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42 更新時間:18-09-28 17:38
通往山神廟的通幽小路上本一片寂靜,偶爾傳來一聲悠遠的鳥鳴聲,兩側樹木鬱鬱蔥蔥,映襯得其間一列亦步亦趨的大紅色送親隊伍格外顯眼。
“也就你們喜歡湊熱鬧,百姓是死是活與我何幹?”向來不愛多管人事的蒲新酒沒好氣地抱怨了一句,隨後窩在客棧裏呼呼睡大覺。他自己不願意看熱鬧也就算了,連一臉躍躍欲試的嵐隱都被他以“小孩子不該有危險的好奇心”為由,打發著去客棧後院練劍去了。至於打心底拒絕出麵的當事人——柳時新沒法抗拒鬼王的話,隻好乖乖地地鑽進了轎子。依照當地習俗上轎子的時候是必須蒙著蓋頭的,否則謝宴都忍不住掀開他的蓋頭,好好觀賞了一下別扭少年的糾結神情。
認識多年,謝宴知道蒲新酒向來都是這個不管人事隻顧鬼事的性子,也沒勉強他,隻好和簡素虞兩人一路無言,沿著山間小路,朝著山神廟的方位而去。
嘴裏叼著草,謝宴借著鬱鬱蔥蔥樹木的遮掩眯著眼觀察了一會,微微貓著腰,步履輕慢地跟了上去。
四周寂靜,也沒什麼異常,簡素虞提著劍亦步亦趨,一路上始終與謝宴保持著一個不近不遠的距離。
遠遠的,深山寺廟輕盈靈動的飛簷一角映入眼簾。
本以為這種深山裏的山神廟,應該是年久失修的破敗模樣。然而謝宴意外地發現這座廟幹淨整潔得與普通百姓的宅子沒什麼區別,想必是經常是有山下鎮子裏的百姓經常上來虔誠跪拜再順便添些香火。
“這供奉的是紫霄山?”謝宴吐出嘴裏的雜草,伸出腦袋去,仔細端詳著香火氤氳間的模糊不清的輪廓,密語傳音道。
“似乎是。”簡素虞肯定地點了點頭,將話傳了回去,“聽蒲新酒說,這座山的山神極其受眾人愛戴,但又不願意接受百姓的供奉,於是百姓便以此山作神,日日香火進貢。”
說起寺廟,謝宴見過供奉菩薩的,供奉佛祖的,也見過供奉各式各樣的遠古上神甚至是對當地做出過巨大貢獻的先人前輩,還是第一次見到供奉一座山的——沒錯,謝宴和簡素虞隱匿氣息輕手輕腳地躲在門口的柱子旁,遠遠望去,就仿佛一個灰黑色的土堆。
在葳蕤燃燒著的香火案之下,四個抬轎子的轎夫將喜轎的人連同轎子停在寺廟中央後,而後伏在地上念念有詞,正在虔誠地祈禱著什麼。
四周靜悄悄的,好像沒什麼異常,但是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
對了,越接近山神廟,謝宴越是能察覺到周身彌漫著一股奇異的香氣。但是他吸了吸鼻子想好好分析一般之時,那股奇異的香氣又消失了,甚至變了味,怎麼聞都像是——“……怎麼好像有股血腥氣?”
驚詫之際,一道強橫的勁風在空中一劃而過,帶起了簡素虞額前的幾縷雪白碎發,與此同時,正在廟裏虔誠叩拜的眾人忽然齊齊發出一聲慘叫,無力的軀體隨著被劍風削斷的燭火一般,重重地撞在地上,發出一聲鈍響。
霎時間空氣中的血腥味更加濃鬱,謝宴猛地咳嗽幾聲,忍不住捂著下腹幹嘔起來。或許說出去大家都不會相信,曾被敬稱為戲火尊者,焚殺敵人毫不心慈手軟的謝宴,最怕的就是鮮血濃鬱的腥氣。
“什麼人?!”簡素虞皺著眉低喝一聲,略帶著擔憂的視線落在身邊臉色青白的人身上。佩劍宵練察覺到了危險,自眉間化形,在他周身揮舞,散排著耀眼的寒冰之氣。
使勁按了按翻騰的胃部,謝宴擦了擦嘴角,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直起腰來。周身奇異香氣更加馥鬱,謝宴雙眉一蹙,下意識地將手伸到後背——這是他練劍多年、習慣性的拔劍動作。
毫無疑問,他身後沒有白虹——想必白虹現在正以一個戰利品的身份,在某個地方明珠般蒙塵,被歲月遮蓋住它原本的光輝。白虹是謝宴入玄音之前便認主的佩劍,對於他有特殊的意義。據謝國師所說,謝宴出生的那日光風霽月,漫天火紅祥雲,更有白虹貫日的異象。當屋子裏傳出第一聲嬰兒啼哭聲之時,貫日的白光從天而降,直直地落在了國師府的大門口,化為一柄靈力逼人的雪白靈劍——被長大之後得知了這一段淵源的謝宴取名為:白虹。
“季逢殃托我轉交給你的。”見他失神之際,簡素虞垂下眼,從乾坤袋裏提出一把劍。
正沉寂在回憶裏的謝宴愣愣地回過神,隻覺懷裏被丟進了一柄溫熱的劍,再粗粗地一瞥,忍不住訝然——這修長古樸的劍身,散發著白樺般典雅的銀白光芒以及若有若無的溫熱觸感,不是他的白虹還能是什麼?
四周靜悄悄的,似乎剛剛的殺氣隻是一瞬間的錯覺,謝宴輕聲喚了一聲柳時新,久久無人作答。按耐住心裏的不詳預感,謝宴一劍劃開了轎子前大紅的簾布。誰知裏頭早已空空如也,隻有座上攤著些許漆黑色的粉末——那是鬼魂的血。看樣子,柳時新的鬼魂似乎被新人喜服外露的喜氣所灼傷以至於難以現出形體。
簡素虞蹲下身,探了探地上眾人的脖頸,冷聲道:“速度極快,一招致命。”
“不可小覷——”話音剛落,謝宴隻覺鼻尖又縈繞著那股奇異的香氣,一回首,正對上一對帶著欣喜的無辜眼眸。
來人頭戴一頂斑斕野花與纖細鬆枝交織而成的花環,蒼白著一張俊俏小臉,擁有一雙不諳世事的星眸,身著一件用鳳凰花汁染紅的赤紅長袍,不知用了什麼異法,上頭還靜靜綻放著幾朵暗紅如血的梅花。
“你們是在誇我嗎?”陌生的聲音傳來的同時,一道勁風直襲謝宴脖頸,裹挾著山河崩裂的雷霆之勢。
謝宴忙提起劍,格擋了下來,反手一劍刺向對方麵門。與此同時宵練聞聲而動,直擊來人身上幾處大穴,所經之處,寒氣凜冽。
山鬼微微後仰,靈巧地躲過正麵的劍招,又側過身躲開了簡素虞刺向他右手腕的攻擊,赤紅人影如同風中輕盈的蝴蝶一般飛旋半圈,後退兩步,用劍撐著慵懶的身體,微眯著眼對著謝宴露出粲然笑意:“彎彎眼,我還是喜歡你笑起來的模樣。”
“喜歡我就要殺我嗎?”謝宴緊握白虹,在心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果然這年頭,人長太帥也是罪啊。
拂去沾染在衣衫上的冰粒子,山鬼對簡素虞仿佛淬了萬年寒冰的殺人目光視而不見,抱怨道:“白毛,你都中毒了還這麼厲害?”
……中毒?謝宴啞然,下意識地回頭瞥了麵色如常的某人一眼。正在此時忽然一道鶴唳風聲劃破耳膜,才重見天日的白虹聞聲護主,就著主人的手自發揮舞起來,更釋放出劍內蘊含著的為數不多的日月靈力,硬是將山鬼猝不及防的一擊擋得偏離了心髒半寸。
“謝宴!”簡素虞一步跨向前,指尖未動,在他們麵前騰起一層厚厚的冰牆,與此同時,宵練一生二,二生四,化為二十四道冰寒劍影衝著山鬼襲去,發出淒厲的破空之聲。
“你們想打我?但是這可是在山神廟裏呀。”山鬼隻是隨意地揮了揮衣袖,所有的攻擊在距離他兩寸之時都仿佛收到了什麼阻礙一般,勁道銳減。就連宵練所化二十四道劍影都合而為一,直直地頓在半空中,對峙片刻後灰溜溜地飛回了主人身邊。
正在兩人詫異之時,謝宴隻覺一陣滔天殺意劃破麵前的冰牆,撲麵而來。他能看到崆峒劍刺過來的方位,能感受到力道,他想挪動身體躲開,但是身體卻跟不上腦子的速度。
電光火石間,一個頎長挺拔的身影擋在了謝宴身前。一身喜服的柳時新捂著胸口被洞穿的大洞,也不管漆黑的粉末從身體裏不停湧出來,擰眉恨恨道:“瑪德……老子腳又崴了!”
簡素虞見勢一劍挑飛了山鬼的利劍,扭頭去檢查他的傷勢:“你怎麼樣?”
被萬年寒冰的簡素虞關心了一次,柳時新有些受寵若驚。他本想回一句死不了,但轉念一想自己早就死了,於是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沒什麼,讓蒲新酒費點時間和精力修補一下就行。”
“我的劍上竟然沾染了鬼魂的血,髒死了!”山鬼萬分嫌棄地從地上撿起自己的佩劍,扶住自己頭頂的花冠,吹了下上麵的漆黑粉末,“我要快去把劍洗了——不陪你們玩了!”
望著那遠去的赤紅背影,謝宴本想追上去,但見柳時新傷得不輕,隻得按耐住內心的狂躁:“他就是紫霄山的山神?”
“怎麼可能?”柳時新嗤笑一聲,不甚牽動傷口,疼得咳嗽了一下,“你們肉眼看不到,但我能清楚地看到他身上有著濃烈的血色殺伐之氣。他應該不是紫霄山百姓口中時時傳頌的山神,倒像是相伴而生的山鬼。”
柳時新的傷勢不容耽擱,謝宴將他收進乾坤袋裏,兩人火速趕回了落腳的客棧。誰知謝宴一進門就撞上了一臉陰鶩的鬼王:“你這是什麼臉色?酆都被人端了?”
見他們回來,蒲新酒鬆了一口氣,但聲音裏仍然透露著一絲焦躁:“謝宴,小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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