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0396 更新時間：08-02-04 14:38
鄰樽•飲
笑語嫣然。歎發間一縷小卷，華麗且惆悵，怎樣一個溫和的孩子，溫和到疏遠。雨落連天，望凝神。若非年少，若非輕狂。
One
我愛的人，你們一定要安。我們說好的，約定幸福，禁止悲傷。我愛的人，你們一定不要做傻瓜。我們要一起幸福。因為我們除了幸福，無路可退。
“好吧，告訴我，你們誰去。”喝盡咖啡，鬱熙妍淺笑著。一縷小卷似在青絲處鳳凰涅磬，猶如一個華麗的女皇，尊高驕傲。
可惜四下無人回應。玄漠悠眨著明眸，祀殪臨閉目養神，祈宇閑來無事打哈欠。一幫沒良心的店員懶懶散散地倒成一片。鬱熙妍隱怒，“這個任務事關重大，如果不接的話，這個月零用錢可沒著落了喔。”
皇念左瞪眼，“什麼喔，那可是我當了兩星期‘招財花瓶’換來的零用錢。”
“噢，這麼重視啊。那為保你的零用錢，這次任務交給你了。”某妍也許生來與某左有仇，一日不鬥嘴的機率鮮少。皇念左哀悼天有不公，鬱熙妍欣然世有真理。白皙的手指在筆記本上寫下某可憐人士的名字，四顧，各位店員宛若墜入魔爪，人人自危。鬱熙妍眸裏含笑，“宿笑呐。”
“哈？你想幹什麼……”宿笑顏駭，拽出身旁的縭夏知當擋箭牌。鬱熙妍無視她的所謂楚楚可憐。
“啊咧，剛才是誰讓我撞牆去的，這是報應。”
“哪有嘛，你欺負人家，哇……”拍拍頭，親愛噠宿笑啊，當你得罪妍大小姐的時候就應該知道會是如此下場，悲兮悲兮。
“還差一個名額，嗯……檀，有空嗎。”
“嗯，當然。”澈檀微微側頭，溫文爾雅。
讓檀一起並沒什麼私心，純粹的，隻是很久沒有和她談心。
夜靜。蛙鳴。
懷舊的威廉古堡，走廊深處，有這樣的四個人在遊蕩……
“讓各位久等了，真是失禮。”少年換了一身群青色唐裝，一盞燈燭把持在手，燈芯尚在跳躍。鬱熙妍微微含笑著，品了一口上好的龍井，“威廉古堡有些年代，青衣唐裝古色古香，隻可惜兩者相伴，不怎麼搭調呀。閣下認為呢？”
少年不改笑顏，“熙妍小姐品味甚佳，隻是在下的母親喜愛唐衣旗袍，也就依了她的性子，成了習慣。”把玩著自己的蕾絲衣袖，笑眯眯地看向一邊閑來無聊的皇念左，“看見沒，我的品味就是比你好，真是的，自己品味差就算了，還老和我爭些沒營養的話題。”
“好了，算我品味差，可以了吧。妍大小姐你不要忘了正題，誤了您收賬可不好，對吧？”英勇的小左左不怕死地挺身而出，他才沒那閑功夫和妍爭呢，早日打道回府才是。
瞪了皇念左一眼，鬱熙妍再次勾起嘴角，幽聲道，“閣下這次找上Sea-blue，所為何事？平安時代的百鬼夜行圖，付出這麼大的代價，恐怕也不是什麼小鬼小妖吧。”
聞言，少年不緊不慢地放下茶杯，並沒有急於切入正題，僅是閉了眼睛，保持微笑。自打進門起就未開口說過一句的宿笑饒有趣味地端顧著這一幕。靜坐在一旁的澈檀則若無其事，自斟自飲，帶著一臉神殤。鬱熙妍微微側身，瞧見了那抹神色，暗自歎了口氣，續觀下文。
驀地，少年睜開雙眸，笑顏還在，眼底卻徒增了幾分暗淡，“來了。”西南角教堂上的大鍾塔敲下了11點的古鍾聲，伴著鍾塔上女音幽幽怨怨地傳來，雲霧飄散看不見月光。
“閣下可是為這鍾塔上的怨靈煩心？”鬱熙妍眯起眼睛，緊盯著少年的雙眸。有趣有趣，這果真是一樁有趣的交易，看來，她當真是小看這人了。
古堡中的一草一木在那盞燈燭的晃眼下越發陰沉，少年有一下沒一下地挑撥燈芯，“就今晚吧，麻煩各位了。”站起身，他凝視著手中的燭芯，向教堂走去。四人緊跟其後，各自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
玫瑰窗。直角窗。花窗。左轉。再左轉。
原本神聖的教堂在淒靜的夜裏，多了一分詭異，三分陰沉。由少年手中的燈燭引路，四人緊隨其後。火光在鍾樓的回梯伏蕩上搖曳，與此地沉悶的空氣，以及靜謐的黑暗相比，唯獨一盞燭火指引，的確顯得越發渺小。也免不了眾人心底孳生出一絲恐懼。
“怎麼這麼重的陰氣。”宿笑用衣袖捂住了口鼻，顯然對這裏的環境不是很適應，“如果是怨靈的話，我不覺得自己可以幫上什麼忙，畢竟對付這種東西一向不是我的專長。”
“難得你今天這麼正經，不過你放心，帶你來自然有我的用意，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最擔心對付惡靈……你看我像那種純粹為了報複你的‘無心之失’而想把你‘置之死地’的人嗎？”鬱熙妍挑著發間的一縷小卷，微微揚了揚精致的嘴角，這番畫麵本甚是美好，卻與此情此景相襯，越是徒添了成倍增長的嫌疑。
餘下三人不禁輕挑眉梢，鬱熙妍從此在他們心裏打上了“真是不堪”，外加一個驚歎號的印象。
誰說她是開玩笑而已？她鬱熙妍可向來顧全大局。雖說就個人而言不是很喜歡算計，可畢竟身為會計，一早就磨練出驚人的洞察力和觀察力也不算什麼稀奇。而且她很清楚這不是什麼好做的生意，如今看來，果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首先是陰陽師皇念左，其次是擅用占星術的澈檀，自己的咒術應該不成問題。至於宿笑，雖說是一個半調子的奇門八卦研究者，不過有她在身邊，等於是有一個類似於山海經與靈異事件薄的混合體字典。此番決定，也不失為一個明智之舉。
一陣冷風過耳，熄滅了少年手中的燭火，透過窗口的月光，隱約可以看見縷縷上升的白煙。他們依舊踏著步伐，少年沒有回頭，也沒有再點燃燭火，平靜得，給人一種要走進黑暗的錯覺。
“我有一個要求。”伴著壓抑的空氣，傳來的是少年的聲音，“不要讓她太痛苦，我希望她可以快樂的離開，斷了思念，也忘了愁怨。總之，讓她沒有痛苦地安息。”
鬱熙妍用纖長的手指托著下巴，“百鬼夜行圖當真不好賺啊，不過這樣倒也算是等價。”
“不想太痛苦的話，淨化就可以了，能解開心結最好。”澈檀淡淡地開口，笑著對上了鬱熙妍的眸子。
黑暗中前行的少年沒有回頭，也看不到他的表情，連眼神都不曾閃現過太多的波瀾。好像是一直孤立在陰影裏的樹。有過風的吹拂，有過雨的回顧。
“今晚隻是先來看看，至於如何收服，那便是你們的事了。”少年笑著撫了撫袖口處的暖橘色纏絲盤扣，不再多言。
滿月、長階、燭台、看似無盡頭的黑暗。一切都太過詭譎，也太過神秘。
直到他們抵達鍾塔頂樓的牢獄，除去少年以外，其他人臉上錯愕的神情，眼裏滿是紅的、黑的交織的色塊。
四人不禁皺了眉，那是……
Two
古色古香的裝潢，白淨的牆，指尖與杯身的摩擦，杯底與托盤的脆響。四個時不時交錯的身影，正在各自忙碌。
厚重的木製書架整齊地排列，偌大的空間裏隻有翻動書頁的聲音。向來開朗的宿笑終於在沉默中爆發，“啊啊啊！妍，到底怎麼回事！我們又不是來辦案的，為什麼來這裏翻這些有的沒有的東西啊！無聊死了啦！”
埋首於書海中的鬱熙妍抬頭看了一眼抓狂狀態中的宿笑，無奈道，“好啦，有點耐心嘛。別忘了，我們可是衝著百鬼夜行圖來的，接了任務就要完成，這是職業道德好不好。對方讓我們淨化怨靈，卻什麼都不告訴我們，不查明原委怎麼淨化啊……”白了宿笑一眼，妍繼續調侃，“宿笑啊，我看你到現在還不知道對方叫什麼名字吧。”
“……”宿笑啞言，她還當真不知道那少年的名字。說來也奇怪，那少年倒是神秘，自Sea-blue一麵到現在，從頭至尾沒聽他說起過自己的名字。連佳的電腦情報網也暫時查不到他的資料，於是乎，宿笑得出的結論是：這位仁兄不簡單（==|||）。
鬱熙妍再次逮到了這個機會，名正言順地送給宿笑一記白眼，“就是說咯，虧你五分鍾前才剛翻完人家的家譜，連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你對得起人家嗎？”滿意地看著宿笑鬱悶的樣子，鬱熙妍終於打算大發慈悲地放過她了，“好啦，不玩了。他叫龍裔，是紀常涉貴族學院的高三生。父親在他五歲那年因心力衰竭去世了，母親為避免觸景傷情而長居日本。龍裔的祖父叫龍攘，祖母叫伏屋柚。昨天我們在鍾塔上看到的女人是姬霧子，伏屋柚的表姐。不過關於姬霧子，龍家好像沒有留下太多資料，隻是簡單提了一下名字和身份而已，似乎是有心回避，所以才更另人懷疑。”
“哇……妍你很強誒~你從哪裏知道的？莫非你早就在龍家埋下了眼線，嗯？”說著，宿笑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除了他們四個，還是他們四個。
壞心地冷笑了一下，鬱熙妍淡淡地開口，“在你五分又四十五秒前拿的家譜裏看到的。”
聞言，宿笑徹底石化，她怎麼就沒從那“龍家正史”裏看出半點有價值的東西捏……到底是她的近視加深了，還是妍的眼睛變尖了……其實也對，看到有用的資料就等於看到了成疊成疊的鈔票，被妍找到也沒什麼好奇怪的。這般想著，宿笑終於平衡了。
“妍……你不覺得這裏詭異嗎？我認為龍裔的靈力應該不算低，為何不親自收拾怨靈，還要以百鬼夜行圖為代價作為交換。要知道百鬼夜行圖可是靈異界十大靈物之一，多少人費盡心機想得到它，怎會輕易拱手讓人？而且這個書房裏還有大量關於異術的書籍，看起來龍裔的祖先應該也是通靈者。再者說，姬霧子的怨氣也不是一天兩天聚集起來的了，為什麼沒有前人來收複、淨化她？這些怨氣引來的小鬼小妖居然沒人出麵收拾。更讓人疑惑的是，姬霧子為什麼會被關在鍾塔上？鍾塔周圍還設置了結界，這不更說明是有人刻意安排的嗎？既然姬霧子是龍裔祖母的表姐，那禁錮她的人應該就是龍家的人了。”澈檀頭頭是道地分析著，同時不忘翻找龍家的日常記事。
給了澈檀一個讚賞的微笑，鬱熙妍把一本《諸世紀》放回書架上，猜想著說，“姬霧子被囚應該與龍裔祖父那一代有關沒錯。看龍裔的樣子，似乎並非想鏟除禍患，倒有點像是情非得已，他自己也說希望姬霧子可以沒有痛苦地離開塵世了嘛。這時急著想淨化姬霧子，我想可能是擔心鍾塔承受不住這麼重的怨氣而倒塌吧。至於那些小鬼小妖，我可不可以說龍裔或許是想讓我們幫他順便滅了。要不就是太‘大方’了，不介意妖魔鬼怪們在自己家裏晃蕩。再不然就是他想幹淨利落點，直接消除危險源。還有……小檀，其實我真的不是百科全書啦~”
“噗……哈哈哈……”宿笑很不給麵子的爆笑出聲，完全忘了“要笑也要偷偷笑”的遊戲規則。不過這回就體諒她一次吧，畢竟要看到鬱熙妍一臉微笑又苦難表情的機率幾乎為零。而這個唯一能讓鬱熙妍無奈又想撒嬌的人便是澈檀了。
鬱熙妍一臉陰霾地盯著宿笑，等她笑夠了，才緩緩地道，“很好笑喔？這個月的獎金取消。”
“啊！不要啦，小妍妍~人家以後不敢了喵……”隻好使出殺手鐧，宿笑總算是體會到祈宇所說的“要笑也要偷偷笑”的真諦了。可惜為時已晚，時間不會倒退回去，末日終將降臨……
見鬱熙妍貌似沒有改變主意的打算，宿笑把SOS的目光投向了澈檀，但她忘了Sea-blue的人一向秉持著“有戲大家看”的原則，真可謂一物降一物啊……
而宿笑仍不甘認命，繼續把她的X光線射向了皇念左……的袖子，“皇念學長……你也不幫人家聲援一下，很沒良心誒！”
此時，被人遺忘許久的皇念左本尊，終於以極其緩慢的速度移駕於眾人麵前，“我可是很有良心、愛心、加決心的喔，所以我決定，暫時當作沒看見你。宿笑你就聽天由命吧……”真的不可以說他沒良心喔，這種情況下當然是保全自己的荷包要緊咯~
宿笑這下子倒是體會到了常被自己陷害的縭夏知的處境，悲涼、慘淡、辛酸……夏夏啊……宿笑對不起你呐……
結束了這場鬧劇，Sea-blue四人費時十六個小時，翻遍了龍家書房裏每一本書。總結了大大小小幾處疑點，最後推理出，姬霧子的死應該與龍家脫不了關係，或者說，是龍家有人刻意禁錮姬霧子，然後製造鍾塔不慎失火的假相，毀滅證據，再從龍家史中刪減了姬霧子的部份，讓後人無從下手查起；如今姬霧子的怨氣凝聚，不出幾日鍾塔便會因超負荷而倒塌。在鍾塔倒塌波及的範圍內有一片地屬龍家的森林很令人起疑，聽這裏的管家說，那片森林叫作魁墟，是龍家的禁地。看來急於驅靈的目的，也許正是為了保全魁墟；那麼魁墟中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龍家人到底是什麼身份？姬霧子究竟為何慘死？繼而浮現出來的謎團，正等待著被逐個擊破……
於是乎，在這個月明星稀的夜晚，四個人各自執行著自己分配到的任務。宿笑把書房中有關姬霧子，及相關人物的資料抄寫一份；皇念左到龍裔祖父母和姬霧子生前的房間，搜尋可使推理成立的依據；澈檀重新組拚起龍家區域的版圖；鬱熙妍則回到自己和澈檀的房間，打開筆記本電腦向Sea-blue彙報狀況。
未幾，電腦屏幕上出現了司徒慕佳的身影，“妍，你們那邊進行得怎麼樣了？”
鬱熙妍調整好耳麥的音量，說，“這次任務是淨化怨靈啦，一個被關在鍾塔裏，名叫姬霧子的女人。從跡象上看，鍾塔有明顯被火燒過的痕跡，可能和龍家先人有關。龍家有片森林也是疑點之一，檀已經去查了。現在了解姬霧子的事情是當務之急，先做好她的‘思想工作’再說。至於龍家的秘密，雖然好奇，但還是不要介入人家隱私的好。佳，最近店裏怎麼樣了？”
“這兩天店裏生意如常，就是沒有左學長這個‘花瓶’在，又有一大票花癡失望咯~”司徒慕佳幸災樂禍地笑道。
扯出一個無奸不商的微笑，鬱熙妍仿佛看到了大把大把的鈔票向她招手，“這樣最好，等回去之後，我們可以寫一個關於皇念這兩天表現的短篇，再附上幾張照片，一定大賣……哈哈……”
看到鬱熙妍為了錢，如此不顧自己的形象，司徒慕佳給了她一個“烏鴉飛過”的汗顏表情，道，“還賣啊？這兩天的賬都等著你回來算呢……到時候算不完可別拉我一起算啊，我可不想和你一起進入錢的世界……”是呐，她還不想和小悠一樣，越來越有財奴傾向了。
“知道啦……佳，告訴夏夏，宿笑這個月獎金取消了，她該高興了吧。”
“啊啊啊！妍，我愛你啊……你終於良心發現，幫我報仇了……555……真感動……”縭夏知躥到了屏幕前，手裏還拿著托盤，激動至聲音有點發顫。想宿笑平時老陷害她，那些都是她累死累活給妍賣命得來的票票啊……說充公就充公了，她那個心疼啊……
“嘿嘿……感謝我吧。”無論誰的獎金充公都沒關係，反正都是錢嘛，長得都一個樣……
“嗯？小妍啊？”拖走還處於喜極而泣狀態的縭夏知，祀殪臨出現在屏幕前。
“我在，臨臨有啥事？”見祀殪臨的笑容有點勉強，鬱熙妍問道。
“嗯……就是你們要快點回來啊，這幾天葉芑姐的身體不是很好，我們擔心她的病情會惡化，她又不讓我們告訴小左，所以希望你們早點回來，讓小左多陪陪她咯……”既然答應了葉芑不把病情惡化的事讓小左知道，但是要讓妍有個準備。如今她們能做的，隻有這樣而已。
鬱熙妍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你們要好好招待客人，多賺點鈔票回來給我，知道嗎？”為緩和靜寞氣氛，隨口扯了個話題安上。
司徒慕佳和祀殪臨認命地說，“好啦，妍大小姐，我們會……”話還沒說完，玄漠悠的臉就霸占了整個屏幕，“妍兒~要早日歸來喔~還有，讕音研發了新款咖啡椰絲蛋糕喔。要早點回來吃哈~”
未等鬱熙妍回答，隨繼便傳來了阡藤爆吼的聲音，“祈宇！不準再搶我的紅酒！”
“乓……”
“人家才不會搶呢，那是光明正大的拿啦。”祈宇的辯護聲。
“嗒……”
“啊！蘇打粉撒了啦……”陌舞的驚呼聲。
“唰……”
“店長！客人正等著上菜誒！”讕音的責怪聲。
“啪啦……”
良久，電腦那端一片肅靜。玄漠悠晃過神來，竭力保持冷靜地說，“妍兒呐，我們有點突發狀況要處理，先不打擾你了，拜拜~”然後手疾眼快地關掉電腦。
這端的鬱熙妍嘴角含笑，微微眯起雙眼，祈宇！你死定了！
正盤算著如何處決祈宇這個麻煩精時，其他三人推門而入，見鬱熙妍一副腹黑的樣子，不知接下來又會輪到誰倒黴了。
顫抖著把一疊紙遞給鬱熙妍，宿笑苦著臉，“這些是姬霧子和那代人的資料，我copy得手都快斷了的說……”
“這是把龍家所有建築物拚在一起的具體版圖，其中龍的雕塑可以排成的是一個八封陣，魁墟在它的正東方向，我們所在的位置是正南。”澈檀展開了一張巨幅地圖，解說著他們所處的地點位置。
“我可是有挖到好東西喔~”皇念左神秘地笑了笑，拿出了兩本款式素樸的日記本。
滿意地拍了拍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皇念左的肩膀，說到，“很好。這個月多放你兩天公假，不用當‘花瓶’了。”
皇念左一臉複雜，無語並感動著……
把三樣東西並排放置在小圓桌上，掀動那泛黃的紙頁。他們都不知道，那是些沉重又叫人隱隱作痛的往事……
Three
是夜。陰雲隱蔽了星光，天空中隻剩月亮。鬱熙妍一行四人理清了大致思路，了解了事情原委，準備來個速戰速決，提早收工回家。依舊是清冷的月色，深灰色的石階，望不到盡頭的黑暗。這些都屬於氣氛的詭譎之中，花窗的繁華之外。
在鍾塔入口前的轉角，沒有誰看到，有人正獨坐亭台，品茗茶的苦澀，看他們消失在自己視野裏……
潮濕的黴味和屍體的腐爛味侵襲了每個人的嗅覺，被鏽蝕的鐵欄觸目驚心，牆麵上明顯有被燒過的痕跡。在這零亂不堪的環境下，牢獄中的女人穿著一身絳紅色和服，目不轉眼地看著地上一隻正被烏鴉啄食的鴿子，血肉模糊，羽毛散落了一地。絲絲怨聲滲出結界，引誘著弱小的妖怪，甚是駭人……
“霧子小姐，還記得我們嗎？我們昨天有見過麵的。”鬱熙妍露出禮貌性地微笑。
姬霧子看了一眼來者，用冰冷的口吻說道，“是龍家的人要你們來的嗎？”
“是的，龍裔少爺希望我們可以讓你沒有痛苦地離開。”
“離開？去哪兒？回日本嗎？但是我要等的人還沒回來，我不走。”姬霧子望向狹小窗口外的月色，淡定地說。
宿笑滿臉疑惑，“等誰呀？龍攘老爺嗎？他不會回來了。”
“為什麼不會回來？”倏地直勾勾地盯著宿笑，令人心裏發毛。
接過話題，皇念左直接給了她答案，“他過世了。”
“你胡說！什麼過世了！龍攘不會死的！他說會娶我，帶我走的……你們騙人！騙人！”一時接受不了現實，姬霧子情緒失控，歇斯底裏地喊著。烏鴉們受到驚嚇，丟下口中的美食，盡數從狹小的窗口飛出。
“我們沒有騙你。”澈檀婉言道，“龍攘老先生在七十年前就去世了，你忘了，你也早就不在了嗎。”
姬霧子搖著頭，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不會的，不可能的。他說他愛我，他說會回來娶我的。我那麼愛他，他怎麼可能說走就走了……我是那麼相信我們的愛情會地久天長，怎麼可以說不會回來就不回來了呢……不可以……不可以……”
“霧子小姐，其實一直以來，都是你混淆了記憶。”鬱熙妍微笑著，繼續說道，“龍攘老先生深愛的人、要娶的人，是你的表妹，伏屋柚小姐……是霧子小姐你不願接受他們結婚的事實，而把記憶混淆了，你不記得了嗎？”
是這樣的嗎……
龍攘愛的人是小柚呐……
是她等錯人了嗎……
……
自己最不願意想起的東西又一次被挖起，一個個畫麵挑戰著她的承受力……
她還記得，那年她們正值妙齡年少。
他是父母世交的兒子，她和小柚都愛喚他攘哥哥。也曾在日本住過一些時日，或許自己就是在那時注意到他的吧……
後來，攘哥哥回到了自己的國家，間或會寄來幾封書信。信中無疑是細數些身邊發生的瑣事趣事，她們正是那時對他萌生了好感。而當時的她卻懵懂地以為，愛情隻是兩個人的互相坦白。
小柚是愛攘哥哥的，她知道。每次他寄信過去，小柚總會纏著她，要她一起分享自己的喜悅。她也看到了他字裏行間的濃情厚意，她認為，把自己最疼愛的妹妹托付給他，便得以安心了。私底下她也寫過幾封信給他，他的回信裏亦有說過，他也喜歡她。可他卻從來沒有寫過她渴望看到的那個“愛”字，那個字隻是屬於小柚的，她知道。所以她把自己的那個字隱藏得很好，沒有人會知道，沒有人會想到。
就這麼小心翼翼地保護著這個秘密，避免觸碰到自己心裏的那片柔軟。一直到八年後，她最疼愛的妹妹告訴她，她要和她最愛的男人結婚了。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一般，擊中了她的軟肋。
祝你們幸福，要白頭到老喔。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是這麼說的。如她所想的一樣，小柚甜甜地對她笑了，那是一個戀愛中的女人才會有的笑，是她所得不到的。
從那一秒開始，她開始恨他。她開始恨她。
多年暗生的情誼，多年隱藏的愛意，刹那間的打擊。一時間多種感情崩潰決堤，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她瘋狂地在紙上一遍一遍地寫著他的名字，念著他，想著他……
等龍攘和伏屋柚再次見到她，已經是婚後第三天的事了。被複仇迷了雙眼的她，把武士刀架在了伏屋柚的脖子上，挾持她上了鍾塔。她問他，為什麼我那麼愛你，你的眼裏隻看得到小柚，我哪裏不好，為什麼要忽視我對你的愛意。
沒有。他回答著，我很愛你，霧子，相信我。我會娶你，然後我們一起白頭偕老，好不好？別激動，先把刀放下。
你說的是真的？你也愛我，你會娶我？
真的，我愛你，先把刀放下好不好？
趁姬霧子還沒從方才的告白中回過神來，龍攘一把把伏屋柚拉進自己懷裏，用複雜的神色向姬霧子說對不起。
對於在乎的人，一句話便可讓你從天堂掉下地獄。
姬霧子把刀鋒對準他們，眼裏滿是決絕。龍攘急忙把伏屋柚護在身後，刀鋒揮向他的一霎那，他反手握住刀背，別一手抓住手柄。激烈的纏鬥中，龍攘失手把武士刀插進了姬霧子的胸口……
正當伏屋柚驚叫，龍攘手足無措時，龍攘的父親出現在他們眼前。龍攘想要開口解釋，卻被父親的一句“你還龍家丟臉丟得不夠嗎”頂了回來。然後命隨身的管家點火，叫人強行把龍攘和伏屋柚拉走。
姬霧子就這樣葬身於火海中，她的哭訴，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誰也沒聽到，誰也沒有看到。
她終是不能忘懷，最愛的男人及最疼愛的妹妹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何嚐有人體會過她的酸楚。她的恨，是怎麼說，都說不清楚的。與其一人痛苦，不如選擇有意義地度過。於是她開始逃避現實，假裝自己還活著，假裝那個“愛”字是為自己而寫的，假裝一切都還是美好的。即使她知道，這些是自己無論如何都奢求不來的。
所以當真相被揭穿時，她惶恐不安。害怕麵對殘酷的事實，亦害怕失掉了幾十年來施舍給自己的假想。這樣太殘忍，太無情了……
“我死了又怎樣？沒有人同情我，沒有人想起過我。你們看到了嗎，這些鐵欄和這幾麵牆壁就是他們困住我的結界。多少年了，我被困在這裏多少年了，除了月光，能看到的就隻有誤闖進來的鳥，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和我沾上邊的都會不幸，它們最後隻能落得被烏鴉吃掉的下場。你們知道我有多難過嗎。這幾萬個日日夜夜我是怎麼度過的。他們可曾還想起過姬霧子這個人。他們太絕情了……”
把日記本拋向姬霧子，鬱熙妍莞爾，“多情自比無情苦，若他們當真如你所想的這般無情，倒也是解脫了。”
老舊的裝幀線在上拋過程中鬆散開，泛黃的紙頁一張張滑落地麵，發出幹冷的磨擦聲……
4月11日晴天
算是早春了，院子裏的染井吉野開了，那是姐姐最喜歡的櫻花。染井吉野在這裏很難栽培，好不容易開花了，真希望姐姐能看到它們……
……
5月3日晴天
今天和攘一起回了日本，家裏還是老樣子，姐姐的房間也是。我和攘又想起了小時候和姐姐在一起的時候，真的很開心很開心。我們都好想姐姐……
……
7月29日陰天
天氣陰沉沉的，真的很合適回憶往事，不知不覺又和攘說起姐姐的事了。攘真的很後悔，我也很自責，如果當初細心一點就好了，或許我可以退出，讓姐姐不那麼痛苦……
……
11月6日雨天
雨天實在很令人討厭，總讓人想起難過的事情，總讓我想起姐手心傳來的溫暖。然後又要掉眼淚了。
姐。對不起……
……
淚水打濕了紙頁，姬霧子抱住伏屋柚的日記低泣著，她說，“對不起，小柚，如果我們不是愛上同一個人就好了……對不起……對不起……”
“愛一個人沒有錯，隻是你把喜歡，當成愛了。”澈檀低垂眼簾，柔聲說道。
“等了這麼多年了，以為能等到他回來，以為自己終將等到真愛。沒想到到頭來隻是鴛鴦蝴蝶夢一場，夢醒了，也就算了……”她的話說完了，她可以安息了。姬霧子的身體漸漸化為了塵埃，寒風灌進了狹小的窗口，吹散了多年來的等待，亦吹散了濃重的悲哀。
放眼望去，黑暗的空間裏隻剩零亂的羽毛和泛黃的紙頁，以及被鴿血濺上的武士刀。隻是水漬模糊了字跡，刀鋒早已鏽鈍……
Four
威廉古堡前，龍裔仍舊著一身唐裝，款款而立。鬱熙妍笑眯眯地驗收著進賬物。那是平安時代的百鬼夜行圖，被奉為靈異界十大靈物之一。據說每當月圓之夜，圖上的百鬼們便會有序地前行，場麵甚是壯觀，卻無人知曉其中的原理。它的另一用處，便是維護結界穩定。對於鬱熙妍來說，即使不當作私家珍藏，也可以變賣個好價錢。她妍大小姐又怎會錯過這個無論怎麼算都是賺的好時機。
“請在這裏簽個名，東西我們就接手了。”遞給龍裔契約單，鬱熙妍履行著交易程序。
“霧子小姐的靈魂雖然已經淨化了，但有些精神上的東西還附在武士刀上，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可以把它好好安葬，作為龍家虧欠她的補償。”澈檀是希望姬霧子得到幸福的，畢竟她沒有做錯什麼，就像她的姐姐一樣，隻是被愛情蒙了眼罷了。
龍裔頷首，“我明白，謝謝你們。”
“不用啦。我們也該走了，希望下次還有交易的機會。”皇念左起身，準備起駕回宮。
報以微笑，龍裔看著他們漸遠的身影，意味深長地眯起雙眼，當然，他們還會再見麵的。等到視線裏再尋不到四人的蹤影，龍裔這才轉身向魁墟的方向走去。
而魁墟森林中，似乎有什麼東西，睜開了眼睛……
龍家的私家車正往Sea-blue的方向駛去。鬱熙妍仗著一麵隔音玻璃，大肆談論起這樁生意，“嗯……雖然還要算上檀幫龍家驅散怨氣，皇念滅掉小鬼小妖的傭金。但算起來還是被我們大賺一筆……哈哈……果然不枉我們耗上了三天的時間和精力。”
“妍，我真的很不想問，又不得不問一句。我的獎金真的沒有商量的餘地了嗎？”宿笑哭喪著臉，抓住這一個機會問道。
鬱熙妍免費送上一記白眼，“有是有，你和夏夏商量去。”
“啊……”拖著老長的字音，宿笑在心裏反省起平日為惡整縭夏知設下陷阱的惡劣行徑。真是自作孳，不可活啊……
一旁的皇念左和澈檀則自動忽略掉這番對話，誰都不想跟鈔票過不去。誰讓宿笑得罪了鬱熙妍的惡勢力，悲兮悲兮，善哉善哉。
處於奸計得逞狀態的鬱熙妍，一直到幾個月後才知道，原來這是一樁賠本的買賣……
淡水湖畔的日式建築裏。
一棵染井吉野逆了花期，開得絢麗。一個身著和服的少年站在日式拉門前，看著櫻花樹下的龍裔，一臉不滿，“喂，龍裔。我有時候真的很不爽你。你把自家祖父母的骨灰埋在這裏就算了，現在連生鏽的武士刀都埋在這裏，你究竟是何居心，當我這家的櫻花樹太缺肥料了嗎。”
“你也知道全世界就隻有你家的這棵吉野樹有全年的花期。別忘了，我可是幫你搞定了德瀝格斯學院的轉學申請，不然你老爸怎麼會同意讓你從自家開的學校轉過去。作為謝禮，讓我埋點東西也不為過吧。十五嵐少爺。”龍裔說得雲淡風清。
十五嵐法諑歎息，“好了啦，就知道不能和你做生意。”
說罷，兩人向屋內走去。
染井吉野的花瓣隨風飄落，櫻樹下有三個輪廓漸漸清晰。
老奶奶依偎在老爺爺的懷裏，笑得那麼開心。
是啊，他們白頭偕老了。
那她呢？
姬霧子看著自己最愛的男人和妹妹，一起回憶小時候的事情，久久不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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