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74 更新時間:18-09-06 15:01
回驛站的路上,沒頭腦百無聊賴地轉著他的頭,而蒲新酒的目光一直在謝宴身上流轉,直直打量得謝宴一張老臉都不好意思起來。
不就是稍微八卦了一下,這人至於嗎?謝宴腹誹道。
“謝宴,”似乎是確認了什麼事情,蒲新酒終於幽幽開口,“天都雲海的掌門是鳴鴻。”
“啊?”始料未及的話題,謝宴一時還未反應過來。
“天都雲海的掌門是鳴鴻,不是柳孤燈。”蒲新酒強調了一遍。
難不成後來柳伯父改變心意將掌門傳給小兒子了?可是繼承人人選,怎麼看都覺得柳孤燈比柳鳴鴻要合適許多啊……謝宴一頭霧水:“為、為什麼?”
蒲新酒停下腳步,透過修羅鬼麵直直地盯著謝宴茫然的眼睛,他眸子裏有某種令謝宴心驚肉跳的黯然。
“因為——柳孤燈死了。”
十年前,被欺壓多年的魔族中人在戲火尊者的帶領下與正道名門正派全麵開戰。一心念著報仇的謝宴叛出玄音,和嵐月時一起盤踞在蒲新酒的酆都,也就放任手下的人時不時地上道門中做些小動作。直到謝宴被簡素虞一劍刺死,他也不曾記得清雙方究竟損失了多少人,但是他從不曾聽聞他所熟識的人裏有出現過什麼意外的……
“你果然不知道。”蒲新酒的語氣裏帶這些憐憫,“簡素虞是打算瞞你一輩子嗎?”
“什麼……”像是被一道天雷劈懵了,謝宴恍在夢中,覺得蒲新酒的每個字他都明白,但是合在一起好像怎麼都無法理解,“你究竟在說什麼……”
“那時候玄音被你整得元氣大傷,之後你被簡素虞一劍穿心而灰飛煙滅,後來——後來發生了很多事啊。”
“天都雲海的前掌門親自上靈山就為了保住你的命,但還是遲了一步,與你命火相連的柳孤燈在你死後沒過多久也死了。”
“他彌留之際,攜著佩刀斷水,親身跳下了天都雲海的鑄造神兵之地——刀山火海。以魂魄永封佩刀的代價,耗盡全身修為淬煉斷水,以身殉刀,化為刀靈。”
“失去了魔尊的魔族眾人怒火滔天,衝上這些名門正派為你報仇。正巧那時天都雲海失去了他們的掌門,群龍無首人心惶惶,雙方大戰了好幾天,最後——天都雲海被屠了。”
“我強行出關,趕過去的時候,一切已成定局。全門派的屍體,隻有鳴鴻一個人安安靜靜仿佛失了魂魄一般地摟著為他擋了致命一擊的柳時新的屍首。那些妖魔不知為何沒有殺他,但是當著他的麵砍下了天都雲海傳承許久的千年古鬆——看著門派覆滅恐怕比殺了他還難受。”
“我在那邊照顧了鳴鴻幾天,他始終認為我是個幻影,後來確認他性命無憂後,我便下山了。誰知道在下山的時候便遇到了方才那個孩子,他不聽我的勸誡非要上已經滅門的天都雲海。”
“不過看他這樣子以及後來天都雲海的養精蓄銳,也能猜到那時鳴鴻應該是把我的話聽進去振作起來了——隻要還有一個人在,天都雲海就不會消失。”
“他雖然毫無靈力,但是柳孤燈把斷水留給了他,依靠著斷水,他繼承了柳孤燈的修為,和正常的修道人是沒什麼區別的了。也因為這個原因,他成為了天都雲海曆史上唯一一個擁有兩把認主雙刀的掌門。”
“不過鳴鴻後來就變了,變得陰鷙了不少。他恨死了魔道中人以及各種邪修,不過若說最恨的還是你家那位——他手刃了你,也間接害死了柳孤燈。長兄如父,柳孤燈一死,他的世界就崩塌了。”
傍晚,逢魔時刻來臨,天邊的雲一直送天際燒到眼前,紅彤彤的,刺傷了人的眼睛。
簡素虞一身白衣,背負宵練側身倚靠在驛站旁邊的一顆垂柳上。落日餘暉在他雪白的長發與姣好白皙的皮膚上都鍍上了一層金光,襯得整個人愈發明豔動人。此刻他正小心翼翼地把玩著手中的一顆被夕陽染成橙色的光滑石子,眉峰平和,薄唇微抿,清澈眼眸裏飄蕩著不易察覺的柔情瀲灩,像是漫天閃耀的星辰。
多年前,戰戰兢兢的柳家後輩告訴他,這種石頭叫做定音石——錘打三下便可以開始記錄聲音,再一錘定音。若是得空想要聽的時候,隻需輕輕捶打一下就行。這麼多年了,簡素虞一直十分珍惜。
“師兄。”
簡素虞聞聲轉過臉,隻見那人沐浴在一身金光下正在喚他,一如當年,忍不住就放輕了聲調:“嗯?”
隻不過刺眼的落日餘暉似乎在眼裏碎成鏡片,謝宴看上去仿佛要哭了一般:“你打算——”謝宴的聲音晦澀,再不複往日張揚輕狂,“你究竟打算什麼時候才告訴我孤燈的死?你是真打算瞞我一輩子嗎?”
不由怔忪了一瞬,眸中閃過一絲慌亂,簡素虞立時緊張了起來:“不是的……我不是……”
破鏡最難重圓,好不容易才修補正常的關係,若是再經曆些什麼,誰知道以後還能否再麵色平靜地說上幾句話甚至見上一麵呢?
見他承認了,謝宴靜靜望著他許久,眼圈都紅了,哽咽道:“孤燈他……死了,因為你,也因為我——不對,都是我的錯,都是我這個害人精……”他捂著臉慢慢地蹲了下來,像一個後悔莫及痛哭流涕的孩子,“是我害死了他……”
“不是你。”簡素虞不會安慰人,隻能手足無措地攬住謝宴的肩膀,輕聲勸道:“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他咬著唇遲疑著,伸出手想摸了一下謝宴的頭,卻隻能在半空中握緊了拳,最後收了回去。
“都是我的錯,那時我不反抗是我心裏有你,我以後不會了——我會改的。”似乎是下了什麼決定,謝宴恨恨道,“我以後一定改……不對,沒有以後了。”
驀然渾身冰涼,簡素虞怔忡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他努力地控製自己的力道,捏著謝宴的肩膀,慌亂地軟著調子:“謝宴,你聽我說,別這樣對我——”他花了十年的時間才明白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人,然後又在無盡的懊悔中煎熬著,後來這個人活過來了告訴他“沒有以後了”。
“不這樣?不這樣還能怎麼樣?我能怎麼樣?”謝宴站起身來,一把甩開他的手,像隻見誰紮誰的紅眼刺蝟,“我一看見你,就想起孤燈的死,我又該怎麼樣啊……”
簡素虞想解釋,但是他又不擅長如此,隻能茫然失措地握著謝宴的手,著急地想把手中的定音石交給他,想告訴他這顆石子他珍藏了很多年,想告訴他每當夜深人靜他開始想念的時候便會拿出來聽一下。
因為定音石裏珍藏著謝宴的聲音。
快被悔恨淹沒的謝宴恍然感覺到簡素虞往他手掌心裏塞了什麼東西,還帶著那人身上的餘溫。
這還是簡素虞第一次主動送他東西。謝宴怔怔了片刻,望著那人手足無措的模樣,然後咬牙一狠心,手一揚,霎時波光粼粼的水麵上濺起一朵小水花。“有些東西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你不知道嗎?”
謝宴以前沒喜歡過人,他第一眼見到簡素虞就覺得能一瞬不瞬地盯著他望著他一輩子。不過他覺得隻是單純的他覺得,深怕兩人都錯過,才一直沒放棄,隻是後來還是就隻能那麼算了——經曆了那麼多變故以後,謝宴也不太確定簡素虞是不是那個自己有勇氣追一輩子的人了。因為一時心軟手下留情,謝宴真的失去了太多東西,曾經他那麼喜歡一個人,喜歡到心裏眼裏都是那人,但是他是真的怕了。
“謝宴……”簡素虞在背後握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和聲音一樣輕,輕得幾近央求,“我可以不知道嗎……”
謝宴沒答話,隻是一根一根慢慢地鬆開他冰涼的指尖,扭頭決絕地離開了。
深夜的時候,蒲新酒門都沒敲就風風火火闖進謝宴的房間,把意誌消沉的他從床上拽了起來:“我去,你們是都瘋了還是怎麼樣?一個躺房間裏挺屍裝死,另一個魔怔了一般把整條河都凍住就為了找塊什麼東西?你把他什麼東西丟了?”
聞聲,謝宴微微抬起眼皮,把一個東西塞到蒲新酒手上,感覺有些疲倦,由內而外都無力的疲倦:“是這個,拿去給他吧。”終究還是沒舍得扔。
“我就不懂你們倆了,分明兩個人——唉?”蒲新酒接過手一看,有幾分驚詫,“這不是天都雲海最常見的定音石嘛,一錘定音,能珍藏好多年呢。”說著他捏著石子,輕輕地在床沿上敲打了一下。
下個瞬間,有微弱的聲音在房間裏響了起來。
蒲新酒側耳傾聽片刻,皺著眉猜測道:“這麼輕……好像是微風拂過的聲音?”
直到最終定音石裏傳來了一聲含糊不清的“師兄”,謝宴才明白過來。
那是他睡夢中的呼吸聲,被人珍藏了這麼些年。
十年生死情仇,不思量,自難忘,然而從未宣之於口,最終是愛不可說,恨——也不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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