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790 更新時間：18-11-29 11:48
坐在卡車之上時，男人單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則隨意放置在一邊的車窗之上，身體隨著朝前行駛時的顛簸而顛簸。窗外的寒氣透過窗戶滲透進來，同強烈的冷風貼身接觸的左手竟被冷到有些麻痹。
他單手支起下巴，如同往常一般獨自開著車，沉默度過這漫長的無盡路途。口中的劣質香煙點了一根又一根，發黃的煙頭便也一根又一根墜到地上，隨後被車輪碾成粉碎。
寒氣與煙氣有些嗆了喉嚨，他不住的咳嗽，喉嚨竟如同撕裂般的疼痛。夜色之中，脖頸處的刺青好像成為一道又一道黑色的痕跡，無聲束縛著脆弱的喉結與喉嚨。
但他棕色的瞳孔之中卻始終沒有發生什麼改變，冷寂到仿佛永遠不會產生變化。直至廢品場的那但微弱的燈光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之中，他也仍舊支著下巴，四肢僵冷的控製著方向盤。
直至廢品場完全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他將車停在了空地之上，隨著沉寂空氣中的一聲啪嗒關門聲，他跳下了車門，驚起一些灰塵。
刺骨的冷意透過襯衫的每一個縫隙滲透進來，男人動作幹脆的將車上的廢品卸了下來。
渾身的僵硬被驅散，額角也冒出了一些熱汗，這汗珠還未從下巴上完全滴落竟已被空氣中的冰冷因子全麵入侵了。
多年前，他獨自一人流浪到這個地方被他的養父所收養。養父一生沒有生什麼孩子，死後自己便理所當然的繼承了這個巨大的廢品場。他生性便冷漠，養父死後也同從前沒有什麼兩樣，十年如一日般的活著，靠著這份工作謀生，仿佛永遠也不知道疲累一般。
沉默走進廢品場中時，那個少年仍舊在他常待的那個角落等待著他。少年叫陰天，是自己幾年前收養的養子。
或許自己的心中是對那位養父有幾分感激之情的，無論他多麼荒謬的所作所為。所以當年當他見到角落處蜷縮著的少年，就仿佛當初養父望著他時，心軟的給了他一口飯吃。
少年脾性古怪，比之多年前的自己更加少言，甚至偶爾有些神經質。他也從不在意，仿佛養隻狗一樣的養著他。這地方已被荒廢十幾年了，更荒廢到連法律都不複存在了，亂的很。
忽而他卻見到陰天懷中抱著的一團不明的東西，幾乎迎麵而來便是一股撲鼻的血腥的味道。眉頭僅是微微一皺，麵前的孩子便畏縮的朝後蠕動幾公分。
“把你手裏的東西扔了。”他目不轉睛道，語氣中帶著一股濃重的嫌惡。
“爸爸，我想養狗。”麵前的少年低垂著頭說道，眼睛死死盯著懷中的狗。
他無意掃了一下陰天懷中的東西，竟無意見到了一雙眼睛。它的瞳孔仿佛漆黑到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眼球也是一副一動不動的樣子，喪失了任何生機。他的眉頭皺的越來越深了，心中升起的卻不是加劇的厭惡，而是一股突兀而矛盾的糾結感，毫無源頭的在他心底肆虐。
他用力按了按跳動的太陽穴，妄圖壓製這股莫名的悸動的不安感覺。忽而他才發覺，這隻狗竟是那隻他曾見過的。
多年前在一次行駛的途中他曾見過一幕至今難忘的場景。黑夜之中，幾十隻眼珠發些綠光的野狗瘋了般撕扯著一隻幼貓，幼貓發出一聲微弱的叫聲，隨後便被成群的野狗玩弄玩具一般撕扯成無數血肉碎屑。
人的成長往往是在分秒之間的，他亦是如此，見到那一幕後他忽然想起養父曾同自己說的那一句話。
“狗就是隻狗。對待狗，不要把狗當人看，也別把狗當狗看，當成一個玩具或者一個垃圾就好。”
他曾再度見過一次類似的場景。在十幾隻野狗撕咬一隻流浪狗的戰爭中，一隻灰色的瘦弱的幼犬獨自亮起尖銳的牙齒，同十幾隻成年野狗廝殺著。這一副荒誕而不切實際的場景卻的的確確被他所見到了，在一場力量相差懸殊的生死存亡之中，它竟獨自同一切的苦痛與陰暗所對峙著。
而此刻，見到眼底這隻一動不動渾身傷口的狗，尤其是脊背那一道穿破整個身體的傷口，忽而他才認識到，這隻狗已經死了。
“扔了。”他望著狗的眼珠，麵無表情著說道，仿佛語氣中沒有任何的動容。
“爸爸，我要養狗。”陰天低聲近乎偏執著說道，他滿臉都是紅色的血跡以及一些髒汙而惡臭的黃色痕跡。
他眼中沒有任何不耐，隻是沉默的朝裏走，高大的身影帶起些冷風，仿佛整個人都同隱沒入寒風之中了。
“陰天要養狗。”
他聽見遠處那道帶著幾分哭腔的稚嫩的嗓音近乎著魔了一般自言自語道，腳步終於頓住了，卻不能再挪動分毫。
他的耳邊忽而回蕩起一個聲音，腦海裏回想著的一切卻同方見到的那雙漆黑的眼珠相抵觸著。
“人也是這樣。對人，當成隻狗就好了。”
“扔了。”他眼珠直直盯著前方，這樣說道。
–
呼嘯的寒風之中，高高的柵欄之上，懸掛著一隻背朝著天麵朝著地的狗的屍體。它的眼珠沒有閉上，黑色的眼珠在陰暗的天日之下流出的血顯現出焦黑的痕跡。
正下方，卻直直站立著一個背靠著柵欄抽煙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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