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994 更新時間：18-06-11 21:59
她端著手中的碗出去時，忽然見到鄰居三口神色匆忙提著包袱腳步匆匆不知要往哪去，她才稍微放大了聲音朝他們問道：“李哥，李嫂，你們這是要往哪去啊！”
那提著包袱的漢子擦了擦額角的汗，朝她說道：“昨晚我老鄉來了，他說東邊的縣城已經打的不可開交了，離我們村子不遠了！這兩天村裏不少人都離開這裏逃命去了！我也這麼打算！”
他說完便拉著自己的妻兒滿臉焦急的走了。
她神色頓時變得驚恐，之中卻又夾雜一點迷惘。將手中的碗放下，有些驚慌的朝外走，四處探頭，真的見到原本算得上熱鬧的村子已變得比從前不知道安靜多少，餘留的便隻有雞犬叫聲以及些女人淡淡的傳入她耳中的說話聲。
她神色有些呆滯的來到昔日一個交情較好的朋友家裏，見到的竟隻有狼藉一片，隻隱約聽見老婦的泣聲。她推開門進去，竟見到床頭還躺著個一動不能動的老人，滿臉淚水。
這老婦是她熟識的一位老婆婆，是她姐妹的祖母，幾年前待她極好，後來年紀大了，神誌不清，連路也走不了了，隻能終日躺在床上等死。
她顫抖的對她說：“婆婆，婆婆，您別哭了，我會照顧你的。”
回答她的隻有接連不斷的泣聲。
她忽然覺得有些沮喪，竟沒有一個人在這關頭來同她說一聲。
她隻能無力的歎氣，幾月前就已經陸續有人提著包袱從她門前經過了，她當時自然也是神色疑惑的詢問，竟得知他們都是逃命去的，因為突然發生的戰爭。
這個殘酷的問題使她不可避免的沉思了許久。
她想，她和弟弟該怎麼辦呢？雙親的墳墓就在不遠處，弟弟還在床上躺著，她自己雖身體健全，可身子骨弱的幾乎無法幹逃亡這件可怕而又耗費體力的事。而弟弟呢，他的腿腳根本無法正常行走。
她在原地抹了許久眼淚，才勉強使自己振作起來，她告訴自己，即便再怎樣艱難，她也要保護他。他們應該盡早跟隨大部隊離開才是。
留在這裏，等戰爭波及了，弟弟便真的隻有死路一條了。
到她踉蹌回去時，天竟比之剛剛昏黃了，她想到還餓著肚子的弟弟，忽然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迅速將飯菜熱了一遍，推開門時的第一秒便再也無法前行一步了，似乎連她的眼睛也震驚到再也無法閉合了。
床上本應躺著的人，竟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她手裏的碗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她不知何時已滿臉淚水，仿佛碎掉的是她的心。
如同無頭蒼蠅一般亂撞，她衝出房門，見到的隻有已經昏黃的近乎漆黑的庭院，她在地上見到一個痕跡。
她腦海中立即浮現了弟弟滿臉痛苦行走的模樣，心中有無數個聲音在叫囂她的過錯，多年前將弟弟的腿弄瘸了！多年後又因為自己沒有好好照看他再次將他給弄丟了！
她朝著那痕跡的方向狂奔著，半路卻被什麼東西絆倒，腿骨與大地狠狠碰撞，似乎是上天想要讓她感受如同弟弟承受的痛苦一般的痛。她痛不欲生，想要爬起來，一時半會卻又怎麼也站不起來。
正當此時，遠處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隱約可見黑暗中的臉孔，似乎是很多人在行走。為首那人手中提著盞昏黃的燈慢慢朝她靠近。
“怎麼了，小林，這是怎麼了？”那人問道，聲音十分蒼老。走近了才能清楚見到，是個服飾樸素的老人。
她擦了擦眼淚，口中已不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她說“村，村長，我弟弟。我弟弟他不見了！”
這老人正是這一村之長，他後麵還站著許多人，有男有女，有青年也有老年。才有幾個人才上前扶她站起來，低聲安慰。
村長的臉上立即被焦慮的神色環繞，隱藏的更深的卻是一股深深的無力，“別哭了，小林，你弟弟腿腳不好，走不遠的，村裏還有幾十個人沒跑，大家一塊找找，一定能找到的。來，別哭了，先回屋裏坐著，大家夥一塊找找！”
她倔強的搖頭，燈都不打，就踉蹌的開始朝外友，神情痛苦。
許多人都歎氣。
幾十人打著燈，朝西邊的小路找了幾百米，連人影都沒見到，見到的隻有一片寂靜。再後來，便打道回府了，隻餘留她一個人抱著些僥幸在黑暗裏一邊哭泣一邊慌亂的找尋。她一遍一遍高聲喊道弟弟的名字，卻始終沒有任何人回應她。
。。。
天微亮時，不遠處已升起肉眼能見到的黑煙。
他一隻腿幾乎隻能在地上拖行，前進的很艱難，連鞋側都被磨掉了。
他沒有目的的矗立在黑暗中時，終於連最終的指引他的迷茫也消失了。
那女人大概很關心他的弟弟，但是，那又如何，他不是他，他已也不需要這些東西。
他精神恍惚，朝東漫無目的的步行著，眼中已失去所有活人眼中該有的成分，腿腳艱難行走，連疼痛也無法使他回神。
他覺得，此刻的自己大概像個瘋子，渾身狼狽，連眼睛也無神。
耳中傳來的炮火聲並不能使他本就顫抖的腿再顫抖幾分了，路途上不時有神色疲憊的人經過，拿看待瘋子的眼神看待這個離戰爭越來越近的少年。
他沒有管，隻是不停的拖動著左腿像拖動身外之物一般。
幾天幾夜沒有進食的感覺，身體仿佛到達極限，下一秒就要倒下，但他無所謂。
炮火與硝煙，戰爭的象征離他越來越近，他幾乎能見到路邊已有人姿態奇怪的死去。
他沉默望著，內心麻木到沒有任何的感覺，眼前的景色仿佛隨時會被黑暗取代，再開始下一段荒謬的經曆。
他沒有笑，隻是朝頭頂看，忽然竟感到天地都在奇異的晃動，隨即，便是黑暗取代這所謂的光明時感受到的最後一秒深入骨髓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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