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010 更新時間:18-05-07 08:46
南霽雲早聽過這位琉璃縣主的豔名,心中忐忑,便遠遠跟在後麵,琉璃走了幾步,回頭招呼他。
南霽雲無奈,走上前來。
“你躲那麼遠怕什麼?我又不是老虎會吃了你。”琉璃斜睇他一眼,“我姐姐都不怕讓你陪我,你怕什麼。”
繼續往前走,腰肢纖弱,款步姍姍。
南霽雲隻好跟得緊一點。
那人忽又回過頭來,粲然一笑,豔若芙蓉花開,南霽雲呆一下,怕她又是要催促,趕緊緊跟幾步。
那人莞爾,一邊款款而行,一邊悠然道:“今天駙馬來看姐姐,想必姐姐沒有事要吩咐你做,那麼你願意隨我去我那裏呆上兩天?”
南霽雲怔仲一下,臉色漲紅,一絲羞惱之色浮上麵頰。
琉璃“嗤”地笑一聲:“你這樣容易臉紅,未經世事,難得姐姐看得上你。”示意他快走,又道:“還思想頑固,姐姐並不喜歡思想太頑固的人。你用不著老是鐵板一張,好生無趣。不知姐姐有無教導過你,人生在世,短短幾十載,譬若朝露,去日苦多。不如及時行樂。你如果不是這樣想,怎麼還會和姐姐一起?”
南霽雲垂首:“琉璃縣主說的是,縣主果然深知公主心意。”
琉璃舉步:“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呢。”
霽雲裝聾作啞:“不知縣主指的是什麼?”
琉璃笑,“你是不是聽過我的壞名聲?”倆人一路走,她悠悠然道:“其實我與姐姐想法差不多,隻是我行止更加放誕一些。霽雲以為公主壞嗎?”
南霽雲默然。
“你若是不認姐姐是壞人,那我也不是壞人。女子也是人,好色也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你難道不喜歡美麗的女子。”
南霽雲漸漸聽進去,發現她與公主果然很多相似之處,難怪公主與這個妹妹來往密切。
隔了兩日,中午,玉言正懶懶地倚在靠墊上看一冊書卷。
“細竹姑娘回來了。”遠處幾聲招呼。
“公主,奴婢在家裏耽擱這幾日,公主這邊一切還好吧?”細竹進門就問,一邊擦著額頭的汗,手中挽著包袱。
玉言放下手中書卷,微微笑著搖頭:“瞧你,走這麼急做什麼,弄了滿頭的汗。快去洗洗。”
這是個纖瘦的女子,年紀已經不小,怎麼也和玉言相仿,她容顏清淡,神色平和,與玉言說話的神情自在親密。
她笑著應了一聲,放下包袱,自去外麵打水。
很快端了銅盆進來——這是一對不是姐妹勝似姐妹的主仆。
玉言笑道:“家中一切可好?”細竹道:“嗯都挺好的。”
玉言“嗤”地笑:“又催你了吧?你有沒有趕緊說不是我不放你?”
細竹也笑起來:“公主說的哪裏話,誰不知道在公主府裏,我簡直比公主還威風。”
“唔,知道就好。這下子可沒有冤枉我的口實了。”兩人都笑。
“你這榆木疙瘩,千年鐵樹,回去給你父母教訓教訓也是好的。”玉言調笑她道。
“公主怎知我千年鐵樹不開花?”細竹伶牙俐齒。
“喲,這些年朝夕相處我都沒發現蛛絲馬跡。老實交待,是個何方神聖,讓我們細竹保守得這麼嚴密?”
細竹擦臉,“有個人又如何?我可是抱了終身不嫁的態度,真不行了就絞了頭發做姑子去!”
玉言納悶:“你說你這副態度,不知道的人以為你生世坎坷遇人不淑才悲觀厭世。可我知道你這人其實天生就這樣,也不知道中了哪門子邪。”
又思索道:“唔,幾時讓琉璃給你開導開導。”
細竹作驚嚇狀:“那個比公主還厲害的琉璃縣主?……公主還是饒了奴婢吧。”
玉言得意地笑,歪倒在床上繼續望著書:“琉璃前兒個來過,我們很遺憾你剛巧不在呢。算你運氣好,不過下次,”她眯眯笑,“可就沒那麼運氣了。”
細竹倒了水進來,坐在床邊道:“公主還操心我呢,先操心好自己的事才是正經。”
玉言眼睛盯著書,懶懶道:“我知道,你心裏不就兩個人嗎?一個容止一個我。噫,不定容止還在我之前呢。你細竹大人畢生的願望就是:把這倆人撮合到一起,並監視我不能多看別的男人一眼。然後終於露出滿意的笑。我說的對不對?”
忽然靈機一動,甩開了書卷:“呀,你不會是看上容止了吧?如果真的,我不介意。”
又補充道,“真的,我不介意,如果細竹看上他們任何一個。”
細竹無奈地笑——她自小服侍公主,公主壓根不是那種仗勢欺人的性子,還和她一向沒大沒小地鬧,打小就被王爺教訓過幾次,也還是沒怎麼改過來。
不由握住玉言的手,鄭重道:“我知道公主待我好。可是我終生不嫁,心意已決。”玉言撫額,閉嘴。
良久,細竹道:“公主,這次回家,我聽說了駙馬那邊的一些事。”
玉言隨口問:“那邊什麼事?”
細竹躊躇,終於開口道:“駙馬娶的那歌女連翹,這兩日攪得太師府上人仰馬翻。據說是駙馬整日不著家,對連翹不冷不熱,近日她竟泄私憤活活打死了一個婢女,隻因為那婢女回過駙馬兩句話。現在弄得滿城風雨,太師府人心惶惶,不定這事已經鬧大。”
玉言略略吃驚:“有這種事?”
細竹冷笑:“那本就該是一對,鬧出這種事太正常了。”略躊躇,“不過聽說那女人前後判若兩人,不是前麵太過偽裝,就是後來受了什麼刺激。本來老夫人私下想的是公主與駙馬一直沒有孩子,看她能不能給駙馬生下個一男半女,未想這麼長時間也沒個動靜,現在又鬧出這樣的風雨,太師府這下子可是人仰馬翻。”
玉言心中一動,麵上卻不動聲色。
“不過駙馬也未對她怎樣,就是不大搭理她,也不至於要打死奴婢啊。當日駙馬待公主也有過明的恭敬、暗地冷落的時候啊,我看公主也若無其事。連嗬責我們都不曾有過一句。”
玉言睨她一眼,笑:“現在知道我的好了?”悠然道,“我有別的事情做,‘狂來舞劍,怨去吹簫’你聽過沒?閱閱書卷、理理古箏、倚竹聽風,多有意思,也就把一些事看淡。”
細竹默然久之,眼中懇切道:“駙馬有什麼資格對公主那樣,他哪裏配得上公主。從我見他第一眼就覺得。”
玉言好笑道:“我知道,世間就容止配得上我!……說客!老實交待,容止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啊?我都好奇了。”
細竹也笑:“罷罷罷,我急什麼呀,皇帝不急急太監。”
玉言又躺下身,躊躇半日:“可憐了那個無辜的婢女,畢竟是條人命,都是父母生父母養,誰又比誰低賤,連翹真是作孽。”
“我就說,公主除了好色,其實是個太善良的好人。”細竹邊整理東西邊說。
玉言被逗笑:“這麼好呀,我都不知道,難得細竹這麼維護我。”
細竹停了手,正色道:“公主在我心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九天仙女下凡塵,像觀音菩薩一樣……不過就是過於喜歡男人了一點。”
玉言又笑,嗆得咳了幾聲:“你還真別說,你要是有我一半呀,你爹娘不知就有多高興。”
主仆又玩笑一回。
傍晚,玉言讓細竹在內間置了屏風,把沐浴的木桶裏倒滿熱水和可以泡澡的花瓣。
熱氣氤氳,玉言脫了衣衫,讓細竹坐在外間守著,自己動手沐浴。
細竹感歎道:“怎麼說別人一定都不信,公主簡直像一般殷實人家的小姐,從來不像個金枝玉葉身子嬌貴的公主,就是洗澡也是自己動手,就我一個丫頭,整日還跟半個主子似的。”
霧氣的氤氳裏,玉言笑:“那細竹打算怎麼報答我?我這裏倒有個主意,細竹速速去找個嬌貴女婿配了,然後小兩口一起來服侍我作為報答如何?”
倆人都笑。
細竹待要反攻,一個聲音閑閑道:“什麼事情叫你們這麼開心?”
細竹一見那人,掩口偷笑,揚聲道:“公主,我把那人找來了。你先驗驗如何?”
推那人進門,自己反身跑開了。
容止納悶,手握紫竹簫躊躇間,這才發現屋內滿室氤氳霧氣,花氣襲人,平日不用的書畫屏風也豎起擋在內室之外,心下恍然,正要悄悄退出,內室的人忽問:“誰呀?”
容止紅了臉:“請公主恕罪,容止不知……”
裏麵人道:“是你一個嗎?”
容止垂首。
“那你進來吧。”
走到屏風前麵,那人催促:“容止。”
容止漲紅臉垂首走過去,那人懶懶地靠著木桶邊緣,撩了水和花瓣灑在身上。
見他進來,轉身雙臂攀在木桶邊緣瞧他,眼睛明亮:“過來呀,”又道,“你去床邊看有細竹放的疊好的白棉布,把它攤開鋪在床上。”
容止領命而去,玉言趴在木桶沿上偷笑:“快點嘛。”
容止再垂首進來,“過來呀,”她嗔笑,他站近了兩步。
“嘩”地一聲,她從水中站起來,帶了水跡,濕漉漉貼在他胸前,柔軟的雙臂環著他的脖頸,低低笑:“抱我過去。”
容止閉眼,依言轉身,走了兩步將她輕輕放在那片棉布上。
玉言吃吃笑,浴後腮暈潮紅,含睇輕笑,雙臂將他拖倒在床上:“容止也會害羞?”
她輕笑,慵懶倦怠、嬌柔無力,半截藕臂在皎潔月色中賽若羊脂,那副天然媚態,看得容止臉頰紅熱、心神蕩漾。
她又吃吃笑,左臂輕卷,將棉布裹在身上,倚在他懷中,棉布裹在胸前,露出半截雪白香肩,連誘人的酥胸也若隱若現,甚是誘人,容止輕歎,定定神道:“容止今日終於知道什麼是絕色尤物、紅顏禍水。”
玉言咬唇輕笑:“我今日也知道什麼是‘坐懷不亂’柳下惠。”
容止笑,擁她在懷:“誰說的?容止恨不得將玉兒囚禁一室,寸步不離地守著,日日享用。”
玉言駭笑。
“公主不要笑,”容止正色道,“這是容止用了三年時間想出來的,公主是多情又是達觀的人。要是愛公主,隻有日日守著這一個法子。別的什麼用心良苦相思苦戀,公主才不理會。我說的對不對?”
玉言埋首:“好複雜,玉言不懂。隨便容止怎麼說。”
“公主不會自討苦吃,隻是一派天然,紅顏易老,刹那芳華,與其天涯思君,戀戀不舍,如錐在心,莫若相忘江湖。公主是不是這樣想?”
玉言笑:“這說的有點意思。”
容止心中猶自冷得徹骨,終究隻是擁她入懷:“公主為什麼不說清楚,讓容止用三年的時光去想明白一個道理。”
玉言羞慚不能語。
這時,窗外夜風吹進,夾著涼涼的雨絲,兩人回視,容止下床關上門窗。
院中樹木搖曳的風聲、雨打樹葉的寒氣、屋簷滴雨的冷清,滲過大紅的絲綢被褥,讓玉言緊緊地縮在容止懷中:“這樣的雨夜,有容止陪著我,一起聽窗外的雨生風聲,真好。”
容止微微笑,輕輕擁吻懷裏的人兒。
“其實我也付出了代價,”玉言幽幽道,“那時我覺得既然無力改變命運,便隻好讓自己學著看淡,學著不強求,學著深藏,把自己的心藏到一個沒有人能看到的地方,隻是……隻是有時候在這樣某個落雨的黃昏,在某個寂寂的夜裏,午夜夢回,覺得人活著好痛苦,上天也好殘忍。那時候我就想,如果有一天,能和容止相擁而臥,聽那窗外淅瀝的風聲雨聲,一定像做夢一樣,心裏一定覺得安寧……對了容止,你還沒有給我說過你這三年來的經曆……”
容止默然良久:“自公主出嫁那日,我不再收到公主的隻言片語。細竹回來看過我,說公主要我們都忘掉過去,既然無法改變命運,就改變我們自己。可是容止覺得:既然刻骨銘心,如何能忘卻於江湖?當時隻覺公主無情,前一日還是言笑晏晏,下一日就狠心撇清。難道歐陽端康就有那麼好?”
玉言低低插話:“其實與他無關。”
容止繼續說下去:“鬱結在胸,難以排遣,想到柳州小竹林的耳鬢廝磨、宜嗔宜喜,隻覺觸目所及,皆令腸斷。耳目所及,全是虛空。唯一真實的感受,就是心中好像被挖去了一塊,是個空心人了。再看公務檄文,竟隻覺煩悶難解,遂有了尋仙學道的想法,隻想早脫苦海,求得生命的寧謐和圓滿。於是南下廬山,卻發現那些采藥煉丹、研習道教經典,靜心頤神、撰寫道經並不能讓我忘卻世事,隻對劍術等護身之法還有點興趣。於是靜修學道兩年,便應舊人之約去了薛王府做事,也是想間接知道一點公主的消息,那時候才知道駙馬的事,而公主也很快請旨山居。細竹找到我,我便辭別薛王上山來。不想再裝做無事人,早一日見到公主,便早一日甘心。”
他說著,便翻身相對,望到玉言眼睛深處去,“與公主相別的日日夜夜,每當風生竹院,月上蕉窗,便會想到柳州的小竹林,心中痛憾,夢魂顛倒。玉兒怎麼說也有駙馬,可曾受過我這些孤衾難眠的痛楚?”
玉言無語,埋首赧然。
——知道他終有一日會質問自己。也知道自己隻能啞然。
隻有窗外的竹林夾雜風聲,簷下疏雨滴著梧桐,淅淅瀝瀝,也澆在離人的心頭。
玉言半趴在靠墊上,輕輕撥弄古箏,樂音悠揚繾綣,隻覺心神為之滌蕩一清:“容止,好多時候我就是這樣度過一個又一個晝夜。”
容止蹙眉,驚疑不定……
樂音纏纏綿綿,竟被她彈得多出一份出塵清雅,容止扳過她……她仍是微微笑著。
“玉兒,你是說歐陽他……他……對你……?”
她輕輕拂下他的手:“其實並沒有什麼,男女之間,還不就是那樣。就算我是公主,也不可能事事順心啊。我並沒有多難過,人生苦難本來太多,這點算什麼。也許,隻有容止和細竹才天真地認為,玉言不應該遭受任何苦難和痛苦。其實玉言和你們,同所有的人都一樣,是個再平凡不過的普通人。”
纖指繼續在箏上輕輕顫動,那箏弦發出醉人的旋律,“你看,樂曲多美,可以讓人忘掉所有人世的鬱積和不快。當它響起來的時候,我的心仿佛也跟著飄飛,連飛動的姿態都是那麼美。”
容止在曲子裏終於心酸,閉上眼睛。
“過去的都不必說了,我隻想玉兒以後每天都快樂。”
玉言側首,溫柔一笑:“好。”
他擁著她,她神態慵懶,雙手輕輕翻動飛舞,一首首清雅出塵的曲子如出水芙蓉,悠悠然綻放在雨夜的林間。
在玉園一角的屋內,一個人在黑暗中靜靜聽著,深邃的眸光裏有厭惡和難耐,猛地將衾被蒙在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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