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572 更新時間：20-03-15 12:49
圖書館的自習室裏坐滿了人，沉悶的空氣仿佛死水一樣，玻璃窗上掛滿了冷凝的水珠。坐在裏麵的人全都埋著腦袋，有的在奮筆疾書，有的趴在書上休息，還有些偷懶玩起了手機。一摞又一摞的書堆積在桌麵上，把原本就不寬敞的空間逼得透不過氣來。陸陸續續有人進出，有些人實在找不到位置，就在書架上找個沒有擺書的空格間當桌子，臨近期末這裏每天都是人滿為患。考研的基本把這兒當自己家，除了吃喝拉撒絕不離開桌子半步，畢竟學校的自習室資源有限，能找到一個自習桌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安娜挨牆坐在最後兩排書架中間的走道上，濕悶的空氣讓她頭腦發脹。她輕輕把窗子拉開一條口子，凜冽的寒風呼進來，感覺渾濁的思緒瞬間被冷水漂了一遍，清晰又舒坦。在地上坐了一個多小時，安娜的屁股隱隱發疼，隻好在辭海上又墊了一本英語教科書。其實她不太喜歡期末這個節點來圖書館，不管幾點來都是沒有位子的，在家裏是挺舒坦的，隻是很難集中精神在學習上，她承認最近的自控能力有點差，因為忍不住想丘宇的事。
平安夜那天聚餐後，安娜就沒有再見過林瑾書，過了兩天才發覺上課的時候沒見他。本來沒有多想的，但是家英卻開啟了八卦模式。
“你倆吵架了嗎？”家英搖著筆看安娜。
“沒有。”
“他那天送你回家了吧，肯定說了點什麼吧？”家英秀眉一挑，露出狐狸一樣的笑，對這件事她早心裏有數。
安娜沒有理會她，耐不住八卦之魂的家英直接給林瑾書發信息問他表白沒有，結果一直沒有回複。這下她更覺得奇怪了，一般說到安娜的事，他是百分百會回信息的。
“不會真的出什麼事了吧？”家英瞪大眼睛看著手機。
等到老師課上到一半突擊點名的時候，在念到“林瑾書”的名字時嘴裏自言自語似地嘀咕著“這位同學請病假了”，然後頭也沒抬地在考勤表上畫了一杠。
安娜本不在意的，聽到老師的話後也不禁心裏犯嘀咕，那天分開後兩個人通過電話，林瑾書自己說了已經回學校了的，所以……所以不會有什麼事吧。她摁著自動鉛筆頭出神，甚至都沒注意到下課鈴聲。家英就沒她這麼淡定了，一下課就跑去找了跟林瑾書玩的好的同學，這才問明白情況。
晚上家英拽著安娜一起去了醫院。白色的牆壁在白熾燈的照射下亮得刺眼，林瑾書坐在床上在跟一個探望他的朋友說話。看到家英跟安娜過來的時候，他愣了一下，然後微笑著打了招呼。
“什麼情況啊你？”家英看到林瑾書頭上纏著的白紗布。
“路滑摔了一跤，撞石頭上了。”林瑾書解釋道，眼睛不自覺地往安娜身上瞟。
“我天，你幾歲啊，走路都不會啊。”家英一屁股坐在床尾。
“嚴重嗎？”安娜問了一句。
林瑾書沒有回答問題，反而轉過頭去跟朋友說了幾句話。不一會兒那位朋友就拎著書包離開了病房。家英不忘看了下那位男生的臉，感覺長得還可以，就是有點矮。
“到底是摔得多嚴重啊，居然還要住院？”家英問。
“有點腦震蕩，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你這是縫針了嗎？”
“對啊，縫了三、四針吧。”
家英注意到了林瑾書在安娜身上飄移不定的目光，很識趣地提議說要去買點水果，然後笑嘻嘻地出去了。
“你坐吧。”林瑾書指著床邊的凳子說道。
“好，謝謝。”安娜把書包抱在胸前，看著白色的被子。
“沒想到你會來看我。”
安娜幹笑一聲，對上他的視線後又忙去看床頭的花。那裏擺著一瓶康乃馨，紅的白的粉的都有。
“其實我的傷……不是摔的。”林瑾書突然開口道，看到她略顯詫異的臉，想了下繼續說道：“那天來看你的那個男生……叫丘宇是吧，沒記錯的話。”
“……他怎麼了？”安娜的心突然沉了下來。本來就有些不好的猜想，她是真的不想把丘宇跟林瑾書受傷的事聯係起來。
“你們倆個在交往嗎？”林瑾書看著她問。
安娜的視線重又落回到白色的被子上，這次她發現被角上有一塊硬幣大小的棕色汙漬。心想應該是消毒水之類的東西。
“是嗎安娜？”林瑾書又問了一遍，仿佛一定要知道答案。
“我說了，他是我高中同學，一個學校的。”她不明白為什麼非要糾結這個。
“不管你們是什麼關係，離他遠一點比較好。”
“他怎麼了嗎？”
“這個，”林瑾書指著自己額頭上的紗布說道：“他弄的。”
安娜看著他，意外的是自己竟沒有覺得多驚訝，好像不過是某些猜想被證實了而已，在那之前已經下意識地有了心理預期。反倒是林瑾書露出了錯愕的表情，看到她這麼淡定的反應，不聞不問的像無所謂一樣。
“看來他說的是真的呢。”林瑾書冷笑一聲。
“什麼意思？”
“他說你什麼都知道。”林瑾書的眼神像是在質問又像是在警告：“所以你就放任他去做這些害人的事嗎？”
安娜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抱緊懷裏的書包，像是犯錯的孩子一樣低了頭，視線所及處隻看到被角的那塊汙漬。從根本上來說，她是無辜的，可像林瑾書說的那樣，她又是知道丘宇存在的問題的。而且林瑾書說的是真的嗎？他又有什麼必要撒謊呢？
“你這樣很危險知道嗎？”林瑾書有些心急地坐直身子，捏住安娜的肩膀說道：“萬一他失去控製傷害你怎麼辦？”
“他不會的……”安娜低聲回答道，“他沒有傷害過我。”
“你能保證他一直都不會嗎？”林瑾書追問，“像這種有暴力傾向的人，誰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你應該跟他保持距離！”
“我們……本來就很少見麵，那天隻是偶然……”安娜說著說著就沒了聲兒，總感覺自己在為丘宇辯解似的。
“那我呢？你看看他是怎麼對我的。”林進書掰直她的肩膀，迫使他看著自己。
“……對……對不起。”安娜的臉緊張得有些發白，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不應該跟這種人來往，如果你看到了那天晚上的事……你就知道他有多可怕。”
安娜怔怔地低下頭，不自覺地又去盯被子上的那塊汙漬。她也說不清現在是什麼心情，並沒有多大的起伏，隻覺得身上冷冷的，好像在起雞皮疙瘩。
“難道你不相信——”林瑾書正要說什麼，瞥到了走進病房的家英，突然噤了聲。
“在說什麼呢？這麼嚴肅。”家英走到床邊，來回看了看兩個人的表情。感覺氣氛比她走之前還要尷尬。於是急忙調轉話題道：“這兒的水果也太貴了，這麼一點要五十多呢。”
“謝謝，以後我回請。”林瑾書又換上了一副笑顏。
“不客氣！”家英把水果放到花瓶旁邊，然後貓著腰在林瑾書耳邊小聲提醒了一句：“記著幫我搶blacksong的門票哈~！”
兩個人又胡侃了幾句，一旁的安娜卻有些坐立難安，她背好書包起身跟林瑾書匆匆道別，然後自顧自地離開了。
安娜盯著定積分式子看了幾分鍾，察覺過來自己在發呆的時候猛捶了自己腦門兒兩下。然後迅速給自己進行心理暗示，馬上就要考試了馬上就要考試了馬上就要考試了…………看著被自己無意中拗斷的自動鉛筆芯，安娜抱著頭無比苦惱。以前她絕不會被這種事給分心的，或許跟丘宇認識的時間太長了，她不得不承認丘宇是她寥寥無幾的朋友中維持得最久的那個。她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想給他發條短信，結果又不知道說什麼，最後不痛不癢地問了句：你什麼時候考試？
過了幾秒安娜手機震動了一下，見丘宇回複道：下周一開始，你呢？
一來一回聊了幾句日常後，安娜憋不出什麼話了，正發呆的時候又收到了一條短信：
“現在可以去找你嗎？”
安娜手撐著膝蓋托著小腦袋，盯著屏幕又發呆，不知道怎麼回複。所以說她不喜歡主動給他發信息，每次聊著聊著就會變成意外情況，她知道丘宇還喜歡自己，但是她並不想進一步發展兩人之間的關係。她有時候也會思考自己對丘宇的感覺，但是想來想去好像並沒有感到什麼特別。青春期的悸動、懵懂的喜歡、浪漫的少女心什麼的，她好像天生對這些東西絕緣。她為丘宇苦惱過許多次，不是因為感情而是為他的身體跟精神狀態，尤其是在聽到林瑾書說的那些話之後，她又不得不開始重視那些慢慢淡忘的事情。
天還沒黑安娜就離開圖書館了，回去路上在常去的那家麵館打包了一碗餛飩。今天感覺糟透了，沒有按照學習計劃做完任務，而且還一直想些亂七八糟的事。安娜忍不住歎氣，走到公寓樓下的時候，隱隱約約看到了樓梯間裏坐著一個人，是丘宇。
“你怎麼來了？”安娜快步跨上樓梯，看著坐在地上的丘宇問。
“想來看看你。”丘宇露出一個陽光好看的笑，在昏黃燈光下仿佛自動打上了濾鏡似的，讓安娜不禁愣神了兩秒。
“吃……吃飯了嗎？”
“吃過了，”丘宇站起身，在安娜身上投下一片陰影，“還以為你會很晚呢。”
“去家裏坐吧，樓梯上很髒的。”
“好啊。”丘宇眼睛亮了一下，沒想到安娜會主動邀請他。
安娜住的單間不大，進門就能看到床跟衣櫃，門右側就是洗手間，自由活動的空間十幾步就能走完。唯一的亮點就是有一個能放下一張小圓桌的陽台，光線特別好。她對這小房間很受用，屋子大了反倒覺得空曠。
“坐床上也可以。”安娜把餛飩放到小矮桌上。以丘宇的個子，安娜的那張四腳小矮凳根本撐不下他。
丘宇在床沿坐了一會兒，然後笑著躺了下來，側過頭看著安娜慢悠悠地吃著餛飩。
“味道很重嗎？”安娜瞟了他一眼，問道。
“不會。”
“要看書嗎？”安娜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嘴，丘宇這麼赤裸裸地盯著看，她是真沒辦法好好吃。
丘宇搖著頭“嗯”了一聲，跟剛被主人的手撓過的貓一樣，聲音軟軟的。
“不要準備考試嗎？”安娜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他這麼悠哉就直接躺床上了。
“就這幾天了，準不準備都一樣。”丘宇仰頭短歎了一聲，舉起手擋住頭頂正上方刺眼的燈光。
安娜默默收拾完餐桌後不知道該幹什麼，在屋子裏走了兩圈收拾了下東西，跟去別人家做客一樣，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她突然很清晰地意識到，這麼小的屋子裏隻有她跟丘宇兩個人。太久沒有跟他單獨待在一個屋子裏，她都忘了以前兩個人是怎麼相處的了。
“要去陽台坐坐嗎？”安娜站在床邊問。
“不冷嗎？”丘宇笑。
“……也對。”安娜才想起來現在是1月份呢。
“坐這裏吧。”丘宇輕輕拍了拍旁邊的位置。
安娜噎住了聲，呆愣著身體看著他。心想他不會在這裏待很久吧，正心裏嘀咕的時候目光遊移到了丘宇身上，他穿著件黑色的短款羽絨服，裏麵隻套了件白色的T恤，現在這仰躺的姿勢讓扯著的衣服下露出了一點肚子，安娜能看到那勁瘦有型的腰身上凸顯的腹肌。看了幾秒後安娜感覺臉在發燙。雖然也經常看到球場上的男生光膀子，但是這麼好看的腹肌還是第一次見呢。當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的時候，安娜的臉更紅了。
“好想我家的貓啊，真後悔沒有把它帶過來，”丘宇盯著天花板悠悠說道，“會不會已經把我忘了呢？”
“不會的。”安娜轉過身背對著丘宇，在床頭坐了下來。
“我等你一起回家。”
安娜學校的放假時間比丘宇學校晚一個禮拜，今天在短信裏才知道的。她對丘宇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你知道嗎，我哥哥帶他女朋友回家了。”安娜突然想起這件事來。
“好看嗎？”丘宇翻身趴在床上，看著安娜問。
“好看，人挺好的。”
提到跟哥哥相關的話題，安娜才覺得有話聊了，還說起了Miya帶她在曼徹斯特玩兒的經曆。雖然她說的話一點也不好笑，自己聽起來也很無趣的感覺，但是丘宇的嘴角一直掛著笑，安娜最後都不好意思繼續說了。
見她不說話了，丘宇主動說起了學校的事，安娜這才知道原來丘宇也不住宿舍，自己在校外租了房子。其實想也知道，他們兩個都不是能融入宿舍集體生活的性格。這一點他們確實很像。而他加入籃球隊的原因，隻是因為他是班裏為數不多幾個身高過一米八五的男生，籃球隊選人的時候幾乎是把他強製征用了，因為正好有時間又有學分拿，他也沒有拒絕。
安娜抱著雙腿坐在床頭，聽趴在對麵的丘宇不緊不慢地說著一些她並不感興趣的話題，除此之外好像也沒什麼好做的。我們兩個都好無聊啊，安娜忍不住想。
不知道什麼時候屋子裏突然安靜了，安娜這才意識到自己正跟丘宇四目相接，這驟然降臨的尷尬，加上丘宇那絲毫不加掩飾的目光，看得安娜臉發燙。今天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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