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09 更新時間：18-04-16 15:37
當林玨玉醒來時，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條船上。河的兩旁，五色的燈籠閃耀著火光，也應染了河水。河麵上，不時有紅色的蓮花燈劃過。小船慢悠悠的，順著水流，穿行在這燈籠的海洋之中。那迷離的燈光，宛若幻夢一般。
“好美。”林玨玉呢喃著。
“你醒了。”
他看見身旁的胡羽，頓時想起了白天的事情。
“狼呢？”他仍有些害怕的問道。
“什麼狼？”胡羽笑了笑道。
“就是白天追我們的那些狼呀。牙齒好尖好利，尾巴好長的那種。”林玨玉用手比劃著。逗得胡羽笑了。
“你做夢了吧。沒有狼。你今天下午看戲看睡著了。我背著你上的船的。”他道。
“是嗎？”林玨玉有些迷糊的問道。他真的記得今天是有被像狼人一樣的東西追過。可他看了看寧靜的四周，卻又懷疑大概真的是自己記錯了吧。
林玨玉躺在船上，看著天上的繁星，一顆一顆的，明亮的，與這河麵的燈光交相輝映著，更讓眼前的場景染上了一層迷蒙的色彩。
“我好像真的有做過夢誒。”他道。
“夢見什麼了？”胡羽側坐在他的頭邊，手撫摸著他的頭發道。
“夢見你離開我了，娘親也離開我了，隻有我一個人了。”
“胡羽，你會離開我嗎？”他張大著眼睛，那雙單純的眼睛裏，此時卻看不出是什麼情緒隱藏在了裏麵。
胡羽的手頓了頓，他避開了少年的眼睛道。
“如果會呢？”
“可以不走嗎？即使你姑姑和祖母找到你了，你也不要離開好嗎？”少年的語氣帶了一絲絲的悵然，仿佛也知道那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答應我好嗎？我不想你走。”他的手突然握住了胡羽的手，似是明知不可能，卻仍舊固執地想要他答應。
胡羽沒有說話，他不想欺騙他。
“小玉，我……”他躊躇著，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還是沉默了。年少的他，還不知道該如何去拒絕自己喜歡的人的請求。
“這樣嗎？”少年的眉頭皺了皺，握著他的手也鬆開了。可他隨後又笑了，大笑著道。
“沒關係，那你走吧，你走了又不是永遠不會再來了對嗎？你既然能一個人來這裏，肯定以後也可以常來的對嗎？或者如果你祖母不讓你出來的話，我也可以去找你呀，等我長大了以後，不管你有多遠，我都可以來找你。這樣好嗎？”他笑著，可聽起來，卻像是在苦苦的哀求。
“你不需要做任何事，我隻希望你不要忘記我，永遠不要忘記。等我找到你的時候，我們還可以像現在這樣，一起去放風箏，一起逛集市，一起看大戲，一起玩……答應我好嗎？
光不知何時，已經漸漸暗了，小船已經慢慢地漂出了城。
可黑暗之中，少年的眼睛卻是那麼的明亮，如同那天上璀璨的繁星。那閃著淚花的眼睛，勾動了他的心弦。
“我答應你。”他道，用手將少年眼角的淚珠輕輕拭去。
“恩！那我們拉勾，拉了勾以後，這就是一個承諾了。娘親說，許下承諾以後，便要遵守。”他的小拇指勾著胡羽的小拇指。
“你有什麼信物嗎？交換了誓言以後，信物也要一起交換才行的。”他又道，說著便結下了自己頭上的簪帶。
“我什麼都沒有，隻有這一條簪帶了，等到我們又見麵的哪天，你隻要拿著簪帶，我就知道是你了。”他說著便將簪帶交給了胡羽，胡羽將那條灰藍色的簪帶拿在手上。沉吟了一會兒。將腰間的玉佩解了下來，用手掰成了兩半。
“給。這就是我的信物。”他將一半的玉佩交給了少年，又用簪帶將另一半的玉佩係在了自己的腰間。
“這樣一來，我們就不怕認不出對方了。”
林玨玉握著那玉佩，臉上終於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一定會的，我們一定會又見麵的。”
四周又突然閃爍起了點點瑩綠色的光芒。
“你看，螢火蟲。”他用手指著那一點一點的光芒，那光越來越多，越來越亮，照亮了整條漆黑的河流。
那光那麼亮，卻又那麼短暫，就像是一閃而過的流火一般。盛開在這光芒之下的誓言的花朵，真的可以像明媚陽光之下的向日葵那般，燦爛的綻放著嗎？
綠色的光慢慢淡了了，船停靠在了岸邊。
“這麼晚了，娘親應該已經睡了吧，我們輕一點哦。”林玨玉道。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們家的窗戶，還閃爍著暗暗的燭火。
林玨玉走到門口，便看見迎麵而來的正提著燈籠的大椿爺爺。
“你去哪兒了？孩子？”
“爺爺我和胡羽去城裏玩了呀。怎麼了？怎麼完你怎麼會在這裏？我娘親呢？”
老人聽到他這麼晚，頭已經漸漸地垂了下去，眉頭深深的皺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林玨玉的心裏突然像是有什麼靈感應驗了一半，他推開了老人，衝進了屋裏。胡羽看著愣在原地不住歎氣的老人。隨後，他便聽見了屋裏傳來的一聲小孩的嘶叫。
“娘！”
林玨玉的娘死了，死的時候，他們還坐在船上，如果風再大一點，或許，林玨玉便能夠趕上見他娘最後一麵。可現在，一切都已經晚了。
少年趴在床沿邊，看著女人那沉沉閉著的雙眼，仿佛她並沒有死，隻是睡著了，永遠的睡著了。不論有多大的聲響，不論自己的孩子如何的呼喚她，她都聽不見了。
她不能夠再陪他了，這世上他剩著的唯一的親人，就這樣離開了他。少年的淚水止不住的留著，胡羽拍著他的背，他看著床上死去的女人，他內心裏突然也覺得很疼。他從小就沒有了爹娘，可現在，他卻仿佛能夠深切體會到林玨玉內心裏巨大的痛苦。
他抱著林玨玉，回到了船上。少年躺在他的懷裏，已經睡了過去，眼角還殘留著未幹的眼淚，嘴裏也還在嗚咽著。
“娘，不要離開我。娘……”
深夜的竹林，將月亮和星星的光芒都完完全全的遮住了，隻有零星的螢火仍在閃爍著。那光，此時看起來是那麼脆弱，那麼的惹人憂傷。
胡羽看著懷中的少年，撫摸著他溫溫的臉頰。想起了今天白天，還掛在他臉上的那個笑容。想起了回來的路上，他們共同許下的誓言。
“對不起。”他低聲道。像是在跟少年說話，又像是在自語一般。
風兒吹動了葉梢，將那僅剩的一點點螢火也完全的吹散了。木蘭花的香味自林間慢慢傳來。
“你得走了。”女人坐在船的一頭，看著胡羽道。
“我可以再留一天嗎？他還需要我。我隻需要一天就行了，這樣我也可以幫著他將他娘親葬了。”胡羽求著女人，跪在了女人的腳前。
“二姑姑，我求你了。”
“可你也該知道，你本就不應該出現在他的麵前。”女人還是那副清冷的語氣，眼神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
胡羽垂下了頭，她說的對，自己本就不應該出現在他的麵前。不應該來到了這個不屬於他的世界。
他轉過頭，看著仍舊熟睡著的少年。用手輕輕地將他緊皺著的眉頭撫平。一滴眼淚，地落在了少年的額頭上。
“對不起。”他懺悔一般的道，在少年的眉心輕輕的落下了一吻。他不知道他對於他到底是種怎樣的感情，隻是現在的情景，讓他第一次嚐到了分離的滋味，嚐到了比流血還要令他難受的滋味。如果在臨走之際，能夠有什麼可以減輕這種痛苦的感覺的話，大概就隻有這沉默的一吻吧。這道別的一吻。
風停了，木蘭花的香味也散了，船上，隻剩下了少年一個人了。
狐族，西王母宮，大雪紛紛的下著，覆蓋住了整個皇宮。
寢宮中，一位花白頭發的老婦正在桌上批閱著諫文。
在寢宮之外的花園中，一位少年正跪在那白茫茫的雪地之上，兩隻手已經凍成了腫脹的青紫色，麵龐也看不見多少血色。他膝下的那片雪地，也早已被滲出的鮮血染紅了。少年低垂著眼皮，喘著粗氣，似是終於支撐不住，又倒在了地上。
“祖母大人，小殿下他又暈過去了。”一位侍女推開門，朝老婦道。
老婦寫著批文的手並沒有停下來，她連頭都不曾抬一下。
“給他澆一壺熱水，讓他繼續跪。”
侍女似是心有不忍，跪在原地，想要替宮外的人求情。
“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老婦的語氣變得嚴厲了起來。侍女應了一聲“是”，便退下了。
屋子裏的爐子正燃著火焰，黑發女人跪坐在爐火邊，身上的木蘭香氣讓整個屋子雖然暖和卻並不沉悶。她的手中拿著竹簡，看著門外的大雪。
“已經兩個月了。”她道。
“你想替他求情嗎？木蘭？”老婦悶哼了一聲，似是心中的怒氣還未消散。
“大姐她如果看見了現在的情形，大概會心疼吧。”女人的語氣仍舊很冰冷，如果不是熟悉她的人，大概聽不出她這是在替戶外跪著的小孩子求情。
“彩衣她現在已經不在了，是由我在替她照顧她的孩子。他這次偷偷出走去到凡間，若不是你及時找到他，隻怕他現在已經下了地獄去和她娘作伴了。這個不爭氣的東西。”
女人聽她這般生氣，沉默了一會兒，道。
“大人你說的是。”複又低頭看起了竹簡。
老婦放下了手中的筆，站起身，來到了台階前，垂手看著漫天鵝毛般的雪，冷風吹得屋簷的風鈴單調的作響，更使人感到一種孤獨淒清的感覺。
她終於還是不忍。
“罷了。如芝。”
“是，祖母大人。”站立在門邊的另一名侍女半跪在她身後道。
“去把殿下抱進屋內吧。另外讓金雁去給他看看。”
“是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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