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148 更新時間:22-11-24 02:46
舒丞相前半輩子的極其艱辛,還未過完的後半輩子本該是平安喜樂妻賢子孝的,然而……他在這一刻突然發現自己好像不認得自家親閨女了,更悲慘的是,親閨女也不認得自己了。
他掂量了自己的小錢袋子,心道:“應該是夠賠了。”
於是偷摸著將隔壁雲月間與自己這間的紙牆撕了開了個口子,企圖偷偷看一眼。
卻發現中間的紙牆居然糊了好幾層,他又摸了摸錢袋子,心道:“這分量應當夠賠的,難不成還想要黃金萬兩?”
丞相再接再厲,終於氣喘籲籲的勉強撕到了兩麵牆之間的木質隔板,這下撕不動了。
耳朵貼上被他撕開紙皮露出的木板去聽,好在還是能聽見些許聲音的。
“啊謝,吃完了嗎?”
這女聲傳來,的確是自家女兒不錯,他曾幾次路過女兒院子,聽見她喚啊謝的聲音。
說明是閨女,帶的也是家中下人。
“小姐,嗝!我吃完了。”
“我也飽了。”
有一少年聲突然回話,讓他吃了一驚。
“小花花,你吃完了沒?”
女兒又問,卻許久沒得到答案。
接著又是那少年開口:“弟弟,小姐問你呢。”
“吃完啦~”
一孩童的聲音稚嫩,含糊答應著,明顯嘴裏還有沒咽下的飯菜。
一屋子四個人,多了一個陌生的少年和一個稚嫩的孩子。
朝中有哪幾家權貴有年齡差了約十歲的兄弟兩嗎?或者表親兄弟?
那人選可太多了。
接著他又聽了許久,對麵都沒了動靜,他覺出不對,她們可能已經回去了。
是小二推門而入的驚呼聲打斷了他:“客官,您要點菜了嗎……媽呀!”
小二蹭的一下衝了進來,靠著一地紙片的碎屑,又看單被嚇到癱坐在地的客人,連忙轉頭關上門就跑出去了。
舒丞相還以為偷聽被親閨女發現了,緩過神來還沒來得及狡辯,店小二就已經嚎叫著跑出去了。
他這才回過神,看著一地的案發現場,想著將銀兩放下,可不能讓人給當賊人逮住了。
他輕推房門,沒推動,又使了點勁,還是沒推動。
“嘿!這狗奴才居然還把我鎖起來了!”輕易不講髒話的丞相還是嘣出了一句畜生話,等到那店小二帶著人來,卻是三句兩句我是丞相都沒能糊弄過去的。
店家不僅把銀兩收了,還要求他親自把牆給糊好。
就這樣,殿下給批的三天假,頭一天就吃了頓飯,其餘時間光糊牆了,回到那個掛燈籠的小苑已經是第二天晌午,正是他前一日從宮裏出來的時候。
劉管事遠遠看見自家主子正搖搖晃晃的走回來,立馬就迎了上去:“唉呀,大人,您怎麼出去了一整天呀!”
舒丞相已經困得說不出話了,卻仍叮囑道:“查……”
劉管事說著他話問:“查什麼?”
舒丞相努力睜開眼皮子一邊腿腳不利索地往府裏走:“查……先進去,別讓人認出來了……”
“好好,大人先別說話了,老奴扶著您,您小心些。”
一進門劉管事就開始喊人,喊來三四個年輕力壯的小廝來抬他,丞相大人在睡過去之前不忘悲痛欲絕的顫抖著手指憤恨的說:
“查……查查那碎玉軒是誰的……!”
說罷忿忿不平的睡過去了。
一整天的糊牆體力操勞,把丞相憂慮過重導致的失眠給治好了一宿。
舒丞相睡醒後急急忙忙回了丞相府,連忙跟舒夫人進行了一場深刻的探討。
“怎麼……晗晗她最近不一樣了?”
舒丞相疑惑的問,舒夫人不以為意道:“可不是不一樣了?把我們先前跟菀妹定下的婚約都給當眾給取消了!”
“湛徽這孩子本來心裏就沒她,取消就取消了。
隻是還得盡快找下一戶人家,她就快及笄了,聖上已經在問了……”
舒夫人聞言,吃了一驚,難怪丞相方才一進來就讓下人們先出去了。
她壓低聲音,問:“聖上看上我們晗兒了?”
舒丞相白了她一眼:“聖上尚且年長我一旬,怎麼會看上晗兒呢。
他呀……是為了太子打聽。”
“……太子琮德…可他不是心儀遙遙麼?而且樂府的身世做他的世子妃也更合適,再說了,晗兒落水一事似乎也與他有關。你這幾日在宮中可有打聽到什麼?”
舒夫人疑惑著,一邊起身一邊問舒丞相,手也不忘去拿請帖名冊,為舒晗尋個好人家。
“什麼也打聽不到,陛下為了這事,還處死了幾個奴才…或許晗兒撞見了什麼不該撞見的……”舒丞相說著,見舒夫人正端坐著翻著名冊,便問:“說來,晗兒如今的女使丫鬟還是隻有啊謝嗎?”
舒夫人一聽,微微愣住,她也很久沒去舒晗院子了,也不知道她院裏還有沒有多人。
隻是老爺難得問了,答不上來不顯得她這個當家主母不上心,隻得揣測道:“是啊。她打小不愛人多,所以才選了個僻靜院子。這裏麵就謝阿蠻她用著順心,也就由著她了。”
舒丞相聽了,覺得也八九不離十了。隻是雲月間的裏那兩個男聲,既然不是下人,那又是誰?
又閑話了一盞茶時間,舒丞相便起身回了書房。
舒夫人的陪嫁大丫鬟印月見丞相走了,這才進來伺候,於是舒夫人把方才舒丞相的問題問了她。
她眉目看著就機靈,平日隻負責舒夫人的飲食起居。
隻見她端茶倒水,低眉思索,眼睛一骨碌答話說:“聽崔月說過,是落水醒來那日您去看她,她房裏就已經有了兩個難民,已經登記入相府冊子裏了。”
“打哪來的?”舒夫人一臉迷茫,全然忘記自己當初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去探望舒晗時見到的那兩孩子。
“聽管事的說,是卜大公子帶來的。”
印月所言非虛,舒夫人隔日去查,還真是卜大公子親自帶去入冊的。
可舒丞相回了書房並沒有為皇帝解憂,而是悄悄換了身衣服,躲過舒夫人房門的窗,鬼鬼祟祟偷摸著去了舒晗院子。
聽見自個小院門被敲響的時候,我正在努力練習芒種花節的試題,以致於微葉開門的時候那個老仆靠近的時候都發現。
微花引他進來的時候,我正在抓耳撓腮的對著幾個數字的乘除。實在不明白,吃了個飯還能碰見出門遛彎的卜湛徽,他竟然還能順手給我一份花朝節的比試重點。
於是他上街碰見非常有閑情逸致的我時,索性當街滴溜著我的耳朵回了丞相府,並留在廳中拿著戒尺逼著我算數,算錯就是啪的一尺子。
抱著最後一個月臨時抱佛腳的心態,以及卜湛徽那人認真的想讓花神之位換個人的決心,我們二人心無旁騖的攻克可能會遇上的詩題。
微華把人領來的之後介紹道:“姐姐,這可能是府上新來的管家。”
我頭也沒抬拿著筆勾勾點點地背書,有氣無力從詩詞的夾縫間問:
“早辭白帝……新來管事?那記得夏日分我們兩塊冰,啊謝說往年總會被扣下一塊……彩雲……裏?”
啪!卜湛徽在我背錯了一個字的瞬間就打在我握筆的手背上。
“彩雲間。”他冷漠的第三次提醒著,頭也沒扭過去,盯著疼得甩手的舒晗惡狠狠的說,“管事的,這周的肉菜少分些到這院裏。你們小主子吃得太多,光長肉不長腦。”
“……!卜!湛!徽!管都管到夥食上了!?叔!你可別聽他的!”
“哼。遙遙早在半年前就開始減重。滿城的姑娘我看隻有你,都快花朝節了還上趕著下館子去。”卜湛徽恨鐵不成鋼的看著抓耳撓腮的舒晗,心道果然我沒有盯著她她就沒有準備好花神節的比試。於是扭頭囑咐道:“聽我的,這周少給肉……”
而卜湛徽見清來人後一愣,幹巴巴的喚了一聲:“舒伯父。”
“……我爹?”沒想過會碰上原主的爹,如今這麼一看,真是和舒晗一模一樣,長得都是兩個眼睛一個嘴……開玩笑,完全不一樣!他爹長得可真是斯文敗類啊!
身為權臣居然沒有富得流油的贅肉,何止如此,真是有模有樣的!舒晗的長相究竟隨了誰……
抱著這樣的疑惑,我這聲爹實在喊不出來。
可他也沒有過多苛責,隻是開口問:“傷寒後還沒想起爹來?”
我隻能為難的低頭答不上話,卜湛徽還想為我解圍:“伯父,舒晗她還未大好……”
“夠了!”與跟我說話時不同,他柔風細雨的聲音頓時變得渾厚沉著,他盯著卜湛徽,微怒道:“是沒大好啊,那你就讓她尚未恢複,蒙在鼓裏就這樣解除婚約?你可知道這樁婚事我為何一直沒有解去?”
“太子從小便心儀晗兒,他做為我的賢婿難道不好嗎?真當我們丞相府看上你家那點兵權了?你都在太學當差了你不知道我丞相府與你將軍府聯姻有多容易被陛下猜忌嗎?非要老夫說得這麼明明!白白的嗎?”
舒丞相一句話說得抑揚頓挫,說得義憤填膺,說得卜湛徽不好意思了。
他都知道,所以一直心儀之遙卻沒有過界的明說和表示,所以也沒有主動的解除婚約。可是與他一起為虎作倀的舒晗這時候迷茫的站在那裝不知情,真的是讓他偷偷氣得咬牙切齒。
“爹,您消消火。”舒晗默默的遞上啊謝拿來給她的茶盞,舒丞相冷哼了一聲,接過了茶盞也自覺的坐上主桌的位置。
他才輕呷了一口,還未細品,聽舒晗慢慢說來:“女兒確實已經不喜卜二公子了,爹爹也不要過於苛責他了。”
“哼。你說不喜歡卻還在為他辯解?”
舒丞相不滿的努嘴,一副你的小心思爹怎麼不知道的表情。
“這為他辯解隻是女兒覺得與未來小叔子不必處得那麼僵。”
“未來小叔子……?未來小叔子?誰?”
“?”狀況外挨罵的卜湛徽一時間沒明白過來。
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拉衣袍跪下道:“我覺得卜大公子不錯。爹爹,橫豎都是卜家,我心儀卜大公子——卜染塵。”
卜湛徽聽後無聲震驚,瞳孔不受控製的瞪著她的背影:”親!?真的嗎!?這個時候直接跟你爹坦白??我還在挨罵呢!?”
但他顯然沒有舒丞相震驚,因為他把我的茶盞摔了,碎了一地。
“你你你……”舒丞相你了好半天,剛想為女兒先先回薄麵,沒想到突然仿佛被天雷劈了一樣,女兒看上他家老大了。
“你們這婚事沒退那是因為湛徽他娘……你這……不太好吧?”
“嫁給太子就好了嗎?若我沒猜錯,爹爹之所以寧願選二公子不選太子,也是怕太子這位置坐不久吧。”
“荒唐!”被一語言中的舒丞相驚得臉色大變。
“舒晗,休得胡言!”卜湛徽也是,臉色一沉。之前老覺得她不務正業,腦袋空空,沒想到大局她也是有在展望的。
舒晗仍跪著,卻也沒往下說了,隻是不卑不亢的跪著,比門口的石獅子還強。
舒丞相隻覺得她變了個人似的,從前分明是溫順謙卑的女孩,總是文靜的站在一旁陪笑。
他覺得這樣就很好了。
可是她如今的反駁,如今有自己的判斷,有所想法並為之付諸行動。
這樣的她才更想丞相府千金該有的模樣。
不必如此溫順得像隻綿羊。
舒晗自然不知舒丞相腦袋裏所想的,隻見他盯了自己一段時間,才緩緩的說:“再說吧。”
說罷仿佛大夢初醒一般走了。
啊謝才上前來扶起我。
卜湛徽卻讓他們都出去一會,等確認看不見他們了,他還是壓低了聲音,問:“丞相家千金說實話,找什麼樣的夫婿不行,就是不能有兵權。”
“要麼我啊兄從此守在京城,要麼你與他無詔不得回京。你如此篤定要嫁給我啊兄?”
“是。”我說得篤定,他也不再多說什麼。
隻是走之前他回過頭來問我:“你為什麼一定要離開京城?”
“……嗯,為什麼呢。”我笑著,反問他。
他一下就明白了。
如果是嫁給卜湛徽,或許有機會能夠離開京城遊山玩水,但是永遠的離開不再回來,這後果卜湛徽擔不起。
但倘若是卜染塵的夫人,遠在邊關,被來尋仇的人殺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那隻能說是意外,她的死不會追究到任何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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