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820 更新時間：21-01-06 17:10
人總是這樣，有些想法一旦萌生，就很容易瘋狂生長，像水泥牆裂縫裏的野草，迸發出頑強又堅定的生命力。安明此刻的心情就是這樣，看著宋歌臉上那好看得讓人心顫的笑，他在車上時突然蹦出來的某些想法，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他想，或許Miya說的對呢？隻要他抱著決心努力一把，媽媽也不一定會反對到底吧。可能一兩年內看不到希望，或許時間久了，大家年紀都大了，有些事也就能慢慢看開了呢？他現在也已經退出演藝圈了，消失了這麼久還有幾個人記得他，宋歌也總表示自己想退居二線，不再做歌手。需要顧忌的東西並沒有那麼多了。
但是，媽媽的病才好沒多久，宋歌跟自己的人氣也不是一個級別的，就算他不做歌手也還是娛樂圈裏的人，受到的關注度並不會減少……
腦子裏始終有一杆天秤搖擺不定，安明咬著嘴唇低頭看推車裏的菜，忽然可悲地一笑。
“想什麼呢？”宋歌伸開五指在安明眼前晃晃，拿著兩包火鍋底料問：“要哪個？”
“……這個吧。”安明隨便拿走一包看得順眼的。
“蔬菜夠了，肉也有三盒，腐竹，竹筍，豆腐……”宋歌數著車裏的東西，扶著推車框抬頭看安明：“還要買什麼呢？”
兩個人四目相對，相距隻有一個拳頭的距離。宋歌說話的氣音都聽得人耳朵癢。
他是真的帥，跟圈子裏的花美男不是一個類型，五官線條硬朗清晰，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兩瓣嘴唇像櫻桃。小小的美人窩裏盛著無限風光。那雙幹淨深情的眼隻要落在你身上，就讓人忍不住心花怒放。
“再買點喝的吧。”安明往後仰頭跟他拉開距離，側過臉看旁邊的冰櫃。
“喝酒嗎？”
“隨便你，酒跟飲料都買一些吧。”
提著大包小包回到宋歌的公寓，進門後安明倒有點意外。房子比想象中小很多，隻有一室一廳，但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基本生活不成任何問題。加上是精裝修，布局設計比較合理，看著也挺溫馨舒適。窗邊的鉤花米色落地窗簾拉開了一角，外麵的燈光映到了地板上。安明走過去拉開窗簾，看到樓下一座公園裏坐著零散的幾個人。有帶小孩在玩的，也有些個老人拄著拐杖在長椅上聊天。
“這兒視野還可以吧。”宋歌坐在地板上，把買的菜一個個拿出來準備洗。
“還行。”
“反正比我高中那會兒住的房子好多了，”宋歌笑著調侃：“至少啥都不缺。”主要是離你學校很近。
安明走過來，看到茶幾上堆滿的菜，默默歎息一聲，看來這一頓有的吃了。其實結賬的時候他已經拿出去很多東西了，沒想到還剩這麼多。他以前怎麼沒發現宋歌的購物欲有這麼強呢？可能純粹覺得逛超市好玩兒吧，什麼都想拿，跟個小孩子一樣。
“走，洗菜去！”宋歌笑嘻嘻抱起幾包蔬菜。
洗菜就洗了半個多小時，安明還順便調了幾個醬料。宋歌則在旁邊把一些鮮蝦牛肉都洗幹淨。最後十幾個碟子盤子端上桌，桌麵都放不下了隻能放地板上。火鍋湯底早就燒上了，先下去的丸子“咕嘟咕嘟”在湯裏翻滾，酒跟飲料擺上桌就齊活兒了。不得不說，在早春的料峭寒夜中，坐在屋裏一起吃頓熱騰騰的火鍋，確實是件讓人舒服到冒泡的事。安明盤腿坐在地毯上，雙手撐在身後懶懶地看著宋歌往鍋裏下菜。
“應該再買點粉條的。”宋歌把一盤豆腐趕到鍋裏，不小心濺起幾滴油燙得他縮了手。
“慢點。”安明抽了兩張紙遞給他。
宋歌接過紙巾笑得燦爛，兩個人對視一眼，安明忽然就尷尬了。他坐直身子把手邊的幾盤肉重新擺了一遍，這挪一點那挪一點，沒事找事兒幹。
兩個人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坐下來一起吃飯了，忽然有種時光倒錯的恍惚感，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時宋歌住的那個小房子，兩個人一起在裏麵打鬧，一起彈琴唱歌，一起做飯吃。一晃竟已經10年了。曾經的少年也已經變成成熟的中年，人還是那個人，隻是心境早不複從前。
“你現在還彈吉他嗎？”宋歌問。
“很少……”安明喝著果汁，想了下又改口：“不彈了。”
“可惜了，你可以繼續寫歌的。”
安明從鼻子裏哼出一個笑音，自嘲似的。他轉了轉手裏的玻璃杯，淡然道：“如果沒遇見你，我現在可能就是個坐在辦公室的普通白領吧。”
“你有才華，就算沒遇見我，也遲早會遇到伯樂的。”
“不會。”安明毫不猶豫回答。他很清楚如果沒有宋歌，他根本沒機會碰吉他，也不會有那麼強的創作欲。在認識宋歌之前，他就是個普通的學生，每天上課下課，寒暑假補習，他也沒覺得自己對音樂有格外特別的愛好，甚至都不怎麼聽歌。
很奇怪的是，他還在組合裏當吉他手的時候，除了在舞台上，他私下根本不會特意聽自己寫的歌。那些歌隻有在舞台上從宋歌嘴裏唱出來的時候才是鮮活的，也隻有那一刻，安明才覺得，啊，這首歌真好聽。有時候聽到宋歌的歌聲，他的腦子裏都會有新的音符產生，好幾次彈著吉他表演的時候會走神彈成剛想到的節奏，但每次都很好地掩飾過去了。
他不想承認，在國外的這一年多時間，每每拿起筆寫歌詞的時候，他還是會想到宋歌的聲音，他竭力克製不斷掙紮，最後也隻能被迫放下筆。他的靈感是宋歌給的，他的創作欲也隻指向這個人，想要意識到這一點並不難，但他不能放縱自己沉淪進去。說好不要在一起了，是他自己堅持要這樣做的，不能為做出的決定後悔。
他堅信分開是對誰都好的結果，宋歌可以繼續做他的大明星受萬千寵愛，媽媽也不用再擔心自己兒子給家裏抹黑，他也可以去做些一直想做卻沒做的事。愛並不是那麼堅不可摧的東西，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能在心裏停留多久呢？爸爸媽媽結婚二十多年還不是離婚了，有結婚證又怎樣，有孩子又怎樣，還不是離婚了。更何況是一段根本不為世俗承認的感情。隻要忍過去了，一切就可以重新開始了吧。
安明看著火鍋裏沸騰的肉片，沉默著又喝了幾口果汁。心裏悶悶的有點難受，他突然想喝酒了。
“怎麼不吃啊？”宋歌把熟肉挑出來夾他碗裏。
“嗯，謝謝。”
“不應該買丸子的，你要吃嗎？”
“放著吧，等會兒我吃。”
火鍋吃了差不多兩個小時，中途宋歌還開了電視，放著聽不懂的新聞。安明捏著啤酒罐發愣，臉上泛著兩坨潮紅。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順手把桌子上的酒開了，反正果汁都喝完了。又吃火鍋又喝酒，他現在全身都熱乎乎的。
“你現在有點酒量了啊。”宋歌看著安明手邊的三個啤酒空罐子。
安明哼哼笑，忍不住打了個飽嗝，鼻子裏衝出一股酒味兒。
“很晚了，要留下來過夜嗎？”宋歌本來是好心，怕他這麼晚走夜路也不方便，但話一說出口感覺就有點變味，他抬眼對上安明的眼睛，那雙明淨透亮的黑眼睛濕漉漉的好像森林迷路的小鹿，天真又誘人。媽的，想操他！
安明捂住眼睛笑了一下，有些無奈。
“我等下回去。”他說道。
“嗯……”
收拾桌子的時候發現兩個人竟然吃了那麼多，隻剩下幾把蔬菜跟半盤牛肉。宋歌讓安明坐沙發上休息，這時地毯上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安明彎腰撿起手機，看到屏幕上亮著“媽媽”兩個字。現在國內應該是早上六點多，這麼早給他打電話看來是什麼要緊事。
“喂？”安明接通電話，那邊卻好一會兒沒人出聲。
“Miya跟我說，你倆分手了？”安明母親沉聲道。她一大早起來收拾好東西趕到機場，準備去成都參加一場學術研討會，結果卻看到了一條短信回信，那短信是一個多禮拜前發的了，現在才收到回信本就覺得對方怠慢，看完短信內容後她臉上更是一陣燥熱。
“嗯，是的，”安明也不打算再瞞著，直言道：“有段時間了，一直在找機會跟你說。”
“你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瞞了我這麼久，我還給Miya發了那麼多信息，想想都丟人。”
“這沒什麼啊，她也不會介意這些。”安明推開落地窗走到陽台上，一陣涼風撲麵而來，臉上的濕熱瞬間消散了，他忍不住打了個顫。
“哎，還以為這次你能結婚呢。”母親抱怨道：“Miya那麼好的姑娘，漂亮又懂事，你還有哪裏不滿意？”
安明抬頭看著不甚明朗的夜空，眼裏倒映著一片漆黑。他輕歎一聲道：“可能因為我沒那麼喜歡她吧。”
說出口自己都笑了，要承認這一點還真要點勇氣。說實話如果Miya一直跟他在一起，他也不敢保證兩個人會走多遠。至於結婚，他從來沒想過。婚姻對他而言，並不是一種憧憬，而是一種世俗的枷鎖。
電話裏傳來一聲不滿的歎息，隔了好一會兒，安明母親想到了什麼似的冷聲道：“你不會還忘不掉那個人吧？”
安明愣怔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在認真思考是否要回答，因為答案早就了然於心了。不知道是不是喝的那幾罐啤酒在作怪，胸腔裏亂竄著一股滿溢而出的燥熱感，連心跳都不自覺加快了。腦子裏竟第一次有了那麼清晰又決絕的想法，突然就什麼都不想管了。
“我警告你，別想著走歪門邪道！”母親氣急，語氣變得尖銳。
“媽，你幸福過嗎？”安明盯著空中的某點，像問別人也像問自己。
“什麼意思？”安明母親覺得莫名其妙。
“我幸福過哦，”安明露出慘淡的笑：“跟宋歌在一起的時候，我是真的覺得快樂。”
“安明！我告訴你——”
“媽，”安明打斷她，在這個異國的寒夜中把自己的內心剖白給她聽：“從小我就很聽你的話，我知道也理解你的苦，所以我願意做個乖孩子，隻要你覺得開心就好了。”
安明停頓了一下，歎息般繼續說道：“我愛你的媽媽，看到你受累我也很想幫你分擔，但是……我也想要幸福啊，這輩子還有那麼長……冬天又那麼冷……”
這是他長大後第一次對媽媽說愛，好難啊，可是說出來卻覺得無比輕鬆，感覺很多話變得不那麼難以啟齒。安明鼻頭泛上一陣酸，卻又忍不住覺得矯情，他睜大眼睛迎著風，幾乎是自暴自棄地說完剩下的話：“你就讓我自私這一回吧。”
話筒裏傳來急促的氣音，緊接著便是被掛斷的忙音。安明對著陰冷的夜空茫然一笑，心想我是真的瘋了。但是那一刻他真的不想再說違心的場麵話了，為什麼我的感受就不重要呢？我迎合了別人那麼久，就不能自私一次嗎？我盡力了啊，可是我也好累，裝著什麼都沒關係好難受。
風把身上的熱都吹幹了，他回過身，猝不及防對上了宋歌的眼。這一次，他沒有故意避開了，也不想再避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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