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612 更新時間：20-05-15 07:16
1
雨水一點一點浸潤著鄉間的土路，河水的水流由緩到急，惹得人心煩躁。
院子裏的楊樹被雨水拍打著，發出啪嗒啪嗒的響聲。
這棵楊樹是安遠辰上初中的時候栽下的，現在已然從一棵小樹長成一棵大樹。
當初安遠辰栽下這棵楊樹是為了聖誕節準備的，那時候在鄉下也沒有人過聖誕節，更別提見過聖誕樹了。安遠辰也不過是在書上知道了聖誕節，知道了在聖誕節把要擺樹叫聖誕樹。
安遠辰隻知道是在樹上掛滿彩飾和禮物，但是他並不知道所謂的聖誕樹是要用鬆樹，所以就栽了這棵楊樹在院子裏。
這件事足足被安遠明笑了半個月。那時候安遠明上大四，一邊忙學業一邊找工作，回家的時間少之又少，安遠辰為了能和哥哥過一個美好的聖誕節，他還是在聖誕節那一天在楊樹上係滿了彩帶，硬是把楊樹打扮成聖誕樹。
把聖誕樹栽成楊樹這件事安遠辰曾和沈澤說起過，沈澤並沒有笑他，而是在聖誕節的時候送給了安遠辰一個聖誕樹。聖誕樹不大，不到半尺高，安遠辰卻視如珍寶，小心收藏著。在畢業第一年的聖誕節沈澤也送了安遠辰一個聖誕樹，沒有送件人，沒有電話號碼，隻是一個聖誕樹送到學校的門衛。不用想安遠辰也是道聖誕樹是沈澤送的，賀卡上的字跡他認得很清：安老師，聖誕節快樂！
這是安遠辰收到沈澤送的最後一棵聖誕樹。
沈澤雖然是個男生，字卻寫得很清秀，很難想象這個男生會因為什麼樣的理由才會幹出打架的事兒，安遠辰第一次看到沈澤的字就是這麼想的。
兩棵聖誕樹被安遠辰保存得很好，一直放在最上麵的一個單獨的櫃子裏麵，每到聖誕節的時候安遠辰還是拿出沈澤第一次送他的那棵聖誕樹裝飾上。
望向窗外，安遠辰的心緒有些波動，悶雨天讓安遠辰的心情變得很躁鬱。
都說好事成雙，壞事成群。雨天令安遠辰心情不好不說，剛才做飯給土豆削皮的時候還劃破了手指。安遠辰用水把血衝幹淨，回到房間踮著腳單手拿櫃上的醫藥箱，結果還掉在了地上，藥盒撒了一地。
昨天半夜安遠辰收到了學校的通知，因為暴雨的原因今天不用到學校備課，但是早上他接到了門衛室李大爺的電話。
電話裏大概的內容是：你以前教過的一個叫沈澤的學生剛剛來找過安遠辰，但是今天雨休，沒有老師上班，李大爺本想把沈澤打發走，但是他有一個信封要交給安遠辰，李大爺就把辦公室的鑰匙給了沈澤，讓沈澤把信封放到安遠辰的辦公室。
電話裏的隻言片語安遠辰根本沒有心思聽，光是聽到沈澤兩個字他的心思就已經不在電話上了。
沈澤怎麼會突然找自己？留下的信封裏是信嗎？信裏又是什麼內容？
這幾問題讓安遠辰有些安耐不住了，幾經思考他還是決定親自到學校一趟。
六點半了，吃完早飯安遠辰就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去學校了。
“今天我應該能趕在午飯前回來，午飯我來做，你們兩個有事兒就給我打電話，電話號我記在座機旁邊的本子上了。”
說完安遠辰穿好雨衣騎著自行車走了。
2
葉凡和安桐收拾好廚房回到房間，像兩個知心老大爺一樣盤著腿坐在床上聊天。
“昨天的電影你覺得怎麼樣啊？”，葉凡先帶起話題。
安桐想了想昨天的電影然後說道：“挺好玩兒的，特別是後麵那段又緊張又好笑。”
葉凡點頭認同，“我也覺得後麵那段特別精彩。”
聊完天兒了，安桐也該練琴了。
安桐打開桌子上的皮箱拿出小提琴。
“Sometimeswhenitrains”
安桐用小提琴拉著這首曲子，他輕合雙眼，拉動琴弦，琴聲悠揚傷感。
猛地一陣大風，雨水拚命往窗戶上拍打，琴音鑽進房間裏的每個角落，合著雨聲在房間裏回響。
葉凡安靜地坐在床邊，看著安桐拉小提琴的背影，聽著曲子，享受著雨天獨有的惆悵。
等雨下得小一些了，安桐陪著葉凡回家取幾件衣服，碰巧葉華陽也在家。
葉凡讓安桐現在外麵等一會兒，他已經預料到一會兒會發生什麼事了，他不想接下來要發生的事讓安桐看見。
葉華陽這次回家又是來向葉凡要錢的。
葉凡手裏的錢是吳靜走之前留給他的，吳靜每個月也會定期寄錢給葉凡，不管吳靜寄了多少錢，最後都被葉華陽禍害的所剩無幾。
“兒子！過來陪爹喝兩杯！”葉華陽一身戾氣地說道。
葉華陽自己一個人喝酒喝不痛快，每次都逼著葉凡陪自己喝，葉凡不喝，就把葉凡按在地上灌酒，葉凡已經數不清多少次自己被葉華陽灌得大吐。
葉凡從屋裏走出來把毛巾遞給葉華陽，“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不能喝酒。”
“我讓你喝你就喝，哪兒來那麼多廢話！”
“我說了我不能喝酒。”
不管葉華陽怎麼對葉凡，葉凡都溫著性子順著葉華陽，畢竟現在他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最近手頭兒有點兒緊，給我拿幾個錢來！”
“不是剛給過你嗎，而且這些錢都是我媽轉給我讓我上學用的，不是讓你買酒賭錢的。”
葉華陽一股勁兒把剩下的半瓶酒都喝了，酒勁兒一下子竄上來了，“我要點兒錢怎麼了，你都是老子生的，家裏什麼不是老子的。”
“可你隻會那這些錢去賭博，最後把錢都輸光了。”
“啪！”
葉華陽向葉凡腳的方向把酒瓶狠狠摔在地上。
酒瓶摔得稀碎，隻差一點兒，就差幾毫米的距離，酒瓶就砸在葉凡的腳麵上了，但飛濺的玻璃碎片還是劃傷了葉凡的小腿。
葉華陽心有不滿，一臉仇怨的樣子嚷嚷著“去，給我拿一百塊錢！”
“這個月的錢不是給過你五百了嗎。”
“五百！五百夠老子幹什麼的！”
葉華陽一把掀翻飯桌，桌上的東西摔了一地，葉華陽剛撿起地上的掃帚要往葉凡的身上抽過去，就在這時，安桐在門外大喊了一聲兒：“葉凡！”
葉凡和葉華陽一齊向門口看去，還沒等葉華陽反應過神兒，安桐已經拉起葉凡的手，向屋外跑去。
這個時候安桐已經顧不得被丟在地上的雨傘，也顧不得雨水淋濕全身，他隻想握緊葉凡的手一直跑、一直跑，趕緊逃離那個地方。
3
安桐拉著葉凡到家換了身衣服，把葉凡小腿被玻璃碎片劃傷的地方處理一下，所幸隻是劃破皮，出了點兒血，用碘酒消消毒就可以了。
剛處理完傷口沒過一會兒，許明皓宇抱著雨衣從院子衝向屋裏，一進門兒就著急地喊道：“別呆著了，王嬸兒家的孫子離家出走找不著了，趕緊出來幫忙！雨衣給你們。”
葉凡和安桐趕緊穿上雨衣和許明皓宇一起找人。
一家孫子丟了，全村人都跟著出來找。
許明皓宇拉著葉凡和安桐，三個人披著雨衣就開始滿村找。大家分成幾波人，分頭找完彙合在一處。
“我門仨在村口那邊找過了，沒有，你那邊呢？”
“我幾個在村東麵找了一圈，也沒有。”
“我們這邊兒也沒找到。”
“都怪我！都怪我！幹嘛非得跟一個小孩兒置氣……現在好了……孩子氣找不著了……”，王大嬸兒把傘丟在一邊兒，捂著臉哭了起來，滿是自責。
趕上下雨天，孩子找不著大家也都跟著著急。
“現在趕上雨天，河裏又漲水，水流急，會不會……”
王大嬸兒聽了這話差點兒沒暈過去，自責和悔恨超過了傷心。孩子的父母都到外地打工了，要是知到孩子沒了先不說埋不埋怨自己，還不知道他們心裏能不能接受得了。
“等等，我還知道一個地方沒有找過。你們大家先去河邊去找，我們三個去那個地方看看。”
葉凡的這一句話重新點燃了大家的動力。
“好！那就聽葉凡的，咱們大夥兒先去河邊好好找找！”
三個人一路繞到後山，後山有個廢棄的啤酒廠。
外麵的鐵門是打開的，這裏已經荒廢了四五年了，水泥地的縫隙之間已是雜草叢生。
進去一看，小孩兒果然躲在裏麵，一看到三個大哥哥眼淚一下就止不住了。
“你們……你們是來……救我的嗎……”
許明皓宇鬆了口氣，抹了把臉上的水，“可算是把你給找著了……”
“走吧，我們送你回家。”，安桐拉起周奇的手。
周奇委屈巴巴地看著安桐，說：“我已經一天沒吃飯了，走不動了……”
“你這八九歲的小屁孩兒還學會離家出走了！”
周奇對許明皓宇努了努嘴。
“得了，還是我背著你走吧，上來吧！”，葉凡把雨衣脫下來披在周奇身上，自己俯下身去背周奇。
“謝謝葉哥！”
村裏大部分小孩兒都管葉凡叫葉哥，管許明皓宇叫小許。
“這個哥哥是誰啊？以前怎麼沒見過你啊，你不是我們村的吧？”
“嗯……”
“你可真文靜，不像我們從小就在外麵跑的，小許雖然也不是，但是他太活潑了……”，周奇放低音量繼續說:“活潑得有點兒煩人。”
“周小氣你說誰呢，別以為我聽不著！”
他們三個那麼熟，自己剛才那句”送你回家”會不會顯得很多餘、很自以為是。安桐總是想很多，不停地胡思亂想。
4
安遠辰騎著自行車腦海中不斷浮現沈澤的片段，雨水模糊了他的鏡片，安遠辰摘下眼鏡，放入口袋，拚命蹬著車。雨水鑽進他的指縫流進手心，安遠辰很高興，高興得心都癢癢，流進手心裏的雨水全都鑽進了他的心裏，一直空牢牢的心突然被什麼填的滿滿的，現在他除了自己瘋狂跳動的心跳聲之外就什麼也聽不到了。
安遠辰騎到學校，學校警衛室的李大爺正喝茶聽著收音機，安遠辰把車停到一邊連忙敲了敲警衛室的玻璃，李大爺放下茶杯，弓著腰走到窗戶前。
安遠辰脫了雨衣就往教學樓上跑。
安遠辰又是第一個到學校，辦公室的門鎖著，安遠辰隻顧著出門忘了拿鑰匙，雨衣還沒來得及穿就急急忙忙跑下樓去借備用鑰匙。
安遠辰敲了敲窗戶“李大爺！李大爺！我忘了帶鑰匙，能把備用鑰匙接我用一下嗎？”雨聲太大，安遠辰幾乎用吼的。
李崇良打開門，拿出一串鑰匙“上麵有標簽，你自己找吧！”
“誒，好，麻煩您了。”
安遠辰不管自己渾身濕漉漉的，隻管趕忙返回辦公室。安遠辰是高度近視，沒戴眼鏡找鑰匙上的標簽費了他好大勁兒。
打開辦公室的門，安遠辰突然覺得眼前的景象讓他有些陌生，記憶好像回到第一天來這裏。可能是因為剛剛跑得太著急，大腦有些缺氧，安遠辰竟一時回想不起自己和沈澤在辦公室的情景。急促的呼吸變得平緩，安遠辰撩了撩頭發，水珠順著頭發流到脖頸。
安遠辰的睫毛上還掛著水珠，沈澤以前經常誇他摘下眼鏡的樣子很好看，特別是把劉海也向後梳，可以讓別人清楚的看到他眼睛上的睫毛，又長又翹。
辦公室很大，是兩個教室拚成的，安遠辰的位置在第三個窗戶旁。
桌上擺的君子蘭長得油綠，已經打了花苞，這是他和沈澤一起栽下的，安遠辰每周定期會來澆水，想想沈澤還沒畢業那會兒總是爭著給君子蘭澆水，還美名其曰稱自己是”護花使者”。
信封留在桌上，安遠辰拆開信封，裏麵是一封信和一張邀請函。
安遠辰看到邀請函才猛地想到，這學期開學是建校五十周年，學校要讓以往的畢業生在開學的時候回到母校參觀，看看學校近幾年來的變化，也順便給剛入學的學弟學妹們講一講自己當年在學校的一些趣事，分享一下學習經驗。要求老師在假期的時候聯係上畢業生，方便調整時間。
安遠辰拿出眼鏡布擦了擦眼鏡重新戴上。
這張邀請函上還差自己的簽名原來沈澤早就準備好參加這次的返校活動，自己提前向學校申請了邀請函。
安遠辰從筆筒裏抽出鋼筆，工工整整地在邀請教師那一欄裏簽上自己的名字。
學生姓名的那一欄裏是沈澤好看的字跡。
簽完字安遠辰滿意地笑了笑，小心地把邀請函放到抽屜裏，等著明天親手交到教務處。
而信封裏的信安遠辰並沒有著急打開看裏麵的內容，而是放在口袋裏裝進包裏。
5
雨後的草地空氣清爽。淡淡的泥土氣味夾雜著青草的香味，令人不經意間深呼一口長氣。
夜還是一如往常般平靜，隻是一場雨後有種說不出的惆悵，整顆心都空了起來，連蟬鳴也沒了平日的煩躁，鳴聲低沉拉得很長。
還沒散盡的烏雲淺淺的飄在上空，時而遮星，時而蔽月。
葉凡和安桐背對背站在草地上。
“我好想離開這裏……”葉凡的聲音有些沙啞。
“總有一天會的。”
“那你會陪著我嗎？”
“嗯，以後你去哪裏我就跟著你去哪裏。”
安桐轉身拿起放在地上的小提琴。
安桐拉著ひとりじゃない(並非孤單一人)這首曲子，安桐第一次聽這首曲子深有感觸，覺得自己和這首曲子很有共鳴。安桐拉這首曲子是想告訴葉凡，以後他和自己都不會再是孤單一人了。
葉凡指著天空。
“你看天上那兩顆相鄰的星星，好像現在的我們啊。”
安桐卻搖了搖頭，說:“那兩顆星星離得太遠了，而我們離得很近。”
安桐說完一笑，這個笑容再一次徹徹底底地融進葉凡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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