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66 更新時間：18-08-02 16:43
1912年，上海。
楊飛將腿擱在辦公桌上，叼著煙卷聽手下小弟方放報告最近場子裏的瑣事。
“飛哥，最近巡捕房來了個新探長，叫什麼龍中天，總找咱們兄弟麻煩。上次阿羅喝醉了酒打傷人，以前賠點錢也就過去了，結果現在被抓進去坐牢呢，說是什麼按照律法，醉酒滋事收押半個月，送錢都不收。”
“什麼？還有這事！叫龍中天？這名字聽上去挺囂張啊！”楊飛眯著眼冷哼一聲：“什麼時候換的探長，我怎麼不知道？”
“就上次您出門的時候，以前的探長調職了。可這個龍中天似乎不好對付，油鹽不進，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秉公執法。”方放歎道：“阿羅也不知咋樣了。”
“秉公執法，這年頭還有這種人，我就跪下喊他爹！”楊飛突然收腿站起身：“走，去會會他，敢扣我的人，局長都給我幾分麵子呢，他算老幾！”
說著，楊飛帶上方放就往巡捕房去了。結果到了那才知道，今天龍中天休班。
“他就住在附近，但地址我不知道。不過龍探長喜歡喝咖啡，隔著一條街有一家咖啡店，叫時光遺事，他經常休息日下午的時候去喝咖啡。看這時間，如果不出意外，他就在咖啡店呢。”巡捕房的巡捕和楊飛關係不錯，於是直言相告。
楊飛一聽，來都來了，就去看看唄，看這孫子哪兒這麼囂張，一個小探長而已，敢管到紅幫頭上。
於是楊飛帶著方放找去那咖啡館。這咖啡店開在一條十字路口，上海的路，楊飛都熟悉，但是，他卻從來不記得這裏有一家咖啡店。
而眼前這咖啡店，不知為何讓他感覺有點不對勁。
這家咖啡店裝飾得很懷舊，頗有幾分文藝複古的味兒。
外頭擺滿綠植，但有一大半卻是貓草。
楊飛以為店裏養著貓，可是進店之後，卻發現店裏並沒有貓，甚至連客人都沒有幾個。
櫃台上有一隻偌大的魚缸，屋裏燈光有些昏暗，櫃台後似乎有個人正在忙著做咖啡。
“認識龍中天麼？哪個是？”楊飛掃了一圈店裏的客人，問一旁的方放。
“我也不認識啊，其他兄弟看到過，我沒見著。”方放攤手。
於是楊飛走到櫃台前。那忙碌的店長便回過頭來，問道：“客人需要點什麼？”
楊飛一愣，發覺店長居然十分年輕，是個很好看的少年人。尤其他的一雙眼睛，在幽暗中像是琉璃一樣引人注目，完全不像是人類的眼睛。
邪祟，妖孽？
楊飛微微眯眼，拿出褲兜裏的懷表放在眼前假裝看時間，其實是看表盤後頭的羅盤。
羅盤並未動，說明眼前的人不是邪祟什麼的。可這個人這家店，透著一股子邪氣。
“你到底要買什麼？”店長居然不耐煩起來。
“哎，有你這樣開店的嗎，這麼跟客人說話？！”方放懟了一句。
店長的臉頓時沉了下來。
“哦，我們是來找人的，有個叫龍中天的客人麼？”楊飛將懷表放回褲兜，問道。
店長似乎愣了愣，琉璃一樣的圓眼睛盯了他片刻，隨意指了指楊飛右手邊靠窗的位置：“他在那呢。”
楊飛順著他的指向看過去，隱約能看到一個男人坐在窗邊喝咖啡，但是由於店中央掛著個裝飾著花藤的秋千，擋住了這人的身影，楊飛剛才並未注意到。
他於是信步走了過去，一屁股坐到那男人對麵，抬頭說道：“喂，龍探長是。。。。。。麼？”
楊飛抬頭的瞬間，便呆住了。
眼前這個男人長得太有味道了。
他穿著裁剪合體的棕色西裝馬甲，同色係的褲子，裏頭襯著幹淨的白襯衣。
身材高瘦，但是從微微挽起來的袖口處可見，這種瘦並不是文人書生那種幹瘦，而是肌肉勻稱有爆發力的那種勁瘦。
可他的膚色卻是很白，容貌斯文俊秀，卻沒有絲毫娘氣。楊飛看著他的時候，他也不解地看著楊飛，隨後垂下眼瞼，姿態優雅從容地將端起的咖啡杯放下。
於是楊飛的目光便從他的長睫毛流轉到了纖細修長的手指上。
“我是龍中天，你是？”對方問道。
楊飛頓覺自己渾身的戾氣和不爽消失殆盡。因為他的聲音和容貌一樣，有氣質，有質感，聽在耳朵裏，仿佛自帶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
“啊，我叫楊飛。”楊飛頓時笑容滿麵，分分鍾伸出手去：“初次見麵，多多關照。”
站在一旁的方放翻了個白眼。得，又來了。
楊飛最初混上海灘的時候，是在那種夜總會看場子。因為他著實好色，男女通吃，混得如魚得水。外加有那麼幾分堪輿之術等亂七八糟的本事，做了古董倒賣生意，和達官貴人有些微薄的交情，因此被紅幫老大提攜，成了個二把手的頭頭。
方放心想，以前你不過是泡點風月場的美人，現在居然敢將主意打到探長身上，也是可以。
龍中天有些訝然，也沒去握手，反問道：“楊飛是誰？”
楊飛頓時覺得有點兒沒麵子。
紅幫的二把手，經常上報紙的飛哥，他居然不知道，是故意鄙視呢還是挑釁？
楊飛於是審視他片刻，發現龍中天的神色確實是茫然不解的，便有些消氣了：“龍探長，我聽說我一兄弟被你抓了。我兄弟叫阿羅，你看我們交點罰款，你能不能給他放出來？”
楊飛這樣說的時候，留意了一下龍中天的衣著。
他琢磨著，龍中天這一身衣服也是價值不菲。一個小探長有個屁的錢，肯定收了不少黑錢。
“抱歉，不行。他還得繼續服刑四天。”龍中天淡然拒絕道。
“就四天，也不放人？”楊飛頓時不高興了。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任何人都一樣。”龍中天說道，繼續悠然喝咖啡看報紙。
楊飛滿腔不爽，換在以往，早就掀桌子懟人了。可他盯著龍中天那微微垂下的臉，長而濃密的黑睫毛，便生不起氣來。
相反的，他倒是有點不想走了。
於是，楊飛瞥了一眼店裏唯一一個女服務生，喊道：“小姐，點單。”
那女服務生立即跑了過來，笑道：“請問先生要點什麼？”
楊飛看了看她幾眼，覺得這姑娘甜美可愛，於是笑道：“龍探長喝什麼，我就喝什麼。”
其實他根本不懂咖啡。楊飛喜歡的是酒，就連咖啡店都沒進過，這算是第一次。
“好咯。”那姑娘立即跑去了櫃台前。
龍中天聽了他的話，訝然抬頭看了他一眼，瞧見楊飛正笑眯眯地看著自己，於是冷淡地說道：“楊先生繼續耗在這裏也沒用。”
“沒啊，我就是覺得這裏環境不錯，想待會兒。”楊飛笑著靠近椅座裏，翹起二郎腿開始抖。
龍中天微微皺了皺眉，卻也沒說什麼。
一旁的方放見狀，又翻了個白眼。
看來老大見色起意，已經忘了來這兒的目的。於是方放給牢裏的阿羅默默點了蠟。
很快的，姑娘端著一杯咖啡走過來，放在楊飛麵前：“您的咖啡。”
“多謝。”楊飛心情不錯，低頭聞了聞，覺得這味兒還挺香的，估計也不會難喝。
想到這裏，他端起來就喝了一大口，結果臉頓時綠了，忍不住“噗”地一聲全噴了出去。
對麵的龍中天根本沒想到楊飛會把喝了的咖啡噴出來，躲閃不及，胸前頓時被噴上一大片。
於是，龍中天的臉也綠了。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這咖啡這麼苦，我這人從小不喜歡苦的。。。。。。”說著，楊飛慌忙去扯了紙巾給龍中天擦咖啡漬，趁機在人家胸前摸索了好幾把。
龍中天有點忍無可忍，一把拍掉他的手，沉著臉起身道：“不用擦了，我去洗手間清理一下。”
說著，龍中天起身走去了洗手間。
看他走遠了，方放才笑道：“老大，你沒喝過咖啡，充什麼內行啊。”
“誰他媽知道咖啡這麼苦。”說著，他衝著地上呸呸呸吐了好幾口。
一旁的姑娘不樂意了：“先生，您不要隨地吐口水好麼，洗手間在那邊，你可以過去吐。”
楊飛隻好停下來，瓷牙咧嘴：“真苦。”
方放笑了半天，低聲道：“老大，你看上人家了？”
“啊，不行麼？”
“這次有點難啊，對方畢竟是個探長，看起來還鐵麵無私的。萬一人家看不上你，或者對男的沒啥興趣，惹急了給你槍子兒怎麼辦？而且，不是我說你，你給人家的初印象不太好啊。”
“切，我看上的人，什麼時候沒追上過？鮮花豪車大房子，燭光晚宴鑽石表，我就不信他不喜歡。等弄到手，給兄弟們看看，這美人可是個極品。”楊飛胸有成竹地憧憬著。
過了一會兒，龍中天從洗手間回來，拿起自己的外套穿上便要走。
楊飛一愣，立即站起身問道：“龍探長，這麼早就回去？”
“嗯。”龍中天顯然不想搭理他。
“才下午四點而已。”楊飛說著，掏出褲兜裏的懷表看了一眼時間：“我弄髒了你的衣服，晚上請你吃飯啊？”
“不必。”龍中天說著，轉身就走。
楊飛立即追了上去。
“楊先生，無論你說什麼，你的手下還是要在牢獄裏呆上四天。”龍中天麵色陰沉地說道。
楊飛一怔，心想我請你吃飯倒並不是因為這個。此時的阿羅早就被他丟到九霄雲外去了。但既然龍中天誤會了，他就將錯就錯地故意歎了口氣：“那就算了。不過龍探長，我總能去看看我兄弟吧？”
“當然可以，隨時都可去探監。”龍中天說著，便說道：“我還有事，告辭。”
然後再也沒理會楊飛，自行離去了。
楊飛立即拍了拍方放：“去，跟上，看看龍探長住哪兒。”
方放撇了撇嘴，隻好跟上去了。
楊飛於是坐在咖啡店外頭抽煙，等方放回來。據說龍中天住的地方距離這裏不遠，方放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果然，方放很快就回來了，一臉的垂頭喪氣。
“怎麼，知道他住哪兒不？”
“飛哥，我跟丟了。”
“。。。。。。廢物，就這麼點兒距離就跟丟了？！你別告訴我他憑空消失了！”楊飛憤憤地罵道。
“還真被你說著了，我就是覺得龍探長憑空消失了。”方放點頭道：“你信麼？”
“信個屁！”楊飛一腳踹到方放屁股上去：“算了，指望你也沒戲。”
“飛哥，咱們今天好像也沒把阿羅撈出來。”
“沒事，反正四天，就讓他呆著吧。明天我正好去看看他。”楊飛笑得一臉春心蕩漾。
方放嗤笑一聲：“見色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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