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  第一回.雲遮福地飄簫綠 笑飲無所慕春蔥

章節字數:4432  更新時間:18-03-22 1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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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當之名取自“非真武不足當之”,在江湖中與嵩山少林被同尊為武林之首,百年來威名遠揚。

    武當教位於武當山,是謂之“五裏一庵十裏宮,丹牆翠瓦望玲瓏,樓台隱映金銀氣,林岫回環畫鏡中”的仙山瓊閣。

    武當山,又名太和山,古有“太嶽”、“玄嶽”之稱。西界堵河,東界南河,北界漢江,南界馬南河,景色秀麗,群山巍峨雄壯,更有七十二峰﹑三十六岩﹑二十四澗﹑十一洞,被譽為“亙古無雙勝境,天下第一仙山”。

    紫霄岩,是武當山展旗峰東南一塊巨大的岩石,四平八穩探出懸崖而去,大有升天之意。相傳道教信奉的真武大帝得道飛升之“聖境”就在武當山的紫霄岩。而這裏也是武當掌門的清修之所。

    岩邊拾階而下,拐過一處小山崖有一座小涼亭,泛白的木頭梁柱,頂上搭著厚實的茅草和樹皮。無薄櫨節之華,不修椽,不剪茨,以白雲為藩離,借碧山為屏障,木頭牌匾上歪歪斜斜塗寫了三個依稀可辨認的字:無所居。

    此刻,涼亭裏見著一位青衣道袍的清秀青年,看他年紀不過二十,一襲長發微微束起,細眉微挑,一雙狹長鳳眼似看破紅塵般不帶一絲凡煙,盤坐在亭中,腿上放著一古木朱尾琴。原本隻是雙眼淡漠望向涼亭外的萬丈深淵,咻地,細長手指悠然一展,輕撥琴弦,薄唇輕啟,清亮悅耳之音響徹幽穀: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

    清秀青年身邊,斜躺了一個年輕男子,一樣的青衣道袍卻是隨意敞開露出結實的心口,頭發也隨意散開叫那山風肆意吹著,看那眉眼倒是幾分俊俏卻偏偏留著拉雜胡子略顯得邋遢,此刻男子微微帶笑眯眼聽著身邊人的清唱,翹在自己膝蓋上的腳也隨著唱詞輕輕搖晃著,好一副愜意之極的樣子。

    忽然,眼見著涼亭之下的青石台階上,又一個小個子少年登登而上,看他身材細幼,身著黃褐色的道袍,雙手負在身後,還挽了一個小竹籃。人說武當功夫一流,輕功也是出神入化,這青石台階且高且陡仿佛指天直立,看著小小道士輕鬆而上,麵上還掛著笑容,可見傳聞不假。

    黃袍小道士剛落腳在涼亭裏,琴聲便住了,斜躺著的胡渣男人緩緩睜開了眼,見著來人卻又笑著眯了眼去。

    男人還沒開口說話,黃袍小道士卻先咦了一聲,才笑著對那彈琴的清秀青年道:“餘師哥,這有人不懂音律卻要假裝斯文人,你這不是對牛彈琴麼?”說完卻是自顧自笑著,將手中竹籃放下;看那竹籃青綠相間,裏麵卻是裝著十餘隻紅豔豔的荔枝。

    彈琴的餘天堯聽了這話嘴角含笑不語,身邊被數落的男人卻也是不惱,反而笑著起身伸手要去捏那黃袍小道士圓撲撲的臉頰:“小白,山下可好玩?”

    啪地將男人的手拍開,白宵笑了瞪他一眼:“才不是去玩呢!看我忙了那麼久回來還給你帶果子,你卻說我去玩,好叫我這好心白費了,哼!”

    男人賠笑著將他拉著坐下來:“是是是,小白對他師叔最最好了,來來坐下坐下,叫師叔給你剝荔枝吃!”說著右手兩指在竹籃邊緣一點,一粒碩大的紅果就彈起被他接在手心間。

    “你呀!”白宵笑著睨他一眼,不過卻也乖乖坐下來,轉頭看餘天堯若有似無撥弄琴弦,才又開口說話,

    “不過今天下山去卻聽到一個不得了的消息。”

    “哦,說來聽聽,”男人接了話茬,可卻隻是低頭專心剝著荔枝,看那白皙果肉誘人無比,透著些許桂花香氣,男人笑著將果子遞給了身邊的餘天堯。

    餘天堯不曾接,男人卻不依,餘天堯也隻能輕歎氣接過去,入口一陣清香,男人再遞手他卻隻是搖頭。

    “嗯?小白繼續說啊,”男人將剝好的果子又遞給白宵。

    白宵似是有些吃味,接過果子小嘴撇了撇,才繼續道:“我們吃茶的時候聽說啊,江湖上有人失蹤了,而且不是別人,而是……師叔你猜是誰?”

    男人一頓,將果殼輕輕拋進萬丈深淵:“不知道。”

    白宵睨他一眼,也繼續道:“失蹤的人不是別人,而是武林盟主!”

    “黃盟主?”餘天堯停下手,一雙細長眉眼微微一皺,卻又緩緩轉開眼去看了身邊男人一眼。

    “對啊!”白宵自己也取了果子剝著吃,“人家說,現在江湖要起什麼大事了,連盟主都失蹤了!聽說還有其他的門派也有人失蹤呢!你說可怕不可怕!”

    這邊不曾接話,從紫霄岩那邊卻下來兩人,一樣是一身青衣道袍打扮,經過涼亭裏看到三人也不招呼,反而投來些許鄙夷的目光。

    涼亭裏的胡渣男人倒是先起身招呼:“劉師侄,楊師侄,給師傅送飯辛苦了。”

    餘白二人也跟著招呼。

    對麵二人對視了一眼,並不答話,隻無視三人繼續下山而去。

    “……什麼玩意麼,真是厚臉皮的東西,丟咱武當的臉……”遠遠地,似乎隻是在自言自語的聲音卻是很清晰地傳了回來,“成天跟著瞎混……”

    似乎並沒有聽見什麼不妥當的話,男人笑了笑,轉身卻見著小師侄那早已經氣的七竅生煙的臉。

    “嗬嗬,怎麼啦,小白?”

    “師叔!你!”白宵忿忿地往涼亭一坐,“你老是這樣!所以他們才老欺負你!而且明明你就不是那樣的人,為什麼在大師兄還有二師兄和掌門師叔麵前要……要那麼窩囊麼!”

    男人看著不忿的師弟卻隻是笑笑不說話。

    “你還笑!你就是這樣!他們都不尊重你就算了,你還任由他們這樣對你,你……”白宵怒氣衝衝地站了起來,衝到了男人麵前,“師叔你明明……”

    “小白,”男人笑著打斷了氣得肩頭顫抖的少年,“師叔這頭發可好看?”

    白宵細眼一看,卻是見到對麵的人手裏拿了個姑娘家的花簪子往他那本來就沒有好好梳理過的頭發上別。

    “你啊!”看著明明胡子拉雜的男人,一麵披散著一頭長發,一麵瀟灑地敞開道袍,卻還跟個姑娘一樣往頭上別簪子,哭笑不得地抓過男人的大手,“老是不正經的,跟你說什麼都吊兒郎當的!這又是哪裏弄來的東西,這是咱武當的人能用的麼?叫掌門師叔見了又要說你了!還有你這頭發,自己稍微收拾一下麼,……”

    任由白皙的手為自己梳理著頭發,耳邊全是那抱怨的話,男人手裏捏著前曰從某處得來的簪子輕輕地笑著。

    三人又吃果子閑話了一會兒,白宵才提了空竹籃下山去。

    涼亭裏,琴聲又斷續而起,餘天堯回憶著白宵的話,轉頭看了看在自己身邊假寐的男人,細眉微微鎖著,那雙丹鳳眼中眼神流轉似有千言萬語,卻又瞬刻不見,轉過臉來才緩緩開了口:“你可要下山去?”

    男人眼不睜頭不抬,卻也沒有驚訝他會開口問,隻淡淡答了:“我楊南丞不過小小武當道士,天下大事哪裏輪到我來管?”

    餘天堯看著他,似笑非笑,有意無意撥弄著琴弦。他二人相交多年,他又怎麼能不明白這男人的心思?雖然口中說著不管他事,方才聽聞盟主失蹤眉頭便沒有再展開。

    “天堯,”

    身邊的男人忽然又開口,餘天堯轉頭看向他。

    “我便是那牛也好,你快彈琴與我聽唄。”

    男人說得坦然,卻叫餘天堯忍俊不禁,低低笑了一回,才又轉複斂了笑容輕撥琴弦,漫聲唱來:

    “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覽明月。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武當掌門張三豐,江湖人都尊稱一句“張真人”,在武林之中地位崇高,其門下武當門人在江湖人眼裏也個個都是俠骨柔腸的大俠客。武當二代弟子一共有九人,其中三人是張真人的親傳徒弟,早年跟隨張真人走南闖北行俠仗義。張真人本人其實是大器晚成之輩,鋤強扶弱行俠半生,開山立派武當名揚天下。不過在其年過不惑之時,武功造詣可謂天下難有出其右者。到年暮垂老之際,修生養性悟道習武,其武功更是臻入化境,在江湖中的聲望更是無人能敵。無論哪家提及張真人都三分敬意,武當的名聲也因此而與天下第一門派“少林”並駕齊驅難分伯仲。

    武當二代弟子的其餘人等武藝多傳自張真人的三位親徒,唯有一位排行第十的徒兒卻是張真人晚年最為喜愛的親徒,這人更成了真人的關門之徒。一老一少親傳親教關愛備至,這個關門之徒便是楊南丞。

    真人八十高壽之年,三位親徒相繼去世,張真人悲傷至極,門中事務已經全部交由五弟子劉昌雲處理。武當門人雖然修生養性,不過人吃五穀,難免有人心做他想,武當之內也有人傳聞小師叔楊南丞其實才是張真人的衣缽繼承人。

    楊南丞,二十有一。武當張真人的武功傳聞當世無人出其右,而楊南丞年紀輕輕入武當門派晚,卻是張真人的嫡傳,同輩人中自然嫉恨的不少,好在他為人豁朗全然不在意這些事。

    雖說他確實看來是個不修邊幅的懶散道士,不過其實為人也是心細如塵,隻叫自己與師傅一個脾氣,見了熟人倒是罷了,見到生人倒是不怕禮多,說話客氣地能把人給噎死,倘要是他見得的歡喜欣賞的人,倒是少卻了這些繁文縟節。雖說他是二代弟子,可眾師侄們多和他年紀相仿,關係自然也好上許多,除了練武,閑來無事他便是喜歡與師侄閑話,與這師侄餘天堯關係最是好,二人正是親如骨肉兄弟,秤不離砣。

    白宵所提的事情,楊南丞其實之前也有聽聞,說不上心倒也並非真是如此,他也本來是個俠義心腸難免有所牽掛。不過那日在“無所居”彈琴閑話,到了第二天,餘天堯竟然也從武當山上失了蹤跡,一起失蹤的還有楊南丞的六師兄張鬆溪。

    需知武當山曆來門規甚嚴,且坐山倚勢,位處險要,若是要上山下山定然是要叫山下巡邏的師侄門見著的,若出山門也定然是要叫人瞧見,若是擄人而去,不可能絲毫無人覺察。而且但不說餘天堯的功夫不算太長,但他四師兄張鬆溪也是頗得真傳,江湖上能勝之人也不在多數,這般離奇之事發生在武當,何況還有盟主失蹤這一茬在前,這叫楊南丞何不心急如焚!

    師兄張鬆溪身有殘疾為人冷淡刻薄可與楊南丞關係頗好,而餘天堯與楊南丞雖然是師叔侄卻是親如兄弟可謂形影不離,兩人失蹤叫楊南丞心中擔憂焦急。不過身為小師叔他也不可自亂了陣腳,廢寢忘食地與師侄們一起將武當山上數十大殿茅屋和武當山下方圓百裏尋了個遍,可竟然一點線索都沒有!楊南丞真是愁得胡子也更糟亂了許多。

    “南丞師弟,”

    “是,掌門師兄。”

    方才楊南丞又到山下一尋依然無所收獲,臉上也是愁雲不散眉鎖如麻,這會兒正在大廳裏聽代掌門他的師兄劉昌雲的吩咐。堂下弟子也都一一並立,堂上劉昌雲也是臉色不佳,左右手分別站著他的兒子劉俊延和大徒弟楊靖。

    “張師弟和天堯師侄的事情,我已經稟明師傅,師傅也是擔憂不已,不過也言說他二人吉人天相,我們須要盡全力尋到他們的下落。”劉昌雲看了看楊南丞,眉頭卻依然解不開,“這件事情怕是和現在江湖中傳聞各家門派的失蹤案件有所牽扯,若真如此,怕是並非我武當一門之事,須得與各大門派掌門稍作商議。今曰你下山去,一來你在眾人中江湖閱曆最是高,張師弟和天堯的事你需好好探查,記住暫莫聲張,若叫外人知道我武當有人離奇失蹤,迄不成了武林笑話!”

    “南丞知道。”

    “然後,你到少室山和峨眉山走一趟,與為兄的送去這書信,邀方丈和師太共商大事,”

    “掌門!”劉昌雲話音剛落,站在一旁的劉俊延就立刻站了出來,“如此重任,還是交給徒兒去辦吧!”

    劉昌雲瞪了一眼心急的兒子:“俊延,為師自有安排。”

    “……是,掌門。”

    “素曰,念你還懂禮節,這次去了,莫要給武當丟臉,好了,你退下吧。”

    “是掌門師兄,南丞謹尊掌門師兄之令。”

    “其餘弟子,最近要緊看門戶,加緊巡邏,莫要再出岔子,叫師傅擔憂!”

    “爹!”眾弟子退去,劉俊延就按捺不住,忿忿然道,“為什麼要叫那家夥去?這麼重要的事怎麼能派那個家夥去?應該我……”

    “行了,爹自有安排,你不必多言。況且他畢竟是你師叔,人前注意點,莫叫人笑話我們武當沒禮數。”

    “是的,爹。”

    “你與你師兄到後廳來,我有話與你們說……”

    “是……”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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