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87 更新時間:18-02-20 13:34
春天是美好的季節,陽光暖洋洋地照耀著大地萬物。
楚留香說過:“在那麼可愛的陽光下,任憑誰都不會想壞主意的。”
胡鐵花很讚同這話。
但是,
那一年的春天,神泣門發生了不美好的事。
胡鐵花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宋琳兒會死。她還那麼年輕、美麗、活潑,現在卻化為過去。
胡鐵花第一次發現,生命可以如此脆弱。
葬禮很隆重,神泣門的人都出席了。大多人並不悲傷,隻是來過過場麵的。
他們與宋琳兒並不親近。宋琳兒捉弄人的毛病的罪了不少人。
這些不悲傷的人,有的甚至開始竊竊私語。
胡鐵花聽到兩個圍在一起的人談論著宋琳兒,不由地豎起了耳朵。
隻聽一個聲音較粗的女人道:“知道這琳兒怎麼死的麼?”
另個聲音似乎很興奮,問道:“我不知道,你知道麼?”
先前的女子道:“被劍刺死的。”
“不是病死的麼?”
“那是掩人耳目的,據說她被刺死的,而且死時沒穿衣服……”先前的女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連胡鐵花都聽不清楚了。
胡鐵花痛恨這些嚼舌頭的人,可他忍住沒有罵出聲,因為他不想褻瀆了死者。
他不願意在靈堂鬧出事端。
宋琳兒的牌位孤零零地擺放在靈堂正中央。胡鐵花瞧著瞧著,突地抽了抽鼻子,眼淚就滴滴答答地掉下來。
胡鐵花很少哭,因為自己的事情他從不放心上。可對別人的痛苦和災難,胡鐵花特別地掛心。
他就是見不得好人遇到不平,他就是會把朋友的事看的比自己還重要。
這個性格比鐵還硬的小男孩,有一顆比豆腐更軟的心。
比胡鐵花哭得更傷心的孩子叫宋寒袖,是宋琳兒的侄子。
他性格耿直、古板,很不討胡鐵花喜歡。現在,胡鐵花竟有些喜歡他了。
胡鐵花隱約覺得,一個人若還能為別人的生死難過,那就說明他絕對不是個壞人,起碼不是無藥可救的人。
想著,胡鐵花又替他難過了,眼淚更是“嘩嘩”直往下掉。
胡鐵花抬起小胳膊,用髒兮兮的袖子擦擦大眼睛。
“喂喂。”楚留香拉拉胡鐵花的袖口,低聲道,“莫要哭了。”
他不說話還好,這一勸,胡鐵花由無聲的落淚,發展成“嗚嗚”地哭了。
“男孩子哭什麼?”楚留香急了,摸了摸鼻子道,“我們去偷點酒喝,喝了你就不難過了。”
這話有效果,胡鐵花止住眼淚,盯著楚留香,哽咽道:“喝了就真的不難過了?”
胡鐵花還沒有喝過酒,隻知道大人們很喜歡。
楚留香似乎也不確定,怔了一下,道:“應該是的。”
“那好……”說完,胡鐵花不等楚留香,飛快地跑開,拖著哭得天昏地暗的宋寒袖跑出了靈堂。
騰騰騰,跑到了酒氣濃鬱的酒庫。胡鐵花用力掰開宋寒袖的嘴,就準備把酒倒進去。
“你幹什麼呢?”楚留香趕了進來,一臉驚詫地看著胡鐵花。
胡鐵花正氣凜然,道:“我想讓他不那麼難過。”
要不是宋琳兒屍骨未寒,楚留香鐵定會哈哈大笑。而他現在心裏還有些難過,雖然和宋琳兒不是很熟,但總是平時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人。
所以他隻能哭笑不得。
這個胡鐵花到底想幹嗎?
那被驚嚇到,一直沒有反應的宋寒袖終於醒來,明明還在抽泣卻裝出大人的樣子,道:“你們兩個做什麼?”
楚留香覺得自己很委屈,怎麼會遇到胡鐵花那麼……有趣的人呢,哎。
幸好楚留香聰明絕頂,很快就編出一套說辭。
楚留香擺出自信滿滿又萬分沉痛的樣子,訴說著自己是多麼地關心宋寒袖。由於擔心他哭暈過去,才想出這法子令他頭腦清醒。隻因為驚嚇是最強烈的感情,可以克製住悲痛。
這套說辭果然有效,宋寒袖很快被忽悠過去。
楚留香笑嘻嘻地瞥了一眼胡鐵花。
隻見那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睜得圓溜溜,恨恨地瞪著自己,一副你騙人的模樣。
真是有趣……
楚留香心裏暗暗笑道。
這雙眼睛真是有趣,比最貴重的玩具還有趣。
那時,三人隻有八歲。
他們同宋寒袖的友情因酒而起。
而後他們經常一起喝酒。他們的友情也如酒一般,越來越醇厚濃鬱。
後來胡鐵花變得嗜酒如命,很多人都認為胡鐵花是酒鬼,酒瘋子。
隻有楚留香知道,他並不是真的喜歡酒。
他隻是喜歡朋友而已。
而酒總是能令他想起朋友們。
宋琳兒去世後,兩位小鳥師傅性格便冷淡了許多,很多年都不曾召集眾人。
今天卻大設宴席。
因為今天是楚留香離開的日子。
楚留香已經17歲,是時候獨自江湖闖蕩了。所以他一提出師的請求,掌門人就欣然答應了。
神泣門的人幾乎都到了,宴席辦得熱熱鬧鬧的,喧鬧至極。
許多人圍著楚留香誇獎他的智慧與武藝。他們堅信楚留香一定會名動天下,楚留香也如此認為。
不過他現在沒工夫想這些,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他朋友身上。
他反複掃過宴席上的眾人,始終沒有找到胡鐵花的身影。
跑什麼地方去了?
夜色朦朧,月光溫柔地撫過沉睡的人們。
楚留香找到胡鐵花的時候,他正寂寂地平躺在屋頂上。
胡鐵花悠悠地摸了摸手邊的酒壇子,對著天上的月亮發呆,好像全然沒注意到楚留香的到來。
“果然在這。”楚留香笑嘻嘻地走到他身邊,手裏提著些好吃的,故意在他眼前來回晃動。
胡鐵花一見到食物,頓時坐起身嚷嚷道:“原來是好吃的來了,很好。”
“你要去酒宴,好吃的更多。”楚留香歎了口氣。
“不想去,太吵了。”
楚留香一愣,哈哈大笑,道:“誰能比你更吵?”說完,楚留香也慢悠悠地坐到屋頂上,順手把食物拋給胡鐵花。
胡鐵花樂嗬嗬地接下食物,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楚留香笑著盯著這個吃相很差的人。
真像初次見麵。
那次他大聲嚷嚷著餓了,自己帶他溜到廚房偷了些飯菜。他也是這樣吃得毫無形象,就像幾年沒見過食物一樣。
楚留香還記得他們在冰天雪地中練功。當時唯一的目的就是把對方打倒,似乎如此便可以成為天下最強大的人。
以後楚留香就要離開這裏了,也許會遇到非常非常強大的對手,但他仍舊相信小時候的感覺——隻要把對麵那個邋遢的小鬼打倒,他就是天下最強大的人。
那時候他們一起打架,一起遊戲,一起喝酒,做什麼都是一起。
那時候天空總是明朗的,笑聲總是快樂的。
那時候他們堅信,世界總是美好的,人們總是善良,朋友總是值得信任的。
有一次他們為了比賽喝酒,竟分別鑽到兩隻巨大的酒缸子裏。
兩人就待在缸裏拚命地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後在酒缸裏睡了幾天幾夜。從缸裏爬出來時,楚留香覺得腦袋疼得快要爆炸了。
抬頭看了一眼胡鐵花,見到他那痛苦不堪的表情,楚留香相信此時自己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
可他們都笑了。相視一笑。
酒的滋味也許不是最好的,朋友的友誼卻是最珍貴的。
這些,都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呢?
從今而後,青梅竹馬的朋友,就要天各一方。雖然不是永別,依舊讓人萬千惆悵。
“喂,你不吃麼?”胡鐵花似乎現在才想起楚留香,指指食物問道。
“我早吃過了。”說著,楚留香眯起眼睛,抓起一塊鹵菜塞嘴裏。恩,味道真不錯。同樣的食物,就比先前宴會上的好吃多了。
胡鐵花一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瞪著他,恨恨道:“那你還吃?”
“盛情難卻,我也隻得從命了。”楚留香故意作個揖,淺淺笑道。
胡鐵花不再說話,大口大口地嚼手邊的食物,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天上的月亮。
楚留香瞧他那逗趣的模樣,悠然道:“奇怪,奇怪,今天真是太奇怪了。”
“有什麼奇怪的?”
果然,胡鐵花的好奇心永遠那麼旺盛。
見他上鉤,楚留香忍住笑,故作認真道:“一個多話的人突然安靜了,你說奇怪不奇怪?依我看來,那人八成是有什麼心事。”
胡鐵花白了楚留香一眼,道:“你這家夥別隱射我,我現在心情好得很。”
“我有說你麼?”楚留香忍著笑,斜睨他。
胡鐵花大聲道:“那你說的是誰?”
“誰搭我腔,說的自然是誰。”
“你……”胡鐵花騰地跳起來,提起拳頭就打。
楚留香露出風一樣的微笑,輕輕展開身形,悠悠一閃就避開了。
胡鐵花自然不肯示弱,靈活地一掠,追了上去。
兩個少年就在這不平滑的瓦礫屋頂上施展身法,鬥得不可開交。
就像他們第一見麵時。
不同的是,他們不再是兩個拳打腳踢、毫無章法的小孩了。
現在他們在屋頂上纏鬥,竟沒有牽動一片瓦礫發出聲響,安靜地可以聽見兩人打鬥帶起的風聲。
這輕功當真如蜻蜓點水,不曾驚起一絲波瀾。
楚留香一邊交手,一邊饒有興趣地觀察胡鐵花的表情。
看到他一臉憤慨,又黑又亮的大眼睛似要噴出火來,楚留香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胡鐵花問。
“我明天就要走了,你怎麼還想被我打得鼻青臉腫?”
胡鐵花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拳頭握得咯咯作響,道:“為什麼是我鼻青臉腫?難道我一定打不過你?”
楚留香怕他動真格,忙打了個住手休戰的手勢,失笑道:“你就那麼想和我打架麼?”
胡鐵花倒也乖乖地收起拳頭,反問道:“不打架幹嗎?”
“明天我就走了,陪我一起……曬曬月亮吧。”楚留香重新坐到瓦礫上,揉了揉鼻子,笑得讓人捉摸不透。
胡鐵花皺起眉頭,抬頭瞅瞅月亮,道:“月亮又不是太陽,怎麼曬?”嘴上雖然這樣說,他仍舊坐到了楚留香身旁。
兩個少年就這樣靜靜地坐在屋頂上。
月光柔柔地灑在兩人身上,樹上的鳥兒也似睡著了,四周靜得仿佛能聽見低微的呼吸聲。
月亮那麼溫柔,四周好靜好靜。
“喂,你什麼時候回來?”胡鐵花忽然問。
楚留香摸摸鼻子,笑道:“五年,五年後祭祀的時候。”
胡鐵花晃了晃酒壇子,道:“那我也五年後回來。”
“你準備離開?”
“真是廢話,難道我不想闖蕩江湖麼?”胡鐵花哈哈大笑道。
而且——在沒有朋友的神泣門待五年,實在太寂寞了。
這句話,胡鐵花當然不會說出口。
五年,好久。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打架。
以後的五年,身邊都不會有那個陪他練功的少年了。
五年的時光可以改變多少事物?
可以讓名不見經傳的他們名動天下,也可以讓今日的一切物是人非。
五年後的他們,還能一起坐在屋頂上曬月亮麼?
他們不知道,也沒有人知道。
因為五年實在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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