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29 更新時間：18-09-27 22:19
一件會引起眾怒的事情究竟何時會平息呢。或是說，黑暗究竟過了多久才會將不堪一擊的真相掩埋。
…
大概李審隻是醉的太深了。
縱使肉體正在緩慢的從那種麻醉的狀態中掙脫出來，靈魂與精神卻始終無法從中逃離。
眼前這一切，平庸的自己與這無力的現狀，幾乎將他骨子裏所有正常流淌的熱情的血液都吞噬了個盡。
他在醫館的一張堅硬的床板上醒來，睜開眼的那一秒，眼中也還有一股從未消散過的頹廢與迷茫。
醫館的那些自命清高的醫者從來都用高人一等的眼神望著那些所謂的俗人，他自然也是這俗人之中一員。
可一見到那些夾雜著矛盾神情的臉孔，他便會有一種狂笑的衝動。
像是昨夜的酒精還未消散一樣，他人多半會嘲笑他瘋了。
但他清楚，此刻的他，即使因頭痛而艱難睜開雙眼望著這世界，腦子卻再清明不過。
臉上掛起再熟悉不過的浪蕩而無能的偽裝，即便頭痛欲絕，他也看似囂張的走出這間令他幾欲嘔吐的冰冷的屋子。
頭頂的烈日同餘留的眩暈感而重合，他感到有一股刺痛他皮膚的灼熱的溫度直直的照射著他。
頭頂不知何時產生的傷疤被簡陋的處理了，但他卻並沒有將其放在心上，即使這疼痛在他行走的同時若隱若現著。
他才後知後覺的想道：原來已是正午了。
繁華的大街上站著許多拉車的男人，沒隔幾秒鍾便會抹抹額頭上在陽光之下因流出汗水而反光的臉頰。
在一個暗處的小巷，他意外的見到個白衣的男人。男人正做出了一種不合他身份的動作，他正屈膝著，沉默的望向暗巷的方向。
是那個曾救了那小家夥的年輕醫生。
李審的眼神才有些回神了，隻是無聲的站立在他旁邊，便聽見了暗巷處什麼東西逃竄的聲音。
是很微弱的聲音，也是很突兀的聲音。
白衣男人才站起來，花了短短幾秒鍾整理了自己的衣服，才對李審微微點頭，也不多說幾句話便打算離開了。
李審想，他大概是在看巷子中的什麼野貓或野狗。
忽而想起那隻仍被關在籠中小家夥，嘴角的苦悶才被一抹僵硬而勉強的笑所中和。
許久，隻是低聲朝著他的背影說了一句：“多謝。”
男人隻是步伐微頓，肩膀微微有一些起伏，隨後竟一言不發的快速離開了。
李審嘴角的笑才迅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便隻有自嘲了。
他沉默的順著那條繁華的道路朝一個方向走，卻仿佛是正在漫無目的的行走一般。
衣服有些狼狽，額角的傷痛隱隱作痛著，對於昨晚發生的事，竟記不清什麼了。唯一記得的，便隻有心中那一股仿佛能夠使胸膛炸裂開來的苦悶。
他隻是竭力將它壓製。最終卻是變得精疲力盡。
路上的那些陌生的行人仍用豔羨的目光望著他，想要上前施展的阿諛奉承都被他那張仿佛凍上寒冰的臉頰給摔的粉碎了。
是一群有眼無珠的家夥，既愚蠢又虛偽，他在心裏想道。
他在心中狂笑。許久，麵上也隱約染上幾分瘋狂的笑意。以及，對眼前這世間越來越蔑視的樣子。
但所有的一切，他人對待他的或是他對待他人的樣子，都隻好像是一麵巨大無比的銀色的冰冷的鏡子，映照出的，隻有他最真實的內心。
有多麼悲哀呢。
隻至他回到李府大門前了，見到兩個守著正門的侍衛正彼此說話，笑的開懷至極。
他望著這一切，本該是同自己毫無關聯的一切，卻忽然仿佛無法自控自己的情緒一般，臉上的偽裝一點一點的碎掉，展露出最真實的表情。
他表情有些陰寒的朝大門處走去，忽然發現一件極為有趣的事。
那兩個侍衛望見他竟像是望見了惡鬼一樣，臉上生動的神情一寸一寸的轉化成一種恐懼的神態，仿佛是兩隻被人類扼住了咽喉的老鼠一般。
李審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的加劇，嘴角扯開越來越大的弧度，直至他自己有一種自己的嘴臉已被撕裂的感覺。
“少爺…少爺您…您回來啦！”
他聽見了侍衛用他的嘴巴發出的充滿惡臭的奉承的聲音，隨即沒有任何回應。
李審覺得自己大概酒還真的沒有醒，平日裏的他常展露笑臉，心底卻比世上任何一個人都要厭惡著笑。
每每那時，總會有一股無盡的痛苦的感覺死死纏繞著他，審訊著他的罪惡，最後，鞭笞著他的靈魂。
而現在，此刻，他竟像是瘋了一樣笑著。笑到眼前的兩個侍衛幾乎是認為他是發邪了。
他一腳踹開了一個侍衛，便搖搖晃晃朝府內走，仿佛走進了個更黑暗的地方一般，死死眯著眼睛望著眼前的一切。
一切笑容忽然被他自己割斷了。他臉上的神情忽而便僵硬了。
他閉了閉眼，緊緊攥著拳頭，許久在心中罵了一句。
“廢物。”
沒有開端，沒有結尾。
一人獨行最好，永遠不必偽裝，隻是當他回到自己的住所時，卻連這真實的神情也逐步僵硬。
第一眼見到的，是那個空蕩蕩的鐵籠。平日裏裏麵總會躺著隻休憩的野獸的鐵籠，此刻籠子大門大開著，除了冰冷的空氣，裏麵便空無一物。
他的眉頭一點一點的緊皺，仿佛是臉上一個再也解不開的死結。
餘光見到的，則是地上的那兩灘血紅的痕跡。
才有刺鼻的腥臭味傳入他鼻息中，那股獨屬於血液的惡臭。
他的棕色的眼睛看似睜開著，實則裏麵早已攪成一灘渾濁的水，有慌亂而惶恐的情緒又在這其間穿梭。
這現狀不會他的腦海中生出什麼白癡而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見到地上那個仿佛重物被拖拽的痕跡，眼皮劇烈的跳動。
卻愣愣的睜著眼，仿佛眼皮已無法容納任何一顆眼球了。
他嘴唇緊閉看似麵色冷靜著，實則已無法控製自己的手，它垂在身體兩側，卻開始無聲的顫抖了起來。
他從不會輕視這所府邸，還有這裏麵的任何一個人或動物，他常帶著巨大的惡意猜測著他們心底一切肮髒而狠毒的思想，而今，這猜想終於成為事實了。
他渾身冰冷，仿佛多年前那樣。
甚至連看守院子的仆人何時來到都不知，隻聽到一個聲音清脆的女孩朝他歡快無比的說道：“少爺您回來啦！這壞家夥今日吃人啦！被槍斃了！”
仿佛是雀躍無比的樣子，她甚至說道：“還好它死了，要不然不知哪日就傷到您了。”
李審表情怔怔的聽著，緊握著的拳頭忽而鬆開了。
他忽然想起不知何時時見到的野獸的樣子，它蜷縮在籠子中，背後一道幾乎劈開整個後背的傷口，它卻睜著一雙如同人一樣的冷漠的眼睛。
“被槍斃了。”他一字一句的說道，幾乎有些咬牙切齒。
“是啊是啊！沒幾槍就被打倒了呢！少爺少爺，您用午膳了嗎？”侍女回應著說道，見到李審背朝著她一動不動的樣子，便麵帶笑容的繞到他身前去。
隻是下一秒，當她見到李審的樣子時，卻在瞬間驚恐到仿佛靈魂出竅，再也不能回歸肉體。
隻見她眼前這個長相風流倜儻的二少爺臉上的神情不知何時以籠罩上一層濃重的陰霾，仿佛頭頂再猛烈的陽光也無法驅散了。麵無表情的樣子，卻好像是在竭力遏止內心的憤怒，臉上的每一個五官都變成猙獰的模樣，仿佛已被惡靈附身。
他的牙齒死死嵌入嘴唇也不自知，渾身無力著卻顫抖著，血跡順著下巴流到衣領上，卻被他眼中那股幾乎使人渾身發冷的恨意死死的鎖住。
真…有意思。
真有意思啊。
李審的心已因憤怒與悲傷亂成一團，連正常的思考也仿佛很難集中注意力了。
他臉上忽而揚起一抹巨大的弧度，仿佛黑暗盡頭生長的一株血紅色的花。
“真好啊。”
“真好。”
他忽然麵無表情的朝著外麵走，隨即眼睛直視著頭頂那個灼熱的火球，直至眼前五彩與黑暗交錯也不肯轉移視線。
身體，卻無聲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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