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319 更新時間:18-08-31 10:44
展彥在垂花門外徘徊著步子,餘光見蕭君澤從庭院裏出來,忙轉腳恭迎了上去。又看他麵色不甚喜悅,不敢多加言語,隻管尾巴似的跟著他,沿了廊子進到書房,靜悄悄等候在玄關處,低眉順眼,慎之愈慎。
蕭君澤倒了杯茶水給自己,端送至嘴前,卻覺並不十分的口渴,抬眼瞟了瞟窗柩旁的花盆,徑直走過去將水澆灌在了枝葉上。剛放下茶杯,瞄見置物架上堆放著的畫卷,盯著看了片刻,從中抽取出一副拿捏在手心中。好像也不十分的想展開來看。他猶豫了許久,原封不動又塞了回去。繞過置物架,大步走向書案,目光掃視了一巡筆墨紙硯,倍感無趣。咂咂嘴,不滿意一般在扶椅上坐下了身子。
半晌,再無動作。
“公子?”展彥偷抬眼看了看他,更低垂了腦袋,戰戰兢兢道,“啟稟公子。”
“講。”
“回公子,昨日巳時,手下人看到平昌郡主和侍女沾籬在尋常酒館二樓的雅間與霍纓照麵。午時不到離開的酒館,其中交談內容不得而知。霍纓似故意繞路途經繡紅樓,隨後便去了榮興苑。直至酉時,郡主由榮興苑馬車護送,回了誠王府。”
“霍纓帶李存熙去繡紅樓做什麼?”
“他不曾駐足停留,也未與郡主有過多言談。郡主倒似格外感興趣,回望了好幾眼。”
“李存熙在榮興苑裏做什麼了?”
展彥稍顯為難色,道,“公子,千蝴司沒有澤園的人,屬下打探不出詳細消息。”遲疑了小許,怯聲道,“但是今晨屬下無意間聽到容公子跟鈴鐺詢問起昨日公主大動肝火的前因後果。據鈴鐺所述,公主本是高高興興去千蝴司觀賞新排歌舞,途中聽辨出配樂的樂器與往常不同,便細究了起來。霍纓解釋乃是箜篌,公主當即就陰沉下臉色,憤怒離開了榮興苑。”
“這霍纓老狐狸,依仗公主寵幸,真是愈發膽大妄為,竟敢在榮安府裏彈奏箜篌…箜篌?!”蕭君澤警覺,“你可聽清楚了?不是揚琴或箏之類?確確實實是箜篌?”
蕭君澤三連問,展彥微怔,懵懵道,“鈴鐺說的的的確確是箜篌,不是別的。”
“先是繡紅樓,再是箜篌,難道…”蕭君澤仰頭看向置物架頂層那隻被自己束之高閣的木刻梅花鹿,腦中尋思了尋思,問道,“陸煒呢?”不等展彥回複,暗自搖了搖頭,喃喃道,“我借機親自去拜會一拜會他也好。”
拜會誰?展彥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但見蕭君澤疾步離開了書房,也忙匆匆追了出去。
鳳臨閣。
蕭君澤站在門前,猶豫難決。僅僅是看著鳳臨閣的牌匾,心中的不適感都快要壓製不住了。
蕭君澤已有些年份沒踏進過青樓了。少年時不諳世事,喜歡安逸度日,常常與一幹富貴家的公子哥頻頻出入煙花柳巷,把酒言歡,放浪成性,卻從無尋花之心,問柳之意。一是顧忌蕭雲淵,二是臉頰的舊傷所致,損失了幾分顏色。疤痕雖不十分突兀,但也醜陋不堪,須得用了長發遮掩。青絲飄逸,旁人諂媚,稱讚風流倜儻,其實自卑的苦楚隻有蕭君澤自己知道,故而他更是不願和陌生的姑娘有太多親近。若非蕭雲淵無知,偏袒那個輕薄女子,屢屢討好獻殷勤,引得自己嫉妒,蕭君澤怕也不至於對青樓產生如此大的排斥和厭惡。
他深吸了口氣,故作輕鬆,緩步朝鳳臨閣大堂走了去。
大堂最左位置的木柵欄賞樂台上,“八”字排開著十位曼麗女子,清一色懷抱了琵琶,幽幽怨怨不知在唱著什麼。
台下偏右側的茶桌旁,一襲紅衫格外奪目,蕭君澤察觀四周,再無此色。想來他無疑就是花灼了,長發綰的極為懶散,半懸半搭在右肩上。手指伴了樂律,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著桌沿。
蕭君澤走近過去,在茶桌右麵的椅子裏坐下了身。
花灼懷中依偎著個小丫頭,十五六歲的模樣,不怎麼好看。妝容濃豔,胭脂味道撲鼻,但全然沒有娼妓的風騷姿態,應當還是個雛兒。小丫頭枕在花灼胸前,乖巧順從,胳膊繞過後背將他摟抱的生緊。目不斜視看著花灼,專注癡迷的神情竟和幼年的蕭雲淵萬分相像。
蕭雲淵那時還不足五歲,跟屁蟲似的整日黏在蕭君澤身後。手裏無時無刻都在攥著東西吃,殘屑汁液粘的滿臉滿衣襟。公主喜愛幹淨,看見他難免一通好斥。蕭雲淵見蕭君澤看向自己,便會大方把沒吃完的東西湊近他嘴前,再笑盈盈喚他一聲“君澤”。
花灼重敲了下茶桌,趣笑道,“這位公子灼灼目光盯著別人家的孩子,可實在有失風度啊。”
蕭君澤猛然回神,看小丫頭耳根泛紅,也未多想,忙賠禮道,“在下非是有意為之,還請花老板和姑娘見諒。”
“他不是故意的,你也別放在心上。”花灼撩弄著小丫頭的耳垂,溫柔道,“你若是覺得聽她們彈曲子太無聊,我帶你尋其他玩處可好?”說罷,從扶椅上站起身,衝蕭君澤禮貌一笑,轉而往門口走了去。
蕭君澤這才注意到小丫頭的眼角頗有些怪異。
花灼牽著那小丫頭足足在街市消磨了半個時辰。一會兒駐足給她買個糖人,一會兒又停步為她挑支發簪。你儂我儂,羨煞旁人。
“你看你呀,”花灼指尖點戳在她眉心,佯嗔道,“嘴巴就沒停下來的時候,若是讓這些小零碎填飽了肚子,晚飯該要往哪裏吃呢?”笑著將手臂攬住小丫頭的肩,踏進了杏花坊。
蕭君澤跟進去酒肆,卻不見了兩人的身影,正暗自疑惑,忽被掌櫃的攔在了麵前。掌櫃的作迎客狀,手指向了樓梯。
“公子,花老板二樓有情。”
蕭君澤狐疑朝上麵瞟了眼,三兩步邁上了台階。
二樓冷清亦然。小丫頭不知去了何處,獨花灼坐於一處方桌,品飲著壺酒。
“蕭大公子請坐,素酒一杯,不成敬意。”
“花老板認得在下?”蕭君澤在他對麵坐下,挑剔看了番桌上的酒器,木製,甚是普通。
花灼笑了笑,道,“大公子初進鳳臨閣,花某便知你尋我的意圖了。大公子無妨開門見山。”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直言了。”蕭君澤掏出袖中的一錠銀子擺上方桌,道,“在下想請花老板替我找一個人,樂師卿為霜。”
“是她。”花灼麵露為難,旋即舒展了眉頭,笑道,“不瞞大公子,這筆生意的價錢可能比較昂貴。大公子可需再考慮考慮?”
“此二十兩為定金,後續我再付。”
“三日後的酉時,花某依舊在此處恭候大公子。”
“就有勞花老板了。花老板,在下先告辭了。”
“大公子客氣。慢走不送。”花灼飲盡了那一小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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