”

    他心裏打定了不可養虎遺患的主意,一聲暴喝,大刀使個“八方風雨”的招式,四麵八方都是刀光,竟是拚了命的打法,攻向楊斌。

    楊斌大怒,心裏道:“我一番好意,本要留你性命。哪知道你這有眼無珠的東西還敢與我放對!你自找死,卻與我無關!”當下把寶劍一展,迎了上去,這一戰也,當真是:

    寒光閃閃,殺氣森森。眼看得刀劍並起,耳聽得環佩聲動。這一個,刀開如颶風過崗;那一個,劍舞若梨花滿樹。皆仗本領,盡逞凶頑。

    劉成原本以為楊斌年紀不過弱冠,武藝有限,要將其扼殺於未然之時,哪知道這一動上了手,自己竟然討不到半點好處,才知道是自己托大了。怎奈此時勢成騎虎,隻能夠硬了頭皮,拚盡全力的抵擋。但聽得“叮叮當當”的金鐵交鳴之聲不絕於耳,身上早被劃了數劍,鮮血長流。這還是劉成在這生死關頭躲得快,不然早就死了。

    周圍眾人都看得呆了。就連崇黑虎也不禁暗捏了一把冷汗,心裏道:“好險,所幸不曾與他交惡,不然就他這一手快劍,我如何能夠抵擋得住?”

    劉成越打越是心驚,臨末了,虛晃一刀,扭頭就走,楊斌卻也不追擊,帶了崇黑虎就往君山下走。此時眾人雖被楊斌一手精妙絕倫的劍法嚇了一跳,但是到底都是些仇恨在身的血性漢子,隻是在一驚一呆之後彼此複又動起手來。

    楊斌如今隻想早些離開了這是非之地,領著崇黑虎下山,有阻撓的,一劍一個都殺卻了。

    這君山乃是他自小生長的地方,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故而兩個人隻管往人少的地方取路而走,也不用擔心走到死路上去。路上倒也遇到一些人,他們原本是各幫各派領命把守山道,接引賓客的弟子,聽得山上動靜,不明就裏的都往上趕,有些倒黴的正遇到楊斌下山,也都不明不白的做了劍下亡魂。

    看看到了山下,正好也有不少的船隻,兩個人上了船,才要離去,便聽得背後不遠處有人叫道:“兩位慢行!等一等則個!”

    二人回頭看時,隻見那個天山派的公孫琦領著鄭中原、辛棄疾奔下山來,已到近前。楊斌便等三人上了小舟,這才把繩子解開了,竹篙一點,將船撐離了岸邊。

    待得船行數裏,辛棄疾回首君山,仰天長歎道:“我本以為國破家亡,人當懷有悲憤之心,一並向前,誰知如今這般?光複河山,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

    楊斌一邊搖櫓,一邊冷笑,卻不說話。公孫琦也隻是目不轉睛的看著楊斌。

    鄭中原忽然問道:“這位小兄弟好本領!未知姓名,師從何人?可肯相告一二麼?”

    楊斌道:“我叫楊斌,表字文武。”

    鄭中原愣了一下,苦笑道:“恕在下孤陋寡聞,未知天下還有楊少俠這樣的好本領!未知少俠是哪裏人士?師從何人啊?”

    楊斌斜著眼覷了一眼公孫琦,冷然道:“本地人士。”

    鄭中原聽他說話十分的不耐煩,說了姓名籍貫,卻對於自己師門閉口不談,知道是有意不說的。他三番兩次的詢問,那是碰了老大的一個釘子,隻得尷尬一笑,把話頭一轉道:“此次英雄大會原本是要商討同抗金國的大計,唉!怎料的是如此收場?就連南北二丐兩位老英雄都是如此啊!”

    楊斌哼了一聲,道:“可惜了大好江山!”

    辛棄疾歎道:“昔年魏武皇帝評論袁本初道:‘臨大事而惜身,見小利則忘命。’今日見之,果不其然!豈不痛哉?”

    鄭中原和崇黑虎也都跟著歎息了起來。

    便在這時,猛聽得身邊一人仰天大笑道:“辛先生也是個英雄,怎地如此書生氣?雖說你們讀書人講究天下大同,舍生取義,然則人生在世,豈能真如書中所言?況夫江湖之上的情仇紛爭,又豈是隨隨便便一句話便能揭過的?”

    三人都吃了一驚,才發現原來說出這番大逆不道的話語的不是別人,正是天山派苦渡禪師的弟子公孫琦是也。辛幼安大怒,按劍道:“公孫兄不肯幫手也就罷了!怎麼說出這種話來揶揄我們?我雖然打你不過,難道就怕了你麼?”

    公孫琦安坐船中,抱胸冷笑,道:“先生性急。琦有一言,不妨略思之。我與家師雖然僻處天山,但也知道中原板蕩。遼金起於北方,大夏雄踞河套,吐蕃、大理莫不虎視眈眈,以圖中原。而今江北淪陷,宋國偏安江左,諸位號召群雄,想要振臂一呼,戮力同心,驅逐韃虜。原本是天大的好事,可惜……可惜啊!”

    鄭中原奇道:“可惜什麼?”

    公孫琦尚未回答,楊斌已然冷笑問道:“我想請問,若是我殺了諸位全家,諸位是否能因如此大義放我一馬?”

    崇黑虎方才死裏逃生,正是因為和劉成結了梁子,不過一招半式的輸贏尚且如此,何況是滅門的大仇?不由得一怔。辛棄疾卻想也不想的叫道:“閣下若是當真,俺便拚了這條性命不要,也定要與你鬥個死活。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不共戴天。若是不報,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若是我時,你既殺我全家,我也要殺你全家,不死不休的。”

    鄭中原大吃一驚,他和辛棄疾也算故交,彼此欽慕才華。這讀書的人,十有八九都講究孔子的“仁者愛人”,哪知道辛棄疾竟然說出這般惡狠狠的話來。

    楊斌再次一聲冷笑,並不吃驚,隻是依舊“嘩嘩”的搖著櫓往前方行船。

    公孫琦戲謔笑道:“連辛先生尚且如此,何況江湖上的人呢?我雖然首次來到中原,但也聽家師說起過,江湖上血雨腥風,並不比戰場上好多少,更何況其中各種利益,盤根錯節,又怎麼可能單憑一場聚會,一頓酒席就能夠化解得了呢?”

    崇黑虎、鄭中原和辛棄疾三人何嚐不知道公孫琦說話的道理?隻是現如今程朱理學盛行,更兼之孟子的“舍生取義”的思想根深蒂固,是否能做得到尚且不說,但人人心中總是懷揣著這種天真的理想。現如今公孫琦、楊斌把這一層窗戶紙給捅破了,眾人都明白過來,長歎了一聲,無法言語。

    公孫琦卻不管他們,隻是在黑暗中把眼瞧著楊斌,半晌才道:“兄弟好本領,不知道可是南海派東方大俠的弟子麼?”

    楊斌不料被公孫琦一語道破,隻得道:“家師正是南海派飛仙島主東方逸雲。不知令師安好?”

    鄭中原吃驚道:“怪道小兄弟本事如此了得,原來是南海派東方大俠的傳人,幸會,幸會。”

    楊斌冷冷的道:“我師父可從來不是什麼大俠,鄭先生休要說錯了。”

    鄭中原臉上顏色微微一變,半晌說不出話來。

    原來東方逸雲劍法雖然高明,與天山派的苦渡大師一時瑜亮,但為人任性,全然不似苦渡禪師那般仁慈俠義,生殺予奪但憑自己好惡,行俠仗義之事固然做了不少,但濫殺無辜、助紂為虐的事情也沒少幹,以至於江湖上毀譽參半,號稱“劍魔”。其後因為某些事情,東方逸雲隱居南海飛仙島,極少再在江湖上走動,所以年輕一輩少有人知。

    但鄭中原、崇黑虎都已過而立之年,少年時期正是東方逸雲名頭正盛的時候。要說他們不知道東方逸雲當年的所作所為,那當真是鬼都不信的。現下鄭中原說客氣話,卻被楊斌毫不留情的噎了回去,莫說是鄭中原,就連崇黑虎也一時半會說不出話來。

    黑暗之中楊斌瞧不見幾人顏色,卻也知道氣氛尷尬已極,他倒也沒有不順心,隻是冷冷的哼了一聲,搖櫓前行。

    公孫琦道:“家師安好,未知東方前輩可還康健?”

    楊斌哼然道:“很好。”

    公孫琦問道:“兄弟這是要往哪裏去?”

    楊斌道:“莫要亂叫!咱們兩個什麼時候成了兄弟了?”

    公孫琦聽他語氣不善,啞然失笑起來。他師父苦渡禪師和東方逸雲打了一輩子,誰也奈何不了對方,這事情他是知道的。兩個人誰也不服誰。甚至於東方逸雲僻居南海,苦渡禪師隱遁天山都是為了這個“天下第一劍客”之名。

    正是:

    文無第一全憑筆,武無第二盡逞強。

    不知苦渡禪師與東方逸雲有何故事,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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