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56 更新時間:18-04-01 20:48
蘇冷清第二天早晨才回房,看到他時眼神略帶詫異,後來風筵才在銅鏡裏看到,一個晚上兩鬢斑白。
當年風萬侯逼迫他,一夜之間烏發變灰,如今又被蘇冷清逼迫,一夜之間鬢絲如霜。
等到歲後阿辰回來,看他無端蒼老許多,問什麼都不肯說,便在署房堵住蘇冷清。
蘇冷清倒也不廢話,隻是給他扔去一物,風筵贖回奴契的文書,落戶在姑蘇城中柳林老屋。
蘇冷清道:“他心思不在這兒,遲早是要走的!”
阿辰皺眉道:“你是知道他脾氣,低個頭服個軟,事情也就過去了。”
蘇冷清冷笑道:“我倒是想,可惜做不來!”
能服軟,就不是他蘇冷清!
做出一副苦楚模樣,病懨懨倒在風筵懷裏,眼神幽怨氣若遊絲,淒婉哀傷地說一句,少爺不要冷清了嗎?
風筵最終會軟下心腸,但那絕對不是蘇冷清!
蘇冷清隻會揭開瘡疤,把心裏的都呈現出來,是恨是愛讓風筵自己去感受,哪怕此舉是把風筵推得更遠!
不低頭就是不低頭,風筵可以被歲月磨去棱角,但他蘇冷清還是蘇冷清,冷眉傲骨愛憎分明!
阿辰被他氣樂了,頷首道:“成,我也懶得管,就裝著不知道,任你們自己折騰吧!”
自打‘閹割’事情之後,風筵真是怕了蘇冷清,吃飯喝茶都小心翼翼,生怕哪個不小心又惹怒對方下毒手。
風筵倒是看清了蘇冷清的恨,原來蘇冷清知道他的心思後,便咬牙切齒想要騸了他,就像對待軍營裏那些發情的公馬一樣。
再加上蘇冷清的爹娘死在風萬侯手上,自己又是他仇人的兒子,蘇冷清對自己的恨驚濤駭浪拍岸難平!
也難怪他後來聽到紅袖慘死,隻恨得為自己立下墓碑,巴不得就那麼死掉才好!
將心比心,換了蘇冷清對阿辰出手,而風筵又無力救人,還得天天跟他待在一起,怕也要恨得厭世!
事情過後,廚子真燉了一隻雞,油香四溢引人垂涎,聞到的人都饞出口水,隻有風筵看著它難以下咽!
偏偏蘇冷清還夾來雞腿到他碗裏,更是驚得他食不知味坐立難安,心想這蘇冷清又搞什麼花樣?!
蘇冷清看到眼裏冷笑心中,暗忖這下你算知道了吧,當年你對我的那些好,也隻是一種變相的折磨!
我在你手下忍了那麼多年,如今你才忍了不到三個月,便這般坐立難安心眼懷恨,巴不得我招風樹敵自取滅亡!
前陣子在柴房外偷聽到溫玉懷問風筵現在打算怎麼辦,風筵便拿著樹枝在地上沙沙寫了什麼。
溫玉懷看後沉默半晌才說,其實參他的人也不少,但當今皇上還算聖明,更何況他治民斷案並不胡來,也算是剛正不阿的好官,你實不該存這種心思,他若真地栽了跟頭,那幫賊子要笑死了!
聽溫懷玉這般回答,以蘇冷清的聰慧,又怎會猜不到風筵在地上寫了什麼!
經過前幾次的失敗,風筵不敢輕舉妄動,也隻能等待機會。
蘇冷清飛揚跋扈四方樹敵,遲早有陰溝翻船的一天,風筵就在等待這個機會,就如他當初等待老天爺收拾風萬侯一樣!
開春之後的京城果然傳來消息,宮中出了一樁離奇命案,皇上最寵愛的一個妃子,遊園時被隻野貓嚇流產了,皇上心疼之餘要拿禦醫問罪,又牽扯出妃子假懷龍種的事情。
這下子可就不得了,從妃子的家族開始,一直追查到李氏門下。蘇冷清便在這個檔口,將那鹽司官員抓了起來。
接下來的幾個月,順藤摸瓜大大小小,把那鹽司官員、江浙商會挨個抓了個遍!
那段時間蘇冷清隔三差五外出,有時候連覺都不回來睡,風筵倒是鬆了一口氣,總算能夠安生吃飯睡覺。
在蘇冷清陰晴難定的目光下,吃得他食不下咽胃子抽搐,睡覺也不踏實心驚膽寒。
等到鹽司案件辦完,已是又一季的秋日。蘇冷清又不知道那根筋搭錯,居然說要帶風筵去遊湖,聽得風筵當夜又愁白幾根頭發。
這次坐的是精致的畫舫,從姑蘇一直來到吳江縣,蘇冷清就站在那船頭,風筵遠遠躲到船尾,心想這次不是要把自己剁碎喂魚吧?!
晚上吃的是太湖三白,白魚、銀魚和白蝦,白魚擱著薑絲清蒸,銀魚香菇肉末做羹,白蝦是跟蔥薑水煮,這便是難得的奢侈了。
風筵雖然三年都在船上,可那是跑運河的貨船,吃的都是粗糙飯菜,魚是半人高的草棍子,用鹽籽碼好曬幹,跟辣子一起炒來下飯。
美味佳肴吃得莫名沉悶,自從出了上次的事情,風筵跟蘇冷清幾乎無話。
蘇冷清夾了一塊魚肚,放在他的碗上淡淡道:“這兒最好吃的是蟹子,可惜來得不是時候,要西北風刮起才長膏子!”
風筵聽到這麼一句,就把頭埋進碗裏了,蘇冷清又開始發瘋了!
蘇冷清淡淡道:“明兒帶你四處逛逛,這兒的盤龍糕、麥芽餅、鹵豆幹都是一絕!”
風筵的頭埋得更低了,又露出脖子後的傷痕,就聽蘇冷清心平氣和道:“你不是愛看猴戲嗎?這兒不少玩雜的,保管讓你看個夠!”
聽到蘇冷清用這種語氣說話,風筵的鼻子都快埋進米裏,隻恨不得把自己塞進碗裏。
蘇冷清慢條斯理道:“抬起頭來吃飯,一點出息都沒有!”
躲是躲不過去了,風筵慢慢地抬起頭,就從碗上望過來,黑沉沉眼珠子,盯著蘇冷清半晌,爾後沾水在桌上寫:你想幹什麼,給句痛快話!
蘇冷清似笑非笑道:“你不都明白?!”
風筵冷冷瞅他,指頭畫著桌子:恨我?
蘇冷清挑了眉尖,慢條斯理道:“你說呢?!”
風筵問不出那個愛字,這算哪門子的愛?囚禁、侮辱、傷害……
蘇冷清冷笑道:“膽怯啦?”
風筵沉吟片刻,就在桌上寫:劃出道來了結,若還顧念情分,就別再幹那事!
“怎麼,這就受不了,急著要跟我劃清道了?”蘇冷清臉帶冷笑,陰陽怪調道:“當日我怎麼苦口婆心勸你,收起你的那份齷齪心思,君子發乎情、止乎禮,你怎就半句都不聽我的?!”
風筵愕然,心想這也能比得?當日我可是真心待你!
蘇冷清筷子挑起銀魚絲,隻拿眼睛瞟在上麵,慢條斯理道:“我待你不好嗎?吃穿住用,那樣少了你?!”
風筵氣得幾欲發笑,成啊,你對得起我,行了吧?!
蘇冷清譏誚道:“你看我一得空閑,便帶你出來散心,就如你當日對我那樣。我也還記得你喜歡看熱鬧,雜耍、猴戲……”
風筵心想,確實是來看猴戲,他就是那隻被耍的猴,蘇冷清是牢牢掌控的耍猴人,時而甩來皮鞭、時而扔來果子!
等蘇冷清話講停了,風筵就在桌上寫,以前是我年少糊塗,你要還記恨那一茬,我可以把命賠給你!
蘇冷清輕聲一笑,竟似難得的愉悅,興趣盎然道:“沒想到你這粗糙漢子,竟也會尋死覓活!”
風筵不禁啞然,這說的什麼話?難道他粗糙就可任人踐踏?!
“放寬心,當日你怎麼對我,今日我便怎麼待你!”蘇冷清卻是款款起身,居高臨下眼神輕蔑,冷汀汀道:“你沒做那喪盡天良的事,我自然也不會絕你的門戶,晚上大可高枕入眠!”
蘇冷清說完便甩袖而去,站上畫舫看那點點漁火,好一個冷寂的清秋夜!
輕浮的事隻有一次,風筵剛剛鬆了口氣,又想起獄裏出來的那次,那一次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按蘇冷清睚眥必報的性子,還不知道要怎麼報複他!
風筵苦惱地撓著頭皮,這日子可怎麼過下去?!
第二日,下船來到市集看熱鬧,蘇冷清還真給他買了盤龍糕、麥芽餅、鹵豆幹,左一包右一包拿在手上壓在心裏,簡直讓風筵食之無味苦不堪言,不知道對方要鬧到什麼時候!
雜耍、賣藝、戲台子都看過了,蘇冷清就帶他來到縣衙,說我在這裏為官三年,你還沒見過我斷案升堂吧?!
風筵一聽他這語氣,就知道要出幺蛾子,隨後見他擊起鳴冤鼓,把那一衙門的官吏們都驚動了!
蘇冷清當官三年治下嚴明,又有哪個官吏不認得他?此刻見他身穿便服擊鼓鳴冤,一個個都表情驚悚震撼,不敢問就按那套升堂班子來了!
風筵心裏歎了口氣,終究不是省油的燈,誰遇見他誰都倒黴,自己也是前世造孽,今生才會有此一報!
縣令從暖閣東門走來,看到堂前站著的蘇冷清,莫名其妙要下來行禮,就見蘇冷清抬手製止,冷冷一句你隻管升堂!
此人乃是蘇冷清保舉,性格也是不亢不卑,便衝著蘇冷清一拱手,端坐問他狀告何人。
蘇冷清拿出準備好的狀紙,連同一遝子厚厚卷宗,說要狀告青州通判閔潤之,告他勾引女子私德敗壞,逼出人命一走了之!
閔家乃是吳江大戶,子弟多在外地當官,閔潤之乃是長房少爺,自己也是青州通判,近日乃是回鄉祭祖,便被蘇冷清給逮到了!
閔通判乃是官居五品,縣令聽後沉吟片刻,便讓師爺走一趟閔府,請這位通判大人過來解釋誤會!
等師爺把人給請回來,吳江縣又一次轟動了,縣衙門口圍著老百姓,伸長脖子想看究竟。告狀者官居四品,被告者官居五品,審案的七品小官,這可真是稀罕事呢!
縣令想有蘇冷清的地方,什麼都不是稀奇事,也早就見怪不怪了!
風筵拿眼睛瞄著蘇冷清,本能預感此事與自己有關,但又想不起來自己跟這位閔通判有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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