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880 更新時間:18-06-08 12:01
南宮墨一直沒有再露麵,我也必須無條件開始學著適應沒有他在身邊的生活。
大美人不愧是再世花仙,當真能把死人醫成活人,貴人自打按時服用解藥,花間遊的毒性便完全解開,第七日後隻用了一天不到,整個人便重新回歸成活蹦亂跳的大好人一個,小禪沒有再給我寄信,我也沒有收到關於她和南宮墨的消息。
時間在一日日無所事事又必須守株待兔中度過,有時我會感到迷惘,迷惘自己的前路幾何,迷惘自己同南宮墨的前路幾何,而這卻是我避無可避的未來,我的未來必須由南宮墨來幫我創造,這是三哥計劃中的一部分,至關重要的一部分,關係到我是否能夠繼續存活的一部分,我不得推辭隻得照辦。
貴人曉得我始終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有一回為了勸我想開些便說,小禪與我分別的時間日日在拉長,就算她有心我遞消息,也總得先曉得我如今住在哪裏,沒有可以郵寄的地址要如何寄信,總不能寄希望於玩七月半的把戲,期望我也能在某個十字路口處碰巧路過,碰巧撿起她用這法子寄給我的信吧。
雖然明知他這樣說隻是為了寬慰我,可我還是深信不疑了他的瘋癲說法。
不得不欽佩大美人的手腕,不得不說大美人處事很有一套手腕,我們的人從他的萬香穀裏四散離去,離去的匆匆忙忙,離去的沒有任何消息,就像我們從未曾聚集在一齊,所有的歡笑,危機,淚水,調侃,都變得不再真實。
我覺得大美人有時很決絕,決絕的處理每一件事,就像他早已熟知。
客棧裏那狐狸精,我更喜歡直接稱她為狐狸精,我同她之間不隻是有不解之緣,更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不管走到哪兒總能遇到,在同住的客棧裏打過招呼,我和逸塵出門下館子同時坐在一間飯館裏,在鏢局附近的小攤子上一同買過東西,就連有一回我來月事在藥鋪還碰過麵,而且我要的當歸和刺玫花還是她付的錢。
藥鋪那一回是迄今為止接觸時間最長的一回,也是我近距離觀察她時間最長的一回,我站在她的身邊,近距離觀察她的身材樣貌,肩膀很寬五官立體,臉型偏瘦長,骨架生得也標致,臉頰到下頜的線條生得尤其美好,下頜骨尖尖可以削蔥,雖然看起來也挺美,可僅限於遠觀。
遠觀是實戰中美人的升級版,近觀之下便沒了大美人的風華絕代,稍顯市井。
她的個子很高,大概同南宮墨差不多高,下巴比大美人要稍長一些,衣服的手工都很講究,手繡的花邊和銀絲的刺繡,偶爾會有飾金,淡淡的淺金色不華麗,日光照上去會變成銀白色,每回見她都是月白色長衫,紗質或者絲羅,總之是怎麼招搖怎麼來,我深信這世上唯一能同她相抗衡的人,隻有南宮墨沒有他人。
不過很奇怪,狐狸精隻喜歡穿男裝,我遇到她的幾次,都沒有見過她穿女裝。
所以說,這年頭隻要是人便會有怪癖,你若沒怪癖出門都不好意跟人打招呼。
第一次在客棧裏偷窺她的時候覺得蠻驚豔,後來看常了也就不再覺得美,但就算不是驚豔的美麗,她在人群中的辨識度還是很高,高到出眼高到高調,總之我同她之間有天定的緣分,不管是在哪裏,隻要我想到她便一定會見到。
伏擊的事情已經過去四個月,中間又發生過兩回被入侵者翻查行李的事,兩回都是發生在逸塵的房間裏,我這邊甚麼事情都沒有再發生,死寂的就像是座被人們遺忘的礦山,淒涼而落寞。
逸塵本來是個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性子,可一連三回被伏擊,就算淡定如他也完全魔怔了,每天晚上熄燈之前,必定要親自監督我關好房門才肯回房,我若時間上稍有差池,免不了又得挨他一頓訓。
有幾回我半夜睡不著出門溜達,還能看到他坐在我的房門前守夜。
我同他認得六年,六年來發生過諸多事,從來沒有哪一次令他緊張至此,我能感覺到他精神上的緊繃,那是一種對未知事物的恐懼。
我不曉得他到底瞞了我哪些事,也不曉得他到底瞞了我甚麼事,我隻曉得他很緊張我的死活,緊張我若死掉他會愧對三哥的托付,愧對三哥對他的一場信任。
記得剛從鼎泰宮裏逃出來的時候,有一回在客棧裏還是我先提起的話題,當初我說想要準備去參加靈溪大會,拿個名次回來振興門派。
貴人不是個冷場王,因此應景點頭捧我的場:“四小姐說得必須沒錯。”
逸塵那時已深諳我瞧上他的心思,故意不給我好臉色:“你要去靈溪大會?”
他隻要一皺起眉頭,我在他的麵前便特別不自信,但說出口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我沉了一口氣唯有佯裝鎮定:“沒錯,我要去靈溪大會參加比賽。”
我永遠都記得,他當初為了阻止我參賽說過的話,那話說得句句紮心,說得我恨不能當場一頭碰死:“就憑你的身手想混個樣子出來,比起小滼你差遠了。”
我當時氣結,咬牙切齒頓足開吼,就差沒握著三哥的飛雲扇上房揭瓦。
我承認自己沒有哪一處能比得過三哥,我承認自己能比得上三哥恐怕要等下輩子,這話就算他不說我也清楚明白得緊,可這話從他的嘴巴裏說出來我就不愛聽,我猶記得那時的怒火中燒,猶記得那時咬著牙根回他的話:“我自然比不得三哥!可重振門派是我老爹的遺願,就算我武功不到家一招被放倒我也認了!今年的靈溪大會我去定了!你就等著看我究竟能拿個第幾名回來好了!”
當時說這話時還是去年春天,僅僅過去一年不到,逸塵對我參加靈溪大會的態度,便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他如今日日當著我的麵提靈溪大會,日日順水推舟催我去參賽,鑒於他的態度一反常態,我覺得他的改變也真挺大的。
原先說我武功不到家,參加不了靈溪大會的人是他,如今日日逼我去參賽的還是他,我嚴重懷疑他是不是吃錯了藥,還是根本是一直在吃現在忘記吃了,反正他逼我去參賽我不搭理,他也不會拿我怎樣,就像他同三哥的交往方式,他逼三哥三哥不幹,再逼三哥三哥直接跑出去躲,然後逸塵把他拖回來便不會再逼他。
我二叔也已經好久沒有露麵,我已經記不起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甚麼時候。
說句實話,逸塵的異常表現,我也不是一點沒有同我二叔的表現聯係在一齊。
我總覺得逸塵有些事是瞞著我的,隻是我不明白,他瞞著我的到底是甚麼事,也不明白這些事他到底瞞了我多少,有時我會覺得距離謎底最後揭曉的時刻已經近得觸手可及,有時又覺得,好像我聽到的看到的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我不曉得差的一點點是甚麼,我不曉得遺漏的一點點是甚麼,我不曉得那一點點有多大。
乾元鏢局看起來小,實則占地麵積很大,幾個月以來通過跟蹤我二叔,我已經把這裏地底的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基本都轉熟了,每天夜半,我二叔都會到後花園裏轉一圈,然後轉著轉著人就沒了。
那地方有條暗道,我跟蹤了他幾回才找到入口,那地方我進去過幾次,可是每一次裏麵的布置都完全不一樣,有時裏麵會堆著大批押運貨物,有時是回易給西方的香料,還有一次竟然見到老爹最喜歡的紅珊瑚,當然見到私鹽的次數最多。
今兒晚上我又摸了進來,道路曲折,向西麵一直延伸下去,我走了好久都沒有看到出口,也沒有見到原先見到過的暗室,沿路的牆壁上零散安放著幾支火把,燒油的聲音呲呲響著,是火光摩擦空氣的聲響,借著火光能看到地上到處是打折了的木棍,和被掐頭去尾得中間的各種小型哺乳動物。
暗道裏光線昏暗空氣汙濁,融合了血腥和腐臭的特有氣息,那些屍體的旁邊,堆滿了十幾個已經被人為揉皺的紙團,我警惕著身後快速撿起幾個紙團打開瞧了瞧,沒甚麼特別,隻是隨手寫過字的廢紙團而已。
一張上寫著十年不晚,一張上寫著大哥,又用雙橫線劃了去,其下又寫了做掌門還在後麵加了個問號,最後一張已經被血汙染得很髒,打開之後我費了好大勁,才在光線昏暗的血汙中依稀辨認出,寫在紙上的字跡是我要秘笈和殺掉慕藻。
殺掉慕藻?是要殺掉我嗎?
如此說來他們這裏已經有人曉得我的真實身份?
突然,通道一側的黑暗中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
我記得上次走進來的時候,這裏好像還不是一間暗室,我抓著紙團閃身避進身旁陰影中,屏住呼吸靜靜聆聽兩個人的對話,其中一人的聲音竟然是我二叔。
我二叔在陰影中清了清喉嚨道:“炎一大師,您老人家的辦事效率也忒低了些吧,眼看滅門的案子過去就快要一年了,秘笈你究竟打算要找到甚麼時候?”
炎一道:“老先生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您這侄兒也太能躲太狡猾了些,老衲雖然有心把這秘笈速速找到獻給老先生,可是無奈啊無奈,如今竟然連人都跟丟了,這下子可叫老衲到甚麼地方找去呢?”
我二叔冷哼了他一聲道:“人跟丟了?炎一大師,你的消息也太不靈通了吧,這樣子還如何找秘笈如何賺錢?老夫的好侄兒已經都住到了老夫這裏了,你不會連這消息都不曉得吧?老夫的好侄兒,現下正在日日逼著老夫,幫他殺掉滅他們家門的凶手呢!”
“哦?原來薛公子已經到了老先生這裏了嗎?那豈不是更好,老先生也可以不必再通過老衲來幫您搶奪秘笈了,一麵看著人一麵另想法子豈不省心?”
“省心?你倒是問問她,這事情辦得可省心?”
她?就是說今兒這暗室中不光隻有我們三個人,這裏還有一個知情的她?
那女子嚶嚶嬌嬌的扭捏著笑了幾聲,聽得我渾身的雞皮疙瘩掉一地,芝瑤的聲音真的是讓人聽到便倍感惡心,不曉得男子為何會喜歡她這樣子的女子,問她一句話她會哼唧十句,十句之後也哼唧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當真是愁死個人。
芝瑤的聲音堪稱十八禁,十八禁的並不悅耳,隻讓我感同身受的如聞魔音。
“大師有所不知,我們家老爺為了這秘笈,不僅豁出命去連奴婢的身子都快要搭上了呢!”呢字之後明顯把尾音埋進了喘息中。
炎一裝模作樣的阿彌陀佛了一聲,信誓旦旦的出口:“這位女施主言重了,秘笈怎能比得上您在老先生心目中的地位呢。”
芝瑤再次哼唧,這一回好像找到了可供支撐的原點:“老爺,逸塵公子那邊,奴婢已經試探過好多次了,他根本就不買奴婢的賬嘛!房門也不讓進,話也不與奴婢說,奴婢這幾個月來,甚麼消息都沒有打探來嘛!”
我勾了勾唇角冷笑,心道你活該,想勾引逸塵也不先瞧瞧自己的性別。
我二叔無視她的哼唧又道:“老夫安排你帶人去翻的秘笈,可見到蹤跡了?”
意料之外的沒人說話,顯而易見是事情進展不順利,連講廢話來掩蓋都是多餘,原來這些翻查我們行李的人竟然是我二叔派來的,我就說嘛,難怪有外人入侵整個鏢局竟然無人知曉,對此毫無應有的應激反應,原來並不是無人知曉的沒有瞧見,而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曉得了關鍵問題所在,所以根本不需要做出反應。
如此說來,我二叔就是老先生,姑娘我還真是沒有懷疑錯了人。
芝瑤沒有從我和逸塵的行李中翻出秘笈來,現下當然是在無語。
我二叔又道:“到處都翻查了?一本秘笈說好藏也好藏,說不好藏也不好藏。”
芝瑤再次哼哼唧唧了兩聲,顯然是故意想要通過撒嬌來遮掩問題:“哎呀老爺!沒有翻出來就是人家一定沒有帶在身邊嘛!這事奴婢早就說過的呀!”
“沒有帶在身邊就一定是藏了起來!這樣重要的東西不隨身帶著,難不成是已經修煉成功了?若當真如此老夫的麻煩可就大了!老夫韜光養晦了這麼多年,為的就是修煉秘笈,為的就是出名!老夫派你去打探消息,你告訴老夫沒有找到?那老夫這些年做的這些準備做的這些事情,不就都成為泡影了嗎?”
我躲在黑暗中,聽到芝瑤猛然哎呀一聲,叫得甚是怪異,然後身邊就傳來一陣男子的肉體被奮力拍打的聲音,那聲音聽著噗噗的,像是擊打在裝滿沙子的沙包上,擊打了幾下之後,有個物體快速掉落在地麵上的聲音,聲音落地芝瑤的咳嗽聲傳過來,帶著深深的吸氣和幹嘔不爽的聲音。
炎一的聲音再次傳來:“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這位女施主說得也沒錯,薛公子既然沒有隨身帶來秘笈,那老先生不如將計就計索性綁了他,一審二打三脅迫,憑薛公子那樣的小身板,不消三日指定會說實話的,隻是老先生拿到了秘笈,可不要忘記我們這些曾經幫著您立下戰功的,各大門派的掌門人才是。”
我二叔驕縱的笑了幾聲道:“一審二打三脅迫?炎一大師虧你想得出來!老夫的好侄兒若是曉得,滅門之事是出自於老夫的手筆,你說他會不會先想要對老夫一審二打三脅迫呢?恐怕到時是老夫先性命不保吧?老夫再說一遍,老夫隻要得到我大哥手中的秘笈,其他事情老夫根本就不想管,老夫隻想要這秘笈!”
原來不單單是炎一,還有我二叔,他才是真正的幕後主使,怪不得幾個月下來始終沒有商量出報仇的對策,原來不是商量不出是不想商量,是了,他為何要跟我商量出對策來,他才是謀殺我老爹的凶手,整件事情都是他的意思,炎一也是受他指使,他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知肚明,他不會跟我商量出對策來殺掉自己,就像我不會告訴三哥其實我喜歡的人是逸塵,他隻想殺掉我以絕後患。
我緊抓著手中那最後一張紙,渾身抖得如同篩糠一般,後背靠在堅硬冰冷的石牆上,抬腿邁步不小心踢倒了腿邊的東西,倉啷一聲響得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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