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344 更新時間:18-06-09 20:59
側夜難眠,寤寐思服,少卻俗事煩擾,心頭上盡是愛恨纏綿,糾葛不止。
若那夜他江若初不曾衝動一時與舞妖那妖孽對峙,若那一夜不曾怒氣難遏衝口而出絕情絕意,若那一夜不曾因為顧忌顏麵求他留下和原諒,若那一夜容他半分聽他解釋期間緣由,若……
可為何他又不曾明白他江若初用心良苦不過為了與他白頭,可為何他又不解他江若初百般計謀不過因為愛之深切,可為何他又明知兩人相悅已久偏偏要與旁人情絲不斷,可為何他又不拆穿他江若初的逞強包容他江若初的倔強,可……
本以為可以放下,偏偏又上心頭,江若初心若煎熬,獨自一人外出散心,想要拋下這一切不再多想,可到頭來卻發現自己竟然走在前往武當的必經之路,隻叫自己這情思反複又起,倒叫自己也無奈。怕是自己上世所欠情債未還,注定要受此苦難萬千,如此想著,江若初倒是反而覺得輕鬆些許,幹脆就北上往武當山而行。
不過沒想到他才出了江寧城,就見著城門外可疑的一行人。
三五人趕著馬車也正出了江寧城。
那馬車不過平常,青布簾子黃驃馬,前頭趕車的馬夫看打扮是個江湖客,坐在車頭,手邊擺了一柄青鋒劍。
怪的卻是後麵兩個漢子半推半攘著一位老漢往車上去。看那老漢雖然穿個粗麻衣裳是個平常,可足蹬絲履,看雙手和麵頰肌膚也不似個莊稼漢,倒有幾分富貴相。那老人家像是極累或是醉酒了,腳步不穩偏偏倒倒,身邊兩個江湖客也是不扶不攙,一前一後隻是勉為其難拉著老人往馬車上去。
江若初心生疑竇,本不想管閑事,可才要轉身卻見著那馬車上另外一個漢子掀了簾子吆喝了一聲:“快點兒!”
江若初不禁一頓,看那車上露臉的漢子也是穿個葛蘭布衣,一雙虎目黑臉膛,雙眉入鬢兩頰發紅,左臉還有一處月牙的刀傷,這不是“赤焰堂”的蕭雲焱麼?
這“赤焰堂”雖然隻是柳州一小小門派,可門中卻有兩位名震江湖的好漢,其一便是這位江湖人稱“火雲刀”的蕭雲焱。曾聞這火雲刀雖然長相凶惡,卻是俠名在外,鐵骨柔腸,滇南到川北都有其行俠仗義的事跡,他臉上的刀傷更是當年為了保護滇南百姓,在與外族蠻夷交戰之時留下。
這大俠客在這裏做什麼?那個看來孱弱的老人家又是誰?
江若初眉頭擰在一起,總是怕有什麼事發生,於是悄悄跟隨在後。
果不其然,一路而來其餘人還好,就是那開頭趕車的劍客一路上對那老人家動輒一頓好打,也不知是何緣故;那老人家一路而來也一句不聲張,始終迷迷瞪瞪,看來還是被人嚇足了分量的軟筋散之類的迷藥。
江若初雖然想出麵主持正義,可卻又擔心自己不明所以惹出禍端,隻能暫時一路跟隨,直到到了這山下林中岔道。
怕是因為急雨將至,那青鋒劍客脾氣更暴躁,歇腳時對著那老人家一頓拳打腳踢,罵罵咧咧也不知道說些什麼,老人家並不反抗,那劍客也不停手,最後竟然一劍砍向老人家的雙眼,廢了一雙招子。
前麵一路行來,江若初雖然見著蕭雲焱麵色難看,幾度想要相勸卻都忍將下來裝作不曾看見,看來更是有不少內情。這一次卻是終於忍不住,聽到老人家撕心裂肺一聲呼喊,蕭雲焱跳將出來將那青鋒劍客一把推倒在地。
那青鋒劍客顯然措手不及,當場愣住,另外兩個漢子也是一時不之所措,隻看看兩邊的人也不言語也不知道該勸誰。
蕭雲焱扶了老人家起身,那青鋒劍客就一陣冷笑:“好你個蕭雲焱!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蕭雲焱皺眉低聲道:“……他且是個囚犯也好,何必如此慘無人道。”
青鋒劍客狂笑道:“我慘無人道?!我慘無人道?!你可知道這老頭子是什麼人!和他相比,我翟某人那可還真算是宅心仁厚!”
蕭雲焱默不作聲,撕了衣角給老人家勉強包紮了一下血流如注的雙眼,那老人家已然疼得昏死過去。
青鋒劍客看蕭雲焱不理會自己頓覺失了顏麵,冷笑一聲,劍鋒一轉刺向蕭雲焱。
蕭雲焱兩兄弟使的都是刀法,兵器是一柄赤中帶青的細刀。
隻聽鏗一聲響,兩兵相接,蕭雲焱的赤青刀輕巧架住了對方的青鋒劍。
旁邊兩個人也是猶豫半分,才拔劍相向:“簫大哥,莫怪我們無情,我們本與你無冤無仇,你要傷這翟子柳卻是萬萬不可!”說完左右相攻,蕭雲焱隻得橫刀一擋,那青鋒劍客翟子柳趁機一劍刺向蕭雲焱的左肩。
蕭雲焱眼看自己左肩不保,下身一沉,雙手齊上,赤青刀一揮一擺平在身前擋住那翟子柳一劍,隻聽得金聲作響,火星飛濺,那翟子柳劍法犀利力道更是大,竟然灌注一劍將那赤青刀打折了去!青鋒劍劍刃筆直刺入蕭雲焱左肩肩胛。
“哈啊!”蕭雲焱一聲長嘯,空中頓時一陣閃電,急雨隨即而至。
“住手!”江若初忍不住拔刀相助。
——
“原來如此,之前我見到了那樹上半截刀刃確實眼熟,一時想不起來,原來是蕭雲焱大俠。”楊南丞聽完江若初所言,點了點頭,又皺了眉頭,“不過他一介大俠何以做出這等挾持人的事……”
楊南丞說話到一半,心中也有一想,隻是一個閃念卻叫他不禁黯淡了眼神。
江若初卻不曾注意他的臉色變化,隻因方才那幾日的事他也不過撿了重點來說,那心中的萬般相思且略去不談,隻想等到兩人之時再話來日,心中不禁幾分羞澀期許。
看楊南丞不再說話,江若初點了點頭繼續道:“後來過招了才知道,除了那個不知名號的青鋒劍客翟子柳以外,另外兩人皆是我武林中名門之後,其一是秦州天演門的葉永安,其一是江州名門上官家的門人武念之。”
楊南丞聽著,這上官家他不太熟識門人自然完全沒聽過,天演門倒是西北頗有俠名的門派。
江若初繼續道:“可惜蕭雲焱受傷在先,加之那青鋒劍客翟子柳的劍法確實超群,大雨滂沱之中他的招式看得不甚分明,卻可見到融幾家之大長,其中幾招更有武當無極劍的影子。”說到這裏,江若初看了看楊南丞。
楊南丞心生疑竇,不過他本對劍法避而不談,故而隻是點了點頭:“後來呢?你又怎麼脫險?怎麼救下了諸葛老先生?蕭雲焱人呢?”
江若初道:“雖然不敵那翟子柳,可蕭雲焱也是抱著魚死網破之心與之搏鬥,我勉強勝得那葉永安一分。”說道此處感到楊南丞握著自己的手緊了緊,江若初不禁淡笑笑,遞過安慰眼神繼續說,“大雨之中我們纏鬥了數刻,是時天色亦晚雨聲轟隆,眼前更是模糊,過招之際愈發險象環生。隻是卻也不知道為何那翟子柳死活不肯放人,蕭雲焱不忍我們仗義相助卻落得枉丟性命,隻身一人拖住那三人,我們便趁著雨夜裏視線不清,帶著這位老先生逃走了。至於蕭雲焱,怕是凶多吉少。”
楊南丞聽得這有驚無險倒也稍微鬆開了江若初的手,想了想,問:“那翟子柳是什麼人連你也沒聽說過?他可有說什麼?”
江若初搖搖頭,想了想:“這人的名字確實不曾聽聞。至於他的話,前麵的倒沒什麼,後來打起來刀劍聲都聽不分明,說話聲更是難以分辨,不過倒是有兩句聽得入耳。”
“他說什麼?”
“打得膠著之際,他吼了兩句,說什麼‘你且不顧那人性命,到時候你可別後悔’,還有一句什麼‘主子可沒我翟子柳那麼好說話’,其餘的便是斷斷續續不成語句了。”江若初回憶著。
楊南丞聽完,擰著眉頭並不急於答話,顧自想著什麼。
江若初看著他,嘴角不自覺揚起,目光卻不禁望了那草棚內的兩人,眉頭也是一皺,聲音似是埋怨似是撒嬌:“倒是你卻又四處風流,那公子哥才是什麼人?你怎麼又認識這老人家?”
楊南丞先是一頓,看江若初臉色忙捏緊了手中溫潤:“別誤會,我,”想了想才繼續道,“這怕也是說來話長……”
江若初一掙紮:“就知道你便是欺辱於我,不說便作罷!”說著假意要起身走人。
楊南丞忙拉住他:“若初別誤會,我隻是,隻是怕話到一半,你,你又生氣。”說著楊南丞尷尬笑笑。
江若初被他這樣一說也是臉上掛不住,卻又有幾分喜悅:“你!你這話可是數落我,我……”
楊南丞笑著:“好好好,我錯了,都是我的錯。”低眼想了想,該從何說起……轉眼看了看那邊的林香月,才開口說:
“那林香月,是白鶴山莊的少主。”
“‘白鶴山莊’?‘寧入鬼門,不入莊門’的白鶴山莊?!”江若初雙眉一豎,坐直了些,“你去哪裏做什麼?難道……”聰慧如他,自然想到了楊南丞去白鶴山莊的緣由,臉色咻地發青,咬了咬下唇。
楊南丞看他臉色難看,自然知道他的心思,連忙湊近了些捧捏了他的雙手:“別這樣,這一次你聽我解釋完,你我切莫在因為旁人天各一方!”
江若初心中本起了一股火,被這一句話醍醐灌頂,總算壓下火氣,看楊南丞說的真誠,更是有些不忍,可畢竟是失親之痛,便也不是一句話能輕易撫平,他隻是默默垂下雙眼,點了點頭。
楊南丞也不拖泥帶水,卻也怕說得太簡略,倒是有敷衍之嫌,在心中輪了一回,才開口道:“我知道你生氣我那夜帶他走,我與他本是糊塗情債,如今我也與他恩怨兩清,隻願你也能諒解我,因為他那夜所為之事其實也是為了我。”
“……什麼意思?!”江若初看出楊南丞盡力措詞免得自己傷心,可心中還是有些壓不住火。
楊南丞微微垂眼,想了想繼續道:“其實之前與你在‘映雪莊’分離之後,我被人要挾,要我前往蘇州陳家……”楊南丞看了看江若初的臉色,“要我前往蘇州陳家,取陳洛首級。”
江若初大驚,不禁起身,雙目瞠大看著楊南丞。
楊南丞也連忙起身扶住他:“若初。”
江若初沒想到竟然會有這樣的事,可是……可是為何……
楊南丞看他抬眼望著自己一臉不解,才繼續說:“我也不知道為何那人要去害陳家,當時卻又不能去找你商議,一籌莫展之極。我心神不定,卻不知道他跟在我身後知道了這事,因此才……”楊南丞想及此也是萬般莫奈何,“等我趕到陳家時,已經於事無補。”
江若初聽到此處悲從心來,不禁雙眼發紅,緊緊抓住楊南丞的手臂。
楊南丞不忍直視,低頭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我知道你定然傷心至極,但這慘事也是因我而起,我又怎麼能以德報怨?隻恨那黑衣人假借殺人害人,可惜我一直卻沒有線索追蹤。”
楊南丞說到這裏更覺得歉意,看了看江若初臉色。
江若初不曾答話,隻清淚滑落,好一會兒才道:“然後呢?”
“當時他已九死一生,我隻能先帶他療傷,斷了這份孽緣。隻盼能和你解釋清楚這誤會。”楊南丞說到這裏,倒是有些自嘲道,“不過我也知道,你叔伯畢竟因我而死,我也何敢奢求你能原諒我……”
江若初聽到這裏也緩緩坐下來,腦中一片混亂,兩人半晌無話。
楊南丞也不知道江若初是如何反應,而他心中也還有一事不知是不是該講,抬頭看江若初隻是直直看著自己,淚痕未幹,抓住自己手臂的玉手越來越用力,好一會兒才聽到他微微哽咽著:“好。那是為什麼?”
楊南丞看了看他臉色,知道自己始終欠他一個理由,不過此刻江若初的模樣比他自己想的要平靜得多,於是他想了想開口道:
“那黑衣人,我想他該是九蓮魔宗的人,因為他用天堯和我師兄的性命相要挾,還能是什麼人呢?隻是不明白他們與陳家有什麼冤仇,和你我有什麼怨恨。”
楊南丞說到這裏,想起方才江若初所說的蛛絲馬跡,又繼續道:“不過我方才聽你說了蕭雲焱的事,還有諸葛老先生的事,或有一猜。那蕭雲焱本是俠義之人,聽他的口氣怕也是受人要挾才做了這劫人的歹事。”似乎怕江若初不明白,他又補充了一句,“那諸葛老先生,我也還有一猜,之前在白鶴山莊看到那精妙機關與我們在沙漠九蓮魔宗總壇所見,如出一轍,也許他本人與那九蓮魔宗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因此才被……”
許多蛛絲馬跡連成一條線,楊南丞自己說著便也覺得有理,抬頭看著江若初本已停下的眼淚又滑落,趕緊住了口,抬手要為江若初拂去眼淚,卻被江若初輕輕揮手擋開。
“若初?”
“……”江若初看似平靜地望著楊南丞,掛著淚痕卻似笑非笑,“說到底,你又是為了你的什麼師侄師兄,那我大伯的命呢?”
楊南丞聞言一頓,方知自己嘴拙,怕是還是沒有顧全,忙要開口再解釋,卻聽到一人腳步聲過來,推門而入:
“若初,我回來了,看我……”
楊南丞一轉頭,卻見到院中人竟然是黃文宣。
“文宣?”
“二叔?”
黃文宣手中提了一農家竹籃,臉上笑容也住了,神色複雜,轉眼看向江若初見到他一臉淚痕,眼中掠過一絲心疼,卻尷尬地不便過來,隻微微皺了眉頭:“若初怎麼了?”
江若初本是心寒落淚,見到黃文宣進門毫無顧忌親熱叫著自己的名,仿佛才忽然記起這人似的,猛然低頭抹了抹眼淚起身,臉色尷尬:“不……沒什麼……”
低眼看著楊南丞一臉疑惑,不禁有些心虛,清咳了一聲,心中卻不知為何不想解釋。之前他一人獨行,在和州遇到了也因為卸下盟主之子之位而清閑下來的黃文宣。
黃文宣初次見到江若初,對著這位有著傾城之貌的佳人早有心思。之前在武林大會之上見著獨自一人的江若初更是心生念想。這一次竟然看到佳人獨遊,更是抓住機會大獻殷勤,借口尋找父親而與江若初同行。
而江若初本來心中為情煩惱,開始不過不想傷及對方顏麵而勉強同意同行,可一路之上,黃文宣故意討好他,噓寒問暖體貼入微,又對著江若初更是千依百順無半點非議,叫這自視甚高的俊人兒也多少有些暖意和歡心。這倒也不怪江若初,他對楊南丞愛慕之久,在楊南丞麵前總是竭力取悅,這會兒換做旁人取悅自己,哪裏又能不多少歡心。
方才與楊南丞說之前發生的事之時,江若初倒是也多個心思,一來想要楊南丞吃醋,一來又怕他誤會,這般糾結倒是反而沒有明說。這會兒看楊南丞臉色確有些吃味,江若初卻為著楊南丞所解釋的事心緒紊亂,哪裏還管什麼吃醋不吃醋。
黃文宣不愧也是見過各種場麵的盟主之子,忙笑著上前:“二叔,正好,這荒郊野嶺的,我這才到前麵農家討了些酒菜,一起先墊墊肚子好說話。”
楊南丞聞到那竹籃裏確實傳來一陣飯菜香味,看看黃文宣又看看江若初,低眼想了想才道:“哦,好。不過怎麼文宣你怎麼在這裏?怎麼會和若初在一起?”
楊南丞這一問本來平常。
可黃文宣和江若初二人卻不由地微微一頓,黃文宣這本來就有心思自然一頓,江若初那邊也是有些心虛,兩人感情現在可經不起這半點揉沙。
“當然是找野漢子了!”
【待續】
搜索關注 連城讀書 公眾號,微信也能看小說!或下載 連城讀書 APP,每天簽到領福利。
Copyright 2024 lcread.com All Rit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本站內容。
請所有作者發布作品時務必遵守國家互聯網信息管理辦法規定,我們拒絕任何反動、影射政治、黃色、暴力、破壞社會和諧的內容,讀者如果發現相關內容,請舉報,連城將立刻刪除!
本站所收錄作品、社區話題、書庫評論及本站所做之廣告均屬其個人行為,與本站立場無關。
如果因此產生任何法律糾紛或者問題,連城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