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343 更新時間：18-09-11 18:06
“咎由自取，本可以避免的一切。”忽然想起一位死刑犯的懺悔，賭博欠下高利貸，討債團夥逼死了他的家人，他選擇了同等報複，行刑前想見見抓住他的我，眼中滿是悔恨卻坦然麵對死亡。
我也已經一無所有，父母離世後的信誓旦旦，變成了泡影，處理過大大小小無數案件，卻不敢看妹妹留存於世的最後模樣，隻剩些回憶罷了。
我記得你在臥室偷偷唱歌被我發現，紅彤彤的臉，在哥哥麵前也那麼害羞，你吐著舌頭做著鬼臉，“so-miredomi-miso，la-faremixi-要記住這個調哦，這是我最喜歡的歌！”我對音樂一竅不通，聽不出你哼的調是哪首歌，沒有好奇心，我在你賭氣的表情下離開房間。
我記得你在我生日當天送給我的布偶小兔，親手縫製的做工不及店鋪裏賣的那樣精美，但從小自理能力強的你完成得像模像樣，你很開心，像是你懷中的小兔，燦白的牙鮮紅的唇，“我的哥哥最好最棒！”
我記得你的高中畢業典禮，旭日當空，清晨的空氣帶著慵懶的味道，我起了個大早，趕去開會，上級被這幾個月的事件整得焦頭爛額，作為下屬理應接受那些牢騷，為了破案用盡一切方法。果不其然，我錯過了你的畢業典禮，你氣鼓鼓地坐在操場邊的看台，同學們不敢靠近，可能因為你的怒火，也可能因為我沒來得及換下的警服。
我記得山頂的彩虹小馬，難得的假期我陪你爬山，你像小時候一樣精力充沛，跑在前頭催促我加快腳步，我始終不緊不慢享受著來之不易的閑暇時光，你拉住我的手，一邊喚著哥哥一邊讓我看涼亭正中的小馬，身上被塗鴉成五顏六色的模樣，隻能從輪廓分辨出它的原型，你拉著我走向亭邊的顏料盒，“哥哥喜歡什麼顏色，我們也要留下印記，這麼文明的方式，要多多支持！”，我不情不願地選擇了黑色，而你選了白，你舉起我的手臂，在陽光下對比，嘲笑我的皮膚不如你。
我記得在廚房裏打碎的玻璃杯，清晨你為我準備了早餐，烤麵包加高鈣純牛奶，叮囑我注意麵包機，你匆匆忙忙地在衛生間洗漱，我卻不識趣地抱怨，“我更喜歡豆漿油條，吃不慣這外國人的東西。”，沒等你回答，走神的我將玻璃杯磕到了廚房門框，清脆的撞擊聲來自於它和地麵的親密接觸，你生氣地責罵我，催促我喝下你的那一杯牛奶，將我趕出家門，沒好氣地說著，“滾去上班。”
你知道嗎？你的朋友和同學們來看我了，我一天能聽上百句的“節哀順變”，他們送來了各種禮品，像是慰問孤身老人一般，圍在我身邊，這個家裏也確實隻剩我一個了，這麼一想，他們確實該來，我也應該感激。
可我總覺得，缺點什麼。
你的遺物我都沒有碰，不知道該怎樣麵對它們，多虧了你的閨蜜，替我整理完畢，她和你的朋友湊了25萬，要我開家店，一個你夢想打造的港灣，一個屬於你們這類人的庇護所，我本不願意接受這筆錢，將房子賣掉後才發現自己沒什麼積蓄，無奈，接受了她們的好意，但我加了條件，每月從利潤中取出一部分還給她們，作為你的哥哥，這是我僅有的可憐，可憐我最後贖罪的機會。
我記得有天你問我，“哥哥想要個什麼樣的妹夫？”，我拍拍你的頭，假裝凶巴巴地指責你，那時候你才五年級；在你大一寒假的第一天，你問了我同樣的問題，我裝作漫不經心毫不在乎地回答，“本市的。”，你反而責怪我束縛了你的未來，好不容易大學考出了省，我卻想要你回來生活，我擺擺手表示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畢竟這是你第一次離開我這麼久，我不敢想象以後的日子，如果你嫁人了，屋子裏該有多麼冷清。
我記得你在醫院裏哭的樣子，那年你初三，中考臨近，不足兩個月便要麵對人生的第一場大考試，你以前總提醒父親要遵守交通規則，喝了酒絕不能開車，他也確實做到了，可這個要求卻不能約束他人，父母走了，肇事者希望我們諒解，寧願多賠錢，隻為換來較輕的刑法，我記得你在醫院裏跌倒的樣子，哭花了臉，聲嘶力竭，我也記得你在法院裏顫抖的手，指甲嵌在掌心，你挺胸抬頭的模樣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中，“不諒解，一分錢都不要。”
開店不是易事，總有大大小小的困難，喝酒鬧事，保護費，店鋪之間的關係總是困擾著我，不出三個月，政府也要查封我的店，我不了解同性戀，可我更不理解為什麼那麼多人害怕，那麼多人想要我關門大吉，也許我的店名太過招搖，所以我換成了【影鳶】，也許門前的迎客毯不夠氣派，所以我幹脆去掉了店外的裝潢，又或者是老天給我一個機會，感受你曾經遭遇的所有不公，也許有些時候，你想向我坦白這一切，可我的態度讓你畏縮，其實我並不排斥同性戀，也許你告訴我後，我能緩解你的痛苦，也許我在你的成長道路上不夠關心，也許我以為你長大了，不再需要我的囉嗦，也許我終日維護自己的世界，忽略了你的存在。
太多的也許都無法挽回，現在的我如同當時的你一般，諾大的房子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我記得參加工作後，你不再和我交流，雖然住在一起，但誰也不關係對方是否回家，每個人手中都握著鑰匙，各自活成沒有對方的樣子，爭吵越來越多，我記得你搬家前的最後一次爭吵，你不再隱藏眼中的怒火，唇齒間的不滿讓我看得一清二楚，第一次見你發這麼大的火，也是記憶裏的最後一次，“我討厭警察！”
死刑犯向我討了根煙，他吸盡最後一口，煙嘴上不剩一粒煙絲，他嘿嘿地笑著，“說了一輩子的戒煙，沒想到死之前還是沒忍住。”
“你這就是狗改不了吃屎。”我沒好氣地咂了咂嘴。
他湊上前，露出一口大黃牙，“李長官今日這麼有空？真的來看我了。”
“我明天休息，帶我妹妹爬山。”
“真好，你真是個好哥哥，親人才是最重要的，不像我，全家都被我害死了。”
我起身整理衣服，探監的時間快到了，見他有些不舍，我又取出一根煙扔到他麵前，“下輩子好好做人吧。”
“是的是的。”他快速收好香煙，連忙點頭道謝，“下輩子我一定好好贖罪，這輩子是我欠他們的。”
我擺了擺手，向門外走去，關門的一刹那，聽到他粗重的喘氣聲，他拍了下桌子吸引我的注意，門縫閉合的最後一秒，我聽到了他的懺悔。
“咎由自取，本可以避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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