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74 更新時間：18-06-21 11:27
會客廳上，葉三郎對於石詢的在場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想法，兩人十分客氣地互相施禮就再也沒有說過話，石詢坐在位子上聽葉三郎說他們是如何圍剿段回的，全程腰身挺拔麵容和善，葉三郎雖然沒有說書人那般的熱情，但是說到緊張懸疑之處，石詢也沒有絲毫的情緒轉變，他就是那樣淡淡地，目光溫和呼吸緩慢，好像被圍剿的並不是他的舊友。
石詢實在是沒什麼可看之處，在座的各位就不再關注石詢這邊了。
葉三郎因為公務纏身，隻能將發現的類似方子鈺的屍體告知肖封，至於其他的關聯事件，也是等到今天才抽出空來，沒辦法，人家是朝廷人，要不是葉三郎為人板正，就是不理這些人也是說得過去的，畢竟在座的也沒有需要他巴結的武林大派。
不過圍剿段回失敗這件事還是很有說頭的。
最大的說頭就是，居然失敗了。
事情發生在八月十五，方子鈺是在十裏香居附近正巧碰到了圍剿組織的。看起來應該是要給師弟們買十裏香居的蟹黃月餅。
可還沒等方子鈺到十裏香居門前排隊，迎頭便是一片兵荒馬亂。
方子鈺迎了兩步，還未等看清楚這隊人都是誰，為首的紅衣男子就從他頭上掠了過去，隨即一陣濃厚的酒氣也飄散開來。方子鈺拉了一把為躲人而踩了自己腳的小販，順手將手裏的碎銀子扔給了小叫花子，也起身追了上去。
方子鈺沒有看清楚身後的“追兵”，是因為身後的人實在是雜亂，他匆匆掃了一眼，就看見有天鷹處的追鷹、崆峒派那道貌岸然的無須道長和他的弟子、點蒼派的柳天成、峨眉的三位女弟子沒有看清楚是誰，還有一堆各派的弟子，騎馬的騎馬，輕功的輕功，中間一輛靈泉馬車，車裏八成坐著青衣教的女掌事。
方子鈺現在無暇回頭細看，因為前麵起勢極低但速度不減的紅衣男子似乎正在提氣加速，別看他渾身酒氣，好像是在酒江裏泡了三天三夜，但他踏腳處極準，不管多亂多髒的地麵，他踩得的地方絕對幹淨的很。方子鈺分神聽了一下身後喘息的馬，那是天鷹處的馬，朝廷的馬自然是良駒，此等良駒居然也滿是疲態，看來這群人追段回已經追了很久了。
沒錯，方子鈺雖然沒搞清楚狀況，但確實不是純來湊熱鬧的，大名鼎鼎的段回他還是認識的，段回手上的人血，估計可以浸透百十件他穿著的紅袍。
追到郊外農田，段回還是一點要慢下的意思都沒有，農田裏有很多老農在收稻，一群人黃蜂一樣撩過，撞翻踢散的稻穀不計其數，方子鈺身邊蓮花鄔的孫誌平還被兜了一腦袋豆子。
可不是時候，那手賤的崆峒派弟子隨手扯了一個低飛的風箏，沒一會兒就有一個六七歲的稚童跑到路中間，方子鈺嚇得就要往前趕幾步，生怕那段回一時沒收住，將那稚童掀翻在地，好好的孩子就會被身後的人馬亂蹄踩踏致死。
不知道方子鈺到底哪裏來的信心，他並不認為殺人如麻的段回會因為那孩子擋路就隨便揮一揮手將那孩子殺了。
事實如此，事實又非如此。
段回沒有揮一揮手，甚至還毫不猶豫地慢下身形，矮身將那孩童提起來放在一旁。和段回同樣毫不猶豫的，還有那獨眼獨臂的老毒物獨孤歲，獨孤歲的鐵鏈環刀就在段回矮身之時恰好至及左後肩，殷紅的血頓時從那紅衣中噴了出來。
方子鈺此時已經換了方位，直接將段回放在地上的孩童又捂著眼睛抱了起來，一直竄出去三丈遠才將孩子放下。低頭看見那孩子手裏還攥著一隻銀鈴鎖，方子鈺覺得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隻得先按下，起身複追上去。
方子鈺沒耽誤多少功夫，順著翻滾的塵土和血跡，一路追上去，途中看到了獨孤歲躺在地上叫喊——獨孤歲最後一隻手也被砍斷了。
想來段回回身和身後的一群打了一架，首要攻擊的對象就是獨孤歲。
方子鈺又追了半柱香的時間，就到了湖畔，定睛看了看湖邊的石碑：秋中湖。
段回一身紅衣看不出傷在何處，但是血確實順著他持劍的左手往下滴，濃厚的血腥味混著酒的味道，把一路急奔的方子鈺刺激地想吐。
那邊討伐聲此起彼伏，毫無規矩，似乎哪家都與這段回有著深仇大恨，方子鈺略微後退了兩步，他追過來純粹是想找點線索外加看個真切，段回和他思瑤派可是一點仇恨都沒有，那什麼匡扶正義斬除邪祟的話，自然有比他年長資深的老前輩說，況且穿戴著雪緞的天鷹處追鷹也在，“緝拿歸案”也輪不到他。
方子鈺看著段回流血的手，心裏更覺得這個段回不像是無緣無故滅滿門的人。一百零一條人命，連剛出生的嬰兒都沒放過，這種人應該瘋狂至死，拿人命當草芥，絕不會為了不傷及無辜就躲開市集跑到荒郊野外來和一群武林中人對峙。
當然，這些都當不得什麼，因為段回已經親口承認了，人就是他殺的。不僅那一百零一條人命，還有這幾年各個門派的門徒，都是他殺的。
方子鈺一直跑在人群前沒能看得明誰是誰，現在他一步步往後挪倒是把人都看全了。剛剛嚷嚷著最歡實的，是崆峒派的那群小道士，但是上前和段回過招的卻是峨眉的三朵金花：衣曉蘭、劉玉荷、周怡梅，當然還有為朝廷做事的天鷹處。前前後後共六人圍攻，段回絲毫沒有受傷勢影響，對於三花隻是躲閃避讓，全力周旋三個天鷹處，三人裏方子鈺隻認識一人：天鷹處武力排名第三的次使大人——追鷹葉三郎。
不過再這麼打下去，段回真的要到天鷹處走一趟了。
方子鈺抱著劍盯著段回看，段回“百忙之中”瞥了一眼過來，然後梯步向後，一躍至秋中湖麵，反身一掌將衣曉蘭等三人擊回岸邊，借力又掠出去十丈遠，人已至湖中央。
要跑。
這麼遠的距離，打鬥的六人中隻有葉三郎有追過去的本事，其餘人離岸邊還有幾丈遠，再追就來不及了。
耳邊突然響起破風的聲音，方子鈺還未回頭就聽見清脆的一聲：“三郎！”
等方子鈺再看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葉三郎一個鷂子翻身，與那枚暗器切身交錯，段回再想躲卻有心無力了。
那段回噗通一聲驟落，砸入湖底，湖麵波瀾未平就染出一片烏黑的血色。
暗器有毒。
“佛笑無！”
不知道是誰喊了這麼一嗓子，方子鈺從剛剛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抬眼看葉三郎攔著自己的屬下跳湖找人，如果這真的是“千軍難擋佛笑無”，那這水什麼時候清了什麼時候才能下人。
段回也九死一生。
但是怎麼可能呢，佛笑無是唐門的暗器，這裏沒有唐門的人。
葉三郎看了一眼汙血漫波的湖，將鷹血刀收起，走到靈泉馬車前，拱手施禮。方子鈺抱著劍望去，隻見那靈泉馬車的車簾掀起，一女子施然走出，定睛一看，竟然是唐門掌門之女唐代淩。
靈泉馬車是青衣教的寶物，隻有青衣教的掌事才有資格乘坐，怎麼裏麵出來的是唐門的人？方子鈺沒想出來因果關係，一旁點蒼派的柳天成湊過來和他說話。
柳天成隨意和方子鈺打了招呼，就把話頭引到段回身上，從招式到裝扮再到五年前的滅門案，“都五年了，才被這群人追到，哇，真的是。”
嗯？本來開始神遊的方子鈺被這一句拉了回來，怎麼聽著有點羨慕和崇拜的味道？
方子鈺聽柳天成侃大山，靠在樹上相當有耐心地等著秋中湖的水變清澈，那唐代淩已經向湖中撒了一玉瓶白粉，等了大概半個時辰，柳天成嗓子都要說幹了，葉三郎終於開始派人下去撈人。
葉三郎雖然長得劍眉星目，寬肩窄腰，是個英朗的漢子，另有官服雪緞加身更顯得氣度不凡，但是葉三郎跟江湖兒女不怎麼有交集，很少聽說誰是他的朋友，可是這個唐代淩，居然在剛剛的危急時刻叫他三郎？這跟叫情郎有什麼分別？！
天鷹處下去三個，葉三郎也站在了湖裏，可是湖水清澈之後根本沒看見人影。
方子鈺走到湖邊，看著湖麵上浮著的幾條死魚，心想這流了一湖汙血的段回能去哪裏？
“誒，我就說嘛，段回怎麼能隨便就被抓住了。”
方子鈺不管柳天成這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回頭看一眼“死要見屍”的各位“英雄好漢”，大家都在，唯不見唐代淩。
三次撈人不得，葉三郎看著遠處，指揮手下，“沿湖，搜。”
夜色漸漸垂下，大家搜出去方圓三裏，別說段回了，就是一滴血也沒看到。
真是見了鬼了。
葉三郎帶著人連續搜了兩個時辰，搜索的範圍越來越大，卻連人味都沒聞見。
段回以前也是天鷹處出身，看來對峙之間很占上風。
“聽說啊，段回在當值的時候也是個風流成性的，朝堂江湖有多少個紅顏知己呢。”
柳天成這話說的意有所指，方子鈺挑眉，難不成柳天成也覺得剛剛那唐代淩其實是來助段回逃跑的？
“說不定剛剛那個唐代淩就是其中一個，因愛生恨，連佛笑無都使得出來。”
……
好吧，就不應該高看他一眼。
方子鈺並不想在這種地方賞月，看著秋中湖中已經映出圓月的影子，抱著劍轉身走開。
這段回，九成是不會找到了。
方子鈺跟柳天成告辭，轉身順著路走進小村莊，沒費多大力就打聽到了剛才那個小女孩的家。方子鈺本來是想多看看那個銀鎖的，結果得知已被人拿了回去。
方子鈺眼睛一亮，失禮地一把抓住阿伯的手腕，“紅衣服的？身上是濕的麼？”
“不不，不是，說話聲音很低，給了我銀子拿了鎖就走了。”
“幹的？可否有傷？”
“……天色暗，看不清楚，不過有，有草藥的味道。”
方子鈺鞠躬謝過之後就轉身往秋中湖奔走。
那人一定是段回，段回墜了湖，這是毋庸置疑的，在葉三郎和他們一眾人的尋找看護下居然還能換衣服，敷了草藥，那麼那個湖一定有問題。
方子鈺再次回到秋中湖時人群已經散開了，秋中湖還是平如明鏡，已經升到空中的圓月正映在湖中央。方子鈺沒有貿然下湖，他還是相信天鷹處的搜查手段，這湖一定有什麼機關。
方子鈺蹲在湖邊，伸手去撈了幾把湖水。
段回已經逃脫追殺了，而且他應該知道葉三郎不會輕易地撤掉人手，所以他現在出來豈不是很危險？那鎖看來對他很重要。
方子鈺的指尖在湖麵輕輕勾勒一個鎖形，這東西像是，像是……
方子鈺腦中閃過一物，莫非這東西段回也有？
“誰？！”
錚——
方子鈺不是草包，思瑤派這一代十二首徒，方子鈺排行第一，內力和劍法都屬上層，是難得的青年才俊，這幾年已經在江湖小有名氣，極少有人可以在十招之內傷他分毫。
可是。
方子鈺卻在一個回身，字音落地的瞬間，劍剛出鞘三寸，就被對方一劍磕擋，推落湖中。
冰涼的湖水從四麵湧入包裹住方子鈺的身體，還未來得及閉氣，方子鈺就隔著波瀾的水麵看到那人起身躍起，伸手掐住了他的喉嚨，竟和他一起跌落在湖中。
方子鈺就是這樣消失在了秋中湖附近的，而這一係列情節，葉三郎卻隻能講到方子鈺先行離開，方子鈺再回到秋中湖的事情葉三郎是不知曉的，所以也並不知道方子鈺被推落湖中。葉三郎很有天鷹處次使的風範，他沒有惡意抹黑方子鈺的失蹤和段回有關係，也沒有忽略點蒼派柳天成和方子鈺接觸過的事實，而且這一點在肖封和葉三郎交接屍體的時候就提了一句，因此肖封也去點蒼派試探了柳天成，以柳天成的功力是不可能將方子鈺殺死的。
那具屍體，就是先殺後燒的。
這次點蒼派的無言居士還親自寫了信過來安慰肖封，並承諾願意隨時配合肖封調查方子鈺一事。
方子鈺是先走的，所以他可能遇上段回和所有參與圍剿行動的門派中任何一人，範圍太大，且沒有證據，這具屍體也不能判定到底是不是方子鈺的。
眾人又說了幾句，有不信方子鈺已死的，有避而不談安慰肖封的，石詢終於在這個時候動了一下，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抬眼的時候發現對麵有兩個人在看他。
一個是坐在對麵的遊陵派淩崖。
一個是站在一旁淚痕還沒幹，一臉憤憤不平的陸酉塵。
石詢裝作沒看見，他慢條斯理地站起來，溫溫潤潤的說著驚天的消息：我派繁弱劍也已失竊，不知所蹤了。本來是要隻告知肖掌門一人的，但事關武林寶劍，實在不敢相瞞。
肖封這回知道為什麼秦叔雅會派石詢來了，他不讓石詢再說下去，連忙要求各個門派都回房休息。
石詢也沒打算繼續說，肖封維護之意如此明顯，看來各個門派的人都不會再多做停留，趕緊要把這消息帶給去了。
石詢猜的不錯，沒到晚飯，都走了。
作者閑話：
這章爆了字數，出現的人物可能過多，不需要特別記憶，都是些打醬油的角色。方子鈺就算是正式下線啦。另外，方璐瑤是女子，因為是師父的師妹，所以石詢叫她師叔。
畢竟沒有師姑這麼個稱呼【攤手】
再一點，莫千派的是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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