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143 更新時間:18-03-11 03:32
那年,海南電視台有一個導演,飛到古城西安(當時我在編《男友》雜誌),要把我這個苦孩子的經曆拍成電視劇,八集。她把名字都想好了,那名字很俗,聽的人都不好意思,在此不提。
當時《男友》雜誌上還登了一啟事,為這個戲選男主角和女主角。
男主角十四個,女主角一個,一集一個。女主角當然是我。
報名的信件像雪花一樣飛來,都裝著照片和簡介。那些信堆了半房間。有倆編輯專門加班幫我拆信,每天都幹到很晚才回家。
有個人曾對我說,假如你夜裏看不同的陌生人的照片,超過一萬張,你就會瘋掉。我一點都不信。
可這天夜裏,有個編輯突然叫起來。我問她咋地了,她舉起一張照片說:“這有一個女的,跟您特別像!”我接過來看,果然像!
另一個編輯看了後,朝我鬼鬼地笑。
我說:“你笑啥呀?”她說:“謝老師,您別開玩笑了。”我說:“我開啥玩笑了?”她自作聰明地說:“您把自己的照片寄來,騙我們玩。我一眼就看出來了。”我說:“咳,真不是我!”然後我對發現這封信的那個編輯說:“你把信封找來。”她就把那信封找來了,上麵的地址是遙遠的北京。。。。。。
難道是她?
我努力回想。她的單位好像是一個叫《賣》的報社。我記得當時我還為這個報紙的名字叫好,我說:“這名字真簡單。假如辦一份全是各種商品信息的報,名字叫《賣》,那多好啊——《賣》報《賣》報”!
現在,我怎麼都想不起那人的名。
雖然希望渺茫,但我還是決定去《賣》報找找她。
我要找到這張多年前照片上的人。
我在新聞出版這個圈子呆久了,很熟,我很快就找到了《賣》報社。那是一座寫字樓,裏麵有很多公司。我走在樓道裏,東張西望。
有個矮個子男人迎麵走過來,她跟我打招呼:“夏菲菲,你回來了?”我陡然想起那人就叫夏菲菲!
我說:“我不是夏菲菲,我找夏菲菲。”那矮個子男人走近了我,才發現自己認錯了人,她驚歎道:“嘿,你和她長得真像!對不起。您是她弟弟吧?”我說:“不是。”她斜著眼睛看我,得意地笑了:“那她就是您弟弟了。”“也不是。”我知道我遇見的是一個饒舌的人,就避開誰是誰弟弟這個十分不沾邊的問題,直接問:“她的辦公室在哪兒?”她說:“您不知道?她半年前就跳槽了,那段時間我不在,我表姐生病了。。。。。。”我著急了,問:“她去啥單位了?”她說:“一個好像叫24小時的影視公司,聽說她去當副總經理,而且薪水特別高。。。。。。”我說:“你幫我找找她的電話,行嗎?”她說:“你等等,我去采訪部問問。她原來一直做記者,她是個很敬業的記者。。。。。。”她一邊說一邊走進了一個辦公室。
過了很長時間,熱心的矮個子男人才出來,她說:“真抱歉,夏菲菲跟她們都斷了聯係。平時,她和同事們的關係都不錯,可是。。。。。。”我有點不知所措了。
一個直覺衝擊著我的腦海——就是她!
最後,我終於沒找到夏菲菲的任何聯係辦法,隻好沮喪地離開。
之後,我像大海撈針一樣一直打探這個叫24小時的影視公司。
其實,這根針就在我腳下——有一次,我跟一個朋友閑聊,說起了這件事。她說:“我知道這個公司呀,前不久,她們還找我寫過一個本子呢。”我眼睛一亮:“她們在哪兒?”她說:“好像就在你們編輯部附近。等我回去找到名片再告訴你。”晚上,我的朋友打電話來,告訴了我詳細地址。果然就在我工作的編輯部旁邊,三環路上。第二天我就去了。
我一帆風順地找到了那家公司。
那個公司的人也都說我和夏菲菲長得像。
一個職員告訴我,夏菲菲一個月前就神秘地辭職了。而且,她和公司裏的任何人都沒有聯係。
一個月前正是假周德東在天安縣為文學青年講課的時間。
我問那個職員:“你知不知道她住在哪兒?”那個人說:“我幾個月前取資料去過一次,不知道她現在是不是還住那兒。”然後,她把那個地址告訴我了,是玫瑰居一帶。
我當天就去了。
我到那個地方的時候,天快黑了。路燈亮了,個別的小偷已經從洞口露出眼珠。
那是一個很舊的樓,所有的窗戶都沒有亮光。
我慢慢地爬上去。樓梯很黑,有一股黴味。我在走近一個可怕的謎底。
最高一層。
樓道裏沒有燈,暗暗的,一片死寂,隻有我慢吞吞的腳步聲。我甚至懷疑這是個廢棄的樓。
我一邊走一邊看一個個門牌號。我隻有把眼睛湊近門牌號才能看清。
我的眼睛湊近其中一扇門的時候,那扇門竟然自己慢慢拉開了!
一張臉出現在我麵前,把我嚇了一跳。
她和我麵對麵地站立。
我倆都愣住了。
她和我長得像極了,我遇見了我!
她的臉很白,是那種沒有血的白。
就是她。
我先說話了:“你是夏菲菲嗎?”她反問:“你是?。。。。。。”我說:“我叫周德東。”她冷冷地說:“我不認識你。”我說:“幾年前,你不是給《男友》雜誌社寄過一張照片嗎?”她皺皺眉:“什麼《男友》雜誌?我根本不知道。”我想了想,說:“我是個作家,寫恐怖故事的,我可以進屋跟你聊聊嗎?”她也想了想,然後說:“你想進就進吧。”這是一個很簡陋的房子,一看住的就是那種隨時要搬走的人。屋子一角有一堆亂七八糟的書。房頂有一隻很小的燈泡,昏昏黃黃。
我坐下來。我印象最深的是窗戶上擋著嚴嚴實實的簾子。那簾子是黑色的,好像很沉。
她坐在我的對麵。她沒有給我倒水,兩個人就那樣幹巴巴地坐著。她看著我的眼睛,問:“你是怎麼找到我的?”我說:“打聽的。”她繼續看著我的眼睛:“你為什麼要找我呢?”我知道,她一直在試探我。我有點緊張。
隻有我和她。
假如我挑破那個秘密,我能活著走出這間房子嗎?
我裝作沒事兒一樣說:“我記得曾經接到過你寄的照片。因為你長得跟我特別像,所以記得很清楚。現在我到北京工作了,偶爾想起你,就找來了。”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你找我費了很大勁兒吧?”我說:“就是。”她說:“真是怪了,我根本沒寄過什麼照片。”我說:“那可能是我搞錯了。”接下來就沒什麼話說了,很靜。
為了掩飾尷尬,我假裝左顧右盼地打量她住的這個房間。
我說:“這房子采光不好吧?”她也四下看了看,說:“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搬走了。”我忽然想到,她隨時都可能在我眼前消失。也許,現在不問清楚,我就再也找不見她了,而那個事件也就成了永遠沒有底的謎。
我鼓了鼓勇氣,終於說:“夏菲菲,我想問你一件事,你別介意啊。”她會意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有事。”我看著她的眼睛,突然問:“你前一段時間去沒去過東北?”“去過。”接著,她也盯著我的眼睛,問:“你怎麼知道?”我避開她的問話,繼續問:“是黑龍江嗎?”她想了想,說:“是。”我又問:“你去幹了什麼?”這句話中加個“了”,味道就變了。氣氛一下緊張起來。
她摸了一下鼻子。我覺得她是在掩飾慌亂。然後,她說:“我去抓一個騙子。”我皺了皺眉:“你去抓騙子?”她說:“是的。”然後她又摸了一下鼻子:“那時候我剛剛調到公安局,正巧接到一個案子,詐騙,罪犯嫌疑人跑到黑龍江去了。但我撲了個空。。。。。。”然後她又盯住我的眼睛:“你怎麼知道我去了黑龍江?”我毫不信任地說:“我實話實說,不想繞彎子,那段時間,有一個和我長得很像的人到黑龍江冒充我,我懷疑是你。”說完這句話,我的心劇烈地跳起來。
她並沒有吃驚,隻是說:“是嗎?那不是我,你又搞錯了。”然後她拿出她的警官證,在昏黃的燈光下遞給我:“您看看,我現在是警察,不可能冒充你。”我揶揄道:“她還有我的身份證呢,所以,我看你的警官證也沒啥用。不過,這個冒充我的人到那裏並沒有騙錢財,反而幹了些好事,沒啥,我之所以查這件事,是因為我覺得很怪。”夏菲菲說:“那可能是變態。”我仍然看著她的眼睛說:“也許是。”她又問:“她去的是什麼地方?”我說:“天安縣。”她說:“我去的那個地方是方圓縣。”我說:“這兩個縣挨著,太巧了。”這時候,有人敲門。
夏菲菲站起來,打開門,我看見門外有兩個穿警服的人。那一瞬間,我應該一下想到是夏菲菲犯事了,警察來抓她。可我沒有那樣想。我當即認定她們是夏菲菲的同夥。我甚至懷疑她們是被夏菲菲施了法術的紙人,因為她們的臉也都很白,白得不正常。
夏菲菲對她們低低地說:“進來吧。”然後,她對我說:“這都是我們刑警隊的同事。”她們是警察?我覺得她們穿的警服都不合體。
我忽然想起一個電影,兩個人害死了兩個警察,把她們的衣服從身上扒下來。。。。。。那電影中的兩個亡命徒跟這兩個人還真像。
我觀察著她們的臉,她們的神情都有些怪,很飄。
她們進了屋,都坐在沙發上,不說話。她們坐在我和門之間,也就是說,她們的四條腿擋著我出去的路。
夏菲菲把門關上了,動作就像她打開時那樣輕。
我一下想到,我可能真的不能活著走出這個房間了。
夏菲菲指指我,對那兩個人說:“你們看看她。”其中一個人看了我一眼,沒有一點笑意,她問夏菲菲:“這是你哥哥嗎?”“不,不是。”另一個說:“那就是你弟弟。”夏菲菲說:“我的哥哥弟弟長的其實並不像我。”那倆人感歎:“你倆真像。要是你當她,或者她當你,肯定沒人能認出來。”我哆嗦了一下。我看看夏菲菲,連忙說:“熟人還是能區別出來的。”夏菲菲突然對我說:“要不,咱倆就換換?”我一驚:“換什麼?”她說:“就是我當你,你當我呀。”我擠出一點笑,帶著討好的味道:“你真會開玩笑,當一個賣字的作家多苦啊。”夏菲菲也對那兩個人擠出一點笑:“你們覺得呢?”那兩個人都擠出一點笑:“我們覺得這個遊戲很好玩。”這時候,牆上掛的那個破鍾敲響了,很刺耳,“咣!咣!咣!咣!咣!咣!”喪鍾為誰而鳴。
我鼓了鼓勇氣說:“夏菲菲,我還有事,我走了。”她並沒有像我想的那樣阻止我,她說:“那好吧。”我說:“有空你到我那兒玩。”這完全是一種客套,我沒給她名片,她根本不知道我的地址和電話。
我走過那兩個人的四條腿時,也跟她們打招呼:“再見。”“再見。”她們是一同說的。
夏菲菲說:“我送你。”我說:“不送了。”夏菲菲說:“不行,樓道黑。”出了門,她又輕輕把門關上,然後她低低地說:“要是你發現那個人在北京出現了,你立即通知我。”“噢。”我隨口說。我看不清她的臉。
她送我到了樓梯口,有了點光。
我回頭看了她一眼,那束燈光照著她很白的臉,賊嚇人。那一刻,我覺得她的眼神可疑到了極點。我低頭匆匆走開。
出了那個舊樓,我感到無比孤獨。
一個人,匆匆走過,看了我一眼。她也許是小偷。她也許在對我說:小偷向您提示,謹防警察。
我一個人坐在漆黑的劇院中,四周的座位都空著。帷幕慢慢拉開,台上也是一片漆黑,隻有一束慘白的光,從舞台後直直伸出來,照在我臉上。我看不清四周。一個恐怖故事要開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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