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471 更新時間:18-01-21 23:08
且說阿古麗拜入了苦渡禪師門下,休憩了幾日,那初上天山時的不適感漸漸消散。這日才醒來,便聽得院落裏呼呼風響,心裏好奇,下了石炕,打開屋門,就看到公孫琦正在院子裏練拳。別看他也隻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童子,但這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矯夭沉穩兼而有之,全不像一個小孩子能夠打出來的路數。阿古麗看得不由得有些呆了。
公孫琦聽得開門聲響,也收了拳,轉過頭來,正看到阿古麗,便道:“師妹醒了?身體可還不適?”
阿古麗道:“師兄好早。我已然沒有什麼事了。這些天偶爾夜裏轉醒,都能看到師兄屋中透出光亮來,不知師兄可是夜晚還在練功麼?”
公孫琦苦笑起來到:“師妹說哪裏話來?大半夜的我練什麼功?不過是被師父抓著看書而已。”
阿古麗呆了一下,道:“看書?看什麼書?”
公孫掰著指頭道:“《易經》《論語》《孟子》《春秋左氏傳》《金剛經》……”一口氣說了十幾本書,麵色痛苦之極,繼而道:“那天師父叫我教師妹,不知師妹打算哪天開始?”
阿古麗到底隻是一個十歲的小女孩,看見新奇的事物便想學習,當即道:“我現在就想學,不知道師兄肯教麼?”
公孫琦答應了下來,道:“我當然肯,不過話還是要說到頭裏的,練武一道,絕非一朝一夕的事情。這個師父也說過的。師妹既然拜了師父,就不要半途而廢了。”
阿古麗這些天雖說身子不爽利,可終究還是與他們一同吃飯,多少有些交往,早把剛上山時候的羞怯害怕拋到九霄雲外去了,這時候笑道:“師兄說哪裏話來?我既然答應了下來,當然不會半途而廢的。師父上哪裏去了?”
公孫琦道:“你沒聽到師父正在屋內念經?好了,咱們開始罷!”當下便開始教阿古麗。
舉凡練武,莫不是先由樁功練起,阿古麗剛開始紮馬,不過片刻時間,就腳下發軟,或者前仆,或者後仰,摔倒在地。公孫琦卻極盡職責,將她扶起後,要她稍事休息,又重新站樁。這期間苦渡禪師出來看了幾番,卻並不幹涉。
阿古麗摔了幾次,心裏早不耐煩起來,道:“總是這麼樣蹲著有什麼用?師兄什麼時候能夠教我點真東西?”
公孫琦笑道:“練武的人最重腳下功夫,學得再多的功夫,腳底下若是站不穩,都是徒勞。你要不信,盡可以來打我,隻要能夠將我打趴在地,便算你贏了。”他這話雖然是個正理,但說到底終究隻是一個十餘歲的小娃娃,如何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不過是當年跟著苦渡禪師初學武的時候,也如同阿古麗現下這般沒有長性,苦渡禪師這般訓斥的罷了。現如今照貓畫虎,說起來倒是頭頭是道。
阿古麗卻搖頭道:“我不來,我又不會打架,若是師兄動手,我肯定打不過的。”
公孫琦道:“我又不是跟你放對,動什麼手?我隻站一個馬步,師妹不管是拉是推,能讓我倒下,我便算輸,如何?”
阿古麗道:“當真?”
公孫琦道:“誰還騙你來?”
阿古麗當時便上前來,抓住公孫琦的胳膊一拽,沒有拽動,又往後一推,也是不動。阿古麗複轉到背後,或扳或推,也徒勞無功。公孫琦哈哈笑道:“如何呢?”
阿古麗皺了皺眉頭,陡然想起自己看過村裏人摔跤的把式,道:“我再試試。”把一隻手往公孫琦腋下穿過,一隻手摁住他的胸口,下麵一腳,要把公孫琦倒翻過來,誰想公孫琦站的是一個四平大馬,很有些火候了,身子微晃之際,腰上猛然用力,阿古麗這一下竟然如同蜻蜓撼石柱,把一張小臉憋得紫脹了,仍舊不能動他分毫。
阿古麗放脫了手,鼓著臉道:“師兄耍賴!”
公孫琦大笑道:“我哪裏耍賴來?我又沒有動手。”
阿古麗道:“你就是耍賴。”
公孫琦哈哈的笑著,摸了摸阿古麗的小腦袋,道:“我沒有耍賴,這不過是我平素常練站功,才能這般穩當。你隻要每日勤加練習,便也能夠如我這般了。”
阿古麗這才笑道:“真的?師兄莫要騙我。”
公孫琦道:“我騙你作甚?師父要我教你,我便要好生的教你,若是偷了懶,師父好大的棍子打下來,我可受不了。”
阿古麗呆了一下,問道:“師父會打師兄麼?”
公孫琦叫道:“怎麼不會?師兄我跟著師父從六歲開始練武,也如同你這一般的練站功,偷懶的時候,沒少被師父懲罰呢!”
他這話才一出口,猛聽得身邊一聲咳嗽,嚇得差點沒跳了起來,就聽得苦渡禪師道:“你這小子,好好地亂嚼舌根。要把師妹嚇著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公孫琦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說了。
阿古麗既然見識了師兄的手段,也就沉了心的練武,至於師父是否嚴厲,倒並不怎麼放在心上了,練了兩年的站樁,苦渡禪師才開始教她行宮運氣和拳腳上的功夫,拳腳招式不比練樁來的枯燥,阿古麗倒也是學得津津有味。
光陰荏苒,年韶飛渡,眼看著阿古麗已到了豆蔻年華,十三四歲的少女,已然如同出水的芙蓉一般。這一段時間苦渡禪師每年都要下山數次,去做些行俠仗義的事情,苦渡大師的名聲在回疆也漸漸向亮了起來。
這天阿古麗正與公孫琦在院子裏拆手,苦渡禪師做完早課叫二人進屋,道:“為師已將平生的拳腳功夫都交與你們了,隻是我還自創了幾路劍法,待要傳給你們罷,我這裏又隻有一把劍,所幸少林派有一本《龍泉百煉訣》,專述鍛煉兵器的方法。我今日便要去天池鑄劍去。現如今把你們叫來,不為別的,隻是要告訴你們師兄妹,拳腳內力的修習不要因為我不在就疏懶散漫了。琦兒,你是師兄,可要以身作則。”
公孫琦道:“弟子知道。”
苦渡禪師點了點頭,便將二人打發了出去,獨自收拾了一個簡單的包袱,背了下山,徑往天池來。
這天山的天池原本就是一個死火山蓄水成就的,故而這裏和別處不同,花樹繁茂,縱使是如今這冰封雪藏的時候也是生機勃勃的。昔年為了給公孫琦一個遊玩的場所,便在這裏搭了一個小屋,每年師徒兩個都會修葺,所以一貫不曾坍塌,現在卻做了苦渡禪師的鑄劍之所。
隻見他又搭起了一個鍛爐,水中遴選鐵沙,用文火慢慢冶煉,待得煉出了好的鋼鐵,這才加大火力,以純青之火鍛造。天池的水是極其潔淨的,用來淬火最好不過。苦渡禪師打點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秉著慢工出細活的意思冶煉打造。這正是也:
炎煙飛舞起天山,叮當聲動震八方。
鐵錘鍛出頑愚質,清泉淬火映寒芒。
天地生就優良鐵,時日乃成百煉鋼。
氣衝牛鬥霄漢驚,出匣利刃敵膽寒。
雖是天下君子器,亦要一現斬不平。
忽忽又過了兩年,苦渡禪師才將寶劍鑄好,長有二尺八寸,遍體寒光,他又伐木做成劍柄劍鞘,以千年的血玉為裝飾,打好了木丁,這才收了工,苦笑道:“昔年顧老弟以鑄劍之術名動天下,我本以為是極其簡單的事情,今日做將起來,才知道並不容易呢!”當下提了寶劍,複上山來。
在這鑄劍期間公孫琦時常帶了阿古麗來天池打柴,他們謹遵師父的告誡,打柴的時候少不得要在苦渡禪師麵前賣弄一番,苦渡禪師見二人不曾荒廢了,很是欣喜。達該老牧民也知道了苦渡禪師在這裏鑄劍,送食物上山的時候就將菜蔬留在這裏供他生活。
苦渡禪師回到山頂,便又叫兩個弟子到跟前,公孫琦已長成了一個儀表堂堂的美少年,阿古麗更是出落得美豔了。他拿出劍來遞給阿古麗道:“劍已鑄成,阿古麗你看看是否合手。”
阿古麗恭恭敬敬的接過劍來,覺得沉甸甸的十分壓手,但一想到或許是自己除此拿劍,並不適應的緣故,便不在意了,行了一禮,道:“多謝師父,弟子正用得著。”
公孫琦看苦渡禪師親自為師妹鑄劍,不由得有些嫉妒起來,道:“師父偏心,隻給師妹鑄劍,卻要我拿木頭。”
苦渡禪師哈哈大笑道:“為師豈能夠忘了你這小子?”說著從架上取過寶劍,拭去了上麵的灰塵,遞給公孫琦道:“這把劍跟隨為師多年,乃是昔年大宋名家顧天風所鑄,跟隨我走南闖北,我既然要教你們劍法,這把劍便贈與你罷。”
公孫琦大喜接過,道:“師父何時才教我們劍法?”
苦渡禪師笑罵道:“你這猴兒便是著急,為師累死累活了兩年,少不得要歇息幾天的。你們自己好好地再練一練拳腳。”
公孫琦急道:“拳腳上的功夫我們早就熟稔了,還練?”
苦渡禪師麵色一沉,道:“拳不離手,曲不離口,哪有你這樣說話的?就你們這點能為,也能說是熟稔了麼?若是遇到高手,隻怕性命也要平白的丟了去。”公孫琦這才噤聲了。
苦渡禪師讓二人出去了,阿古麗見師兄雖不再作聲,然而麵上仍舊現出些不尷尬的神色來,顯然是對苦渡禪師的話有些憤懣,便道:“師兄不要這樣,師父說的很是有些道理。這話我說出來固然不合適,然而細想下來確實不差。我們現在的本領雖然不能算高強,也是旦夕苦練才來的。師父為了鑄劍,耗費了不少精力,我們總也要為他想想才是。”
公孫琦長歎了一聲道:“師妹啊!這話我如何不曉得?隻是我們打坐練拳,每日如此,你或許並不如何感覺,我是從六歲開始跟著師父練功,已有些膩味了。我也不過是順口一說而已。”
阿古麗不再多說什麼了。
其後數天,公孫琦依舊帶著阿古麗練習拳腳吐納之法,日耕不輟。苦渡禪師歇息夠了,才對師兄妹兩個道:“今日便開始教你們劍法了,我要把話說明白的。舉凡兵器上的功夫,莫不是以拳腳為基礎的。此乃根本。正所謂‘源不深不可望流之遠,根不固不可求木之長’,你們可都要記住了,不能因為劍法厲害就不去理會拳腳上的功夫。”
他這話雖然是對兩人說的,也並不嚴厲,然而公孫琦是個有心的人,聽得出來這話其實是對他說的,蓋因為他前日說出來那種誌得意滿的高傲的話來,苦渡禪師才會這般諄諄教誨。公孫琦仔細想來,深以為然。
苦渡禪師拿過寶劍,先演示了一路,但聽得龍吟虎嘯,隻見得精芒亂舞,把地上的積雪都裹了起來,就算是他們離著有一丈多遠,也能感到遍體生寒。公孫琦看了師父這一手的本領,身法步法莫不是自己熟極而流的,然而在師父手上使了開來,卻妙到毫巔,不由得赧顏想道:“怪不得師父那天那般憤怒,今天又重新提點我。我自六歲學武,如今將近十年,自以為得之。當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若是就我這樣的本事下山去,隻怕不知道要死多少回。”當下收束了心神,用心習練。
苦渡禪師把畢生拳經劍法都教給了二人,有時候也叫他是兄妹兩個下山去做些行俠仗義的事情,二人既然得了名師真傳,本領自然非同小可,公孫琦因為喜穿白衣,做事奮勇,故而回疆人都叫他做“雪地鼉龍”,阿古麗喜歡紅衣,騎烈馬,英姿颯爽,人都喚她做“火燒雲”,兩人在回紇頗有名聲,更兼他們是天山苦渡禪師的弟子,回紇人更是敬仰。
及至二人到了二十歲上下,這時阿古麗正在天山的一處洞窟裏閉關了。公孫琦才練完劍,苦渡禪師便將他叫進房中,道:“琦兒,為師有事情要你下山走一遭,你可願意?”
公孫琦道:“不知師父要我去哪裏?”
苦渡禪師道:“我要你去大宋去,如何?”
公孫琦愕然道:“弟子雖然久居天山,不懂得外麵的事情,然而也知道此處離大宋何止千萬裏?師父是有什麼事情要徒兒去辦的麼?”
苦渡禪師歎了口氣,道:“我是漢人你們都是知道的,自到這天山來,也不知多少年月了。前些時候我下山,聽說中原北方的女真部族崛起,滅了大遼國,吞並了中原,大宋皇帝都被俘虜了。我是宋人,你也是宋人,當此之時,該為國家出些力氣才是。”
公孫琦點頭道:“徽宗、欽宗兩個皇帝被擄的事情弟子也有耳聞,聽說現如今是康王趙構坐了皇帝位,定都金陵。師父既然要弟子走這一著,弟子自然是不容推辭的。不過為國家出力的事情,若不是投身軍旅,便是要集結中原的英豪,我們處在回紇,中原江湖上的人物如何能夠認識弟子呢?”
苦渡禪師道:“這卻不妨事的,我昔年在中原遊走的時候,認識一個英雄,姓周,名侗,人稱山西大俠,他有個徒弟,叫做嶽飛,乃是現在大宋的兵馬統製,聽聞此人忠君愛國,那完顏宗弼數次南下都被他打退了,也是個英雄人物。我這裏寫一封書信,你帶了去,他或許看在他師父和我的交情的麵上能夠讓你留在軍中。琦兒,我也知道你在回紇已然是沒有對手的了,但中原不比回紇,江湖武林能人輩出,你莫要輕視了他們。”
公孫琦道:“弟子記下了。”
苦渡禪師寫好了書信封了,又叮囑道:“你去江南投軍,這一路上當以仁義為先,不可胡亂惹事,更不可以因為是我的徒弟就看不起人。須知中原的武林人物妄稱我為‘劍神’,但也有一個東方逸雲的老劍客能夠與我並駕齊驅的,想當年我們幾個在泰山觀日峰比武論劍,兩個人鬥了個旗鼓相當,幾乎同歸於盡的。我的意思便是切不可輕視了中原的武人。”
公孫琦笑道:“師父方才已經吩咐過了。弟子也是讀了聖賢書的人,不會蠻不講理。”
苦渡禪師思忖了片刻,道:“你若是入了軍中,大凡做事,須以國家為先,不可玷汙了你自己的祖宗。”
公孫琦一貫不知道自己的祖宗是誰,有名沒名,但他自小便跟著苦渡禪師習文練武,深知大義,當即便道:“弟子知道。”
苦渡禪師道:“那你打點行裝,明日便下山去罷。記得天氣冷了要添衣,餓了要吃飯。切不可因為要趕路就把這些省了。”
公孫琦答應了,恭敬退出,收拾了些細軟打做一個包袱,又給阿古麗留了一封書簡。次日拜別了師尊,提著玄霜寶劍下了天山。
又過了三日,阿古麗出關回來,正要去給師父請安,才一進門,就看到苦渡禪師正在屋內收拾包裹,好奇問道:“師父這是要往哪裏去?”
苦渡禪師回頭道:“原來是你出關了,這很好。我要下山去峨眉山一趟,因為峨眉派的李壽長道長跟我有些淵源,如今不知怎麼的,居然有邪魔外道敢去圍攻峨眉,我要下山去做個幫手。你就留在這裏看家了。”
阿古麗問道:“師兄呢?”
苦渡禪師道:“我要你師兄去江南了。故而這裏現在隻能留下你在這裏了,我們雖然不在,你也不可把學習荒廢了。”說著背了包裹就走。
阿古麗恭送了師父出門,回轉身來,若大的庭院忽然寂靜起來,不由得心裏發悲,一步一捱的回到屋內,見到了公孫琦留下的字條,尋思著如今已是煢煢一身,再無一個說話的人,哀傷的躺在了炕上,良久之後忽然翻身坐起,暗道:“師父既然下山去了,我何不去追師兄?總比一個人們在這裏要好得多。”她是個性子急躁的少年女子,想到便做,又怕半路上遇到師父不好交代,硬生生挨了一天一晚,這才收拾了包裹,也跟下山去了。有分教:
名聲傳塞上,孤劍下天山。
正是:
牽腸掛肚無遺恨,英雄兒女暗生情。
不知阿古麗獨自下山,又遇到什麼事情?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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