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464 更新時間:19-11-21 10:41
“將軍。”
江澈剛剛挑起簾子走出營帳,站在營帳兩邊的侍衛就立刻站直了身體,齊聲叫他將軍,盡管他們的聲音很大,很威武,但是江澈還是沒有一點當將軍的真實感。江澈想著自己是不是應該說些什麼,可是他應該說什麼呢,最後索性閉嘴,直接向外麵走去。
“將軍這是準備去哪裏?需不需要找個人跟著?”
說話的人是將軍親衛隊的隊長,看上去有二十幾歲。這是一個月前,江澈被派到這裏做將軍時,他挑選的一些人做他的親衛隊。他順著聲音看著自己的親衛隊隊長,這個人並沒有因為他是剛來的,還是個空降將軍而無禮,反而對自己畢恭畢敬,他說這些話大概是認為江澈才來一個月,對軍營還不熟吧。
江澈將在親衛隊隊長身上的視線挪來,又看了看其他親衛隊的人,他們看著江澈的目光是灼熱的,這讓江澈想起了自己來了這一個月,在演武場上說的那些話——盡是一些可笑,蒼白,無力的話。可是就是這樣的話,也有人聽,有人信。比如這些人,他們就信了江澈的那些鬼話。
江澈依舊沉默地搖了搖頭,他想自己走一走。衛隊長對他的決定沒有表示任何反對,退後一步給江澈讓路。
江澈盡量選擇一些偏辟的路向軍營外麵走去,但是軍營什麼都缺就是不缺人,路上他還是遇到了很多士兵。那些人雖然對他打招呼,但是很多人裝作視若無睹,不過江澈也不在意。繼續向軍營外麵走去,很快,他走出了軍營,向一個小樹林裏麵走去。
走到小樹林裏麵,江澈瞬間覺得自己的心空了下來,整個人也放鬆了起來。說不出的安全感襲來,這種感覺讓他很舒服,這裏比他自己一個人待在那個小小的有人把守的營帳還有舒服。
小樹林旁邊有一條河,很是清澈,江澈就順著這條河向上遊走去。
“阿牛啊,你是一個孝順的孩子,軍隊發的那點錢你都不舍得花,天天攢著寄回家給父母花,自己呢,除了軍隊發的衣服,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可是你以後再也盡不了孝了,你說你這一走,留下你年邁的雙親,他們還怎麼活啊?往後,你爹大概天天蹲在屋角歎氣,你娘呢,應該是沒日沒夜的落淚,苦啊。。。。。。”
“二黑,你這小子,前幾天還說你想你那個剛成親的小媳婦了,你說等這場仗打完就回家,好好待你媳婦,你種地來她織布,生活不富裕,但是好在開心。可是這還沒有幾天呢,你就連屍首都找不到啦,你說,你媳婦會等你嗎?我倒覺得她等不到你好,再找個人嫁了也好。”
。。。。。。
江澈走著走著,前麵傳來了聲音。那人的聲音很是蒼老,說這些話的時候帶著憂傷,但是卻有很平靜,說不出的詭異。
“胖子,你從小就愛吃肉,把自己吃得跟個球似的,軍隊裏麵都找不到你穿的衣服。你說你最大的願望就是天天吃肉,頓頓吃肉,今天老漢我弄了一塊肉,咱們可以吃肉了,可是你吃不到啦。不知道我把肉燒給你,你在閻王那裏能不能吃到?還有啊,見到閻王的時候嘴甜點,好好給閻王說說,讓你投胎投個好胎,下輩子能生在一個天天吃肉的家裏。”
江澈順著聲音走過去,在一堆樹後麵看到一個人影。那人蹲在河邊,穿著一件幹淨的卻破破爛爛的衣服,身子佝僂,頭發偏灰,一雙手滿是褶子,拿著紙錢的手也顫顫巍巍的,看來年紀不少。他說完一段話之後,就將一把紙錢放到麵前的火堆裏麵,等到燒的差不到了,在開始念念叨叨,念完之後,在添一把紙錢。
“給你們都燒完紙了,拿著這些紙錢好好孝敬閻王,投個好胎,下輩子做什麼都不要來當兵打仗了。”說著,那老漢拿起旁邊的小木棍挑了一挑正在燃燒的紙錢,好讓它們能燒幹淨。
眼看著紙錢就要燒完,那老漢又填進去一把,卻沒有說話,他看著那把紙錢燒著,挑了一挑,這才說道:
“這最後一把紙錢,就燒給我這個快死的老漢吧。說不定再過不久我也要戰死了,家裏人說不定都不知道我死了,也沒個人給我燒個值錢什麼的,先給自己燒一些,等下去不至於做個窮鬼。我呢,活到這個年紀,也沒有什麼遺憾了。老婆子年紀也大了,兒女都長大成家了,孫子也抱過了,就是不能看見自己孫子長大,成家,生子,做一把曾爺爺,不過就算我沒來軍營,大概也活不到那個時候了。”
那老漢將最後的紙錢燒完,蹲在那裏等著火星子滅下來,江澈便走了過去。
“老伯。”江澈本來想說些什麼,最後隻喊了一聲老伯。
被叫的老漢似乎被嚇了一跳,抬頭看見了江澈,看他穿得衣服料子挺好的,人也幹幹淨淨,應該是什麼富家大少爺送來軍營的,來的還不久。他趕緊站起來說道:“小少爺,剛才你看到的,求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要是被發現,可就完了。新來的將軍不是說了嘛,要死也要死在戰場上,私下搞這些是要被罰的。”
作為新來的那個將軍,江澈知道自己說過這樣的話。他僅僅來到軍隊一個月,但是在演武場上做過了不知道多少次鼓動人心的講話。那些話,很多都是別人寫好的,而他照著說的,不過是加點氣勢,加點情緒。
他記得自己說過,做人要死就死在戰場;他說過,我們會是戰爭的勝利者;他說過。我們會回去,我會帶你們回去。。。。。。
可是他自己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內心都在笑,這些話多麼諷刺,在這個軍隊裏麵的人難道不知道嗎?敵人已經攻破了多少的城池,占領了多少江山,自己身邊的人每天都在減少,每天都有人在死亡,這些每個人不都是很清楚嗎?別說那些話,他們不信,就連剛到一個月的江澈都不信。
“燒紙也不讓嗎?”江澈覺得這是一件挺簡單的事情的,為什麼不讓。
“你是剛來軍隊的吧?”那老漢聽了江澈的話笑了一下,然後問道,江澈想了想,算是吧,就點了點頭,那老漢繼續說道:“怎麼可能讓,這裏是軍隊,是要打仗的,死個人算什麼,每天都有不知道多少人死,要是讓,那還得了。大家不都燒起來了,那時候整個軍隊的人都在燒,你想想,好笑不?再說,現在敵我兩方正在打仗,呆的地方都是極其隱蔽的,這一燒紙,冒出了煙,位置不久暴露了我,我是找了好久才找了這麼一個位置。”
江澈再次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理解。
“看你這白白淨淨的,應該是富家大少爺。到時候去了戰場,別想著殺多少人,記著,活著就好。”那老漢一邊說著這些話,一邊彎腰看沒有火星子了,拿著自己的東西站起來走了,隔著一段距離,江澈還能聽到:“真的,隻要活著,就比什麼都好。”
江澈看著那老漢離去,他本是打算在這林子裏麵轉一轉的,現在倒不想了,他在旁邊找了一棵樹,坐下,靠在樹幹上,看著紙燒過留下的灰燼,出了神。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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