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018 更新時間：20-05-01 08:05
與神態自若、全神貫注的正在和警官交流的吳玉珍不同，趙春明的臉色就像這漆黑的夜色一樣，在忽明忽暗的燈光照耀下，顯得十分陰鬱。
他的同樣陰鬱的目光在圍觀的人群中不安的掃視著，幾乎是第一時間就發現了羅沐凡和“全副武裝”的蕭雲朗，神態變得更加緊張起來。
羅沐凡卻裝出毫不在意的樣子，鎮定自若的朝他招了招手。
趙春明扭頭瞟了吳玉珍一眼，見她還在向警官敘述著情況，便快步走向羅沐凡。但是他顯然沒想到和羅沐凡意義來的不是陸非，因而在發現了蕭雲朗是個陌生人之後，頗為遲疑的愣怔了一下。
“老趙，出什麼事了？”
羅沐凡熟絡的和趙春明握了握手，直白的問出了自己心中的問題。
“嗨！禍不單行呀！我侄子趙輝被藏獒給咬死了！”
“剛才那救護車裏，是你侄子？”
羅沐凡和蕭雲朗迅速交換了一下眼神，同時想到一個問題：完了！居然又撲空了！
“那是送我侄女趙筱茹去醫院搶救的救護車。”
趙春明一副一言難盡的樣子。
“趙輝死了？趙筱茹也進了醫院？到底怎麼回事？怎麼會這麼湊巧？”
陸非聽到羅沐凡的話，驚訝得一下子從久違多日的大床上坐起來，發出了連珠炮般的提問。
“你先回答我，為什麼從醫院跑回家了？”
“還有兩天就可以出院了嘛。。。。。。你不知道，我旁邊那個病人，晚上睡覺呼嚕大得能頂破天花板。。。。。。”
在羅沐凡一副“你不說實話我就不理你茬兒”的表情麵前，陸非最終吐了口：“哎呀！我想你了還不行？我保證明天一早就乖乖回醫院還不行？你就快點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聽他說出了實話，羅沐凡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隨後依舊一副是不急不慢的態度，有條不紊的把從趙春明那裏聽到的事情經過重新講述了一遍。
原來，趙輝的確是出院了，也的確是趙筱茹親自去接的他。因為在此之前，醫院已經通知了家屬，趙輝經過兩年多的治療，病情基本穩定，隻要按時服藥，定期複診，就可以重新回到正常的社會和家庭生活中去了。
這對於從小和哥哥相依為命長大的趙筱茹來說，無疑是個天大的喜訊，所以她特意辭掉了暑期工，打算趁著這個暑假好好和哥哥相處幾天，也好讓哥哥快點適應現在的生活。
最初的一周，趙輝確實表現得很好，他相當配合筱茹，也十分依賴筱茹，不管筱茹走到哪裏，他都緊緊跟隨，直到出事那一天。。。。。。
那天是筱茹去暑期打工的公司結工資的日子，筱茹下午出門前把哥哥托付給了鄰居大嬸，請她幫忙照顧半天，自己晚飯前就能回來。
誰知筱茹打工的幾位同事都很喜歡筱茹，於是幾個人一起邀請筱茹去吃晚飯，筱茹盛情難卻，隻好跟著去了。她本想著，最多到晚上八九點鍾，大家也就散場了，誰知那天大家的興致極高，不僅拉著筱茹一起去吃了燒烤，還拉著她去“K”歌到了晚上十點多。
雖然是大家一起把她送回家的，可到家的時候也已經快十一點了，筱茹一回家就趕緊往鄰居家趕，誰知到了鄰居家才知道，趙輝晚飯的時候就回家去了，還是他們的叔叔趙春明下班之後來接的他。
筱茹知道叔叔嬸嬸一向對自己和哥哥很照顧，這次要不是因為他們白天都要上班，她也不會把哥哥托付給鄰居照看了。聽說是叔叔接走了哥哥，筱茹便放下心，又急忙往家跑，令她又驚又怕的是，哥哥並不在家裏！
筱茹開始也沒往別處想，以為是叔叔嬸嬸把哥哥接到他們家去吃晚飯了，可等她找到趙春明家的時候，趙春明和吳玉珍卻說，他們根本沒有去接趙輝！
筱茹這回可是嚇壞了，急忙和趙春明夫婦、還有本家的其他幾個叔伯一起開始到處尋找趙輝，可是找遍了全村，也沒看到趙輝的影子，大家就又找到了度假村，就差把整個丁香灣掀翻了，卻依然沒有趙輝的下落。
而趙筱茹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跑去度假村的山上去找了，因為他們父母的墓地就在山上，所以趙筱茹覺得，哥哥很可能在神誌不清的情況下，又跑去墓地看父母了。
她不知道上山途中經過的小木屋裏會藏著那麼大一隻藏獒，也不知道那隻藏獒當時就躲在木屋前麵的陰影裏正在啃食趙輝，但她卻發現了趙輝穿的一隻鞋子躺在路邊，於是便順著鞋子的方向找到了木屋，然後的事情。。。。。。
“據我推測，趙筱茹很可能是發現了趙輝被藏獒咬死，上去和藏獒搶奪趙輝的屍體，導致藏獒被激怒，開始對她進行攻擊，被藏獒咬傷了腿，趙筱茹為了逃命，拚命往山下跑，滾到了那個陡坡下麵。
“後來，是趙春明和吳玉珍帶著趙春生他們幾個一起，用獵槍把藏獒打死了，才救下的趙筱茹，那時候，趙筱茹因為頭部撞到山坡下的一塊石頭上，已經昏迷不醒了！”
“如果說趙春明沒有去接趙輝，那會是誰冒充他去接的趙輝？”
陸非擰緊眉頭，望著羅沐凡，“就算趙輝犯了病，沒有認出冒充的人，那鄰居大嬸總該是清醒的吧？哦！除非。。。。。。”
羅沐凡沒有說話，隻是非常耐心的等待著陸非的下文。
“除非那個自稱”趙春明”的人根本就沒有露麵，是趙輝自己告訴大嬸說，叔叔來接他了，然後自己走出了屋子。”
“那大嬸為什麼沒有跟出去看看？”
“晚飯前後，晚飯前後，一般的家庭主婦，肯定是忙著做晚飯啊！那個冒充趙春明的人，一定非常熟悉那個大嬸家的情況，知道晚飯前後是她最忙碌的時候，可能會粗心大意的做錯一些事情，也會放鬆一些警惕。再說，當時如果趙輝神誌不清的話，大嬸肯定會在意，但是趙輝回來後一直狀態非常好，再加上大嬸那時候正在忙著做晚飯，而且是趙輝親口對她說的，是叔叔來接他了，大嬸自然不會懷疑了！”
陸非自問自答的說完了自己的分析，然後習慣性的望著羅沐凡，等他對自己的分析做出判斷。
羅沐凡點點頭，卻並未做過多的表態，卻轉而說道：“這件案子沒有報到市局。”
陸非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問話，不過馬上就反應過來了：縣官不如現管！丁香灣的案子歸分局處理，如果分局沒有主動上報案情給市局，請求協助的話，這樁案子誰也不好插手。
“你是不是不放心辦案的人？”
陸非點破羅沐凡的心事，羅沐凡不由笑了笑，答道：“那孩子看著是剛進這一行不久的，我從旁邊聽了聽他對案情的調查，感覺——”
他沒有往下說，隻是做了個“一言難盡”的表情，搖了搖頭。
兩人沉默片刻，陸非嘟囔道：“這就是說，我們隻能等著看結果了？”
“目前隻能這樣，不過也不排除簡正輝會給咱們來個驚喜的可能。”
“你想就這麼算了？”
陸非不相信一向倔強的羅沐凡會輕易放棄。
“我其實是在想一件事，假如真像趙春明所說的那樣，有人冒充他去接了趙輝的話，這個人會怎樣瞞天過海？首先，他一定非常熟悉趙春明和鄰居大嬸的時間安排，知道那時候他們肯定不會很快發現他的謊言的；其次，他得知道趙輝和趙筱茹那天的去向；最後——”
羅沐凡說到這裏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在心裏掂量著自己下一句話的分量，然後才接著說道：“晚飯時間一般是在六點半到八點半左右，也就是說，做飯最起碼要從五點就開始準備了，假設那個鄰居大嬸家是晚上八點半吃晚飯的話，也起碼要七點半就開始忙碌，可是趙輝被藏獒咬死的時間卻是晚上十點半到十一點之間，也就是說，從他最晚七點半離開大嬸家，到案發中間，還有至少三、四個小時的空白期。那麼這幾個小時裏，他被那個人帶去了哪裏？都做了些什麼？”
“對呀，他們去幹了什麼？”
陸非想：如果作案人的最初目的就是要殺了趙輝的話，那他應該早就下手了，又怎麼會等到三、四個小時才動手？
“還有一件事，趙輝說，趙筱茹的聚餐是臨時決定的，那麼期間趙筱茹一定會先打電話給趙輝，讓他不要等她吃晚飯了，對不對？”
“按理是應該這樣的！趙春明不是告訴過你，趙輝很依賴趙筱茹嗎？如果趙筱茹不回來，也沒有電話的話，他怎麼可能自作主張的跟別人離開？在趙輝心裏，趙筱茹應該是他最相信的親人了！”
“就是這樣的，如果趙輝真的特別依賴趙筱茹的話，他又怎麼可能在不通知趙筱茹的情況下，自己就擅自離開那個大嬸家？難道他不怕妹妹回來擔心嗎？”
“你沒有和吳玉珍再聊聊嗎？”
陸非已經明顯的感到，羅沐凡對趙春明的證詞產生了懷疑：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趙春明是不可能把這麼重要的細節遺漏掉的。
“當時來不及了，現場很亂，在警方來之前，現場就被破壞了，有很多人的腳印，估計是吳玉珍要大家幫忙收拾屍體什麼的搞的。而且吳玉珍和趙春明，還有其他幾個目擊者，都被帶回局裏做筆錄了。還有就是，我當時必須趕著去送蕭雲朗上火車。”
“哦，對了，今天蕭雲朗就要走了——那我們怎麼辦？對這個案子置之不理？”
“現在還有一個辦法，就是等趙筱茹醒過來——”
“隻能等？”
“隻能等。”
和別的旅客不同，蕭雲朗身上除了手機之外，沒有帶一件行李。
此時，他正神色黯然的坐在候車室裏，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孤獨旅程。和周圍熱鬧的人群相比，他簡直就是個空氣一樣的存在，他的雙眼隻顧盯著檢票口上方的那塊不停閃爍的車次時間指示牌，幾乎眨也不眨。
趙輝死了，“鑰匙”沒有拿到，東躲西藏半年多，他的任務像他的情感一樣，依然是毫無起色。
到了那座城市，該如何對那個人交待？
蕭雲朗清秀的眉眼間浮現出難以察覺的一絲愁容，他知道那個人對他很好，也正因為這個原因，他才答應幫助那個人拿到趙輝手裏的“鑰匙”，那個人幫他計劃好了一切，並且答應，一旦拿到了“鑰匙”，就給他自由！
可是現在。。。。。。
他該怎麼去回複那個人呢？
蕭雲朗覺得自己現在的處境真是進退兩難了。
若是留在這裏，他舉目無親，若是回到那個人身邊，他又心有不甘。恍惚中，他似乎成了一個滯留在陰陽兩界的孤魂野鬼一般的存在——無論是到了哪裏，都是不被接受的——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正在失魂落魄之時，他的肩膀忽然被人輕輕拍了拍，第一次，他沒有反應——也許是誰認錯了人吧——可是那隻手又拍到了他的肩上，這次的力道還加重了些，似乎是對他的身份的認定——看來不是認錯人了。
蕭雲朗迷迷糊糊的轉過頭，眼中投射進一張熟悉的臉：翁振？
沒錯，就是俞雪昭那個得力而又忠實的手下翁振！
翁振大約有四十幾歲年紀，寬額濃眉，卻有一雙細長而精明的眼睛，眼梢上翹，宛如狐狸，中等身材，未見得有多麼健碩，但身上所穿的白T恤和黑色長褲卻把他的身材襯托得十分有型，想來平時也是個不少泡健身房的主兒。
“蕭先生，怎麼走得這麼匆忙，也不和我家先生告個別？我家先生特意來車站送您了。”
翁振的臉上露出誠意滿滿的微笑，對蕭雲朗略一躬身，接著說道：“先生就在候車大廳外麵等您。”
俞雪昭居然來送他了？
蕭雲朗不相信自己在俞雪昭的心目中能有這麼重的分量，可是看翁振的表情，似乎也不是在撒謊。若俞雪昭果然親自來到車站的話，那可能隻有一個原因，不是為了送他，而是又接到了更重要的信息，必須要他知道。
蕭雲朗不再遲疑，點了點頭，起身跟著翁振一起走出了候車大廳。
大廳門口站著翁振帶來的兩個手下，蕭雲朗乍見之下，覺得十分麵熟，仔細一想，這不就是那天在“銀杏療養院”外試圖抓他的那兩個男人嗎？他們竟然是俞雪昭的手下？
蕭雲朗越來越搞不清俞雪昭的企圖了。
跟著翁振順著候車通道走到緊挨著進站口的二樓電梯旁，蕭雲朗看到一個男人正斜倚著電梯旁的護欄俯視著樓下來來往往的人流，他的身體側彎著，正對著蕭雲朗目光的半張臉隻剩下一個弧度合適的下巴。
在離那個人還有十幾步遠的時候，那個人突然站直身體，回頭看到蕭雲朗的一刻，毫無表情的麵上立即換上了一張笑臉，快步迎了過來。
俞雪昭其實長得很普通，但他身上有三個非常奪人眼球的特點，一是臉上的山根，他的“山根”豐滿挺拔，恰到好處的平衡了兩眼之間的距離，使整個人看起來也剛毅了不少；其二是他的雙手，看上去白皙、纖長而靈活，玩起魔術來更是不亞於專業的魔術師，因此他在圈子裏還有個非常響亮的綽號——“法師”，但是他更喜歡手下稱呼他為“先生”。
至於俞雪昭的第三個特點，就是他的衣服了。
按理說一個大男人，無論怎麼修飾講究，也隻不過是襯衫、T恤和褲子的搭配而已，可俞斌卻在自己的衣服上做出了講究的設計：暗繡。
俞雪昭的所有衣服都是襯衫長褲的中規中矩組合，唯一與眾不同的是，在每件襯衫的左胸前和右肩上分別繡有一顆芒星，左胸前的是十二芒星，右肩上的則是七芒星，不管是他的哪一件襯衫，都少不了這兩顆芒星的點綴。
暗繡的芒星隱隱約約的浮現在襯衫上，給單調的搭配增添了恰如其分的活潑元素，也使平日不苟言笑的俞雪昭多了些隨和的味道。
“別急著離開這裏，蕭！”
俞雪昭一邊扶住蕭雲朗的胳膊肘微微晃了晃，一邊含笑挽留道：“還有很多事情我們需要一起商量。跟我回去好不好？”
俞雪昭的目光瞬也不瞬的停在蕭雲朗的臉上，不讓蕭雲朗的任何表情逃脫自己的眼睛。
他說話時溫和沉靜，沒有一絲一毫的逼迫意味，可是不知為什麼，蕭雲朗卻從他的語氣裏聽出非常強烈的不容置疑的感覺，那種隱含不露的毫不妥協的氣度從他身上的每一個細微之處散發出來，幾乎令人難以拒絕！
蕭雲朗驀地想起那個人來，再看看眼前的俞雪昭，竟覺得兩人的氣質有很多相同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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