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34 更新時間:18-07-14 18:15
二人當夜在林間小憩片刻,次日清晨才向北趕路。
北行十五裏,有一處小城鎮喚作武家鎮,鎮子裏半數以上的人都姓武。
楊南丞和顧非二人結伴而行,想先到這邊碰碰運氣。
顧非本是少說閑話的主,楊南丞心中有萬千心事,雖然那一夜暢談,二人這連日一路而來話隻少不多,可兩人卻都輕鬆自若,楊南丞更是許久沒有覺得和一個人相處能這樣平靜清淨,心情比之前好了許多。
這一日,二人趕了半日路,到了晌午時分,就在一處路邊小酒家歇腳。
因為一路荒郊野外沒有什麼好物,二人趕了七八天的路就沒有吃什麼正經東西。進店叫店家準備了飯食,一條清蒸鯽魚,半斤臘肉,一盤素炒青菜,一碟黃豆,自然少不了兩斤女兒紅。
楊南丞豪氣幹雲拍了酒壇泥封,給顧非滿上一碗,顧非也不推辭接了過去,二人一飲而盡。
放下酒碗,楊南丞看著顧非的樣子不禁笑了笑。
他楊南丞也算是見過不少美人胚子,男女各半,不過他沒見過一個人吃飯的樣子,也讓他覺得好看的。
見著顧非將那喝盡的酒碗單手放在右手邊,左手竹箸夾了塊清蒸魚在自己的碗裏,右手輕撚著左手的衣袖怕沾了油湯,左手輕撚竹箸將魚肉上麵的細小薑絲和蔥絲一一摘下放在一旁堆做一堆,再用竹箸從魚肉中間剝開露出裏麵雪白鮮肉,小心翼翼將其中的細小魚刺撚出放在蔥絲薑絲一起,最後才夾了魚肉,輕沾醋汁,緩緩送入口中,細嚼慢咽。
楊南丞聽旁人雲他是丞相之子,舉止優雅得當雖然也非異常,但這鄉野地方的一條魚肉而已能好吃到哪裏去?可見著他吃下去,楊南丞忽然覺得這魚肉怕是要比這女兒紅還要好。
想及此,楊南丞也笑著夾了一口魚肉,往醋裏一沾再往口裏一丟。
山野小魚的泥草腥臊味雖然並不衝口,可是也沒有被那醋味壓下去,一口咬下也是難以揮散,怕是這做魚的人忘記進鹽,竟然一點味道都沒有,而且鯽魚這小東西細刺又多,楊南丞這一口真是入口容易,開口再難。——楊南丞行事作風都是江湖大俠風範,這清蒸小菜自然是他個大老粗品不來的。
再看顧非依然吃得津津有味,又夾了一塊,依舊吃得好看極了。
楊南丞不禁苦笑,硬生生將魚肉吞了下去,趕緊灌了兩口黃湯。
卻聽得對麵輕輕一笑,顧非依舊低頭剝著魚刺,輕聲道:“楊大哥,山野小店的東西怕是不合你的胃口,而且這魚刺多,待得進城以後,叫小弟再備上好酒好肉招待。”語畢,依舊仿佛吃著山珍海味將那魚肉吞下。
楊南丞這邊聽得心中湧起一陣暖意,麵上卻是嗬嗬陪笑,想到這麵前之人的身份,好歹也是有身份的官家公子哥,這一路跟著自己在野外餐風飲露吃苦卻沒有半分怨言,心中頗生欣賞佩服和感激。
顧非語畢聽他不曾答話,抬眼看了看他,麵上稍有猶豫:“莫非小弟多言……”
“哎,”楊南丞笑著打斷他,“哪裏的話,顧兄弟說的是,楊某是個粗人,這清蒸小菜還真是受用不來,倒是顧兄弟吃得津津有味,叫楊某嘴饞了!”
顧非聞言嘴角含笑輕輕搖頭,複又夾了塊魚肉在碗裏,聽著楊南丞的話倒叫他有些不好意思。
顧非的母親修身養性,顧非從來跟著也不好大肉大酒,對清蒸菜肴倒都是喜歡的,而且顧斯向來勤儉,他顧非倒是從小的習慣使然,加之近兩年來隨同師兄四處奔走查案,這鄉餐野宿都是平常,絲毫沒有矯揉造作刻意忍耐的意思。不過被楊南丞這樣一說,所謂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顧非這邊看似不動聲色,卻在心裏有一番起伏。
二人正說著話,路那頭卻走來兩人。腳步匆匆頭戴鬥笠的兩個漢子,進了店門就叫了兩碗湯麵,剛坐定,又拿了鬥笠對著臉膛扇了扇,這初春乍寒的天氣看那頭上也是冒汗,看來是一路急著趕著來的。
楊南丞多了個心眼,看那兩人等麵的時候手中兵器也不曾放下,悄悄左右探望,非常警戒,看著楊南丞二人的時候也多打量了一下。這會兒店裏人不算多,其他幾桌都是自顧自吃飯。
那兩個漢子中一個高瘦的漢子稀裏嘩啦將麵條倒在口裏匆匆吃了又大聲叫茶水,被另外一個刀疤漢子瞪了一眼趕緊收聲。
那刀疤漢子的麵沒吃幾口,看著瘦高漢子狂飲了兩杯茶水,就提刀起身:“走罷。”聽說話有點福州口音。
那瘦高漢子頓了一下:“大哥急什麼,那要飯的又不會跑……”
“閉嘴!”刀疤漢子雙眼一瞪,警戒地掃了一眼四周的人,將他瘦高漢子一扯,腰裏摸了碎銀丟在桌上,二人又匆匆出發了,走的時候那刀疤漢子還小心地回頭看了看。
待得二人消失在路頭,原本慢條斯理吃魚的顧非,和大口喝酒的楊南丞幾乎同時站起了身,二人一言不發出了店門。
原本隻是想碰運氣,不過那“要飯的”幾字卻不得不讓二人注意。跟著追了片刻,二人已經看到前麵兩個漢子的身影,武家鎮也就在不遠了。
剛才在店裏注意到那兩人應該是有功夫的練家子,楊南丞和顧非二人也不敢跟得太近,總要先有點線索不可貿然行動。
那兩個漢子又匆匆走了一會兒,怕是那個瘦高漢子剛才吃的快又走得匆忙實在忍受不住,忽然趴在路邊哇哇直吐,刀疤漢子罵了兩句將他扯到了旁邊。
這裏一處周圍荒無人煙空曠無疑,楊南丞和顧非二人隻能遠遠停下,躲在一棵樹上。
以為他們兩人隻是稍作歇息,可過了一會兒,卻聽到幾聲古怪鳥叫,那刀疤漢子卻是忽然起身打了個長哨,就見著另外一頭的草叢裏鑽出一個小胖子,看他滾圓的樣子動作卻是靈活,看來輕功也是不錯的。
顧非剛這樣想著,卻又想起身邊男人的輕功,不禁莞爾。
楊南丞感覺到他在笑,看了他一眼,又轉頭仔細看著對麵三人,可惜距離太遠,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剛想拉了顧非再往前些,卻見到顧非看著對麵三人,口中卻似在喃喃。
“?”楊南丞一頓,卻見著顧非食指豎在唇邊示意他先別說話,自己卻依然看著三人。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顧非能聽到他們說話?
楊南丞眉頭一挑,兩人追蹤至此為了不讓對麵發現,現在正躲在樹枝陰影裏,可這裏和對麵三人好有一段距離呢。不過看顧非神情認真,看來並非玩笑。
“……那刀疤臉男人說,主子出事了,昨兒在,青樓賞花的時候,著了兔兒爺的道,中了仙人跳,被個硬點子切了……子孫根,”顧非忽然輕聲開口,末了一句瞄了楊南丞一眼,又繼續盯著對麵三人,“……這事不能辦砸要不,他們就要兜著走,千萬別讓那要飯的跑了……楊?岩?該是叫那胖子的……”
楊南丞聽了他的話豎了耳朵,除了這風吹樹葉沙沙聲,他什麼都聽不見。
可顧非還沒搭理他,依然認真盯著對麵,口中喃喃,應該是對麵沒有講什麼重要的線索。
“……朱老九跑不掉的,他被賭坊的人打折了腿,”顧非忽然又開口,繼而點了點頭,下一句似乎是對著楊南丞說的,“這可能是那個乞丐,看來我們運氣蠻好的……”
說完這句,似乎總算發現楊南丞直直盯著自己一臉疑問,顧非看看他稍微低了眼:“家母失語多年,小弟略懂唇語。”說完又繼續看向對麵,口中依然喃喃。
楊南丞聞言倒是一驚,臉上卻是掛著笑,不曾想到顧非竟然有這好本事,心中佩服又增幾分。而這回,二人同立在樹上楊南丞一手拉著顧非,兩人近在咫尺呼吸可聞,楊南丞看著顧非認真的臉龐,昨天晚上雖然更為親近,卻沒敢多看,這會兒才注意到,顧非清秀臉龐左眼緣下麵有顆若有似無的小痣。看著,他卻不自知地有些癡癡。
“……隻是不知道他把東西藏哪裏……”顧非並沒有注意到楊南丞的神色,重複著對麵的話,“……咱哥兒三的手段,隻管叫他說出……‘聖蓮令’!”顧非忽然稍提了音量趕緊又壓低下來,轉頭看看楊南丞眼中微微興奮,“果然是的!他們應該是薛步橋的手下人,口中的那個朱老九,應該指的就是那個乞丐。”
楊南丞被這話一驚,連忙點了點頭,裝作不在意也跟著看向那邊。
顧非看他神色微微慌張,倒是用力看了他的側臉,才嘴角含笑繼續轉向那三人那邊。
楊南丞自然感覺到了顧非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清咳了兩句才問道:“他們可有說那乞丐在何處?”
顧非倒也不贅言:“倒不曾說,那楊胖子應該是前哨,他應該是知道那乞丐朱老九去處的,後麵兩人應該我想應該是來授薛步橋之命前來支援的。”
楊南丞點點頭,再看那三人似乎說完話就要走,心下一輪,右手拉了顧非就起身追了過去。
二人追蹤著三人進了武家鎮,那胖子領著人往後街一直走,到了一處看似大戶人家荒下來的別苑才放慢了腳步,周圍店家沒幾戶,走路的人也少,路邊倒是有兩個乞丐哆嗦著。
楊南丞瞄了兩眼,看樣子那兩個乞丐並不是要找的人。
正在想著,前麵三人忽然停住了,小心拐到牆邊,那胖子往前指了指。
順著那胖子指的方向,楊南丞和顧非二人看到從前麵一家藥材鋪裏出來一個人。精瘦的身形,獐眉鼠目,麵皮黑黑的,頭上和身上纏了繃帶,杵了個拐棍一瘸一拐地夾著一包藥,左右張望了一下,才向著後街更遠的地方去。
看那三人臉色,應該就是要找的人了。
楊南丞與顧非對視了一下,二人越過圍牆上了屋頂。
三人跟蹤著那黑麵瘸子,看周圍還有路人也不便直接出手,眼看著前麵的人拐進了一條小深巷,三人殺氣陡現,那瘦高漢子更是直接大刀出鞘。可當他們跟進小巷子時,那瘸子竟然沒了蹤跡!
刀疤臉男人頓了一頓,不過須臾功夫一個瘸子怎麼可能從這小巷子跑掉?
“可惡!快找!”
可這哪裏還能找到?這黑麵瘸子早就被楊南丞像拎個小雞仔一樣,奔到了前街的水橋下麵。
這黑麵瘸子確實就是那胖子口中的朱老九,也就是順走薛步橋手裏東西的人。
被楊南丞提溜著下到水橋下,朱老九頭有些發暈,眼有些發花,本來又被人打折了腿,在地上打了個圈才站定了。看著麵前兩個人眼裏還是驚恐:“你、你們是什麼人?你們想幹嘛!”這水橋上來往車馬也不少,不過朱老九雖然被楊南丞的輕功嚇到,但是之前也是將追著他的三人看得清楚,這兩個人至少看起來還沒有想加害他的意思。
楊南丞將他打量了一番,並沒有常日裏看到的丐幫人的風範,想了想才開口道:“朱兄弟是吧,在下與兄弟二人一路上聽聞方才那三人想加害閣下,所以才施以援手,絕沒有加害的意思,倒是有事相問。”
朱老九將他打量了一番,又轉頭看看他身邊的顧非,杵了拐後退了一步:“什麼事?”
楊南丞看他小心謹慎,又逼進一步:“前些日子,閣下可是從薛步橋身上,借過一件東西?”
朱老九一雙豆眼看了他一眼,卻是低下頭,又退一步,靠在牆上眼神左右遊離:“不、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楊南丞看他左右顧盼想要做逃,心中咋舌,支手手掌一翻,兩指輕點朱老九臉頰邊的牆麵,那牆麵立刻裂開,泥石碎片蹦了朱老九一臉,頓時叫他臉色巨變。
“朱兄弟,東西可在你手裏?”
楊南丞語氣不變,卻是叫朱老九頭上冒汗,口齒不清地忙答話:“別、別,英雄饒命!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楊南丞半眯眼盯著他,並不多言,卻作勢要點向他身上。
朱老九嚇得連連擺手:“好漢好漢!小人確實從那薛官人身上順了點東西,不過,不過不知道您老說的是哪件……”
“……”楊南丞頓了一下,看這人說話的樣子,難道並不知道偷的是什麼東西?
“一塊玉。”身後的顧非忽然開口。
“玉?”朱老九看了顧非一眼,眼神卻是慌了,“這……難道……”
楊南丞看他吞吐又逼近一步。
“別別別,好漢,我說我說,”朱老九連忙又開口,“那、那東西叫小人給,給……”
“給怎麼了?”
“給輸押給賭坊了!”
卻原來這朱老九根本不是乞丐,倒是一個嗜賭如命的賭徒。因為手中緊缺才到處晃蕩想撈點意外之財,見著薛步橋招搖過市自然當他是大財主,悄悄順了他身上幾樣東西,沒想到還順走了薛步橋隨身攜帶的“聖蓮令”。不過他朱老九並沒當那是什麼要緊的東西,前幾日在賭坊裏輸了個血本無歸,那塊玉石也就被他輸給了莊家,可還欠著債,才被人打到折腿。
楊南丞看他不像說謊,叫他趕緊出城就打發他走了。
還真是一波三折,這東西若是到了賭坊裏倒是還有些麻煩。這賭場的規矩,東西還在賭場的機會倒是比較大,可是這東西被當做賭資抵擋給賭坊,也不可能叫人隨隨便便就要回來,看來隻能依照賭坊的規矩,贏回來。
可楊南丞又是為難,這酒色賭,他已經占了頭兩樣,說到賭他還真不敢拿大。
轉頭看了看顧非,顧非也正思到此處,見著楊南丞望向他,他淡淡開了口:“若是賭,小弟倒是尚可試試。”
楊南丞聞言卻是笑開來,這些日子二人相處他知道顧非的性子並非張揚,若是開口卻是能定人心,此刻這話聽來平淡,當是胸有成竹。
想到此,楊南丞狡黠一笑:“顧兄,如此楊某倒是有一計。”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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