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144 更新時間:18-03-30 20:02
與世無爭的國舅爺中毒暴斃,六扇門追查案子還沒查出什麼頭緒來,這國舅爺原本的宅子卻是易了主,新主子就是剛從關外回來的西平候澧子曼,“國舅府”變成了“侯爺府”。
這西平候澧子曼,和這蓮瑞國舅爺一樣都是受自己的妹妹蔭護,不過和這文縐縐書生氣的國舅爺相反,這位西平候卻是武人出生,曾是羽林軍騎。數年前前往關外戍守,倒不曾有聽聞什麼戰事捷報。不過江湖中人對這個西平候並不陌生,因為這個西平候大人就是好個與江湖人結交,聽說與不少江湖人也有八拜之誼。
這時逢太子新婚燕爾天下大喜,又或大約是怕西平候在關外受累受苦了,所以才將這玲瓏別致的江南宅子賜給了澧子曼。本來就是個文人國舅爺的府第,處處都透著個雅字,庭台樓榭無一不是江南風格,連同府邸大門也是小家碧玉般,不過裏麵的宅子卻是東西兩廂裏外七八進,住個百十人不在話下。
這會子,楊南丞就已經坐在這,原蓮瑞國舅府現西平侯爺府的花廳裏了。
這花廳也不比尋常,繡闥雕甍,山石點綴,更有一處活水繞階緣屋,汩汩躍出;花廳裏種了無數的芍藥牡丹,芙蓉山茶,又種奇草樹木,牽藤引蔓,妙趣橫生。不過楊南丞鼻子不好使也並非賞花飲風之雅人,權當是這裏看來清淨。他來得也早,選了花廳這位置坐著,也正好將整個大廳和出入大廳的人看個仔細。
人來了不少,不過沒見著什麼熟臉。
說是沒見著什麼熟臉,不過從兵器行頭上也大概能看出是何門何派。
這裏是江南,赴宴的半數都是江浙一帶的名門幫派。看大廳中央桌上坐的,似乎是崆峒三秀,大約是因為正值名利雙收,三位年輕人看來都有些傲氣滿滿;南隅坐的是幾個北方門派,戴著鬥笠的兩位,看打扮應該是滄海門的人;東頭正在吃茶說話的兩位,倒是看著眼熟,想了片刻,這才記起,那微微發福的臉不是京城有名的行掌櫃又是誰;和他說話的人倒是沒有印象,看打扮也不像是行商之人;方才與人起了口角又匆匆出了大廳的是個花和尚,那和尚倒是知道的,喚做不戒,原是高僧之徒,但是犯了佛門僧戒而被逐出師門。
楊南丞正注意著,見著正門外進來幾人,堂下喝茶的不少人都見著對麵起身做禮,楊南丞順著望過去,為首的一位麵相倒是有些眼熟,長臉飛眉,官家打扮,腰間別個判官筆。
“顏捕頭。”
聽著有人唱喏,果然是六扇門的捕快顏文卿。
看顏文卿麵若春風一路走來,向著周圍各桌做禮倒有些主人家的模樣。待得走近了,楊南丞才又看到他身後跟了一位看來年紀不過十七八的青年,穿著平常,不過淺鬆綠緞麵長衫腰間掛個翡翠牌子,微微低首卻是可見得那梨花俏麵,眉清目秀,俊朗實在難得一見,叫人不得不心中迤邐。
楊南丞見不得美人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對麵本是一路低頭不語,這會兒似乎覺察了他的目光,微微抬頭掃了他一眼,卻不知為何那眼神微韞中帶了幾分不屑。這一瞪倒叫楊南丞尷尬地趕緊轉開眼去,堆笑向著顏文卿回禮,說了幾句場麵話。
要說到讓楊南丞特別注意的人,那也隻有一個在偏廳單人坐著似乎在假寐的人。那是個金色頭發的外族人,一襲紅衣,上繡金色芙蓉,腰間係著一隻黑色的短劍。而且,剛進侯爺府的時候還見到幾個外族人進出,不過還沒看個究竟人也就不見了。後來又來的兩人倒是有些名堂,幾年前在江湖做下不少案子的中原三怪的老二和老三,聽說他們與官府結了梁子以後去邊陲歸隱了,這會兒出現在侯爺府倒是讓人有些驚訝。不過想想這澧子曼也便是從邊陲回來的,那也就是在情理之中了。
想到外族人,楊南丞不禁有點發熱,心思裏回憶起了那晚的露水佳人,那頭如月的銀色發絲……
麵不相察地苦笑了一下,楊南丞搖搖頭丟開了這些心思,呷了口茶。
侯爺府的茶也是江南有名的秀蘭珠,清香得緊,不過喝在他嘴裏還不是味,一時缺了點啥,倒是覺得在嚼著什麼。
楊南丞正想著呢,忽然聽見身邊一清亮聲音響起:
“阿彌陀佛,楊施主別來無恙?”
轉頭一瞧,卻是一位素衣僧人,頸上掛著黑檀念珠,三十開外,身材高大麵貌俊逸,一臉和煦的微笑。
楊南丞哈哈一笑,起身拱手:“阿彌陀佛,了塵大師別來無恙?沒想到在這裏遇到大師,真是喜出望外。”
“楊施主莫要說笑,貧僧入門尚淺,不敢枉稱大師,罪過罪過。”了塵擺擺手。
“嗬嗬,大師過謙了,達摩院了塵大師少林禪宗拳腳功夫,當今世上也找不出幾個能與大師平手呢。”
“阿彌陀佛,施主這豈非折煞貧僧,貧僧這可是要犯嗔戒,回到少林師叔定當責罰啊。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雖是這樣說著,了塵臉上卻無責怪之意,楊南丞這邊也是笑得越發燦爛。
“不愚癡,不慎恚,不貪欲,不惡口,不兩舌,不綺言,不妄語,不邪淫,不偷盜,不殺生,既然心中有佛,天下為寺,那何來回少林與否呢?了塵大師。”
聽得聲音溫柔莞爾,聲聲入脾,楊南丞轉頭看了過去。
楊南丞原本坐在花廳廊門外的石桌上,見著故人自然起身上前相迎,這會兒卻是從石桌另一頭過來了個人兒,白色繡緞長衣,衣角墨色翠竹三兩枝,再抬頭看了那張臉,楊南丞卻是愣了一愣:那天在永定茶樓過來拚桌子的,不正是這人麼?!
來者見了楊南丞也沒覺得陌生,倒是溫和一笑,微微點了點頭。
——居然在這又遇到了,真是……有緣……
楊南丞沒開口,倒是了塵先上前了兩步:“阿彌陀佛,江施主教訓的是,了塵這是妄語了,果然道行尚淺,這便去誦讀金剛經五百遍,還我罪過。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說著,真是轉身走向後院頌經文去了。
佳人淺淺做笑送別和尚,轉頭卻是看向了楊南丞。
楊南丞一頓忙起手做禮,眼中欣賞之色卻是絲毫不改:“在下武當楊南丞,未敢請教。”
對麵的人也不認生,微微一笑,變戲法似的手中多了一個玉瓷小酒瓶:
“小弟姑蘇江若初,楊兄若不嫌棄,不如同飲一杯?”
在這花廳坐了半天,茶喝了兩盞,隻覺得嘴裏少了什麼,這會兒見了酒,楊南丞才大笑著:“江公子真乃知音,楊某也就不客氣了!”
兩人閑話品酒片刻,看著大廳中人來人往,茶換了五六水,了塵也念完經回坐在楊南丞和江若初二人這桌。眼看著酉時已過,眾人都已經等得頗不耐煩,這才終於聽到那位一派官威的管家高聲吆喝了一句:
“西平候駕到!”
——這倒是好大的架子。
楊南丞心道。
抬頭看,堂上中原三怪還有幾個練家子兩邊八字排開,這才迎來了遲遲未見的,西平候澧子曼。
那是一眼就能看出非同一般的男人,身長八尺,姿顏雄偉,麵上似乎和顏悅色地看著堂下人等。和一般朝廷人或者江湖人卻是不同,那是一種久經沙場生死的雄偉神色,讓人不禁難以逼視。
向著堂下各位江湖朋友拱手,澧子曼一雙虎目卻是快速將堂下人等一掃,這才坐在堂前正座之上,繼續拱手笑道:“各位江湖大俠,本侯怠慢了!昨日舊疾複發實在是難以動彈,請各位大俠海涵海涵!雖是天色尚早,諸位還是先入酒席,來人啊!”
堂下一半人似乎都是侯爺的舊識,聽了這話自然都是笑了回禮。其他一些年輕後輩,在江湖資曆不算太高,雖然對方是主人家,畢竟也讓眾人竟然等上了一天,這心中多少也有不滿,卻無人開口發作,就擔心自己一舉一動讓門派丟了臉麵,因此也都並無非議。
這好酒佳肴一上,堂上的西平候又起身端了酒杯,豪邁道:“為表本侯誠意,且讓本侯先飲為敬!諸位!”說罷一口酒杯見底,堂下各位自然也不推辭,各自飲下一杯。
楊南丞對這侯爺自然是生麵孔,他與了塵,江若初坐在一桌遠遠聽著堂下幾個人對著侯爺的客套話。雖然本來也是來走一次過場的宴會,可是想到可以暢飲美酒,而且還有佳人作伴,楊南丞倒是覺得愜意得很。
酒席過半,堂上堂下都已經三分醉意,之前還對主人家遲遲不出現而不滿情緒早已消失。
“諸位,”堂上的侯爺忽然提聲笑道,“諸位新朋舊友,本侯素來敬仰各位江湖豪傑,若是有幸結交更是讓本侯倍感幸甚!本侯因軍務之要遠離中原十數年,在塞外也結識了不少武林高手。這酒醉三分正是興頭,不如讓本侯來為各位助一助酒興!”
言罷抬手一擊掌,從他旁側躍出一人,竟然是之前在花廳裏見到的那個金發外族人。看他依然一襲紅衣,除了腰間係著的黑色短劍,手中卻還持了一柄銀色三尺劍,一個鷂子翻身立在廳上。原本在廳中間曼舞的舞姬們急忙退去。
待得人站定了,倒是叫眾人看清楚了這男子的樣貌,眉眼深邃狹長,雙瞳的顏色卻是淺淡,一看就知並非我中原人士。這男子舉手投足都帶著一分優雅,雖然此刻麵無表情卻頗有驚豔之色。
堂下有幾人碎言悄語,那男子卻視若不見並無半分言語,隻是淡漠地向著堂上西平候行禮。
澧子曼見著眾人臉色輕輕點了點頭,那男子喏了一聲,長劍出鞘,一套劍花打出,在大廳中竟然舞起劍來!銀劍紅裳柔中帶剛仿若一團火焰!
江若初本隻是飲酒,見著來人舞劍卻是在猜著西平候的意圖,轉頭見著身邊楊南丞一臉欣賞,心中微微起了波瀾,輕聲道:“楊兄可喜劍舞?”
楊南丞聽了他一問,卻是笑了:“失禮失禮,這劍法楊某實在不敢多言,這絲竹樂舞於楊某這個大老粗,更是看個熱鬧罷了。”
“哦?”江若初看看他,“楊兄何必過謙,武當單單是太極劍法就已經出神入化,這個外族男子的劍哪裏能入你的眼。”
這回楊南丞總算是聽出裏麵的酸味——他與江若初素昧平生,可他本是風流性子,見著美人吃自己的飛醋卻是受用——轉頭看向江若初,見著他故意轉開眼不看自己,楊南丞卻是笑著,將江若初的酒杯滿上:“在武當山上,誰人不知道楊某這個邋遢道士不通樂理,什麼高山流水都是牛嚼牡丹,至於劍法麼,”楊南丞舉杯向著江若初敬酒,“楊某愚鈍之極,師傅不曾傳授,哪裏敢拿大?”
——楊南丞這話並不假,他自幼師從張真人,但是習武之初便在張三豐麵前立下誓言一生不練劍,故而隻是看過師兄師侄們學劍,自己卻是半點不沾。
江若初微微吃驚,聽他說得誠懇,又見著他舉杯過來,這才斂了臉色,接過酒盞:“楊兄不曾學劍?”
這次楊南丞沒接話,卻是一旁的了塵搭了一句腔:“阿彌陀佛!若是道士學了劍,當年就不是大鬧少室山,而是如今沒有少室山了罷!”
“哈哈哈哈……”楊南丞被逗得開懷大笑,連忙又為了塵添茶,“失禮失禮……”
江若初聽了這話也是忍俊不禁,道:“哦,這番事由我倒是想洗耳恭聽。”
不過不曾聽三人回憶往事,卻聽得堂下一片叫好,那舞劍的男子已收招而立,堂上西平候也是點頭,賞了幾顆碩大的珍珠。
紅衣男子才退下,從堂下酒席間忽然一人影跳入舞池之中。看年輕人誌氣滿滿,再瞧打扮行頭似乎就是那崆峒三秀之一。隻見著他對著堂上堂下一拱手,開口道:“在下崆峒派鍾秀,方才見這位外族仁兄舞劍自成一派,頗有風範,也叫我中原武林長了見識!在下不才,本派‘出雲劍法’在下有幸學了幾招,也叫諸位大俠和這位外族仁兄指教指教!請!”
說著竟然也在廳中打了一套劍招。
比起剛才舞劍的男子,這鍾秀的一套劍法卻是淩厲十分,咄咄逼人。這鍾秀也不愧是崆峒三秀之一,一套出雲劍法耍得行雲流水,殺氣之中帶一份優雅,招招出手幹淨利落,酒席間也不禁唏噓聲起。
江若初看著點了點頭,卻又忽然笑出聲,看了看楊南丞道:“楊兄這一次倒是不看得吃吃了?”
楊南丞被他說得也訕訕一笑,轉頭看向了塵:“江公子才是,楊某這不懂劍的看個熱鬧,倒是少林達摩堂的主事在這裏端坐,就算道士懂劍也不敢妄加多言了。”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了塵笑了輕輕瞪了楊南丞一眼,“你這道士又要害和尚!”
江若初聽著二人鬥嘴也跟著笑起來,正了顏色倒還真的向著了塵請教了一句:“楊兄說的倒是,是在下怠慢了,大師以為方才那位紅衣男子的劍法比這鍾秀何如?”
了塵看他麵色認真也斂了臉色,沉吟了一番才道:“如道士所言,方才那位紅衣施主所用劍法,確實並非我中原常見,這一招一式的變化都並非常理,但那施主雖然看似曼舞,可招式卻是棉中藏針,暗藏殺機,幾處殺招確實淩厲非常,若是真過招起來……”
江若初點點頭,看了看堂下正在舞劍的鍾秀,輕聲接了話:“若是真過招起來,這崆峒劍法未必是對手。”
“阿彌陀佛。”
楊南丞並不接話,隻跟著輕輕點了點頭。
本以為就此罷了,果然堂下的各位江湖人個個都是熱血男兒,加上這酒意過半,一人舞罷了,又有人跳出耍了一套棍法,侯爺府那邊的人也不示弱,上來兩個漢子槍法助陣,這邊又來一位女俠峨眉刺上下翻飛,這一來一回,本來不過是助酒興的表演,倒是有些比拚武藝的意思。
不過好在眼看著雙方似乎就要眼紅叫陣了,那西平候笑了起身漫聲道:
“諸位!好了好了!本侯今日真是有幸見識了諸位中原豪傑和後起新秀的武藝!中原武林果然是人才濟濟!諸位!且讓本侯再敬各位一杯!”
一杯下肚,侯爺的下一席話一出,倒是總算叫人明白了這西平候這一次英雄會的意圖。
“本侯曆來最喜結交朋友,特別是武藝高超俠骨柔腸的武林豪傑!在座的各位有本侯的舊識,也有如今武林的崛起新秀,本侯若是有幸相識相交實乃此生所願!本侯也是對我中原武林關心之甚,這次回中原來,本侯聽聞江湖中各門派有門人無故失蹤,其中更有本侯故交,真是令本侯心痛之甚!當年本侯也曾受我中原各門派扶持相助,如今江湖有難,自當出一份力!本侯向來做人飲水思源,廣結善緣,諸位,若是有用得著本侯的地方,千萬不要客氣!”
——卻原來是這樣的算盤麼?
楊南丞心道,轉頭看看江若初若有所思,那了塵和尚卻擺出一副與己無關的表情隻念佛偈。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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