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42 更新時間:18-06-08 12:12
於我而言我二叔死得忒是個時候,於我二叔而言他死得忒不是個時候。
我二叔一死雖不能算是撼動天下,到底鏢局內部是有些群龍無首,群龍無首的不能叫人省心,老頭子守著一方家產,竟然沒有一個可以繼承的子嗣,我站在乾元鏢局門前愣神,愣神間記起老爹擠兌三哥的話,叫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其實三哥注定無後,老爹也不需時時提了這事出來,惹得自己不開心,但我二叔與三哥不同,他不屬於為愛情獻身,他屬於作屬於渣,但老祖宗留下的規矩千年不能改,所以不孝還可以勉強說得過去,無後必須追個斷了香火的大責。
我二叔多年不務正業,多年不著調的過日子,有妾無妻換妾的速度堪比換衣服,如今霸著這位置的是芝瑤,不曉得為何,總之是沒有屬於他名下的一兒半女,而我又是我家唯一僅存,同他之間有直係血緣關係的親屬,所以按照祖上的規矩,我二叔名下的家產必須順理成章進到我的腰包裏。
鼎泰宮失勢了好久,我也經濟緊張了好久,說拿到錢不開心純屬場麵話。
盯著即將賣掉算賬歸入我名下的鏢局,心中有一萬種拿錢好辦事的規劃。
攢錢的事我在行,花錢的事我也在行,但是賺錢的事必須請南宮墨出馬。
這麼長時間以來,我還是頭一回見到南宮墨賺錢的方式,我對他發自內心的很震撼,他賺錢的方式就像是與生俱來,會呼吸會吃飯一樣自然,該當的當該變賣的變賣,該兌換成銀票的就去兌換,該套現給我裝腰包的就去套現。
在我眼裏完全不曉得從何下手的難題,在他整個流程走下來也沒超過十日。
整整處理了十日,才把偌大一個鏢局變現成一枚枚的銀幣,南宮墨一個人忙不過來,於是拉著隻會吃糖的小禪一齊替我去跑腿,小禪聽說我二叔這些家產都是我的,一張圓鼓鼓的小臉上樂開了花,小腿跑得比南宮墨還要溜。
我看她為我出力頗多心裏過意不去,於是批了二百兩送她去存私房錢,小禪接了銀票甚開心,有事沒事往我懷裏紮得更勤快,哄我的甜言蜜語甜到張開嘴就要往外冒,所以說有錢好開路這句真理必須一直存在下去。
逸塵這幾日一直回避我,回避與我之間的單獨見麵,他的心思我曉得,他當初答應三哥的任務已經完成,如今在等待找個合適的時機跟我做告別,就像千羽曾經說過的,等逸塵把我順利送到泉州,自然跟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他不會再帶著我這個拖油瓶,也不會再跟在我的身邊,我必須要跟他告別。
鏢局裏需要處理的後事還有許多,但那些都沒有芝瑤來得麻煩。
聽說芝瑤是我二叔從青樓裏贖身回來的,原籍不詳身世不明,本來就是因為沒有可以容身的地方,才要到青樓裏去混口飯吃,如今我二叔暴斃,她再次成了顆燙手的山芋,沒人敢接手也沒人接得了手,但鏢局是我名下的,我便有任意處置的權利,地契連同經營模式南宮墨已經談好下家,不日便要全部盤出去幫我回籠資金,所以芝瑤必須無條件攆走,這事沒得商量。
小禪的性子比較火爆,趁我出門時已經恐嚇過芝瑤幾次,芝瑤雖生性淫蕩,可為人處事的膽子卻比沉煙要小的多,芝瑤不會撒潑,所以小禪棋高一著,她便隻有瑟瑟縮縮哭鼻子的份。
其實這事說簡單也簡單,芝瑤不同意走無非是為了錢,而這世上最穩固的便是利益關係,沒有談不成的生意隻有談不攏的價格,生意談不成不外乎是利益分配不到位或是時機不成熟,隻要用錢可以解決便都不叫事,南宮墨的意思是她要多少隨她開口,大不了要得多了由我出麵講價錢,反正錢在我的手裏她也搶不走。
南宮墨的意思我很同意,但動了我的錢小禪不同意:“南宮哥哥你怎麼能這樣呢!那錢明明就是薛姐姐的,沒道理給她的啊!她憑甚麼問薛姐姐要錢啊!”
南宮墨看著她氣鼓鼓的樣子笑得合不攏嘴:“憑甚麼?就憑人家姑娘本來是這裏的女主人,若不是你姐姐把人家的夫君給殺掉,人家何至於就要過上流離失所,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人家為何不能問你姐姐要錢?你姐姐既然霸占了人家的家產,又想著把人家攆走,就算是給點錢那也是理所應當,再說也不會給她很多,就算她獅子大開口也沒用,你說咱們是一直拖著不給錢同她耽擱時間好?還是跟她講講價錢少給一些讓她滿意趕緊滾,咱們抓緊時間回恒山好?”
小禪邊生氣邊默默聽他說話,肉嘟嘟的小嘴撅得可以掛油瓶。
我歎了一聲充和事佬:“小禪,這錢本來咱們也是白得的,你也不要太當一回事,拿人家的錢送人家的禮算是借花獻佛,借的不是咱們的利益,獻的也不是咱們的虧空,早點解決早點一了百了你覺得不好嗎?”
小禪還是默默不語在思考,臉色已經開始變得很難看。
南宮墨看了她一眼又道:“小禪我告訴你,隻要能用錢擺平的問題就都不是問題,你年紀也不小了已經是大姑娘了,許多事不能總是用任性來解決,你得學著去接受去變通,等有一日你遇到的事是用錢都擺不平的,那時你就必須要用命去擺平了,錢和命,你覺得留下哪一個更合算?”
小禪咬緊牙關斷然:“那你們的意思就是便宜她咯?就是一定要給她錢了?”
我輕輕握住她的手心微笑:“也不一定就會給她錢,有些事情要視情況而定。我建議你們都不要出麵,我一個人去找她談看情況,若給錢她會滿意當然還是可以適當給她一些錢,若她提了別的要求出來,而要求比給錢更合算,咱們完全不需要為給錢的事糾結,我要振興門派也需要很多錢來做支撐,我也不想浪費錢。”
四下靜極沒人答話,我回頭去看南宮墨:“我說得沒錯吧?”
南宮墨微微笑著衝我點頭,我從他的眼神中看到自己的變化,看到了自己被多元文化調和的市儈,沒錯我已經開始變得市儈,開始學會優雅的汙,學會用高尚的言辭洗白自己的目的,學會用他的思維模式來考慮問題,所以他對我很滿意。
跟芝瑤談判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她比我想象的要簡單更多,而且她提出的要求比給錢更合算也更省心,她之所以不想走,一是因為手頭沒錢沒法生活下去,二是因為沒了我二叔她也失去了棲身之所,總還是要另尋個人家去填房,填了房才好有個留宿的地方,為此她選了個人,鏢局裏元老級家丁賬房先生王掌櫃。
因為要把地契盤出去,所以鏢局裏的人員資料已經重新整頓,鏢師們和集雲堂裏的小廝丫鬟早已被我遣散,隻留王掌櫃一人幫我查賬本,王掌櫃瞧上去還算年輕,我不曉得他的具體年齡隻曉得是個鰥夫,聽說他的夫人已經死去好多年,他因沒有子嗣索性搬到鏢局裏來住,既是這裏的管家也是賬房先生。
芝瑤選上了他敢情是好,就是不曉得人家王掌櫃願意不願意這門親事,芝瑤聽說我可以幫她找王掌櫃提親,還叫她開個價錢出來補償她一點嫁妝,樂得對我千恩萬謝,末了果真如同南宮墨所說獅子大開口,其實也就要了一千兩。
一千兩,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對她這種出身算是個不敢想的天價,我麵上雖保持著慣常的平靜,實則內心比她還要樂,南宮墨一把佩劍至少要頂一千兩的十倍,我就是少了這一千兩,也斷不會影響招兵買馬振興門派。
挨到盤地契的前一日,也就是王掌櫃幫我查賬的最後一日,我抱著賬本子在賬房裏終於同他挑明:“王掌櫃,這段時間您老為了我辛苦了。”
王掌櫃彎著腰笑眯眯的道:“哎,三少爺這話怎麼說得,鄙人才疏學淺,承蒙三少爺青眼有加,這點事本就是力所能及,當不得辛苦當不得辛苦啊。”
王掌櫃素日裏是有些點頭哈腰,但人不壞總得來說是文質彬彬,我不討厭他。
“那我今兒多說一句,您老可願意給我個麵子?”
王掌櫃又是彎著腰一伸手道:“三少爺請講。”
我記得我入住集雲堂的第一晚,就在院子裏遇到了王掌櫃,那時我還不認得他,情急之下按了輩分叫了他一聲大叔,王掌櫃是個極有眼色的人,仍是按著我二叔的輩分管我叫三少爺。
“我二叔的小妾芝瑤,您是認得的吧?”
王掌櫃仍是麵上掛著笑,卻並不接我的話,我接著道:“我聽說您老身邊一直也沒個人互相照應,我雖然不是您的正經東家,總還是有些交情,您老這樣我委實有些不放心。”
“那依了三少爺?”
“您老若是不嫌棄,我想給您牽個姻緣線,您老也填個房,這樣身邊也好有個人互相照應一下,不知您老意下如何?”
王掌櫃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很快滿臉堆笑:“哎呀呀,鄙人的家務事怎麼好勞煩三少爺操心,這是個好事啊,鄙人高興還來不及,如何還要叫三少爺來問鄙人的意思,哎呀呀,不敢當不敢當啊。”
有一度我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同意了我的提議,因為他那滿臉堆笑的表情讓我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不過也無所謂,人是芝瑤選的,也經過王掌櫃的同意,我沒有逼他們,左右跟我之間也沒甚麼關係,我隻要在明兒盤地契之前把這些事都解決明白,不要留下任何可能產生後患的事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王掌櫃果然信守承諾,第二天一早便收拾行李,拉了芝瑤準備上路。
芝瑤自認在我這裏撿了個大便宜,淫蕩本性因為過度興奮而展露無疑,大清早不消停對南宮墨大拋媚眼,我把王掌櫃的工錢給他結清,又把答應給芝瑤的一千兩嫁妝給她包好,所有同我二叔有關的事,就算是人貨兩清互不相欠了。
芝瑤臨走前甩開包袱,不由分說鑽進我的懷裏,一邊在我身上磨蹭一邊在我耳邊吹氣如蘭的道:“三少爺,你可真是說話算話,奴婢在這裏謝過你了!”
小禪看著她這樣子,怒火中燒的開吼:“你離我姐姐遠點!趕緊收拾東西滾!”
芝瑤掩著嘴嬌笑著道:“抱一下有甚麼的真小氣!”
小禪被她氣得已經快要火山爆發,我抽身保持距離:“芝瑤姑娘咱們已經兩清,你對我的誇獎我記在心裏了,但是一碼歸一碼,你惹了我妹妹我一樣可以對你不客氣,請你好自為之。”
王掌櫃仍是彎著腰笑眯眯的道:“三少爺,各位公子,小姐,鄙人和內人這就退下了,多謝三少爺提攜,回見。”說著拉了芝瑤倒退著從大廳裏走出去。
芝瑤直到出門前還在一步三搖晃扭屁股,一直扭到我們大家再也看不到為止。
地契盤的很順利,南宮墨談得下家請了見證人來見證,依據賣方書立的地契上載明的土地數量,土地麵積,坐落地點,四至邊界,土地價錢,出讓條件以及典買條件等,買方分別簽了字敲了章,又疏通了點小費給官府的差爺,差爺收過小費驗契很麻利,賣家更了名繳了地稅,原先的白契便成了具有法律效力的紅契。
有錢開路辦事麻利,一個上午很快過去,收過錢揣進兜便是開路大吉。
離開這裏前我看著曾經住過的院子,竟然有些依依不舍的情緒,從小到大素來如此,隻要是同我沾上邊的關係,不管是人還是周邊環境,一個一個都會接連消失,若我選擇跟南宮墨回恒山,大抵有一日恒山也會沒了。
他站在我的身旁,左耳上的銀色耳釘正在耀目的日光下閃閃發光。
那麼接下來還有甚麼是要從我的生活中被抽離出去的,是了,終於還是輪到了逸塵,終於還是要直麵我最不想直麵,卻必須要直麵的問題,記得小時候三哥請了算命先生給我算命,算命的老先生說,我的命裏水汽太大最是容易招惹是非,除了命有三味真火的男子誰也留不住。
南風漸暖,空氣中的濕度愈來愈大,夏季就快要到來了,院子裏的荼蘼花開得枝枝蔓蔓,滿是韶華勝極的馥鬱芬芳,三哥最喜歡荼蘼花,他說荼蘼是春季裏最後盛放的花,當它開放的時候就意味著整個春季即將要結束。
一年春事到荼蘼,所以荼蘼應該是結束的代名詞,每當荼蘼花開過春天也就不在了,就像開到荼蘼花事了,塵煙過,知多少,花期開到了荼蘼便沒了退路,也不能再繼續美麗,所以這是種末路的美,末路的瘋狂和末路的追求。
荼蘼,多麼絕望與頹廢的兩個字,我不曉得我對逸塵的感情會是哪一種,是荼蘼不爭春寂寞開最晚的刻骨銘心,還是三春過後諸芳盡的諺語。
花事到了盡頭之後自然是群芳凋謝,不管如何強求總之不會有個好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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