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926 更新時間：18-06-16 12:02
既然承諾於人，自然要遵守諾言，何況楊南丞還有一事想要趁機查明。
林月凰這人雖然潑辣，蠻橫無理，辦事倒是妥帖，到前麵城鎮裏雇了一車兩馬，又備了些草藥幹糧幹淨紗布。
到第二天出發的時候，阿左和林月薇也到了農舍這邊。
江若初和楊南丞說話的時候，林香月隱約聽到了些害他爹的人的線索，楊南丞也沒對他隱瞞，又說了一回。林香月便吩咐林月凰先往京城去找人幫忙追查，又叫林月薇前往各處打點。楊南丞知道他複仇心切，想要開口相勸卻又覺得自己哪裏來的立場，林香月也知道他欲言又止的意思，道：
“你別勸我，既然知道是什麼人做的，哪裏又有不出來給我白鶴山莊一個說法的道理！那天演門和上官家憑什麼無故傷我爹爹？換做是你爹娘被害如此，我勸你，你又能聽？”
楊南丞明白個中緣由，並不反駁隻點了點頭。
於是，稍作收拾，楊南丞和林香月兩人一人一馬，阿左阿右在馬車上照顧諸葛無雲，五人一行出發返回白鶴山莊。
諸葛無雲之前一路確實吃了不少苦頭，身上傷痕無數，好幾處骨折，喉口也被火燒鐵燙過說話艱難，最嚴重的還是一雙眼徹底失明，那臉上刀傷幾乎從左耳貫穿右耳深深一道，險些就要傷到顱內，掀起半個頭顱，真是見者心驚。也不知道那翟子柳與這看起來和藹可親的老人家到底有什麼仇怨，竟然出手如此之狠？
楊南丞有許多話想要問問老人家，可這會兒老人家傷勢過重，時而昏迷無知覺時而驚醒囈語不止，眼前隻能等老人家傷勢好轉了再說其他。
因為怕路上太過顛簸加重諸葛無雲的傷勢，馬車緩緩而行，盡撿平坦的繞山車道，幾日下來一行也不曾前進多少。這荒郊野嶺沒個落腳處，幾人便風餐露宿，看著林香月幾人也是臉色疲倦不堪。這一日，總算見著日頭紅雲裏有一處客棧。
遠遠看著那紅招子被風吹得看不清楚模樣。
幾人趕了幾步到了客棧跟前。
楊南丞率先下馬來，抬頭看了這招子，劃了“黑雲客棧”幾個字。
楊南丞眉頭皺了皺，這條山道不常來，這客棧名字可不怎麼喜氣，而且放眼而望，四周杳無人煙，前不著村後不見店，倒是不得不叫他警覺起來。
“楊少爺。”阿右輕聲招呼著他。
楊南丞應了一聲，牽馬走在前頭，將馬兒往那旗杆上一栓，轉頭看了看旁邊馬廄裏，倒還有幾匹瘦馬，再看那邊的客棧裏頭，燈光晃動，應該也有不少人。
“怎麼了？”
林香月從馬車探頭出來看著他。
“哦，沒事，”楊南丞看著那張憔悴的臉，心道罷了，兵來將擋吧，“咱們今天在這裏歇一回吧。”
說罷，讓阿左將馬車驅趕到馬廄中。
“我先去看看。”始終不太放心，楊南丞急了兩步先往那客棧裏去。
一腳踩了門檻，楊南丞橫眼一掃客棧裏的人。
左右各有一桌，左邊兩個胡須漢子，一身行商打扮，不過沒見著貨物，許是歸途之中；右邊三人一桌，三個漢子都各自受傷不少，低眼一看三人後麵心中一凜，隻見三人後麵一個木桶，桶底血淋淋，桶裏麵竟然有個人，看樣子可沒少受罪。
楊南丞再轉頭掃了一眼三人桌上，撇見桌角半截劍身，不禁眉頭一皺。
客棧裏幾人也瞧見了他，七八雙眼齊刷刷掃過來，楊南丞聽得身後腳步聲，趕忙假意回頭接人，卻順手將客棧外門頭上的蓑草帽揭下來，往身後被阿左扶著的諸葛無雲頭上一扣：“老丈人慢著點兒，這店裏燈少，別踩空了。”便說著，卻是手中施力微微將諸葛無雲抬起，叫他走路姿態不太奇怪，免得叫人看出眼睛有疾。
林香月正被阿右攙著就在諸葛無雲身邊，看楊南丞行動詭異，細眉一豎就要開口說話，楊南丞卻是衝他使了眼色。林香月見狀瞄了一眼客棧裏看過來的幾人，心料楊南丞有所應對，便也順著道：“爹小心著點兒，阿右，還不快叫小二來。”
這話才住了，店小二倒是從後堂轉了出來，手裏托著兩份熱菜，笑嘻嘻把菜往客人桌上一放，就過來唱喏：“喲貴客到貴客到，幾位客官是住店還是打尖兒啊？”
幾人這才往客棧裏桌上去。
那林香月也是纖弱水靈的人兒，加上一對別無差異的夭俏雙生子，有人多看了幾眼，倒也沒再引起旁的注意。
楊南丞坐下來，見那左邊一桌三人也隻是稍微瞧了瞧這邊，總算放了心。
林香月看楊南丞神色，也順著看了一回。隻見著桌上三人一人一邊，這三人看來不久前才跟人打鬥來的，一人頭上左臉一片血印，脖子上包著血布，一人左臂全是刀傷胡亂纏著紗布，一人腿上包紮著還在淌血。林香月細眉皺了皺，最後才看見三人後麵還有一人被扔在桶裏，雙眼雙耳都在流血，若不是坐在這邊還能聽到那人疼得囈語，怕是還以為是個死人。
“看什麼看啊！”桌上人注意到林香月望著自己這邊沒好氣地大喝道。
林香月不服氣地一按桌子，楊南丞卻拉了他的手，堆笑對那邊人道：“哎，朋友，不好意思，我兄弟難得出門，沒見過大俠。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說著，親昵地將林香月拉著靠向自己，“乖，咱吃飯吃飯，吃了好歇著明兒還趕路呢。”
林香月瞪了楊南丞一眼，也沒說什麼。
倒是那說話人看清楚了林香月的樣貌，又看了看桌上的帶著草帽遮住臉的諸葛無雲，笑得流裏流氣地過來：“喲，這地界兒還能見到這樣的美人胚子啊，沒見過大俠啊？那要不要陪大俠喝酒啊？”
林香月聞言就來火氣，楊南丞倒是壓得住，笑著道：“哎，朋友，我們不過是路過，不想惹事。我這果食見識少，給你賠罪了。”
“誰是你朋友！”那人卻是不搭理楊南丞，嘿嘿笑著看向林香月，“小美人兒，這邋遢男人是你相好？還是你兄弟？怎麼樣，要不要陪本大俠喝兩杯？”說著順手一揮似乎要去拿桌上酒碗，卻是向上一樣想去揭諸葛無雲頭上的草帽。
楊南丞自然早料到他這一招，是時林香月在他左手邊，諸葛無雲在他右手邊，楊南丞微微一伸胳膊便壓住對麵漢子故意的撩手，口中輕鬆道：“哎，大俠們不是有句話叫江湖何處不相逢，相逢就是緣分，緣分不就是朋友？”
那人臉色一黑，單手做勾手狠力往楊南丞格擋過來的手腕一抓，楊南丞嘴角一揚，二指立刀反手一點，那漢子手腕受傷吃疼往後一彈，楊南丞卻順勢也一抓，左手合上來正好握著對方的手做了個拱手禮：“哎失禮失禮，多謝大俠相讓！”
那人看楊南丞動作行雲流水知道他是內裏行家，心中更生疑竇，想要反擊，可是手中卻使不出力氣，才知道楊南丞看是輕鬆握著他的手，卻是暗中使了寸勁叫他動彈不得。那漢子知道碰到辣手的，臉色也是難看，眼神卻是飄向桌上的諸葛無雲。
離開那農舍以後，林香月早就給他爹換了上好的綢緞衣裳，身上傷勢雖然減輕不多，手上的傷口卻已經好了太半，這會兒除了頭上這蓑草帽有些詭異，看來也不過是個富貴人家。
楊南丞看對方低眼瞄劍，正想先動手為強，這樓上卻傳來一串女人的笑聲：
“喲喲喲，今兒是什麼日子呀，那麼多貴人上門，小店招呼不周招呼不周啊！”
眾人抬眼看，樓上下來一個穿著風騷的女子，徐娘半老風姿猶存，一雙上揚丹鳳眼，嘴角一顆美人痣，長發微亂挽了個花髻在左耳，鹿皮色麻布裙裏麵是個鳳仙螺紋內裳，香肩半露，裙擺處白花花的腿也是若隱若現。
堂下幾個漢子不禁看得眼發直，林香月倒是隻掃了一眼，低眼瞪了楊南丞。楊南丞卻是沒注意那邊，隻趁機又望了望那邊桌後麵桶裏的人，眉頭緊鎖。
樓上女子倒是受用漢子們的目光，笑吟吟走下來，先往那兩個走商的人那邊轉了轉裙子，才走到楊南丞這邊一桌；看著林香月媚媚笑了一回，取了心口的絲巾若有似無地擦擦嘴角；又看看楊南丞，雙眼流轉不止；最後卻是往那漢子身上微微一蹭：“喲，這位爺，什麼事那麼大火氣啊！咱這店小東西可貴，您這發脾氣事小，砸了我家東西，可別怪我玉鳳跟您撒潑哦！”
被這玉鳳笑得美滋滋的漢子隻管癡笑，那桌上另外一個頭上受傷的人冷喝道：“別丟人了，趕緊回來。”
那漢子聞言，眉頭一皺，似乎有些話憋著，卻終於還是乖乖回到了桌上，卻惡狠狠瞪了楊南丞一眼。
玉鳳見著沒事了，這才又看看楊南丞，風情百般地將絲巾往他臉上一甩：“哎，多謝各位大俠給玉鳳麵子，各位吃好喝好啊！三子，還不趕緊給各位爺上菜上酒，好好伺候著！”說罷，卻又扭上樓去，末了還向著樓下幾個漢子拋媚眼。
“好咧！”片刻一個店小二從後麵轉出來，手裏端著三籠包子，“肉包子來咯！”啪啪啪往三桌一放，“各位爺慢用！”
楊南丞倒也是真餓了，捏了個包子剛放到嘴邊，卻眉頭一皺，拉住林香月的手搖搖頭。阿左阿右也趕忙放下了包子，楊南丞從懷裏摸了雙筷子往桌上一放，對著那店小二三子道：“店家，”
“哎，來了！”那三子笑著過來
“我老丈人信佛，來點素包子。”
那三子臉色微微一變，低眼看了一眼桌上的筷子，知道對麵是明白人，又笑了開口：“好叻，重新來一屜素包子！”說罷端著沒吃的肉包子回到了後堂。
旁邊兩桌倒沒注意這邊，楊南丞也沒解釋，等小二重新送來包子，才叫幾人隨便吃了點，幾人就叫店小二領著回到了房間裏。
這店本來也小，楊南丞不放心，便叫幾人一起住了一個屋子，那店小二雖然有些不滿，倒也沒多話，收了銀子乖乖出了房門。
“到底怎麼回事？那些人是什麼人？”
待得外麵腳步遠了，林香月開門見山問道。
楊南丞看了看他，拉了他坐下，才輕聲道：“我懷疑方才四個人，就是之前劫走諸葛老先生的人。”
“什麼？！”林香月聞言起身就想往外衝。
楊南丞忙一把拉住他：“你別急！香月！”
林香月力道不如他，掙紮道：“你放開！”
楊南丞怕他動靜太大，趕緊把他按到自己懷裏，輕輕捂了他的嘴：“香月，你別急聽我先說完！”
“莊主！楊少爺！”阿左阿右緊張地看著姿態曖昧的兩人。
楊南丞微微一頓，稍微鬆了力道：“我一時急了，可你這一次聽我的可好，千萬別心急。對方底細不明，萬一還有別的埋伏？旁事無虞，你爹的安全才是最緊要的不是麼？”
林香月看著楊南丞的一雙眼，知道這男人是真心擔心他，才總算稍微收了火氣，點了點頭。
楊南丞這才鬆開他，繼續道：“剛才進門的時候，我看那桌上的半截赤青劍，又看那木桶裏的人，我猜那個桶裏的人應該就是蕭雲焱了。”
林香月想起之前看到的桶裏的人，雖然不確定，不過單是見著被人裝在桶裏鮮血淋漓，怕是已經被人廢了雙腿雙手切成了人棍，不禁有些惡心反胃。
楊南丞看他似乎也明白，繼續說：“至於剛才過來挑釁的人，我試了試手，應該就是天演門的人。桌上發令的人，那個頭上纏布的人，怕就是翟子柳。”提到這名字身邊的林香月一陣殺氣，楊南丞忙拉了他，“這人我們不明白底細，現下的情形還是不要隨便出手的好，再者，”
“什麼？”林香月明顯很不耐煩，可他也知道，目前拖家帶口的哪裏是報仇的機會。
楊南丞輕輕歎氣，道：“這店怕是有蹊蹺。”許是怕嚇著阿左阿右，他看了兩人一眼，沒有繼續說詳細。
林香月卻是不在乎，追問道：“什麼蹊蹺？不就是家窮客棧。”說罷了卻想起之前楊南丞的所作所為，“你卻又看出什麼？”
楊南丞也不解釋，隻拉了林香月道：“你聽我的，你們先睡一會兒養養精神，過了子時，咱們先悄悄離開這客棧再說。”
這客棧房間裏有兩張床板，諸葛無雲吃了安神的藥片刻便入睡，阿左一路趕車也很快困了。
林香月哪裏能睡得著，閉著眼躺在床板上，就聽見阿右悄悄說話：“楊少爺你不休息麼？”
楊南丞淡淡笑了笑：“不用，你歇會兒吧，不用管我。”
阿右扭捏著往回走了兩步，又回到坐在門邊的楊南丞身邊：“那我陪楊少爺說會兒話吧。”
楊南丞沒搭話，也沒拒絕。
過來一會兒，阿右又開口：“楊少爺，那些人真的是就是害老爺的人麼？”
楊南丞想了想，道：“嗯，十有八九。那蕭雲焱本是一代大俠，雖然劫人之事與他脫不了幹係，可之前也算是出手相救於你家老爺。想來他怕是因此而被這其餘三人所害，才被……關在桶裏。”怕嚇到阿右，楊南丞沒說那蕭雲焱應該是被三人切了手腳剁成人棍丟在桶裏。這種非人的折磨，怕是這個翟子柳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也是因此楊南丞沒輕易出手。
阿右點了點頭。
楊南丞繼續道：“隻是不知道，這幾人到底為什麼要抓你家老爺，這幾家可是與你們白鶴山莊有什麼恩怨。”
阿右搖搖頭，還沒搭話，就聽到林香月坐了起來：“不管是什麼仇怨，我都要他們死！”
阿右嚇得趕緊起身，心虛地低下頭：“莊主。”這阿右雖然還年幼，性子靦腆，對楊南丞卻有三分貪慕，可是一路看林香月對楊南丞的態度，也知道楊南丞在他家莊主心中非同一般。
楊南丞看林香月還沒睡，輕輕歎了口氣，還沒開口說話，就聽見外麵隱約有人呼喊，還有一陣刀刃相接之音。
“噓！”楊南丞食指封口，輕輕拉開了房門。
這會兒已經是亥時過半，客棧大堂裏隻有一盞昏黃油燈，楊南丞幾人的房間隔著大廳對麵就是翟子柳幾人的房間，這會兒聲音竟然是從那邊傳來。
楊南丞看那邊人影微微晃動，燈光瞬間滅了，一陣濃烈的血腥味卻傳過來。
楊南丞低眼一想，心叫不好，趕緊轉頭對林香月道：“快，帶著諸葛老先生回到馬車裏，離開這裏！”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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