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56 更新時間：18-07-29 17:22
不知不覺，宴會已經到達高潮。樂隊奏起輕快的圓舞曲，各色賓客開始在場地中翩翩起舞。張小璿靜靜地站在一旁，覺得能夠享受這種美好，真是不虛此行。高勁和莫冉遲遲不肯離開餐點，兩人似乎是要把一個月的飯都吃回來一樣。倒是張小璿隨便吃了些，幾杯香檳下肚，有些微醉，一時兩眼霧氣迷蒙起來。
李浩林作為全場的焦點，終於結束了應接不暇的應酬，瞧見張小璿一個人就走了過來。
“醉了？”李浩林挑眉問，“你的量可不止這幾杯呀。”
“上年紀了可以麼。”張小璿沒好氣的回答。
“我說張小璿，我跟你沒仇沒怨，你能不能對我稍微溫和一點兒啊？”李浩林一直不明白，自己大學畢業就出了國，在那之前除了對劉夢有些殘忍之外，自己全然沒有得罪過張小璿的印象……
“你……”張小璿腦子裏又是一片紅色的模糊，心中陡然煩躁起來，“你對不起劉夢，我幹嘛要對你溫和！”
“……哪有你這樣的邏輯啊……好吧，就算你跟她姐妹情深，那她人呢？現在在做什麼呢？”李浩林有些無奈，但也確實想知道劉夢的下落，如果可以，當年的心結也應該解開了。畢竟，校園戀愛能夠修成正果的人不多，偏偏劉夢是一個執著的女孩兒，當時毅然離開也是想讓劉夢好好開始自己的人生。結果見到張小璿這劍拔弩張的模樣，想必當年劉夢確實吃了不少苦。
張小璿有些哽咽，酒精的刺激下，她終究是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她？你還知道有個她嗎？你知道她是怎麼度過那些日子的嗎？你知道你留下的是什麼樣的記憶嗎？她早就消失了啊……自從畢業以後就消失了……再也沒有跟我們聯係過了……”說著，張小璿眼淚簌簌直掉。
“別別別，唉喲你別哭，不然大家以為我欺負你……”李浩林整個人都不好了，從口袋裏抽出方巾，一邊手忙腳亂的幫張小璿擦眼淚一邊問，“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你別哭咱們慢慢說呀……”
“出什麼事了？”正在李浩林擔心被發現的時候，歐立辰就來了，見這幅場景，自然語氣不善。
“我……”李浩林不知道從何解釋。
“歐總監好。”張小璿見歐立辰麵色嚴肅，連忙止住抽泣，用濃濃的鼻音向他打了個招呼。
歐立辰看了她一眼，想起了那天西餐廳的對話，就知道這個李浩林對張小璿來說的確不是什麼好的記憶，他冷眼看了李浩林一下，輕輕扶住了張小璿有些不穩的身體，“這是我的下屬，我來照應，李先生去忙吧。”
李浩林聳聳肩，“也好，我看我還是盡量少出現在她麵前好了。”
見李浩林走遠，張小璿回頭對歐立辰說，“謝謝。”然後往一旁稍稍側身，看似無意的掙脫了歐立辰的攙扶。
歐立辰笑了，“看樣子你是沒喝醉啊。”
張小璿不語。
“我倒是真的好奇，這個李浩林跟你有什麼樣的故事，似乎你很在意，他卻一無所知的樣子……”歐立辰微微搖頭，有些感慨地說。
“對，他是一無所知，但對於我來說，是一場一輩子都散不去的噩夢。看到他，就會想起那些往事。”張小璿有些傷感，在那場迷醉的青春狂歡裏，留下的不是快樂，而是斑斑的血跡……
“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時間也不早了。”歐立辰敏銳地察覺了氣氛的異樣，於是連忙岔開了話題。
“不用了，一會兒高勁和莫冉可以送我，你不用管我。”張小璿說著就癡癡的看向舞池，像是開啟了屏蔽模式，根本不給歐立辰再次開口的機會。見她這般堅決，歐立辰也不好強求，遠處又有幾個朋友叫他，便離開了。
回到家，張小璿拿出了整晚都不曾看過的手機。很多未接電話和未讀消息，來自兩個人，一個是陳曦文，一個是朗寧。
“今天宴會怎麼樣，開心嗎？”陳曦文接到回電之後，一陣歡喜，看來今天心情不錯。
“開了眼界，長了知識，並且碰到了熟人。”張小璿在床上擺出一個愜意的姿勢躺好。
“熟人？你最近怎麼總是遇到熟人？”
“對啊，還總是遇到同一個熟人呢……”
“什麼？快給我說說……”
於是張小璿把這個以李浩林為中心的宴會經過講述了一遍，聽完以後，陳曦文驚得一愣一愣，“真是沒想到，這個李浩林現在這麼有來頭啊！”
“他還問了我劉夢的情況。”
陳曦文微微沉默，“你沒有告訴他當年的事情嗎？”
“沒說，我不想提了。”張小璿歎口氣。
“但願他跟你不要有太多的交集，不然我看遲早也得告訴他。對了，朗寧那邊呢？你還是不肯跟他說話嗎？”
“不會，”張小璿深吸一口氣，“他給我發了很多信息，多半都是表露心跡的，我剛才回信了，約了明天見麵，有些事，應該讓他知道的。”
“好吧，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支持你。”
朗寧這幾天心急如焚，自從帶張小璿和李浩林見麵後，他無論如何發信息還是打電話，張小璿都不理不睬。有好幾次，他想直接衝到張小璿的公司裏去找她，可是他也非常明白，有些事情做得太過，反而會引起張小璿的反感。好不容易等到張小璿回信，卻總覺得她帶著幾分決絕。
“小璿，你沒事吧？”朗寧有些擔憂地看著張小璿。
他們約在一家靜吧裏，客人寥寥。張小璿一進門就點了半打德國黑啤，老板不可思議的看著她，“我們這兒可是進口的大罐，你確定嗎？”
“確定，喝不完我存酒。”張小璿不容質疑，一旁的朗寧有些驚詫。
“你看，這就是我。我不是什麼乖乖女，我會喝酒，偶爾也會醉倒。”張小璿一口氣喝完第一杯，淡淡地說。
朗寧先是一愣，繼而笑了起來，“這就是你要說的嗎？那你抽煙嗎？”
張小璿搖頭。
“那就是了，女孩兒抽煙是我的底線，可是你並沒有。喝酒？很正常，隻要不是酗酒，我覺得無妨。”朗寧說著，也一口喝光了杯子裏的酒。
“這都不是重點。”張小璿繼續給兩人倒上。
“重點是你想拒絕我，對嗎？”朗寧的視線對上張小璿的眼睛，似乎要捕捉出一點蛛絲馬跡。
張小璿意外地沒有躲開，“你跟我萍水相逢，相識就是一個緣分。我並不是要拒絕你，而是要讓你知道，我是一個怎樣的人。我不喜歡別人對我有所隱瞞，也不喜歡欺騙誰。老實說，第一次見到你，我們彼此之間的好感是存在的。這一點，作為一個成年人不難判斷。但是，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出於什麼樣的標準在看待我，是一個適合的結婚對象，還是一個真心希望陪伴的女人？”
“關於要坦誠的話題，我很認同你。”朗寧將身體靠向桌子，離張小璿近了些，“我曾將有過兩個女朋友，第一個是在大學，畢業之後自然而然的就分開了。第二個，是我在讀研時認識的一位老師，很有才華，但不巧，我們是異地戀，最終也沒辦法克服地域的距離。兩段感情，雖然不是很長，但卻都很用心。對於我來說，比起找一個合適的結婚對象，一個讓我認為值得我去守護的人更重要。不知道為什麼，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你身上有種故事感，你的笑容背後或是藏著一份淡漠，或是一份傷感。”
“所以你是帶著好奇來挖掘我的麼？等秘密挖掘完畢，就抽身了？”張小璿歪著腦袋，兩眼始終不肯放過朗寧臉上的任何表情。
“這是一種吸引力。我被吸引之後，相處下來就知道，我是真心想跟你在一起。從戀愛，到婚姻。”朗寧的表情十分堅定。
張小璿再次喝光了杯中的酒，眼睛忽然變得酸澀，“可是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我們的相識，中間不知道經手了多少介紹人。對於彼此的家庭背景，幾乎一無所知。你也大致說過，你的父母都是知識分子，做研究工作。我還一直沒有告訴你，我的父母是什麼情況吧……”
朗寧微微點頭，然後抬眼示意張小璿繼續說。
張小璿低頭玩弄著手中的杯子，她不太敢去看到那個瞬間朗寧的表情，“大二那年，我爸是個出租車司機，幾年前出了交通意外，對方死了，賠了錢，也坐了牢，到現在還沒放出來。我媽離婚以後賣掉了房產，一部分抵債，一部分留作了我的學費和生活費，前年的時候也改嫁了。以前，我並不知道家庭對一個人的影響會有多大，我單純的認為隻要我足夠努力和優秀，我一定會被這個社會接受認可。但事實上……”張小璿雖然努力克製，眼淚卻不爭氣的掉了下來，“事實上所謂的門當戶對，刻在每個人骨子裏的。沒有幾個父母不介意我的家庭，有時候就連我自己也覺得混在這個社會裏勢單力薄，無依無靠。可後來，我也漸漸覺得，都是手心裏捧大的孩子，誰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去跟另一個家境單純生活殷實的孩子組建家庭呢？”
“不是所有人都這麼片麵的！”朗寧用拇指輕輕抹掉張小璿眼角一滴快要掉下的淚珠。
“是啊，不是所有人。或許你的父母不會，但是那些親戚朋友呢，當他們你一言我一句開始長篇大論某些弊端的時候，父母會堅持立場嗎？抹不過麵子生怕被人笑話的心情你理解嗎？一個殘缺的家庭，勢必經曆很多你無法想象的生活。當你遇到落井下石的親人，兩麵三刀的長輩，生活就不一樣了。不是每個女孩兒都嬌弱又單純，不是每個成長都充滿正能量，當你開始慢慢走進我的內心，你能不被這些東西嚇跑嗎？”
朗寧似乎有些震驚，對於這一連串的問題，他久久無法回應。看著眼前的張小璿，他忽然有種緊緊抱住她的衝動。
張小璿再次給自己添上一杯酒，剛要舉杯，卻被朗寧按住。他緊緊握住張小璿的手，柔聲道，“讓我照顧你一輩子好麼？”
視線完全模糊，張小璿有種不可思議的感動，她使勁搖頭，想要自己清醒過來，因為朗寧剛剛說的話太過厚重，這樣的承諾，是如此輕易出口的嗎？
“幹嘛搖頭，不信任我？”朗寧捏了捏張小璿的臉，緊緊握著她的雙手，微笑著說，“相信我，這輩子，我就要你。我們一步步走向婚姻，走完這輩子吧！”
張小璿盯著朗寧的臉，看著那溫暖的笑容，心中的堤壩瞬間坍塌。
那晚，初春的夜，風未停。
張小璿隻知道，她在朗寧的懷裏哭了很久，很久。
“小璿，有件事……我想問問你。”一直到打烊，張小璿和朗寧才離開了酒吧。夜色中，朗寧握著張小璿的手，兩人在空曠無人街道散步。
“你說。”張小璿踢著腳下的石子，哭過之後，似乎是輕鬆了許多。
“因為父母的緣故，所以斷送了你之前的感情嗎？”朗寧站定問道。
張小璿心頭一緊，回頭看著朗寧，“你怎麼知道？”
“傻姑娘，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你怎麼會這樣小心翼翼？就算在旁人麵前，你裝得雲淡風輕，總是樂嗬嗬的，可是……”朗寧捧著張小璿的臉，心疼的看著她，“可是我知道，如果你不笑，就會滿眼是淚。”
你知道嗎？當一個懂你的人恰好喜歡著你，真的是世界上無比幸福的事情。張小璿從來沒有過如此的感覺，就好像多年以來堵在心口的石頭被搬走，呼吸突然變得順暢起來。就好像兩個人相愛了很久，隻是最近剛剛見麵而已。更像是一切剛剛好，就那麼自然而然，就那麼順理成章。又好像是上天眷顧，派來一個稱心的人來陪伴你。更像是一個陰雨連綿的夜路，一盞燈的點燃，不隻是光明，也是溫暖。
就是朗寧了吧。就是他。
人的感情就好像一道堤壩。平時水漲水落，總有閥門定時定點的控製。而當得知那些曾經保留著的情感、如履薄冰的瑟縮如今可以奔騰呼嘯，閥門一旦失控，哪怕是流盡最後一滴水，就再也關不住了。
張小璿並沒有繼續回答朗寧的問題，因為朗寧什麼都知道。
“好了，我不會讓你再受這樣的委屈。”朗寧抱住張小璿，“想想下次去看什麼電影吧！”
“嗯。”
決堤吧！
縱使堤壩潰敗，縱使覆水難收，不想再給自己留後路，愛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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