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852 更新時間:18-04-17 20:08
金枝聯玉葉,世代有宗英。
金葉山莊的開山祖師爺秦宗英,曾輔佐先帝征戰南北,最後落葉歸根回到家鄉茂州,羊峒以南的玉瓦小鎮,朝廷為表率其當年的戰功赫赫,特賜了鐵官一職,允許秦家開采山中礦產。
小鎮地處偏遠的西疆,比鄰連綿山脈,正對高原雪山,許多住民皆是吐蕃,山肥水美多產辰砂銅鐵。金葉山莊在此立足大展頭角,很快就成為茂州名聲顯赫的一門。
到了這第三代,當家秦建義已年過半百,家中事務多由大兒子秦宇坤主持。秦宇坤也不負老父和先輩眾望,將家中冶鐵生意照顧地紅紅火火,還效仿茶馬古道,經常率領手下北上南下,東征西走,與關內外各處的行商打交道,這金葉山莊的名號也漸漸為天下人所知。
秦逍不比家中大哥的生意頭腦,卻也跟著大哥幾次到處長見識,這沙漠裏他也是來過幾回,其中的凶險比起身邊另外兩人自然也懂得許多。白日酷熱入夜極寒,食水難保蠍蟲惡毒,幾人一行處處小心謹慎,卻也人算難逃天算。
在變化莫測的沙漠中連續走了數日,幹渴困倦讓這位翩翩俊俏公子也已經完全沒有優雅可言,才與楊南丞換了值夜,秦逍就著一塊岩石靠坐著幾乎閉眼就入睡,直到他聽到了那隻巨蠍揮動雙螯的聲音。
隻需要看上一眼便知道那蠍子一定不是什麼凡物,挨上非死即傷,可救人心切,哪裏還能考慮那麼多?
秦逍眼見著楊南丞臉色泛白冷汗溢出卻隻顧著擔心另外一邊的江若初,完全沒意識到那隻巨大的畜生已經擺出了攻擊姿態。
下意識地撲上去,秦逍立刻感到自己的左肩一陣輕微但高熱的刺痛,下意識地他舉手向自己肩頭揮去,但下一瞬他的頭腦便似乎停頓下來,分明可以感受到肩頭傳來的腫脹感和灼熱,偏偏無法確認那種疼痛的真實,雙手和雙腳失去了控製,秦逍隻能感覺到自己的思維在無限縮小,仿佛都聚集在了心口或者喉頭。從身體手腳開始往中央漸漸失去了知覺和支撐之力,可秦逍隻感覺到自己仿佛失去了控製在空中漂浮,眼前也隻有一片白光,連同自己的口舌也無法感知。
耳中原本的風聲早已不知所蹤,隻有尖銳和越來越震耳的空響,以及恍惚中聽到的,大約是楊南丞的吼聲。
秦逍也不記得當時自己在想些什麼,隻是就在他完全失去意識之前,原本沉重的肩頭忽然輕鬆了一陣,已經完全翻白的雙目見到的最後景象是楊南丞緊張地看著自己,分明已經滿口黑血卻又咬向了自己完全沒有感覺的左肩。
行走江湖這些年月怕是還沒叫楊南丞如此這般後怕。眼見著秦逍以自己目所見的速度頹然倒地,臉上和雙手唰地蒼白,雙唇發烏發紫,左肩更是忽然腫脹了一圈,哪裏還能多想別的?縱然庫西克拜大吼著有毒,楊南丞也來不及停手停口,也不能停手停口!他不過幫秦逍將毒血吸出兩口吐掉,秦逍瞬刻死灰般的臉色就已經恢複許多,可惜楊南丞也沒辦法再繼續幫他。那毒實在太利,秦逍肩上的血液已經發黑,楊南丞吸在口中苦澀粘稠,一股腥味直衝腦門,口舌頓時就麻木無知;還不及吐出口,楊南丞已經覺得眼前發黑頭腦不清,待得他再猛吸了兩口吐掉,他自己也是腳步輕浮,雙手無力,腹腔更有一團烈火灼燒。
江若初如此心疼他,見到他這樣徘徊生死之間,也不怪江若初悲傷間迷了心智對著秦逍起了殺心。
好在楊南丞福大命大,勉強支撐著發出幾個音,好叫江若初也總算稍作安心,可這巨蠍之毒非假,等到楊南丞真的恢複意識,已經是一天以後的事了。
口中勉強有些知覺,臉頰卻依舊麻木,舌頭似乎腫脹了一圈,雙手雙腳依然還不能自由動彈。楊南丞擼著嘴半天才發出一個音來,卻叫守候在一旁的江若初喜極而泣。
“叫你擔心了”不過短短五個字,楊南丞也說了半宿,真是叫江若初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喝了大碗熱水又吃了一口泡軟的幹糧,楊南丞總算也恢複了些氣色,口舌也更自在些,斷斷續續開口問:“秦兄,怎麼樣?”
江若初聽到這個時候楊南丞還在關心秦逍,氣就不打一處來,卻也不忍心說教楊南丞什麼,隻悶悶地開口:“你管他做什麼。”說罷了又怕楊南丞怪自己說話失禮,幹脆也撇開頭去。
楊南丞看江若初頗為不悅不禁一頓,見他臉上淚痕不盡倒是心疼更多,方才吃喝了些東西這會兒也恢複了力氣,他掙紮著拉住了江若初的手,卻也再多動作不得。
江若初被他一拉手麵上一熱,卻依舊氣悶,低聲道:“你怪我我也要說,我知道你視他若兄弟,可怎麼能拿你的性命胡亂冒險救他!若是你有個三場兩短,我,我……”
楊南丞聞言才明白江若初的意思,張了張嘴卻發不太出聲音,隻憋足了勁想咳嗽清清嗓子,卻反而一陣幹嘔。
江若初看他這幅難受的模樣忙撫摸著他的心口為他順氣,眉頭卻展不開:“說你你便急了,你二人意氣相投,你與我卻又難道不是……”說得自己心思處,江若初倒麵上抹不開,便不再說下去。
楊南丞手腳隻有半分力氣,喉口裏又麻又鈍,聽著江若初的話心裏更是急,抓了他的手往自己心口一放,捏了一捏總算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若初誤會了是秦兄救我在先!”
江若初聽了這句才一頓,微微皺眉。
楊南丞停停說說,半晌才總算把事情前後簡單說了個清楚,繼續勸道:“若初真是誤會了,若不是秦兄,仗義相救,我早就,被那畜生送去,見閻王了!”
江若初聽完楊南丞的話才明白過來,隻怪他當時醒來就隻見到楊南丞撲到秦逍肩頭吸毒血,卻不知道原來是秦逍先救下了被巨蠍襲擊的楊南丞!想到之前自己竟然險些釀成大錯,不禁愧疚尷尬地低下了頭說不出半句話來。
楊南丞看江若初總算明白期間誤會,也放下心來,看江若初神色有異他倒也沒有亂猜,隻拍拍江若初的手:“不過也是我,一時情急,沒考慮那麼多,叫你擔心傷心了,對不住你!以後再不會了!”
聽楊南丞這樣說江若初心中一暖,輕輕點了點頭,看楊南丞沒有放開他的手的意思,不禁叫他麵上更是一熱。
楊南丞看他臉色好轉,又繼續問:“那,現在秦兄怎麼樣?”
其實秦逍就在兩人所在的岩石背後。之前江若初氣惱秦逍,就叫庫西克拜扶了秦逍到岩石另外一邊,讓庫西克拜照顧他。這會兒秦逍還沒有清醒,左肩青腫已經消去太半,呼吸不太平穩但是臉色已經好了許多。
江若初扶著楊南丞緩緩走到岩石這一頭,庫西克拜見著楊南丞已經可以下地走路驚訝萬分:“竟然真的沒事!簡直不可思議!”
說是沒事了,其實楊南丞這會兒也還有些耳鳴眼花,才不過繞著岩石走了七八步,雙腿就已經不停使喚。聽完庫西克拜的驚呼,楊南丞笑著坐到沙地裏。這會兒已是入夜,幾人身邊點著火堆,楊南丞看著秦逍也總算平安無事,心中大石也放下來,對庫西克拜拱手:“多謝庫西克拜兄弟照顧我秦兄,此恩……”
“不用了不用了,我答應要將你們安全帶回去的。再說了這也是上天保佑,你們兩個真是命大,被金蠍蟄了竟然都沒有死!”庫西克拜打斷了他的話,“我們這兒的人都知道遇到金蠍那真的是倒大黴,隻要被他蟄了幾乎沒有生還的,就算真的救過來這輩子也要一直吃藥吃到老。你們兩個簡直太不可思議了,簡直,簡直就是神跡!”庫西克拜越說聲音越高亢起來。
江若初聞言皺了眉頭,他可不喜歡聽到人說楊南丞的死活。
庫西克拜看江若初衝他使眼色,也總算收了聲音,卻還在嘀咕:“不過也怪了,這附近應該都見不到金蠍的……不過還是你們兩個最怪,一個被蟄了沒死,一個竟然喝了金蠍的毒血還活著……”
江若初聽在耳朵裏卻是心中漣漪。
楊南丞倒不以為意,看江若初若有所思,寬慰道:“嗬嗬,許是我與秦逍素日酒喝得多了,那畜生咬了一口全是酒味便下不去口。”
聽到楊南丞還在說笑打趣,江若初卻沒應話,轉念又想,這庫西克拜所說的其實也不過平常人,楊南丞和秦逍二人武功卓越又有內力傍身,秦逍雖然被毒蟲蟄了不假,可毒血都被楊南丞全數吸出來,兩人沒有丟性命也無可厚非,何況沒有大礙才是好事啊。
如此一想,江若初也寬下心,剛要應楊南丞的話,就聽到楊南丞忽然開口:“哦,醒了。”原來是秦逍緩緩地眨了眨眼。
不過比起已經可以在別人攙扶下走動的楊南丞,這會兒秦逍依然手腳不能動彈,眼前還有些昏花,耳鳴也不曾褪盡,勉強張了張嘴,連同眨眼和轉頭都顯得很困難。
江若初見著秦逍虛弱的樣子,心中更是有愧,連忙過來喂秦逍喝了些水,這會兒秦逍還太虛弱無法進食。
滋潤了一下嗓子,秦逍蠕動著嘴唇似乎想要說話。
楊南丞看他樣子,想起自己方才也是這樣一番模樣,不禁輕輕笑出了聲:“秦兄,咱們可算是一起去那鬼門關走了一遭喝了一壺,醉得不淺啊。”
江若初聽楊南丞還在打趣,不禁微微皺眉。
那邊的秦逍也是呼吸一重,蠕動了好幾次嘴唇和舌頭才總算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你這人,怎麼、怎麼那麼胡來的、太胡來了……”後半句卻是開口無聲。
楊南丞卻不在意秦逍竟然開口第一句是埋怨自己,隻笑著接過江若初手中的水袋,也喝了一口潤潤自己的嗓子,開口道:“秦兄,今次若非你搏命相救,我這小命便已送了閻王,大恩不言謝!”
秦逍輕輕甩頭,開口一陣幹嘔,好容易平複下來,倒是總算可以再出聲:“你,這樣胡來怎麼行,我救你,你卻,卻胡來若是丟了性命,我如何對淩公子,對江公子,交代,你……”
楊南丞看他說話氣息不足,也不言旁的,隻笑著拉了他的手:“如今你我生死相交,南丞深感秦兄為人實在難得,秦兄若不嫌棄,不如與我結為兄弟?”
江若初聞言先微微一皺眉,看了看地上躺著不能動彈的秦逍,秦逍臉上微露驚喜,下一刻卻低眼遊開眼神:“不可,在下嫌棄……”
“!”江若初雙眼一虛。
秦逍卻接著數落:“你這人太胡來,和你做兄弟,多少命,也不夠你胡來……”
楊南丞聽完卻是哈哈大笑,見秦逍撇過臉不看他,他倒是不客氣躺倒在秦逍身邊,一手拉著秦逍的手,繼續顧自開口:“我曾在武當山下與柳老哥哥揭人瓦當燒黃紙,這回就和秦兄被天席地拜把子!”
秦逍瞪大了雙眼看著故意躺在他側臉這邊的楊南丞,見著楊南丞話雖似玩笑,眼中卻認真,倒也不再和他慪氣,無奈地搖搖頭:“又胡來,我這半死不活的樣子,關二爺哪裏能應下……”
“非也非也,秦兄今年貴庚?南丞今年二十有一,可是要叫秦兄一聲義弟?”楊南丞笑著道。
秦逍看他嬉皮笑臉也是放寬心懷,打趣道:“你這大叔臉卻還比我小去四歲,如何做兄長?”
“哈哈哈……”楊南丞哈哈大笑,轉頭向著夜空拱手叩首:“念楊南丞與秦逍,雖然異姓,卻生死相交結為兄弟,此後浪跡江湖酒肉同吃行俠天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隻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後土,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
秦逍此刻舉手亦不能,楊南丞也不客氣,抓了他的手幫他合手做禮,秦逍也照著他的樣子念了一回誓詞,可惜口舌不利倒是有些斷續哆嗦。禮畢兩人一人哈哈大笑一人卻是無奈笑著搖頭。
“義兄!”楊南丞笑罷了,絲毫不含糊起身跪下做了個大禮。
秦逍見狀倒是會心笑笑應了一聲,道:“好義弟,做哥哥的也,不能失禮,身無長物,”想了想,“倒是有件,東西勉強、算做信物。”
“哎,不用義兄……”
“要的,要的,”秦逍平複著呼吸,轉頭卻看向江若初:“江公子,”
江若初在旁邊看著這兩人分明都是拖著半條命,竟然還在結拜,臉上倒也不知道是喜是憂,聽到秦逍說話,他忙走過去。
“煩勞你幫,幫我拿一下腰帶裏的、東西給我義弟。”秦逍斷續道。
江若初點點頭,從秦逍腰帶裏摸索出一塊小東西。江若初低眼一瞧,竟然是純金打造的金牌子,牌子上三片交疊的小巧竹葉,其上紋路栩栩如生,一看這做工就非凡品。
楊南丞在對麵瞧見了也連忙擺手:“不可不可,這信物太過貴重……”
“這……莫非是金葉令!”江若初看著手中金牌不禁開口,看向了躺著的秦逍。
秦逍卻隻是淡笑,楊南丞不解轉頭看向江若初。
“聽聞金葉山莊的開山祖師秦老爺子打造了三枚金葉令,曾傳言持有該令牌就可以隨意招呼天下兵器行刀場!不過見過金葉令的人卻屈指可數,小弟真是有幸得見!”江若初侃侃而談。
“這不過是個小玩意兒,”秦逍聽他說完卻是麵色稍腆,搖搖頭,“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若是不收下,可是不認,我這個兄長麼?”
“這……”楊南丞為難地看了看江若初。
江若初想了想,笑道:“雖然說這傳聞不假,可阿南你且又用不上,對你不過是件兄長的心意,對秦兄不過是結義的信物,你又何必不承秦兄的情呢。”
秦逍淡淡笑笑,這會兒多說了些話,他的氣息又漸漸弱了:“出門在,外,浪蕩江湖,身上也無別的長物,若你還念這,結拜之情,便快快收下吧……”
楊南丞看了看手中的金葉令,又看看已經閉眼調整呼吸的秦逍,想了想:“那……那我且收下,若是義兄有用了,再叫我雙手奉還!”
秦逍卻似乎極乏了,閉眼輕輕搖頭不再多言語。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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