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05 更新時間:18-08-07 04:08
斟風閣,今晚宴會的舉行之地。地處於幽江區中心,是個隻有兩層的中式建築,但占地不小。這個建築的構造沿襲古法,運用榫卯原理所成,斥資甚巨,修成之時舉世驚歎。這是許夜父親名下的私產,當初的圖紙便是由許夜所設計。行人路過,皆讚此樓閣古雅瑰麗;對於設計者而言,亦堪稱是他迄今為止最得意的一件作品。底樓租以外客設宴,但一星期隻允一位東道,且名不重複,因此機會珍貴,足謂千金難求。第二層樓用以擺設家宴,平日裏多半空著。閣簷四端,懸掛白玉風鈴,攬微風相和,悠悠輕吟,傳唱白雪陽春。
晚宴設在七點開始,九點結束。現在才六點,閣外便聚集了諸多人士。他們的身份混雜不一,有總部的人,有某個公司的高層,有新聞界的記者,甚至還有偽裝而來的便衣。
水色見狀,悄聲問身旁的李阿狂:“總部把交易搞這麼隆重,欲蓋彌彰嗎?”
李阿狂低頭,貼近他的耳根,說道:“不隆重點,條子們會以為我們有鬼。”
水色大驚。原來一場尚不見硝煙的戰爭,在他們來總部前就開始了。
早在兩周前,幽江區警方便接獲了紅雀要與安德烈公司進行槍支交易的消息。這家公司是俄羅斯最大的槍支生產商之一,手底下擁有多個軍火組織,其中有一分部與紅雀來往密切,今天也就是這個分部的高層要出麵與許夜商談。他們會披著一家進口糖果廠的外衣與許夜洽談合作。安德烈公司背景雄厚,俄國政府尚對其有幾分忌憚,再加上跨國的關係,警察的目標便明顯隻放在紅雀一方身上。而許夜亦對此有所察覺。所以,他改變了計劃,索性大設宴席,更邀請了媒體參與,借機製造輿論,模糊焦點。
本來是一場暗室交易,如今卻搖身一變成為了盛大宴席。水色相信許夜有暗度陳倉的能力,但實在想不出他準備怎樣地瞞天過海。
斟風閣外,許夜的人嚴加把守,而在另一處製高點,幽江區警方靜覷時機,隻待紅雀露出破綻。
晚上七點整,眾人入席。閣內的裝飾古色古香,十分典雅。正前方立著紅台,台上坐著一排合奏國樂的隊伍。這支團隊是許夜私下滋養的,他們沒有名氣,為一人之專屬,但功底不淺。
宴會總共兩個小時,一百二十分鍾,期間他們共將合奏二十四首國樂,分為前八,中八,後八三段,同段的八支曲子基調相近,每段之間基調各異。前八曲以《水墨蘭亭》開台,《鶴形》收尾;中八曲以《水龍吟》開台,《春江花月夜》結尾;後八曲以《紫禁花園》為首,壓軸《平遙古韻》,終曲為《千年一歎》。
安德烈公司的人身著淺灰西裝,領帶的顏色,花紋一模一樣,領結也統統打作雙結溫莎式。這是他們用於表明身份的暗號,以防有人臨時混入其中。他們被安排到兩桌貼牆的位置。其他賓客則被隨意安排在居中或是別的地方。
服務員開始傳菜。紅雀出手很是闊綽,玉盤珍饈,遊龍飛鳳不輸國宴標準。毫不知情的人全心專注於山珍海味之中,心裏有數的人在推杯換盞間虛與委蛇,在歡聲笑語間鷹視。偽裝的便衣麵上鎮定,但心中卻是漸漸焦慮起來。抓人必定要有十分的憑據和十足的把握。他們並不是沒有把握,隻是缺少證據。倘使能找出一點破綻,在外潛伏的同誌便能立馬行動。可他們找不出破綻。盡管他們萬分確定這絕不隻是一場單純的企業合作會議,但他們目前所看到的,就是如此。俄羅斯最受歡迎的糖果公司與企業家許夜的跨國合作。
水色與李阿狂被分配到會廳的一端監管會場。他們不用說話,也不用做事,就隻用站在那裏,以備不時之需。
水色默默地注視著許夜。他一改昨日懶散的風格,變得莊重而開朗。他托著紅酒杯侃侃而談,可看人的眼神卻無法作變。那是一種陰冷的眼神,盡管已經用唇邊迷人的微笑來遮掩,卻還是無比的生疏。他看人跟看杯中的紅酒無異。水色又長久地盯著他的上眼瞼。
時間隨著美妙的樂曲流淌。當《春江花月夜》響起的時候,他的心安定了下來。他大約有七八成的把握去認定許夜已經完成了今晚的交易,並且沒有被在座的警察發覺。他是今晚的贏家。他再看會廳內其他站著的人,已經有些百無聊賴。
他的猜測是正確的。其實在最後一道菜上完的時候,湧動的暗潮就基本結束了。關鍵便在於服務員遞與每桌客人的那份佳肴名單。給貼牆那兩桌客人的,實際上是一份槍支交易細目。許夜要求賓客給今晚的佳肴評分,借此與安德烈公司的人互通信息。這是一個非常大膽的舉動,無疑是劍走偏鋒。但警惕的便衣們千般觀察,萬般注意,卻終究還是遺漏掉了些重要的東西。畢竟在這樣龐大的音色交織中,就算是再謹慎的人也容易感到困惑。當他們對於諸多事物心懷疑慮之時,就往往會將最明顯的疑竇忽略,就跟做選擇題似的,二選一,四選一和十二選一的難度絕不相同。而許夜,便在給人增添選項。他的手段既不高明,也不宛轉,但是直接也有直接的好處。
晚宴進行得非常順利。不過仍舊出了點與交易無關的小插曲。樂團裏拉奏二胡的那人本來正全神貫注地演奏著,卻不料他的臉色忽然開始不對勁。為了完美地展現自己的技巧,他長時間沒日沒夜地練習這二十四首曲子,可真到上台的時候,身體卻支撐不住了。隻見他的手臂出現輕微的抽搐現象,剛開始還能忍耐,後來竟直接顫掉了弦弓,一口心血噴濺出來。他直接栽倒在台上,當時就暈了過去。樂曲登時停止,在場眾人一片嘩然。離樂台較近的兩個手下趕緊上台把那人給拖到幕後。其餘的樂師在短暫的無措之後又重新各執樂器,接著演奏起來。眾人情緒安定了下來,又照常飲酒用餐。場麵自覺回歸到了井然的狀態,但這首《春江花月夜》卻即將在這極致的意外與遺憾中走向末尾。
水色看見了許夜的皺眉。他不知道許夜是否是一個以藝術至上的人,但就是這個被他所捕捉到的皺眉,讓他看見了自己的機會。
他不再思量。他脫下西裝外套遞給李阿狂,然後從會廳門口的這端朝最裏麵的樂台走去。他走到台上,撿起那把落地的二胡,坐在了那個原本不屬於他的座位上。但也可能本就是屬於他的,因為在這麼多合奏的人裏,在這麼多的樂器中,偏偏是拉二胡的人出了問題,偏偏是二胡落了地。這是老天爺在幫他。
水色深吸一口氣。此時的《春江花月夜》已經完結,即將要演奏的曲目是《紫禁花園》。
樂音響起,二胡的音色再次活了起來。它與眾音交彙融合,既映襯了眾樂器之美,又展現出自我的獨一無二。大氣又婉轉的曲音搭配著不同的樂器,再次奉獻給大家一場華麗的聽覺盛宴。水色漸入忘我的境界,他甚至覺得自己就是在參加那次國際大賽,隻不過他遲到了而已。在奏樂之前,他坐於樂台,是唐突的存在,在奏樂之中,他已然獲得了眾人讚許與欣賞的目光。他似乎快要忘記方才是為了什麼上的台,因為他已然感到滿足,他的機心在這躍動的音符間被漸漸抹去。
《紫禁》完後,他依然留在座位上,他決定演奏到底。他要讓這場宴會與自己都得到圓滿。他知道在這台下,約麼有多少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們所苦苦找尋的東西早就沒有了。那些破綻早就隨著那曲《春江花月夜》消失得幹幹淨淨,再無蹤跡。他希望自己可以解救他們的迷茫。
一曲又一曲,晚宴終於進了尾聲。不久之後,潛伏在外的警察就會因一無所獲而撤去;明朝的報紙,在財經的板塊上,會大篇幅地出現許夜將俄羅斯市場前景最好的幾款糖果引進國內的新聞,還有那幾位喝得醉醺醺的,什麼也不知道的記者所拍攝的照片。
水色奏完了《千年一歎》。他仿佛已分不清是在感歎千年還是感歎自己,他經曆了一場洗禮。他隻覺得自己又將從一個純潔無垢的靈境中脫離出來,回到那個屬於他的“動物世界”。他開始想起自己的目的。他看著許夜。
賓客漸散,沒入暮色。斟風閣的風鈴急速搖晃,依舊與風相和。隻不過,這時的風與六七點鍾的不同,風力大了不少,風鈴不再隻是徐徐輕搖,而是晃得讓人眼花繚亂。它們並不是一成不變的,但總之,它們有風作伴。
作者閑話:
感謝閱讀。《孤燈雁影》,煩勞撐持,不勝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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